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紧接着又说:“我给你发短信、打电话,你都不理我。”
“白天的时候一直在做蛋糕,没有顾上去看手机,不是故意不理你。”陆声说。
所以一切都有了解释。
陆声前几天与他冷战,却想着要在这一天给他准备惊喜。
“好啦,总之先切蛋糕吧。”陆声俯下身,准备掀开蛋糕盒,结果靠近李庭时却先嗅到了一股味道,在冷空气中不甚明显,却不难被人察觉出来,“你抽烟了?”
“等你的时候抽了几根。”李庭坦诚道。
陆声一顿,还是忍不住问:“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习惯?”十七岁?十六岁?还是十五岁?
对方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只是含糊其辞:“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想缓解一下。”
“……”
眼前这个小孩,今天刚满18。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李庭是个一旦心情不好就会抽烟酗酒的未成年?到底是谁教他的这些!陆声想了想,应该是李庭认识的那群富二代作风太混乱,这才教坏了李庭。
“我记得你不喜欢烟味,以后不抽了。”李庭看着陆声,将衣兜里的烟盒拿出来,塞进陆声手里,“这个就放在你那里吧,你来管着我。”
陆声把烟盒收好,不禁哑然失笑。李庭说得没错,他确实不喜欢烟味,尤其是二手烟。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他刚刚靠近李庭时,总觉得李庭身上的烟味和别人身上的烟味……好像不太一样。
这样微妙的感觉难免让人想去追究,陆声隐隐感知得到,也许李庭在他眼里,本身就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蛋糕盒被打开,李庭看到了那只粉红色的小猪,还有下面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他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问陆声:“这个小猪,是我么?”
“是你。”
李庭不甘心:“为什么是猪?”
因为你有时候会惹我生气。陆声想。
“因为小猪很可爱啊。”陆声说。
李庭:“你觉得我会相信?”
陆声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等等,我们好像落了一个环节,切蛋糕之前是不是还要插蜡烛许愿?”
他取出几支蛋糕店赠送的蜡烛,插在蛋糕上,又从李庭衣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没有过单独给谁过生日的经验,难免显得有点手忙脚乱。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看向李庭,笑着说:“小庭,许个愿吧,哥哥帮你实现。”
“许愿”于李庭而言,是个太过陌生的词。在其他小朋友还在坚信会有圣诞老人给自己送礼物的年纪,李庭就明白了这些都是家长哄骗小孩的招数,可即便如此,他那对常年不回家的父母甚至懒得敷衍他一下。李庭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他们主动提起这件事情,他可以勉为其难地配合他们,装作一副惊喜的样子,因为他真的很想要那份礼物。可是没有人会替他实现愿望。久而久之,李庭便也不再去想根本不会发生的事。
而现在,李庭真的有一个心愿。他思索片刻,“许什么愿都可以帮我实现么?”
“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一定。”
“好。”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我希望陆声永远平安健康。”
陆声一怔,错愕地睁大眼睛。他一时间难以置信,过了很久才想到要说点什么,低声喃喃:“李庭……是许一个你自己的生日愿望。”
天台的夜晚十分寂静,像是只能听见呼啸而过的风,陆声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蜡烛跳动的橙红色火光,有那么一刻,还听得见自己变得剧烈的心跳。
“嗯,对,”李庭一口气吹灭蜡烛,对着陆声笑了笑,语气坚定,“就是这个。你要帮我实现啊。”
咚咚。咚咚。一下。两下。
陆声把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缩进衣袖里,故作轻松地开口道:“哪有许愿时把愿望说出来的,那样不是就不灵了嘛。”
“原来还有这种讲究么……”李庭重新闭上眼,又追加了一个新的愿望。
只是这回,是在自己的心里开口。
——我的愿望是,希望陆声的愿望全部实现。
陆声不太爱吃甜,吃了一块蛋糕后便有点吃不下去。旁边的李庭倒是吃了很多,毕竟一整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再加上烟抽得嘴巴里发苦,没忍住多吃了一点。直到一块蛋糕被吃掉了七七八八,完全超出平时被规定摄入的热量,陆声觉得自己白天也算没白忙活,两人收拾了眼前的残骸,一起走下天台。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在天台上被冷风吹得精神抖擞,现在反而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困倦。陆声先一步钻进被子里,还没立刻睡着,先听见有人轻轻说了一句:“陆声,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该说不说……李庭这小孩还挺好哄。陆声莫名有点心里发堵。平心而论,他今天送给李庭的,一定是一场拿不出手的生日派对,没有香槟礼花,没有堆积成山的礼物,没有衣着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只有破破烂烂的天台,冷风疏星,和一个卖相不佳的蛋糕,之前每一年的今天,李庭恐怕从未这样寒酸过。
就这样的条件,李庭却问他怎么对他这么好。
李庭:“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没骗你。其实我一直不会去主动记自己的生日,因为根本不喜欢过,也很讨厌别人为它强行庆祝。你知道我以前的生日都是怎么过的吗,一年跟我见面不到三次的我爸妈,为了向所有人彰显他们是一对好父母,会特意在这一天替我举办一场生日聚会,邀请很多我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强制我出席陪他们演戏,假得要命。其实我妈不想太早生孩子,我爸倒是觉得没什么,可能他搞出的命案不止我这一条。我妈准备流掉我,结果去医院一查,她子宫内膜太薄,不适合打胎,最后还是把我给生下来了。每一年的生日聚会规模很大,可真的很无趣,在舞室练一整天基本功都比这个有意思。满场的奇怪香味熏得我头晕想吐,那种十几层的蛋糕也好难吃,还不如你做的。所有来宾都出手大方,送我很多生日礼物,但从来没人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更不会有谁说‘许个愿吧,我帮你实现’,只有你这么说过。”
陆声不禁在心里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穿着西装的小李庭,被迫站在爸爸妈妈中间,板着一张脸,还要一口一口地吃掉难吃的蛋糕。
还真是怪可怜的。
“如果我在场就好了,可以偷偷把你抱走,然后带你出去玩。”陆声看向坐在床边的李庭,想了想说,“你要问为什么对你好,可能是因为把你当成真的弟弟吧。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讲过,我以前一直想有一个弟弟妹妹,这样就能不那么孤单,可以把另一个人当成我的小玩具,不过我也会当一个很好的哥哥。”
李庭幽幽地问:“你只把我当你弟弟,哦不,小玩具啊?”
