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到场的是在附近执行公务的FBI成员,他们首先来到人群前,驱散那些凑热闹或者会带来更多安全隐患的人群。
“枪放下!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
羽贺响辅第一时间有护住自己的脖颈位置。
喉咙,喉结,颈动脉窦等得都是榎本弘一教他知道要重点保护的位置。榎本弘一的手指会抵在羽贺响辅的脖子上,用食指和拇指来指示要害部位,就像是要打个红叉一样鲜明地让羽贺响辅知道哪里是碰不得的。
榎本弘一是逐渐开始慢慢施力的,于是羽贺响辅很快就感到不适,但他没有表现出难受的表情。
“压迫喉结通常来说造成的窒息是不完全的,同样也不能阻断头和颈部的血液循环,但是喉结处连接着气管、颈动脉和迷走神经,劈一下就能叫人疼痛难忍,但是过重的话就可能导致人死亡。”
榎本弘一继续讲解,用食指敲了敲脖子旁侧软骨的位置,“颈动脉窦的位置是在这里,只是被人狂吻这里的话,也会死得不明不白。有说新郎在新婚夜把新娘给吻死的新闻…哈哈,那新郎一定会吓傻吧,自己妻子的突然四肢抽搐一定不太美。”
“……”
羽贺响辅没办法接话,脖间的手指带来的压迫已经成了自己唯一的关注点。
榎本弘一说话间的时候力气不断加大,看到羽贺响辅眉头蹙一下才松开手。镜子里面的羽贺响辅脖子还有一圈淡红色的指痕,鲜明地指示位置。榎本弘一继续说道:“通常来说,击打这些位置会很危险,容易叫人进监狱。我们做这种事太不值当了。所以,我们要学的是如何在各种情况下保护自己。”
……
被伯文当做人质的羽贺响辅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地用上榎本弘一教的东西。
他原本是让榎本弘一去探班,没想到他会被上司扣留下来,想到自己主动送羊入虎口。羽贺响辅要亲自去看看榎本弘一的教官到底是什么人物。他当时和榎本弘一正在通电话,突然和一个精神状态不太对劲的人碰上。羽贺响辅并不打算和他有任何回应,他甚至很快就在看周围有什么可以躲避的区域和自保的工具——餐车上的调料瓶。这些找后路的想法在对方拿出枪的时候瞬间戛然而止。
“你找错人了,挟持我也没有什么用。”羽贺响辅冷静地说道。
“我不需要你管!我要找FBI谈话!我要那个榎本弘一身败名裂,玩弄别人也要有个限度。”
羽贺响辅这次非常清楚地知道,对方找的榎本弘一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而且,对方正在精神崩溃的盛怒下,很可能会一枪毙了榎本弘一。自己则是不小心踩雷的倒霉蛋。对方其实不需要任何与榎本弘一有联系的人,只需要一个人质,把FBI引出来,把榎本弘一引出来。
而偏偏人质就是自己。
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现在的难题吗?
如果自己是榎本弘一的话,会怎么做呢?他要怎么才不会拖榎本的后腿?
羽贺响辅的想法疯狂地集中在这些点上。
他眼睛瞟向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机,刚才与伯文产生冲突的时候,手机面朝低“啪”的一声摔在了地板上。不知道现在还有在连接着通话,还是已经断开了?
羽贺响辅只希望榎本弘一不要出现,因为这绝对是非常危险的情况。虽然不知道榎本弘一到做了什么激怒对方的事情,但是以对方的精神状态,很可能会当场就把榎本弘一给枪毙。
可是这些都只是想法而已。
榎本弘一还是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双手高举做出投降的姿态。
羽贺响辅一路看着他,但是榎本弘一只是看着伯文的眼睛,对他说道:“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走到这里。谁都猜得到你不会轻易饶了我。”
“但你还是过来送死了。”伯文一只手紧紧扣住羽贺响辅的脖子,一只因为情绪而颤抖不已的手已经扣下扳机,“你骗我!你骗走我所有的东西!我就不该相信你的话!该死!该死!!该死!!!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他喘着粗气。
榎本弘一继续在对方的对话里面继续靠近,说道:“一枪毙命是不是太简单了,就算是直接在我身上打完全部的子弹,我的疼痛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干脆让我当你的人质。”
伯文一枪打在榎本弘一的腿上,“不要靠近我!”
