待一顿饭艰难的吃过,沈檀漆抱着孩子们正要离去时,却听沈妃忽然开口:“少爷,饭后你带着孩子们来正厅,我有些点心带给他们吃。”
沈檀漆看向两个小崽已经圆滚滚的小肚子,显然是再吃不下一点了,刚想替他们拒绝,抬眼过去,沈妃朝他不露痕迹地使了个眼色。
能当这么一个大家族当家主母的人,突然对他使眼色,定然不是眼睛痒了而已,沈檀漆目光微沉,嘴上却笑着道:“好,孩子嘴馋,早就盯着姨娘那儿的点心呢。”
说罢,便带着孩子们缓缓走出侧厅。
被他牵着的小金鱼挠了挠脸,崇拜地看向沈檀漆。
爹爹怎么知道的,难道爹爹也是做梦知道他想吃妃奶奶那里的小枣糕吗?
好厉害!
沈檀漆还不知道自家崽又给自己立了个人设,他现在的人设已经从温柔漂亮的菩萨娘亲,变成了受尽委屈不敢开口,家里超级有钱,却为了郁策甘愿付出一切,还能随时预知到宝宝们想吃什么东西的神仙爹爹。
背了一沓黑锅的郁策,从离开侧厅时伊始,两个小崽就突然不再牵他了。
“……”郁策默了默,伸出手,想牵金鱼。
金鱼跑到沈檀漆身后,眨了眨眼睛:“你要先跟爹爹道歉,道歉,不然你就不是好孩子。”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秩序敏感期,对大人们立下的规矩刻板执行。
说要做好孩子,大家都必须一起做好孩子。
沈檀漆想到这,也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刮了刮金鱼的鼻尖,说道:“金鱼为爹爹撑腰?”
金鱼重重地点了点头,做出他能摆出来的最严肃的小表情,板着小脸,抿着嘴唇,叉着腰道:“对,不可以再欺负爹爹,不然、不然我就要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
能让金鱼说出这种话,恐怕小孩是真的误会大了。
沈檀漆看向郁策,在对方无奈的目光里,差点笑出声。
“还笑。”郁策敛起眸子,黑色的眼睛像蕴藏着意味不明的沉潭,直勾勾地落在沈檀漆的脸上,像也带着些笑,轻声求他,“帮帮忙吧,师兄。”
他声音很低,像是一缕微风吹拂在心尖上,清早被惹出来的那点恼火,似乎也跟着这阵微风被轻而易举地吹到了天涯海角。
目光对视上的那刻,不知什么心理作祟,沈檀漆突然挪开了眼,嘟哝了句:“嗯,我知道。”
他不再看郁策,蹲下身子,揉了揉两个小崽的脑袋,随意编了个借口,耐心解释道:“昨天夜里是我做了噩梦在乱喊,你们父亲他没有打我,如果真打了我一夜,我又怎么还会站在这里好好的呢?”
他越说声音越小,生怕郁策在后面听了发笑。
不过幸好郁策还算配合,不仅没笑,还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蛋蛋错怪父亲了。”金鱼明白过来,他知道做噩梦是什么感觉,那天在梦里看到老爷爷要打爹爹的时候,他也很害怕,一直想阻止,醒的时候枕头也湿透了全是眼泪。
小孩抱住郁策蹭了蹭脸,小声说:“蛋蛋以后会问清楚再说的,谢谢你没有打爹爹哦。”
郁策把崽抱进怀里,捏了捏耳朵,低声道:“不用谢,应该的。”
芋圆将信将疑地看向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又说不上来,但是从爹爹的表情来看,爹爹应该是没有受欺负。
其实事情的真相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芋圆只是担心爹爹跟他们相处在一起,却在父亲那受了欺负,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父亲。
现在得到解释,小孩稍稍放心了些,看向郁策的眼神也缓和下来。
一开始知道父亲在打爹爹,他实在是吓坏了,又难过又心疼,还很气愤。
正因他知道郁策不是那样会欺负人的人,所以在听到爹爹求饶哭泣的声音时,才更加气愤。
父亲高大的形象差点被他在心里踹碎了,不过幸好一切没有真的发生,他还可以给父亲偷偷黏回去。
郁策见芋圆似乎还在别扭,伸手把崽抱进怀里,安慰道:“都认识三年了,你还不知道爹什么性子么?”
