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身边黑影倏然腾空,跃向虫子后方的人群。
晏殊辰:“!”
臭小子!!
他咬牙追上去,给前面的兔崽子断后。
追上了,才发现梨花镇那群人,压根没有打架的准备,正在虫子的掩护下往回撤。
穆元浩也压根不管虫子,剑剑直指人群中的老头。
梨花镇的人确实不走寻常修路,没有真元,但他们也确实如穆元浩所说,体术了得。
一群汉子或握刀、或提棍,甚至还有赤手空拳的,硬是将穆元浩拦住了。
隔着轰隆作响的符篆声,晏殊辰听到自家徒弟的笑声。
“既然找死,那就送你们一程。”
周围气息一滞,下一瞬,剑影陡盛,惨叫声起。
晏殊辰不练剑,修行也是自己摸索着来,对穆元浩这种状况便不太了解,他只知道空气好像稀薄了些、胸口也有点闷,甚至连周围的虫子也仿佛受到了惊吓,停在丈许开外徘徊不前。
他暗自咋舌。这就是剑意吗?这些年没注意,小孩都这么厉害了啊……
晏殊辰胡思乱想,手里丝毫不停,符篆不要钱似的往虫堆里扔。噼里啪啦一顿响,空气中顿时弥漫着焦香味儿。
晏殊辰苦中作乐地想,这算是炸虫子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等等。
怎么突然只听到他的符篆轰响?
晏殊辰急急转身。
漫天飞舞的灰虫帘幕下,高大的男人左手将方才那名老头掐得离地半尺多高,右手倒提长剑,剑端仍有血珠往下滴。
原来护卫在老头身边的诸多汉子,仿佛被串葫芦似的,被用棍或剑,一串串地,钉在梨花镇口高大的围墙上……配上那漫天飞舞的灰虫,简直就是末日现场,比什么恐怖片都来得刺激。
晏殊辰吓得一激灵,差点把一沓符篆全扔了。
他深吸口气,不管这些虫子,飞奔过去。
“……意外吗?”穆元浩的声音温和,仿佛在叙旧。
若不是老头拼命抓着他的手,试图挣开的话。
听到他的话,老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竟然——”
晏殊辰也下意识停在几步外。这是旧人?然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虫子都停在数丈外,没有再靠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被举在半空的老头身上——那涨得通红的干皱老脸上,有一诡异凸起不停游移撞击,仿佛要破皮而出,格外渗人……再看周围蛰伏不动的虫子……
晏殊辰了然。这些虫子是老头操控的吧。
那厢,穆元浩继续说话:“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看来羌离族的蛊确实厉害,竟然让你这老头生生多拖了几十年。”
老头目眦欲裂,拼命开口:“既然你是——为何要杀,族人?!”
“族人?谁是你族人?我?”穆元浩似乎听到什么笑话,轻笑了声,“羌离族,与我何干?”
老头面上凸起窜得飞快,让他整张脸都开始变形。他断断续续地、艰难地道:“你父亲,是,我儿——是,羌离族人——”
“所以,”穆元浩语调轻松,甚至带了两分笑意,“由我送你上路,你该感到荣幸。”
第13章 童年
老头目眦欲裂:“孽、种……当初,当初就不该……留你性命!”
穆元浩认同:“确实。”
老头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
穆元浩好整以暇地观察他脸上蛊虫游移状态,状似好奇地问道:“这蛊虫如此活泼,你疼吗?”
老头涨红着脸:“孽种,放开我——额。”
掐在他脖子上的大手陡然用力,几要将他脖子掐断。
穆元浩似乎颇为愉快,甚至还笑了声:“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呢。”
老头喉咙里发出诡异声响,眼白直往上翻,面上凸起亦愈发激烈,每一次撞击仿佛都要破皮而出。
穆元浩轻啧了声,放松了些力道。
老头大吸了口气,拉风箱似的喘了起来。
穆元浩欣赏着他的丑态。
老头终于喘过气,哑声:“杀了我……”
“杀当然是要杀。”穆元浩语调轻松,“不过呢,曾经有个人要求我,倘若有机会遇到你们,不要让你们死得太轻松。”
老头恨声:“是谁?!”
