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的事！”明琮久说着，又捏了一片吃。
谢霄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
反正吃得下是好事，零嘴也好，正餐也好。
一想到步阳说的妊娠反应，谢霄原本松开的眉头便又皱了起来。
如果真的怀孕了，那过些时候可能会更吃不下。
明琮久就靠着这些开胃的东西苟了一路，食欲却是不可避免地一直在往下降，有时候一天下来吃的还没以前半顿饭多，快到京城时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脸上养出来的肉半点也没了。
元宝也着急，知道他爱就爱吃那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就专门找那些来给他吃。
是夜，京郊。
他们原本准备一口气赶回去，但明琮久中途忽然不舒服，他们只好停下来休息，等他缓过来天已经黑了。
明琮久蹲在湖边，捂着心口干呕，原本就不算好的脸色因为这一阵难受越发惨白。
谢霄在旁边轻拍他的背，心里是又疼又慌。
明琮久的反应越来越明显，他实在没办法再骗自己说不是怀孕了，可是要怎么跟明琮久说？
明琮久瞥了他一眼，难得看到谢霄惴惴不安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脸：“干嘛这副表情？我还没死……”
“别瞎说。”谢霄皱了皱眉，想说不吉利，但一想觉得信这些实在不像自己，干脆把人捞起来抱进怀里。
明琮久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怎么了？”
“就是想抱抱你。”谢霄侧头亲了亲明琮久的头发，“小玖，我有事要跟你说。”
“好，我听你……”明琮久话音未落，猛地推开谢霄，蹲到湖边又开始干呕。
他今天几乎没吃过东西，这会是真的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反反复复的呕得喉咙都有点疼，肚子也疼。
明琮久难受地捂住肚子揉了揉，有气无力跟谢霄道：“今天就在这边停下吧，再颠下去我真的扛不住了。”
谢霄看他捂着的位置，皱了皱眉：“难受？”
“嗯，有点疼。”明琮久说着，看谢霄脸色有点不大对，笑道，“就是一天没吃东西，估计胃痉……”
明琮久说着面色一僵，也反应过来问题在哪了。
胃不在这……
他脸色“刷”的就白了，看谢霄的眼神也带上了慌张：“怎么办？”
“回去！”谢霄立刻伸手把人抱起来往回跑，连轻功都用上了。
看他这么急，元宝也吓了一跳：“殿下，这是怎么了？”
“马上回府。”谢霄没答，吩咐了一声便抱着人进去了。
暗卫见状立刻扬鞭赶着马往城里赶。
明琮久本想安慰两句，让他宽宽心，但刚刚不注意还好，这会注意到了，才觉察肚子有多疼，疼得安慰的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痛苦的哼哼。
谢霄把人抱在怀里，吓得手都是凉的，他不敢去碰明琮久的肚子，只能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
明琮久抬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声音细弱：“阿霄，我没事。”
“我知道，不会有事。”谢霄沉着脸色，语气温柔，眼中却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慌乱。
明琮久见哄不住，便也不说了，只是伸手过去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往他怀里蹭。
“唔……”肚子越发疼起来，明琮久捂着肚子蜷起来，唇上的血色也渐渐退去，在这尚带凉意的夜晚生生疼出满脑门的汗来。
谢霄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入手是一片让人心颤的冰凉，比他失去血色的手指还要冷上几分。
伸手挑起帘子，谢霄仔细看了看，见差不多到城里了，犹豫了一下，干脆抱着人出去了。
元宝看见明琮久的模样，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相爷这是要带殿下去……”
“我先带他回府。”谢霄丢下这句话，运起轻功抱着明琮久就往城里去。
这样是要比马车快，但太快了，谢霄怕他颠得难受，刚刚根本没敢这么做，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怀里人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流逝，好像连着生命力也跟着被带走，原本活泼的人安静地闭着眼，太吓人了。
飞速回城，落在院子的瞬间，负责守卫的人立时拔刀冲他：“什么人？！”
谢霄冷着脸命令道：“叫府医过来。”
守卫自然认得他的声音，连忙收刀，还没来得及跪下，谢霄已经抱着明琮久回了房间。
众人面面相觑，比较机灵的已经飞快跑去请府医来了。
府医正准备躺下，听说相爷忽然回来，还急着找他，衣服都没换就匆匆跑过来了，看见蜷在床上的明琮久也是一惊，连忙过去看。
明琮久几乎已经失去意识了，只是偶尔会发出几声痛苦的哼哼，两只手死死攥着谢霄的衣服，从泛白的骨节也能看出他此时正经历着怎么样的痛苦。
府医暗叫不妙，一边打开药箱一边问道：“殿下是受了伤？”
“没有。”谢霄皱眉，“不知原因，估计疼了有一段时间了，可能……可能跟他怀孕有关系。”
府医手一抖，刚掏出来的脉枕差点掉了回去。
怀、怀孕？那殿下是……
瞬息想明白，府医立刻去拉明琮久的手，又仔细问了他的饮食。
他的饮食本该是元宝负责，但这段时间两人一直在一起，谢霄倒也清楚，就别说明琮久最近根本吃不下东西。
“没吃什么。”谢霄想了想，将明琮久这几天的饮食都跟他说了，“他这些时日不喜腥膻，所以吃的都是些素菜，是菜有问题？”
府医摇头：“除了三餐，还吃过什么？”
“一些开胃的小零食。”谢霄解释道，“他吃不下东西，就爱吃那些酸甜开胃的，每次吃完就能吃下一点。”
府医想了想，问道：“相爷还记得都是什么吗？”
“多是果脯蜜饯。”谢霄道，“梅子山楂枣……”
府医“哎哟”了一声：“山楂是活血的，这怀了孕哪能随便吃！”
谢霄脸色变了变。