这次芋圆没挣扎,他窝在郁策怀里,小声说:“总之你不可以欺负爹爹。”
他们两个,芋圆哪个都喜欢,但是沈檀漆更温柔一些,看起来更像容易受欺负的那一方。
如果郁策知道他心里所想,怕是要一口老血吐出来。
谁看起来更像被欺负的??
第39章 七窍锁
(三十九)
沈檀漆没忘记沈妃在侧厅时的交代,带着两个小崽在正厅找到了沈妃。
进门时,老夫人正拿着卷古书翻看,见他来了,搁下手中的书,使唤家仆给沈檀漆他们摆座:“少爷,你来了。”
沈檀漆点点头,应声坐下。
他环顾四周,发现沈妃这次身边没有站着一个熟悉的少年的影子。
那日他刚回家时,沈家人都齐聚正厅,他记得沈妃身边是常跟着一个少年的。
似乎叫……沈寒?
沈家的形势他了解不多,唯一的印象就是在来朔夏城之前,系统曾经跟他提过一嘴。
系统说如果原身没有因为宗门大比那次挑衅男主,被一剑刺死的话,沈家也不会轮到一个庶子当家,那庶子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给男主添了极大的麻烦。
与那庶子相比,原身给男主的威胁简直就是小儿科。
怪不得原身是个炮灰,原来他的死,是为了给后面那个庶子的登位铺路。
不等沈檀漆思索更深,沈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笑着说:“少爷,老身对今天的事有些小困惑,可否问金鱼和芋圆几个小问题?”
她向来规矩周全,沈檀漆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姨娘帮我那么多,不必客气,随意问就好。”
闻言,沈妃放心地点点头,看向金鱼,低声道:“金鱼?你告诉奶奶,昨天晚上,是什么样的人,拦着你不让你去找爹爹?”
金鱼咬了咬手指,仔细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那几个大汉的模样,他小声说:“一个长得很高的哥哥,穿着灰色的衣服,语气好凶。”
回答问题还是芋圆比较在行,他顺口接过哥哥的话茬,说道:“还有几个,都穿着灰色衣服,守在爹爹房前一丈宽的走廊里……”
那个大哥哥一见到他们要去救爹爹,伸手就要推倒金鱼,恶狠狠地说:“哪来的毛孩子,滚蛋,少爷有吩咐,谁也不能进这屋子里。”
金鱼被吓到了,幸好芋圆眼疾手快接住了他,不然屁屁就要遭殃,小孩眼巴巴地看着那些人堵在路上,虽然在外面听不到爹爹的声音,但是他那时在隔壁确确实实听到爹爹在哭,金鱼着急地求求他们,那几个大哥哥干脆扯着他们的领子,把他们丢到很远的地方。
“滚滚滚,都滚,不许再过来了。”
芋圆受过教育,不能对凡人随便出手,只好一边安慰哥哥,一边担心着爹爹。
不过直到最后,他们都没能找到机会进屋,两个小孩灰心丧气地回到房间,听到爹爹已经不再哭了,便也迷迷糊糊守在墙边睡着。
听到芋圆说完前因后果,沈妃了解到发生的一切,朝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神。
半晌,几个家仆被捆得结结实实押进屋里,沈妃笑眯眯地看向芋圆,说道:“芋圆别怕,看看,是你们昨夜见到的人么?”
那几人果然都身材高大,流里流气,尽穿着家仆统一的灰色衣衫。
芋圆不知道沈妃要做什么,他依次看过那些布满惊恐的脸,个个都被绑起来,听说大家族里的仆人做错事会被打死,这些人会被奶奶打死吗?
可他们也没有伤害到自己。
小孩有些担心,短暂迟疑了下,耳边传来沈檀漆轻轻的声音:“没事,说罢。”
他回头看向爹爹和父亲,既然爹爹们都同意,应当是没什么事,小孩心里有了些底气,转身对沈妃点了点头,道:“是他们。”
“哦……”沈妃起身睨向那群家仆,忽然露出些森冷笑意,对身边婢女道:“晴翠,拉下去吧。”
霎时间,几个家仆如临灭顶之灾般,瞬间跪下来哭嚎道:“七夫人,我们只是拿钱办事儿啊,我们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饶了我们吧!”
