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在你入宗一年后,难敌心魔,在闭关时陨了。”
“……陨落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和季寒溪失踪那天一样么?”
“时间不同,是寒溪失踪后一个月,师父告知我们师叔陨了。”
所有和那段时间相关的人和事都被瞒下来了,唯一的见证者羽鸢师叔陨落,可陨落时间也可以作假……
季寒溪突然失踪经历了“某件事”,回来后不仅被罚,还与原主反目成仇。
那他可以猜测,那件事和原主有关,就是原主“欠”他的。
他推测时间线是“羽鸢师叔陨落,季寒溪失踪,季寒溪被关禁闭,原主和季寒溪关系破裂”。
一环扣着一环,沈忘州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和那位羽鸢师叔有关。
或许羽——
“呃——”沈忘州脑海嗡地一震,他掌心按住额头,溢出一层冷汗,好似针扎一般头痛欲裂,再也没法思考。
遇锦怀瞬间扶住他,急切道:“小师弟?!”
沈忘州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浓郁的恐惧,让他想要逃避真相。
这不是他的感情,是原主“沈忘州”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恐惧。
他咬牙,顶着要将他裂成两半的痛继续想。
原主“忘了”。
“沈忘州”强迫自己“忘记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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鳞渊峰。
怕水的“贵客”离开,湖面氤氲的雾气渐渐消散,于天际突兀现出一道瀑布,从不知何处源源不断地送来活水。
里面的灵兽鱼儿细看之下全是海里的存在,在湖底的仙器加持下,灵力异常充沛,随便挑出一只都有小妖的实力。
不知何时回宗的霖泽真仙站在大殿内,恭敬地俯身交代:“尊上,九重天的眼线已经威胁到了忘州。在雾铃镇,尊麟仙者可以轻易抓住您不在忘州身边的时候出手,甚至提前设置好了结界,阻隔您的感知,定是有人在旁通风报信。”
霖泽真仙:“弟子无能,已经将仙宗内所有去到雾铃镇的人都检查过三遍,但没有人身上落了九重天的印记。”
“找不到便不找了,”胤淮指尖把玩着一只清透的瓷杯,不知想到了什么,懒洋洋地勾了勾唇角,“不过是一些小老鼠,不值得费心。”
“是,弟子明白,”霖泽真仙躬身行礼,继续道,“绊殄邸和雾铃镇的异象和九重天有关一事,几大仙宗皆持反对意见,态度强硬难以说服,唯有几个一直依附于鲛岳仙宗的小宗门站在我们这边。
他颇为重视地说:“九重天已经蠢蠢欲动,弟子担心他们会利用几大仙宗的势力逼您动手屠戮人族,引来天怒。”
瓷杯落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胤淮黛蓝色双眸深冷嘲弄,动作却云淡风轻,指腹在瓷杯上轻轻抚着:“人族的所谓信仰建立在九重天的王座上,不是那只小凤凰,
他慵懒地瞥过霖泽真仙,似笑非笑:“就算哪日你坐上那个位置,他们也会卑劣地忘了当初他们誓死追随的凤凰帝尊,转而成为你‘忠实’的走狗。”
霖泽真仙在心底感叹,尊上从未信任过人族,这次站在人族这边,也只是受妖皇所托,哪日不悦,或许就弃了人族。
父亲叮嘱他一定要让尊上留在人族。
目前看来,能让尊上多看一眼的人族只有他的小弟子了。
霖泽真仙的腰更弯了,一把年纪还要操心三界和胤淮。
“尊上,帝尊在凡界大肆设阵,欲炼化凤凰丹魄启动禁术增强修为,若其余仙宗不出手,单鲛岳仙宗恐怕无法快速肃清,弟子担忧帝尊有了其他计划,如果不及时阻止,恐会伤及尊上。”
胤淮指尖漫不经心地一抹,瓷杯眨眼间溢满了水,水滴溢洒在桌子上,砸出一片柔软的水花。
狭长凤眼轻轻一瞥,瞬间看透霖泽真仙的想法:“他伤不了我。”
薄唇勾起一个温柔懒散的弧度,胤淮指尖一挡推到瓷杯,任由里面的水倾泻濡湿袖口,流淌得干干净净。
笑意里是淡淡的讽刺:“你想要我挽救那些被吞噬的人族?”