他只顾着不让明琮久碰那些生冷的，对他的小零食根本没注意，他这些天得吃了不少。
“那他……”
“小的先给殿下扎两针。”府医说着拔了一根细细的银针出来，开始施针。
谢霄自觉地让开一点，紧张地盯着床上的人。
相府的府医自然是厉害的，几针下去明琮久面上的痛苦明显有所缓和，没一会就醒了。
他一睁眼就对上一张有点点眼熟的脸，愣了愣。
谢霄松了口气，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唤他：“小玖。”
明琮久转向谢霄，懵了一小会才想起眼前的好像是相府的府医，小声问道：“我们回来了？”
谢霄点头：“你方才昏迷了。”
明琮久“噢”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肚子，好像没那么疼了。
“小的回去熬药，一会送过来。”府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殿下接下来需得好好休息，可不能再乱跑了，饮食小的会交代厨房主意。”
他说完走了，留下尚在茫然的明琮久看着谢霄。
谢霄被看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如果他不犹豫那么久，如果……如果早点跟明琮久说，早点去问问大夫，多知道些要注意的事，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抱、抱歉。”谢霄伸手摸了摸明琮久的脸，连半点力道也不敢用，好似怕他碎了，“都是我的错。”
明琮久侧头躲开脸上那种若有似无的痒意，轻轻笑起来：“真难得，能听见你道歉，那我这疼得不亏。”
他说着松了松手，这会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谢霄的衣服，已经把那块抓得皱巴巴了，立时缩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那么疼。”
谢霄怎么会信。
明琮久这一路都是他抱着的，他身上的每一分变化，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知道明琮久肯定很疼，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不知父母是谁，懂事以来看的便是风月场那些肮脏的往来，后来自己在市井打滚，也没接受过多少善意，直到被师父带回去才真的体会到有家人是什么感觉。
但林存明也不是个慈祥的师父，他对徒弟好在心里，行事却是严格又粗鲁，教他们练武时下手很黑，把他们揍得躺在床上十天半个月是常有的事，干过最温柔的事也就是出门回来顺手给他们带两个大饼。
但明琮久不一样，明琮久是他想捧在手里的。
他不知道怎么去疼他，所以拙劣地学着朝堂上那些官员，給明琮久买最好的东西，带他出去玩，带他去吃好吃的。
但他不知道，如果明琮久觉得疼了，他要怎么才能让他不疼。
他不懂医术，也不知道去哪学那些哄他开心的法子。
“我照顾不好你。”谢霄道。
更照顾不好一个孩子。
他在权力的漩涡里沉浮这么多年，要应付的太多，从来没想过要一个孩子。
以前是觉得累赘，现在是不知道怎么去照顾。
“我不用你照顾。”明琮久冲他笑起来，苍白的脸色因为这抹笑也添了一点活泛气，“我又不是小孩。”
谢霄敛下眼没有说话。
先前没跟明琮久说，现在反而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如果明琮久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会生气吗？会生孩子的气吗？会生他的气吗？
生气了……他又该怎么哄呢？
明琮久见他不搭理自己，笑了笑，伸手过去捏捏他的脸，说：“干嘛不理我？”
谢霄嘴唇翕动，却没出声。
明琮久眉眼更弯，挪了两下身子，将脑袋枕到他腿上，正好可以看见谢霄垂下的眼神。
他朝谢霄晃了晃手指，说：“我们相爷好像不开心哦？”不等谢霄回答，他又追道，“不如我来猜猜你为什么不开心，要是猜中了，明天你亲自去给我买枣树胡同那家早餐摊子的芝麻饼。”
谢霄唇边终于溢出一点笑意：“他家的芝麻饼早早就得去排队，等你醒都凉了。”
“我才不管。”明琮久哼哼道，“你买不买？”
谢霄点头：“我去把老板绑来给你做。”
明琮久笑起来：“那我猜了，你不开心是不是因为太子？”
谢霄摇头。
“明瑱尧？”
谢霄摇头。
“皇上？”
谢霄还是摇头。
“母后？”
谢霄迟疑了一瞬，依旧摇头。
“唔……真难猜。”明琮久眼珠滴溜转了一圈，弯着笑眼看谢霄，“那我猜，是不是因为我怀孕的事？”
谢霄一愣：“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明琮久笑了笑，“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好歹看过那么多小说，怀孕的症状他还是知道的，只是谢霄不说，他也就不问罢了。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明琮久想了想，“但是我猜，你是在犹豫这个孩子的去留，对吗？”
谢霄立时皱眉，摇头：“我不可能考虑这个。”
这回轮到明琮久愣了：“为什么？”一般他们这种意外怀孕的，不都是要考虑这个的？
“傻。”谢霄叹了口气，“你这种体质，难怀，一旦怀上了，如果不想要，得付出很大的代价。”
明琮久更不解了：“我这次不就是差点没了孩子？”
谢霄摇头：“我不是大夫，说不明白，只是知道一点情况，这个孩子只能留，至于原因，一会府医来了你问他。”
明琮久“噢”了一声，皱着脸伸出手捏住谢霄的脸：“那你不是在考虑这个问题，在考虑什么？你是准备连我也不要了？”
“怎么可能。”谢霄叹了口气，“小玖，我照顾不好你，也照顾不好孩子。”
“我自己照顾。”明琮久笑道，“反正我也没事干。”
“不止这些。”谢霄有些无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解释道，“且不说皇后会怎么想，能生下孩子，那你便可以争储，太子和四皇子都会开始防着你。”
“防着就防着呗，反正你也不准备让我做逍遥王爷。”明琮久无所谓道，“再说了，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