两个小崽见此情形一下子紧张起来,金鱼害怕地揪住了沈檀漆的衣角。
沈檀漆的目光落在那些家仆身上,大概也知道自己是受人算计了。
给他把脉断定他身怀有孕的阿拉伯神医,来路不明的催子药香,夜半守在他门前不让任何人打扰的家仆……
这一连串阴谋陷害,分明都是为了害他。
好笑。
他可没时间也没心情去玩这些家宅心计,沈檀漆把小崽牵住,笑着对沈妃说:“姨娘,把他们带下去吧,别伤了性命,随便问问情况就是,孩子们看见欺负过他们的人,总归是会害怕的。”
闻言,沈妃抬头瞥他一眼,很快便意会了他的意思,跟着笑道:“是,老身自然不会伤了他们性命。”
至于其他,她久居深宅,还是清楚一些不伤性命的惩罚的。
严刑逼问,自然什么都供出来了。
等沈妃叫人把那些家仆拉下去,两个小崽的神情都有些惴惴不安,自小生活在藏龙谷,他们的世界虽然不至于纯洁的像一张白纸,但终归是孩子心性,心肠软。
发现他们的局促不安,沈妃稍稍敛眉,慈爱地唤了声。
“乖乖。”
她把金鱼和芋圆挨个抱在凳子上,伸手打开桌上的缠丝绕金铜匣子,把里面的小玩意儿拿出来给孩子们玩。
小孩见到那些精致漂亮的小玩意儿,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有些胆怯又好奇地凑过去看。
沈妃递给身边的金鱼一串银色小锁,金鱼恭敬地把两只小手合并起来,接过那串锁,摆弄一阵发现自己打不开,才小声问道:“奶奶,这是什么呀?”
这些东西都是匠人们做来的解闷玩意,沈妃特地叫人寻了些来,上面都是带着机关窍门的,不算太难,给孩子玩正合适。
沈妃刚要开口跟他解释这东西的玩法,就听另一边,芋圆轻声开了口。
“哥哥,这不是跟咱们之前在家玩的九连环很像么。”芋圆喜欢新奇的机关,沈妃准备的礼物对他来说正正好,弟弟从哥哥手里拿过那串小锁,轻松摆弄两下便解开了,“你看,我之前教过你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沈妃有些惊艳地看向芋圆,这把锁名叫七窍锁,的确和九连环有相似之处,但想解开绝非易事,就连她也要研究几日才能解开,芋圆今年不过三岁,竟然这般聪慧。
她略显欣喜地抚了抚芋圆的脑袋,和旁边的家仆说道:“咱们家小少爷真是聪明,这七窍锁就连老身都要解个几天呢。”
一高兴,沈妃未免就有些忽略了金鱼,她耐心地跟芋圆解释着每个玩意儿的玩法,金鱼几次想要插句话进来,都没能被听见。
“这东西好精妙,奶奶,这上面是榫卯连接的么?”
“对,芋圆聪慧细心,这东西不常见了。”
“那这个呢……”
“这个啊……”
听到芋圆和沈妃交谈甚欢,被忽视在角落边边的金鱼的表情有一些小失落。
他知道弟弟一直都比他聪明的,不论是在修炼上,功课上,还是在这小小的七窍锁上。
弟弟干什么都很厉害,可他干什么都不行,他又笨,吃得还多。
金鱼越想越伤心,他抿着小嘴,小心翼翼地把那七窍锁搁在了桌上,小声说:“奶奶,我可以出去玩一会吗。”
这时候芋圆还在兴致勃勃地研究铜匣子里其他玩意儿,没能注意到金鱼神情的变化,他随意地道:“哥你等会儿,我把这些解开,咱们一块去玩。”
听到这话,金鱼有些憋闷,但他还是乖乖地坐回弟弟身边,轻轻“嗯”了声。
他把目光投向沈檀漆,希冀着爹爹能抱着他离开这里,带他出去玩,可是爹爹好像在和父亲商量什么正事,小孩忍了忍,还是憋住了。
“你说昨夜根本没找到那只疫病鬼?”沈檀漆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不可思议的道,“它没有被乞丐的阵法吸引过去么?”
郁策压低声音,说道:“嗯,那只疫病辰鬼就是事情的源头,它力量很强,能无视金光寺的引邪阵法。”
昨夜他们在城里搜寻许久都没能找到,眼看辰鬼硬生生躲藏到了自己的忌辰过去,辰时已过,天光大亮,白日想要再找,就更麻烦了。
无奈,他们只能等今夜再次搜寻一遍,辰鬼夜晚杀人,今夜一定还会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