一切想法都瞒不过尊上,与尊上说话向来不能隐瞒。
霖泽真仙躬身冒死请求:“弟子僭越……那些都是无辜之人,却被帝尊炼化丹魄,灵魂受困,永世不得超生。”
“永世不得超生……”胤淮看着那只小小的瓷杯,笑得玩味,建议他:“魂飞魄散就没有这些担忧了。”
霖泽真仙冷汗涔涔,语气更加严谨:“尊上,弟子担忧帝尊将这一切罪孽嫁祸给您。”
“那我便是冤枉的,冤枉了我的人族,杀了也好。”
霖泽真仙冒着被胤淮杀死的风险劝道:“人族虽然弱小且劣迹斑斑,但并非所有人族都不可信。人族的可贵品质如雾中萤火,一旦坚定起来,就会坚如磐石,如明灯高悬,在实现之前,任何事物都不可动摇,
“您以司溟的身份留在忘州身边,想必也从忘州身上感受到了人族并非全是背信弃义之徒,您——”
“就算他是,又如何。”胤淮嗤笑一声,看向霖泽,笑意却未达眼底。
霖泽真仙冷汗滑落,尊上明明什么都没做,被刺穿心脏的窒息感却将他笼罩。
胤淮单手撑起下颌,瓷杯里渐渐浮现出一层水雾,沈忘州的脸浮现于小小的水面。
发呆的,愤怒的,愉悦的,羞赧的……
胤淮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弧度,霖泽真仙身上的威压陡然消失。
他眼眸温润地望着那一轮皎月般的面容,语气几分诧异,听得霖泽真仙心再次提起来。
“就算我的小修士薄情又多情,也是世间独有的,那些让人生不起一点兴致的低劣人族,有什么资格与他相提并论。”
霖泽真仙立刻道:“弟子知错!”
苍白修长的手指拿起瓷杯,胤淮含住杯沿,眼睫低垂,一点点喝干瓷杯里的水,就像在吮吸爱人的骨血。
如果他的小修士善变多情,他可以做三个不同的人,陪着他放浪形骸、恣情纵欲。
如果他的小修士只想与一人相守,他可以舍弃另外两部分,做他最爱的那个。
如果他的小修士爱上了三个人,他就同他坦白,三个身份是他的三个部分。
鲛人贪欢却未尝情爱,漫长的岁月将对人族的鄙夷刻进了骨血。
他多疑、轻视、厌恶,但像冥冥之中无法逃避的宿命,胤淮在万年后,无法自控地爱上了人族。
他疯狂而不计代价地想要占有,又从未有过的谨慎怀疑。
可他欢喜至极的小修士从未吐露过爱意,他没有寸丝半粟的安全感,温柔笑意下将人囚于沧海肆意妄为的欲望疯涨。
万年来一直如此,从未有什么值得他费尽心机,就如同那些藏于各处的宝物。
他若想要,唾手可得。
唯有沈忘州是不同的。
他自由时恣意放肆的模样那样诱人,宛如海浪击碎礁石,不可一世,惹人欢喜。
他想他心软了。
于是他把自己撕开,用最极端的方式做出五个全部正确的选项,亲自放到沈忘州面前。
胤淮心生期待。
他的小修士会爱上某一个,还是贪心地选择三个,又或是已经聪明地发觉,欢喜心动的是同一个人了?
第56章 惩罚
沈忘州险些被疼死。
掌心用力捂着额侧, 手臂泛起青筋,耳边已经开始出现尖锐的幻听,他不得不停下对真相的猜测。
遇锦怀已经扶着他回到了翦绯庭, 用灵力守住他的筋脉, 沈忘州坐下缓了好半天才听清他的话。
遇锦怀递给他一杯温茶:“好些了么?”
