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谢霄假装没看到他眼神中的暗示, 端着茶呷了一口:“让你说说以前的事也行?”
明琮久一顿,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以前的事?很重要吗?”
谢霄没答,只是说:“我会让太子妃换人,条件我已经给了, 是平是胜你自己决定。”
他说完收好药, 将人抱了回去。
一路上谢霄都很沉默, 明琮久也没说话, 两人难得有这种静默的时候, 却一点不舒心, 反而带着难说的尴尬。
明琮久不明白谢霄为什么那么在意他以前的事,他不也没过问谢霄以前的事么
“其实你直接让我答应就好了。”明琮久被抱回房间的时候,跟谢霄说了。
“我知道。”谢霄神色冲他消了笑,“但是让你自己选更好玩。”
最重要的是,他希望明琮久是自己想说,而不是被逼着说。
明琮久一愣。
他想起书里有很多这样的事情, 印象比较深的大概是谢霄跟余锐的交锋。
当时余锐几乎被逼进死路了, 那是余锐整本书中最低谷、最狼狈的时候,他做好了跟谢霄鱼死网破的准备。
但谢霄没有杀他,甚至给了他一把锋利的匕首,以及一个无辜的孩子跟一张太子的画像。
“他们只能活一个,或者……杀了我。”谢霄只是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却没说后果。
而余锐当然两边都没选, 他选择跟谢霄动手,最后差点被谢霄杀了, 在家里养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床, 这段时间谢霄几乎给朝堂来了个大清洗——
或者说血洗更合适。
借着查案的名义, 他清洗了很多太子一党的人, 其中也包括余锐的至交好友跟教导他的恩师,那段时间朝上的官员少了很多,人人自危,生怕那把刀什么时候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但谢霄把消息严防死守着,谁也不准传给余锐。
余锐只是隐隐听说谢霄干的事却没有确切的消息,在煎熬中养好伤,等回到朝堂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完了。
这件事在余锐心里留下了极大的阴影,以至于他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做梦都会清晰地梦见谢霄说那句话时的语气和表情,就好像地狱里出来恶鬼。
而同样的事,也发生在绍兴帝身上过。
四皇子争储落败,起兵谋反,谢霄借口勤王杀了四皇子,在绍兴帝劫后余生的惊喜中把寝宫包围,强迫他吃下毒药,要绍兴帝自己选。
要么他死,要么杀了太子。
绍兴帝几乎想也没想就选了杀太子,但他比余锐不幸,却也幸运。那个草包,根本不是太子的对手,最后被太子反杀,罪名推到了已死的四皇子身上,而谢霄就是他的见证人。
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做,猜测纷纭,却是一个没有解答的答案。
有人认为他只是单纯的认为他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享受别人死前的挣扎。
也有人认为谢霄太聪明了,他猜到了所有人的选择,算到了所有的结果,整个事件都是他布局里的一环。
明琮久不聪明,他觉得他们说得都对,也没仔细想过到底怎么个对法,所以在此时,他依旧不理解谢霄为什么会这么做。
谢霄想要他们死,动手就可以了,就好像他想知道他的过去,甚至不用条件,恐吓他几句,他大概就说了。
但谢霄却让他选,好像对他而言知道自己的过去这件事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附加奖励,他只是想看他做选择。
“我可没那么有骨气。”明琮久定定地看着谢霄,“能躲我就躲。”
“躲着吧。”谢霄笑着伸手,捋了一下他耳边头发,起身走了。
明琮久郁闷了,谢霄看上去也不是很想知道的样子,干嘛非这么折腾他!
就是在逗他玩!
明琮久抓过枕头朝门口的方向就砸,撞在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元宝听见声音,立刻跑进来,捡起地上的枕头过来放好,无奈道:“我的殿下哟,这又是闹什么脾气啊?”
