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走的慢,原本和他们一起出宫的高僧道长已经各回各家,他们还在路上慢慢悠悠的走着。
长安城格局方正,气势恢宏,东面、西面和南面各有三个城门,连结这些城门的是六条主干道。
皇宫在最北边,旁边是文武百官办公的地方,其他地方东西十四条、南北十一条横纵街巷包围住的就是坊。每一坊均由坊墙围住,一般只开两个坊门。
这边没有临街的店铺,走在大街上只能看到坊墙,只有那些极为受宠、立过重大功劳的朝臣武将,才有资格在坊墙上再开一道小门。
城里设计成这样是为了宵禁,大唐律令,天黑之后大街上不能留人,上元节那三天除外。
宵禁的街鼓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响六百下,鼓声结束后所有的坊门都得关上,除非看病、或者执行朝廷的命令,不然巡逻的卫兵看见一个抓一个。
这时候要是没来得及回到自己家所在的坊,那就只能随便找一个坊进去住店了。
宵禁限制的只是不能在大街上走,坊内行走不受限制,可以痛痛快快玩一宿。所以长安城这些人口多的坊里几乎都有寺庙、酒肆、商铺,只要不出坊门,通宵达旦也没问题。
他们一路走到靖善坊附近,还没走进坊门,隔壁崇业坊就冒出耀眼的金光。
隐隐约约似乎还听到小道士的尖叫声。
“师父——咱家鸡圈出现了两只三条腿的鸡——的魂儿——”
第130章 楼观道:坚信老子化胡……
朱雀大街是长安城的中轴大街, 一条大街将长安城分成东西两部分,街宽足足一百多米。“天街小雨润如酥”,里面的“天街”就是朱雀大街。
所谓“坊”其实就是后世的社区, 朱雀大街两旁的“坊”面积较小,常驻人口只有一万人左右,左右两边的“坊”面积较大, 能轻轻松松住下两万人。
靖善坊和崇业坊隔街相望, 玄都观和整个崇业坊相比就是一个小区和一个社区, 离靖善坊的坊门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按理说两边隔着那么远,扶黎应该听不见玄都观里的动静。
奈何刚才那阵金光实在太耀眼,他下意识就循着金光看过去, 于是就听见了玄都观小道士那充满惊恐的声音。
鸡圈里出现条腿的鸡, 那的确挺吓人的、
狐狸崽崽擦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努力把一只烧鸡能撕下来只鸡腿的念头压下去。
回神回神, 现在不是吃鸡腿的时候。
扶黎大王揉揉脸恢复神智, 条腿的鸡可能是基因突变, 但是条腿的鸡的魂儿就有点微妙了。一下子出现两只条腿的鸡的魂儿, 这下感觉就更微妙了。
条腿的鸡不多见,可条腿的金乌却很有名。
——妖皇陛下?东皇陛下?是你们吗?
扶黎拍拍沙和尚的肩膀,“沙师弟, 你和师父先去大兴善寺,我去玄都观看看。”
玄都观刚才的动静那么大, 耀眼的金光险些冲破天际,孔宣大哥和狻猊哥肯定不会注意不到。他先去找两位大腿会和, 然后再去玄都观打探情况。
哇咔咔,跟师父来大唐真是赚大发了。
希望两位妖族皇者和蛇蛇前辈他们一样好相处,不然他们可能会挨揍。蛇蛇前辈他们有个, 金乌却只有两只,对二完胜耶。
扶黎没有大老远跑回皇宫,而是蹲在崇业坊的坊墙上等孔宣和狻猊过来。
他离玄都观最近,要注意盯着不让那两只条腿的鸡的魂儿跑了,还是在旁边守着比较放心。
两只条腿的鸡的魂儿,这称呼真拗口,差点把舌头给念打结。
狐狸崽崽在墙上蹲了一会儿,很快就等到他的大腿们过来,“孔宣大哥,狻猊哥,这里。”
孔宣闪身过去将小狐狸放到肩膀上,“刚才怎么回事?”