穆元浩笑吟吟的:“当然是你儿子舍命保下的女修,我的母亲啊。”
老头:“!!!”
“后悔当初不该留她性命吧?”穆元浩替他开口。
老头拼死挣扎:“她在哪?!我、我要杀了她!!”
穆元浩:“死了。”又帮他问,“想不想知道她怎么死的?”
老头并不想知道。
但穆元浩已经开口了:“我把她的蛊虫挖了出来。”
老头:“……”
晏殊辰:“……”
穆元浩嘴角微微勾起:“现在,你该下去见她了。”
咔擦。
瞪大眼睛的老头的脑袋一歪,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只不停游移的蛊虫没了主人压制,瞬间穿破眼球,往外逃窜。
剑光一闪,刚逃出来的蛊虫便被一分为二。
穆元浩扔掉老头尸体,将蛊虫尸体收入掌中,然后转身。
“师父,我要进镇灭虫子,一起吗?”他神情轻松,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真好。
晏殊辰从震惊中回神。在当下情景下,他想说,徒弟你是不是太凶残了点?但对方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他迟疑了下,问:“罪魁祸首已经伏诛,要不,咱们从长计议?”
“为什么要计?”穆元浩看着他,“剩下的虽是不成气候的小蛊,对付修士亦是易如反掌,此时不去,更待何时?还是师父心软了?”
晏殊辰不是很愿意多犯杀孽:“他们或许没有害人之心呢?万一他们只是被迫种入蛊虫……”虽然这种阴毒蛊虫他了解的不多,“有蛊虫不代表他们就会取人性命吧?”
穆元浩语气平静:“每一只蛊虫出生,就有一条人命。蛊虫三到五年成虫,便要遵循天性产子,若无母蛊压制,必要找一个人养蛊,待新蛊出生,再将母蛊取回,蕴养自身。”
晏殊辰不寒而栗。
穆元浩:“师父还想放过他们吗?”
晏殊辰咬牙:“……那走吧。”虽不曾亲见,但他相信穆元浩。
穆元浩定定地看了他许久,转身:“走吧。”
晏殊辰踌躇着跟上,临入镇前,看到城墙上那一串串尸体,打了个寒战,甩手扔过去几个火系符咒。
穆元浩毫不在意,径自往里走。
俩人步入梨花镇。
镇子是少见的青砖石板路,路两旁全是板正漂亮的砖瓦房,家家门前雕狮子,户户檐上挂灯笼,可见这个小镇的人都比较富庶……晏殊辰想到镇口处的瞭望台及高大城墙,默了。
此刻,干净整洁的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周围死一般的安静。
晏殊辰不意外,他们在外边如此大阵仗,若是镇里到处是逛街、吃饭的人,那才不正常。
穆元浩也没说什么,伸出左手,露出掌心里的母蛊尸体,然后念起咒法。
是晏殊辰听不懂的语言,他猜这是羌离语。
他捡到穆元浩的时候,小崽子已经十四岁,会羌离语跟羌离族的役虫术法,也很正常。
所以他安静地跟在后头,捏着符咒戒备着。
上一世,穆元浩筑基后,他就让其独立行事,自己专心带几个小弟子。没想到,这家伙行事作风竟然变成这样?
想到那满墙的尸串串,他忧心忡忡。原来,这么早就有端倪了吗?