“你怎么上来就扣我锅,这是谢霄的错。”明琮久抱着枕头瞪他。
“是是是,一定是相爷错了。”元宝堆着笑去倒水回来,递给明琮久,“殿下不生气了。”
明琮久把水喝了,气就笑了,看着元宝:“你跟我多久了?”
“殿下几岁,老奴就跟了殿下多少年。”元宝笑眯眯道,“殿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明琮久下巴垫在枕头上,还是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入宫?”
大盛的宦官没什么权势,要是有得选,一般根本不会让孩子入宫做太监,大部分还是家里太穷,只是穷也是有不一样的穷法。
“师父带的。”元宝答道,“他说入宫了,月例银子多,左右是做奴才,去哪不是做。”
明琮久目光往下移,心说那还是不一样的。
“你家里是什么样的?”明琮久问道。
元宝愣了愣,摇摇头:“太久了,都忘了,殿下怎么想起问这来了?”
“就是忽然想问问。”明琮久道,“你说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对另一个人的过去感兴趣呢。”
元宝想了想,还是摇头:“那原因可就多了,老奴想,到底还是为了了解吧。”
了解,有什么好了解的,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了解余锐,了解明琪风,甚至了解明瑱尧,了解绍兴帝,是为了对付他们,因为他们是敌人。
了解谢霄,是因为他们绑在一起,他要在谢霄手上快乐得苟着,就得知道谢霄的底线在哪。
但这些都是现在的东西,了解过去有什么用?尤其是他的过去。
谢霄既不需要对付他,也不需要讨好他,知道这些干嘛?
明琮久抱着枕头往床上倒,盯着地板出神。
罗连青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睡回笼觉了。
“殿下。”元宝轻声唤他,“罗大人来了。”
“罗大人?”明琮久迷迷糊糊坐起来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让他进来吧。”
元宝立刻出去领人。
罗连青不想去将军府,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在相府养伤,顺便查之前新科仕子遇袭的案子,忙得脚不沾地,明琮久偶尔见他一次也就是碰上打个招呼而已。
他借了谢霄的人,又有周七陟帮忙,本来以为会挺顺利的,却没想到困难重重,进门的时候脸上愁云密布。
明琮久这会骨头还软着,不想动,便吩咐元宝拿了茶点给他,自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罗大人怎么来了。”明琮久问他。
“殿下叫我名字吧。”罗连青道,“听着也自在点。”
明琮久从善如流改口:“连青,你今天来有事?”
罗连青皱着眉,也没说是不是,只道:“案子没什么进展,四处走走。”
明琮久懒洋洋地看着他:“破不了案来我这没用,你应该去相爷那走走,他心情好说不定就帮你了。”
罗连青闻言露出苦笑:“不敢。”
“怕他?”
罗连青点头,谢霄的名声可不止在朝堂,在民间也很有名,只是他以前对此没什么实感,直到真的站上朝堂才知道谢霄在朝堂上究竟多有权势,甚至已经到了他觉得谢霄救自己这件事真的非常荒唐的地步。
“他是挺吓人。”明琮久这么说,神色却没什么变化。
罗连青有点好奇:“殿下不怕丞相吗?”
“怕,怎么不怕。”明琮久笑道,“他生起气来可凶了。”
罗连青仔细看了看,发现明琮久嘴上这么说,眉梢却是带笑的,顿感无奈:“看不太出来。”
明琮久反省了一下,自己最近好像胆子是比较肥了。
主要是谢霄对他也没那么凶了。
“我能问殿下一点事吗?”
明琮久点头:“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罗连青应了,端起茶喝了一口,低头搓着自己的手指,小声道:“我听阿七说了一点传闻,跟殿下有关。”
明琮久立刻明白了:“你是想问我是装傻还是真傻吧?”
罗连青一顿,完全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很轻地点头。
“我说了你会信么?”明琮久盯着他,“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吗?”