沈忘州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捏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勉强点了点头。
原主可能是创伤应激,恐惧的情绪残留在身体里,阻止他发现真相。
这说明他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突然头疼。”沈忘州敲了敲脑袋,刚才疼得他差点一剑劈进太阳穴, 他沙哑地说:“可能是……想到不能想的了吧,灵识不稳。”
遇锦怀按着他发顶,不放心地叮嘱:“那便不想了,有疑问师兄陪你去问师父,现在好好休息。”
说着又给他倒了一杯。
“没有大碍了,”沈忘州一口一杯,才觉得舒服了点儿, 他随口说:“睡一觉就好了, 我先去看看司溟。”
上次广铃镇,归还季寒溪养魂乌时,他陷入了原主的回忆,也是这般头痛欲裂,睡一觉才觉得好些了。
而且以他现在的状态,听了真相说不定能直接疼死。
“沈忘州”大概还没准备好回忆, 他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遇锦怀自然顺着他, 问了几次他都不愿意找雾极师叔诊脉,只能叮嘱他去找司溟后, 让司溟帮他看看。
沈忘州答应着:“司溟是医修,我去找他要些丹药。”
送走遇锦怀,沈忘州本想坐下歇一会儿,但遇锦怀连着七天都没见过司溟的话还是让他立刻起身前往瀛汐庭。
几人的玉佩都没显示出问题,但他还是不放心。
御剑到瀛汐庭,果然大门紧闭。
沈忘州没看见那只给遇锦怀传话的守门灵兽,门外的结界也并没有拦住他,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庭院内似乎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雾气缭绕,连花枝都是湿漉漉的。湿润的空气轻松将睫毛打湿些许,又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沈忘州深吸了一口气,元婴期的灵识外放,轻松覆盖住整座瀛汐庭。
他感受到司溟就在附近。
沈忘州站在院内的浅池旁,喊了声“司溟”,但没有人回答。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偶尔一阵风声,就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了。
沈忘州微微皱眉走向卧房,一路畅通无阻,所有结界都对他敞开。
上次闯进去不小心看见司溟在沐浴,他难得长了记性,敲了敲门,沉声问:“司溟,我是师兄,你在里面么?”
还是没人回答。
沈忘州皱紧眉头,意识到不对,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
屋内一片雾蒙蒙,好似落入了一方浅泉,沈忘州睫毛上的水雾瞬间凝成几滴小水珠,被他眨眼眨落。
漂亮的菱角窗被施了灵力的水雾遮住,明明是白日,可光线半点透不进来,只有精致玉桌上的两个冷脂烛台散发着冷白色的光,烛火晦暗间将卧房辉映得几分冷冰冰。
沈忘州灵力属火,不喜欢过冷的地方。
虽然金丹以上就可以无视寒暑,但就像他不像其他修者那样辟谷、用修炼代替睡觉,他也更习惯用身体感受温度。
现在外面是炎炎酷暑,屋内的雾气就显得恰到好处。
司溟就在那一方小小的暖泉里,沈忘州感受到了。
他掩上门,眨眼间就闪到了泉水旁,看见了昏睡在里面的苍白人影。
沈忘州呼吸一滞。
司溟像是睡着了,手臂搭着玉台,脸侧枕在冷白如玉的手背上,眼睛轻轻地闭着,姿态脆弱安静。
染湿的银白发丝几绺粘在轮廓清晰的下颌和苍白的脸颊,散落在后背的长发落入泉水,随着水波荡漾。
司溟只着一件单薄的亵衣,松垮的白色亵衣黏腻地贴着胸口和手臂,勾勒出朦胧暧涩的弧度,水下的布料则浮动着,滴滴莹润的水珠顺着指尖低落,在水面砸下一圈圈旖旎的涟漪。
沈忘州被眼前的美景晃了晃,下一瞬恢复了神志。
再喜欢玩水也不是这么泡的,他弯腰俯身单膝跪在泉水旁,伸手碰了碰司溟的脸颊——暖泉变冷了!司溟的身体却一片滚烫!
沈忘州瞳孔紧缩,灵力汇聚出一股暖意,抬起司溟的下巴,喊他:“醒醒!司溟!”
掌心承托住的人眼皮微微颤动,被咬到殷红充血的薄唇小幅度张了张,声音细若蚊呐。
但沈忘州还是听清了。
他说:“师兄,不要丢下我……”
沈忘州动作一顿,下意识放的更轻了,晃着他肩膀:“我什么时候说要丢下你了,快醒醒,这泉水是冷的,你到底泡了多久……”
司溟好像烧的晕了,沈忘州也顾不上其他,弯腰直接伸手进水里,把人抱了起来。
司溟身上的水痕很快濡湿了沈忘州的衣衫,泉水似乎蕴含灵力,连仙袍的法印都阻止不了。
沈忘州对此恍然不觉,顾不上绕过屏风走向床边,他直接抱着司溟放在泉水旁的软塌上,用灵力催干衣物和身体。
司溟身上太烫了,又昏睡得坐不住,沈忘州一时不确定他是冷的着了凉,还是灵力冲突。只能抱着人握住手腕,感受他体内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