狐狸崽崽给他表演绕口令,“玄都观里出现了两只条腿的鸡的魂儿。”
孔宣:……
狻猊:……
狻猊艰难的扯扯嘴角,“我猜你想说的是玄都观里出现了两只足金乌的神魂。”
扶黎眉眼弯弯,“你们没有来,我没敢过去看。”
言下之意,他也觉得那两只条腿的鸡的魂儿是足金乌的神魂。但是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不能擅自得出结论,那两只条腿的鸡的魂儿究竟是不是足金乌还得过去看看才知道。
狻猊无奈扶额,“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过去看看吧。”
他在长安城里待了那么多年,除了五六年前泾河龙王那件事情中有龙族和观音菩萨现世,其他时候都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人族城池,怪力乱神这种情况很少发生。
泾河龙王来长安城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看来他的感觉是正确的。人族安生了太长时间,以后得习惯身边有妖魔鬼怪纵横,不然日子可怎么过啊?
玄都观后院,负责喂鸡的小道士已经吓傻了,盆儿里的秕谷子、稗子撒了一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不光喂鸡的小道士吓傻了,鸡圈里的鸡也两两倒了一地。
帝俊脑海中一片混沌,他记得他已经死在巫妖大劫之中,为什么还会有意识?
足金乌身上的光芒越发耀眼,兄弟两个都没有收敛周身威势的意思,要不是孔宣和狻猊来的够快,妖皇和东皇的威压能把长安城里的百姓冲击到吐血。
扶黎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这下确定了,的确是足金乌。”
孔宣和狻猊将两只足金乌控制在鸡圈里面,险而又险的保住了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长安城。
还好这两位还没反应过来情况,不然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控制住。
扶黎把吓傻了的小道士拉起来,找到玄都观里唯一的熟人尹道长让他别慌,“抱歉抱歉,家里的小妖不小心跑出来了,我们马上把他们带走。”
“狐长老,方才的动静太大,城里的禁军很快就会找过来。”尹敬崇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他是玄都观的观主,谁害怕他都不能害怕,不然他还怎么当观主?
尹道长拍拍脸打起精神,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害怕,然后故作忧愁的叹道,“长安城中安稳已久,道门佛门相安无事,如今妖族频频现身,恐会惊扰城中百姓。陛下如今对佛门道门已有不满,若是再出现这种事情,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扶黎:……
道长,茶味收收,过火了。
扶黎大王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等尹敬崇捂着心口说完,他才一脸严肃的回道,“道长不用着急,山人自有妙计。”
尹道长躬身行了一礼,“请长老赐教。”
扶黎:……
你们道士都这么能屈能伸吗?
不是长老的狐长老结结实实受了他一礼,然后面不改色回道,“天机不可泄露,道长不必着急。”
他也不知道妙计是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哪怕山前拆车买轱辘,就算有妙计也得等他见完那两只足金乌才能想出来。
后院的金光已经消失不见,孔宣和狻猊带上两只浑浑噩噩的阿飘飞到半空中的云层上等着。
狻猊小心的躲在孔宣身后,“你说他们俩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十个他加起来都打不过帝俊太一的一根手指头,他们以前也没近距离接触过,要是妖皇东皇反应过来他们俩落到鸡圈里这种糗事被他们撞个正着,会不会恼羞成怒把他们都烧了?
太阳真火不好受,他还不想变成秃毛狻猊。
孔宣看着躺在云朵里的金乌魂魄,很淡定的回道,“不知道。”
不一会儿,扶黎结束和尹道长的会晤飞奔回来,看到两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足金乌顿了一下,“孔宣大哥,他们是清醒的吗?”
孔宣还没有回答,原本一动不动的足金乌就睁开了眼睛,“孔宣?”
帝俊和太一刚刚醒来,魂魄还不怎么受控制,他们两个都很不习惯这种感觉,只想赶紧恢复到能控制手脚的程度。
方才一动不动不是他们不想动,而是他们不能动。
好在曾经的妖族皇者恢复能力很强,短短一会儿时间就能晃晃脑袋拍拍翅膀动动与众不同的条腿,不再和意识刚回归一样什么都干不了。
两只足金乌还没有玄都观后院鸡圈里的鸡体型大,但是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却带着睥睨天地的气势。
扶黎化为原形跳到孔雀大哥肩膀上,感觉他们对二的赢面也不太大,于是果断请求场外支援。
他和孔宣大哥、狻猊哥的对二不够看,蛇蛇前辈、山鸡前辈和鹿鹿前辈的对二绝对够看。
——前辈!危危!救救!