罗连青一愣,缓缓抬头看着明琮久。
明琮久冲他笑,很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罗连青是朝廷的官,现在还在查案子,像他这样的立场是很忌相信鬼神之说的,但罗连青从小耳濡目染,其实是信的。
犹豫了一下,他点头。
明琮久一听立刻坐直了,滔滔不绝给罗连青说起故事:“事情还要从很久以前说起,那时候相爷还只是个小小的起居郎,有一次看见母后带我去给父皇请安,对我一见钟情,于是发愤图强,挑灯夜读,埋头苦干,终于爬到现在的位子,跟父皇求来这次赐婚。结果成婚后他发现原来我是个傻子,可他就是喜欢我,怎么办呢?我们相爷本来也不信鬼神的,但是为了我,他亲自到各地的仙山,一步一叩求了很多仙人,终于从一位得道高人那得到一个方法,造下那么多杀孽也是为了给我治病,唉……”
罗连青听着,有点懵。
明琮久凝着他:“罗大人相信吗?”
罗连青点头。
明琮久挑眉,惊讶道:“这么荒唐的事你也信?”
“越是荒唐的事,有时候就越真。”罗连青看着明琮久,认真道,“我娘总教我,做人要知恩,殿下救了我,我肯定是相信殿下的。”
明琮久笑了,声音却淡下来:“我的话漏洞百出,稍查一下就知道没一句真,你这么说也是真不怕我寒心。”
罗连青摇摇头,认真道:“我自是知道殿下的说辞有问题,但在有证据之前,我还是相信殿下的。”
明琮久一时也不知该说他傻还是什么,笑道:“那你今天又是为什么来问我?”
罗连青一愣,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他跟明琮久根本不熟,对他而言明琮久不仅仅是恩人,更是皇子,是这相府的主人,如果不是必要他根本不会来打扰,既然登门那八成就是有事了,而且这件事极有可能跟他正在查的案子有关。
那明琮久能想到的,就只有罗连青怀疑他了,毕竟整件事实在太巧了。
如果当时荻枫把人救了也就算了,偏偏他被周七陟拦住,而他跟谢霄又正好救了他还把查案的权利扔到他手里。
“想问什么就问吧。”明琮久道,“问完你也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罗连青再次愣住。
他没想到明琮久竟然不生气,甚至还答应给他解答。
罗连青问的问题,也跟明琮久猜的相差无几。
他的说辞还是一样,巧合,都是巧合。
罗连青对他的说辞没说信还是不信,而是道:“殿下跟相爷的关系,很好。”
明琮久颔首:“那是很好,如果不是我,他肯定不救你。”
罗连青垂下眸子:“那这件事……殿下觉得跟相爷有关吗?”
“没有。”明琮久毫不犹豫,“他干嘛这么做?”
罗连青抿唇,迟疑道:“那个杀手,除了出身漠北,什么都查不出来,最近京城也出现了不少漠北的人,漠北部落素来跟大盛不和,对漠北人出入很严格,除非……”
“除非是地位很高的人在背后帮忙……你怀疑阿霄通敌。”明琮久道,“他不会。”
罗连青抬眼看他,没有出声,但从他的眼神明琮久也看得出他想问的话。
明琮久想起谢霄说起旧事时怀念的模样,看着罗连青:“你觉得周七陟会通敌吗?”
罗连青重重摇头:“阿七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明琮久问道。
“反正就是不会。”罗连青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倔强,他在为明琮久说这句话生气,哪怕只是一个假设也生气。
明琮久却是笑了。
他知道原著里周七陟最后叛国了,那时候的周七陟失去了心爱的人,又被自己守护大盛背叛,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在绝境中唯一向他伸手的只有漠北的人,为了报仇,他选择了投敌。
明琮久说不明白他的对错,但现在的周七陟的确不会,他还有自己的坚持跟荣耀。
每个人都会有,就是谢霄也不例外。
“所以谢霄也不会。”明琮久眼神笃定地看着他,“就好像你相信周七陟一样,我也相信他,至于真相,你自己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