思绪不过瞬息,前边的穆元浩念完了不长的咒法。
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四方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再然后,陆续有人从各隐蔽处、屋子里走出来。但每一个冒出来的人,脸上都带着惊惧恐慌,身体亦是不停挣扎,却一步一步,走向大路中间的穆元浩。
诡异万分,让人不寒而栗。
晏殊辰忍不住看向徒弟掌心那蛊虫尸体。这玩意,死了还能控制人身?果真是阴邪之物。
站在那儿的穆元浩突然动了。
“不要——”
“夫君——”
“阿成——”
晏殊辰猜到结局,不忍地闭上眼睛。
惨叫声不绝。
待声音暂歇,晏殊辰睁开眼。
那些陆续走出来的人便已全部倒地。不大的镇子,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血腥气逐渐弥漫。
即便已经在这个世界杀惯妖兽、见惯血腥场面,晏殊辰亦是差点吐了。
穆元浩巡视一圈,确认没有人再出来,继续往前迈步。
晏殊辰忍着恶心跟着走,片刻后,发现他走向隐约传来啜泣声的屋子。
他心中一跳,上前两步,按住穆元浩,道:“你想干什么?”
穆元浩不解。
晏殊辰低声:“有蛊虫的人是不是都被你召出来了?”
穆元浩:“没有意外的话。”
晏殊辰:“那剩下的就算了吧。”
“你不担心有遗漏的小蛊,将来又长成大蛊吗?”
晏殊辰认真道:“今日这场祸事,应当能让剩下的人明白,养这种阴毒蛊虫,早晚不得好死。倘若他们意识不到,以后我们得空也可以过来这边转一转。不能因为他们有犯错害人的可能,就提前把人杀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穆元浩看着他。
晏殊辰皱眉:“元浩?”
穆元浩勾了勾唇角:“好,那我们走吧。”灵火骤起,燎去掌心虫尸。
他随手甩掉灰烬,收起长剑。
晏殊辰松了口气。
穆元浩修扔出一团灵火,燎向地上尸堆。
晏殊辰听着四周隐隐约约的哭声,暗叹了口气,扬声道:“我是天一门晏——”
“今日数百条性命,皆为我穆元浩所杀,诸位若有怨愤,尽管找我穆元浩。”
晏殊辰急忙道:“还有我晏——”
穆元浩直接捂住他的嘴,半搂着他,腾身而起。
晏殊辰:“……”
等他挣开穆元浩的手,俩人已飞到数里外。
晏殊辰看着梨花镇方向,气道:“你怎么回事?”
穆元浩的手垂在身侧,不着痕迹地摩挲着,面上却平静自然:“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何必理会他们。”
“那你为什么理会他们?”
穆元浩看着他:“我做的事,自然由我担当。”
“我是你师父。”
穆元浩盯着他,眸色晦暗深沉。
晏殊辰不解回望:“我说的不对吗?”
“对。”穆元浩移开目光,语气有些奇怪,“你说的对。”
晏殊辰:“……你是不是对我这个师父有什么不满?”
穆元浩哑然,然后道:“师父想多了。”
晏殊辰轻哼一声,扔掉这个话题,道:“方才我看那些养蛊虫的,大部分是青壮,那剩下的人……会不会很难活下去?”
穆元浩似乎笑了下:“师父真是天真。他们靠蛊虫攒下的财富,足够他们挥霍几辈子,难不成还会活不下去吗?”
晏殊辰:“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穆元浩:“还有修士。灵奴虽修为止步,实力还是在的。”他语气淡淡,“这些灵奴为了活命,不知哄骗了多少师门亲友过来,何苦同情他们?”
晏殊辰:“……”竟然是这样?他咋舌,“这羌离族,怎么感觉没个好人?”
穆元浩:“确实没有。”
晏殊辰叹气。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嘟囔,“早知道就不要费尽心思采买货品了。”现在全扔在梨花镇口了。
虽然对他们来说不值几个钱,但……心里就是不得劲。
穆元浩却道:“我却很高兴。”
“嗯?”晏殊辰抬头看他。
穆元浩微微侧头,认真地看着他:“师父看到我心狠手辣的样子了,却不会怕我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