扶黎大王在线摇人,大大的水镜直接怼到两只足金乌脸上,有什么事情你们这些大佬自己商量,他们这些小辈在旁边听就行。
积雷山的位阿飘:……
云层上的两位阿飘:……
元凤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不太确定的喊道,“帝俊?太一?”
始麒麟温温柔柔和他们打招呼,“两位道友,好久不见。”
祖龙一拍大腿,“哦豁,你们也活过来了啊!”
帝俊:……
太一:……
闭眼.jpg
祖龙恨不得钻进水镜和他们打招呼,“活过来的感觉怎么样?开心吗?高兴吗?是不是感觉神魂焕然一新?”
元凤熟练的抬手,挥拳,击飞之。
始麒麟无奈扶额,不想丢脸丢到外面,拉着水镜到另一边,“你们怎么也活过来了?”
金灿灿的帝俊一脸严肃,明明身体没多大,愣是能看出独属于帝王的威严霸气,“不知。”
祖龙悠哉悠哉飞回来,“巧了,我们也不知道。”
太一捏捏爪子,颇有些咬牙切齿,“大哥,我能揍他吗?”
祖龙更乐了,“呦,想打架呀,随时奉陪。”
扶黎趴在孔宣肩膀上,爪爪捂脸不想说话。
他错了,他就不该打这个视频。
这下可好,套近乎没套上,他们更像是想聚众斗殴。
孔宣揉揉小狐狸崽子的脑袋让他不用担心,水镜里面和水镜外面都是魂魄,他们打不起来。
狻猊盘腿坐在云头上,一手撑脸小声说道,“下面是玄都观啊。”
扶黎放下爪爪,从孔宣肩膀上跳下去,“玄都观怎么了?”
“不同寻常。”狻猊把小狐狸放在腿上给他解释,“如今凡间很少有凡人能修炼,佛门的和尚和道门的道士大多也都是**凡胎不通法术。不过玄都观不一样,玄都观的道士里好些都学过吐纳调息。他们会的法术不多,但是在凡间行走也够用了。”
玄都观其实大有来历,他们以前叫通道观,是北周武帝在终南山田谷谷口建的道观。
没错,就是那个灭佛的北周武帝宇文邕。
宇文邕在位时励精图治,最看重儒术,但是当时的风俗却是佛门至上。寺院占据大量良田和户口还不承担徭役赋税,严重影响朝廷政策的实施。
他在灭佛之前多次召开大会想给儒释道教排名,最开始找了司隶大夫甄鸾,想让这位甄大夫详研佛道二教来定他们的排名。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他讨厌佛教,想让甄鸾把佛教排在后面。
但是甄鸾很对得起他的名字,搞起事儿来是真不怕乱。他不光没有遂了皇帝的意,还写了一篇《笑道论》来讽刺道教。
笑话,他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皇帝什么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让道教压佛教一头。
《笑道论》一出,差点没把宇文邕给气死。
当时的佛门如日中天,走在路上扔块石头砸到十个人,里面九个都是信佛的。
甄鸾的《笑道论》写出来没多久,又有高僧道安法师写了《二教论》。《二教论》里只认可佛教和儒教,直接不承认道教能和佛教相提并论,非说什么道家应该是儒家的一部分,没资格和他们佛门叫板。
宇文邕火了,既然佛门那么不给他面子,那他也不用再给佛门面子。这个排名,他自己排。
皇帝陛下亲自下场的结果就是,以儒为先,道次之,佛教最后。
皇帝铁了心和佛门过不去,佛门也只能捏着鼻子吃了这个哑巴亏。
之前佛教信徒和佛门的高僧都如此咄咄逼人,道教的道士也不是肯吃亏的。宇文邕最开始打压佛教的时候还很讲道理,动手之前先召集僧人道士到京城一起商量。天下有名的和尚道士齐聚一堂,那场面自然不会和谐到哪里去。
道士张宾与僧人智炫大庭广众之下开始辩论,可惜张宾的口才略逊一筹,最终让智炫取得嘴皮子上的胜利。
宇文邕看那些和尚不顺眼已经很久了,那些道士也是废物,连吵架都吵不赢,要他们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