这一枪来得太快了,就是个星火冒出来的瞬间。所有人都以为榎本弘一会躲,但他没有躲。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枪打不中,但裤子处已经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弘一!
羽贺响辅差点要忍不住叫出声。强大的理智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喉咙。要不是自己是羽贺响辅,榎本弘一应该就直接在第二线里面狙击歹徒了。他这个时候越表现出自己和榎本弘一关系亲近的话,越容易让自己成为榎本弘一的弱点。
榎本弘一抬着手,停住脚步,道:“我不动。你不要急!这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
伯文的眼睛都逼红了,原先的脑袋还是一片混沌。可是现在他被榎本弘一的话点醒了,是啊,他现在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给我跪下来,亚当! 不不不,榎本弘一!给我跪下来。”
第144章 晚安, 祝你好梦
“榎本弘一,给我跪下来!”
羽贺响辅脑袋里面传来一阵幻觉的耳鸣,他看到榎本弘一脚步踉跄地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他只感觉到自己就像是被逼着给杀父仇人下跪那样, 背脊处全是叫人清醒的寒意。
想杀死他!
杀死他!
杀死!
就在这时,一直都不和自己对上视线的榎本弘一朝着他一瞥, 眉头上挑。一瞬间让羽贺响辅想起假期的早晨, 榎本弘一掀起窗帘, 让阳光全部照在他的脸上的光景。羽贺响辅沸腾的血液突然间开始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他们视线交错的时间很短, 短到仿佛是错觉。
羽贺响辅想要继续追寻他的目光时, 榎本弘一朝着伯文的方向说道:“下跪怎么够呢?你让我现在挖下眼睛都可以。”
榎本弘一往自己的眼窝的方向点了点。他的眼瞳颜色从小到大都是那么深,只有光照着的时候才显得通透明亮, 此刻的瞳色笼着森林般的阴翳,深不见底。只是他还笑着,有着说不出的鲜活。
“眼睛是好东西。”榎本弘一朝着他的方向慢行, “我们的眼睛现在已经是基本的社会吃饭谋生的工具,需要用眼睛看的工作数不胜数, 从具体的记录仪表数据,照看孩子等等, 到抽象的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你拿走我的眼睛,基本就是让我没办法继续正常的生活与工作。你难道不想要吗?”
榎本弘一朝着他的方向上挑, 转眼间榎本弘一与他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只剩下四五步。这个时候,榎本弘一朝着伯文的方向定定一望, 伯文·凯恩斯突然意识到自己掉进了陷阱。榎本弘一是打算在这里和别人声东击西啊!伯文下意识往自己的背后一望, 余光处只有一片平地, 他突然恍悟过来自己不该和榎本弘一错开视线。
然而这点恍悟实在来得太迟了。
伯文先是下腹受痛, 被劫持的人质趁机从他圈起的手臂逃了出来, 而榎本弘一更是不容错过有一丝机会,直接飞扑到伯文身上。他的手罩在伯文的脸上,就像是一片巨大低沉的乌云压在视线尽头。伯文下意识地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抬起枪,用枪口冲着榎本弘一,闭着眼睛挣扎着开了数枪。
“嘭嘭嘭——”
“嘭嘭嘭!”
声音形成回声一般在脑袋里面回荡,伯文从榎本弘一的手缝里面挣扎地睁开眼。此刻世界已经颠倒,原来榎本弘一在扑向自己的时候,自己已经跟着面朝天地倒地。他抓着自己的脸也不是什么故意蒙住自己的脸,而是像是抓着石头一样砸在地面,一次两次三次。他一只脚死死地踩着伯文的手臂,让伯文没有办法自由地转动腕部。
“嘭嘭嘭”既是开枪声,也是他闹砸在地面的声音。
焦虑和恐慌让痛觉延迟。
从指缝里面,伯文看到了榎本弘一嘴角森冷的笑意。他脑后有湿润滚热的液体从大脑后面徐徐地流出去,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热量也跟着跑了出去。
“像你这样的傻子还想要和我争强斗狠。”
榎本弘一笑起来,就让人觉得他好像就是很喜欢笑,而且是一点点事情都可以让他非常非常的愉快。哪怕他现在因为子弹擦过头部,血从头发里面流了出来,划过脸颊,一点点地溅在伯文头部四周,他都笑得格外快意。
“虽说让人都容易受到外界信息的暗示,产生自我知觉的偏差,但简单的视觉引导就能带跑你,你真的不聪明。”
“谁给你钱去来做这件事的?我愿意出双倍。”伯文心脏跳得格外剧烈,“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嘘!别激动别激动。”榎本弘一笑着安抚道,“你别激动。我现在不是在帮你吗?”
“帮我?”
伯文看向周围的环境,他现在完全被榎本弘一压制住了。他原以为今天晚上是那群可恶的FBI骗得团团转的夜晚,然而根据榎本给的广播信息,他拼出了这么一句话「小心榎本弘一是FBI」。他隐隐就觉得有很强的不安感。榎本这个姓氏很熟悉,要说怎么熟悉,那就是这是那个人的假名。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亚当的那天晚上,他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绿瞳。
太熟悉了——
熟悉到以为那个犯罪顾问似乎又来到了这里。
伯文·凯恩斯并不是真正聪明的人。第一次作案成功的原因只是运气,但是他确实是对这种人体器官的收藏着迷了。就在他在黑市和暗网里面混迹的时候,有人给他透出了消息。日本有个犯罪顾问,精通各国警察侦查模式和法律漏洞,能够为不同的顾客呈上犯罪计划书。他经常没有空,而且他还挑顾客,只有他感兴趣的才会联系。伯文·凯恩斯以为自己没有希望了,结果他排上了。
这十多年间,伯文·凯恩斯不仅获得了无数的藏品,还赚得盆满钵满。只是犯罪顾问给的计划书有规定使用期间是五年,超过五年就不建议继续使用同种策略——包括制造多种身份来躲避警察的追查等。结果就在十年前,犯罪顾问就人间蒸发了。然而他还在焦虑的时候,亚当出现了,让他产生了很多希望。
可是他没有想到就在今晚他看清了真相。
这个人把他耍得团团转。
伯文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招惹他了。
“你又在骗我了。”
榎本弘一听到这句话,又笑了起来。他是露齿的笑,笑起来像是孩子一样单纯又无辜,还有着说不出来的灿烂又稚气,可以让不知情的人也会想跟着笑起来。
伯文想到一个词——天生坏种。
也许他没有真正的精神缺陷,但他应该有非常典型的反社会人格,同生父犯罪顾问一样是先天遗传,也可能是后天受过大脑损伤,让他缺乏共情能力。他可能在成长过程都没有足够良好的教导与足够的陪伴。这种天生坏种没有治愈的可能。
“你在笑什么?”
“我为什么要骗你?”
伯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但是这种事对面前的人有必要问为什么,“因为你想要笑我蠢,你不是为了嘲笑我,还刻意在广播上自爆身份吗?”
榎本弘一做了一个晕眩的动作,伏在了伯文的耳侧,闭着眼睛,轻声说道:“不不不不,我自爆身份是有目的的。你想不到吗?想不到就把从你身上推开,朝着我方向开一枪吧,你枪里面还有一颗子弹不是吗?”
“……”
伯文见榎本弘一真的毫无防备一样地趴在他身上。在外人看来,两人夺枪发生争执,他们两人在地上扭打到一块,但榎本弘一因为头部和腿部中枪,失血过多倒地。现在伯文也不可能真的一动不动,否则他只能坐以待毙。
他立刻抓紧枪,推开榎本弘一,正要翻身站起来,他的手腕被人重重地踩住,他的手枪被刚才的人质抢走了。与此同时,或者在那之前,就在他抓紧枪的那一瞬,其实就什么也来不及了。一声枪响洞穿黑夜,伯文只觉得自己的胸口火辣辣的,又很快凉得过分。身体的热量不断地往外奔走。
伯文捂着胸口,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要是再聪明一点,就可以想。为什么榎本弘一没有先把他的手里面的枪抢走?他要从地上坐起身的时候,身体四肢都要发力,哪怕不是为了自保,他的手指也会做出抓紧手枪的动作,这是自然反应。但在外人看来,他就是要拿起枪,开始抓住机会杀人了。而推开挡在面前的榎本弘一,则让他的胸口大开,让狙击手有可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