“你现在得算是大号玩具。”陆声跟李庭开玩笑,又补充道:“你还是我的朋友。嗯……最好的朋友。”
李庭:“你只把我当你弟弟和好朋友啊?”
陆声:“那不然还能是什么?”
是啊,你就不能自己思考一下?李庭沉默几秒,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而后深吸一口气:“陆声,今天我想当别的。”
“当什么?”陆声问。
“不然这样好了,你就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李庭不敢借着生日过分得寸进尺,只能委婉地说,“我也不会把你当作哥哥,我们就当作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然后跟对方交换一个秘密,怎么样?”
看起来很公平。
既然一时半会还无法入睡,陆声便没有拒绝李庭的提议。
秘密这种东西,大概每个人都不缺,甚至能按斤批发售卖。陆声挑了其中一件来讲:“其实我这人一直以来都特别倒霉,像个灾星似的,越看重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可是直到某一天,我有了一个可以重来的机会。明明是件好事,可我还是会觉得很累。”
陆声听见李庭轻笑了一声,他侧过头去看,见李庭似笑非笑地望向他的眼睛,“你能重来,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但是我的秘密听起来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他可能不会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李庭:大号玩具?什么玩具?
第38章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老板,开间房。”
前面传来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老板应声抬头,看见两个人影。眼前站着两个男生,一高一矮,高点儿的那个戴着口罩和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长什么样,矮点儿的那个倒是露着脸,巴掌大的脸白净清秀,一双眼睛更是漂亮得醒目,他还从来没在本地人里见过这么标致的男孩。
老板拉开抽屉,在里面翻翻找找,取出一把生了锈的钥匙,扔在柜台上,“大床房行么?”
“行。”方森没多说话,问了价,数出几张钞票,刚好不用找零。他低头看了一眼贴在钥匙上的房间号,然后拉起杨阮的胳膊,“我们走吧。”
在美发店的那段时间里,方森除了给人打杂,也跟不同的人打听过一些事。店里每天人来人往的顾客那么多,囊括三教九流,他只是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问,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
哪里还招人打工,什么住人的地方不需要身份证登记,这样的问题夹在“附近哪家餐馆好吃”之中,没有人记得住。
这家旅店像是鲜少有顾客光临,入了夜也不开灯,走廊灰暗狭长,一扇扇窄小的门紧挨着,地毯上积了厚厚一层灰,刚一踩上去,灰尘就漂浮起来,杨阮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他们住最里面的那间,打开房门,方森按下灯的开关,头顶一个小灯泡艰难地闪烁了两下,差点歇菜,终于半死不活地亮起来。他环顾整个房间——说是大床房,也没剩别的什么,一张床几乎填满了整间屋子,没有床头柜,没有洗手间,甚至差点没有可以落脚的空间。屋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床单不知道洗没洗过,墙皮早已泛黄脱落,棚顶有一块还在向下漏水。
两人立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一切。方森深呼吸了几次,险些转身直接去跟老板退房。他自己当然不是个娇气的人,对住所没有任何需求,哪怕让他去桥洞下面凑合也不成问题。但他不忍心让杨阮住这样的地方。他选这家旅店不是为了贪便宜,他兜里还剩一些钱,是离开家之前带出来的,足够他和杨阮换个宾馆、选个干净整洁的房间,但他一个通缉犯有什么选择余地?他选择这里就是知道它不正规,想入住只需要交钱,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他需要这样的地方。
这一刻,方森突然开始后悔问杨阮要不要跟他走。杨阮没有拒绝他,但杨阮凭什么跟着他一起吃苦?难道杨阮的人生还需要吃更多苦吗?
方森耐心地把剩下的钱一张一张整理好,对杨阮说:“阮阮,这里条件太差了,这些钱你拿着,附近还有别的宾馆,你选一家干净的住。”
杨阮看着递过来的一叠钱,有些迟疑:“那你呢?”
“我就住在这里。房间号你记住了没有?如果有事,随时过来找我。”
杨阮撇撇嘴,看起来并不高兴:“我不要。”
“那怎么办?”方森习惯性地抬起手,想去揉杨阮的头发,结果却触碰到对方前额滚烫的皮肤,指尖顿时抖了一下,“你发烧了。”
这个温度绝对不是低烧,方森叹了口气,更加不放心让杨阮一个人离开。杨阮本来就呆呆笨笨的,万一烧得更傻了怎么办?方森进屋,重新铺了床单,换到相对干净的另一面,让杨阮去躺到没有棚顶漏水的那一侧。杨阮这回乖乖照做,方森给杨阮盖好被子,又轻轻地摸了摸杨阮的脸颊:“我去买药。”
刚要离开,手指却被人勾住,方森对上杨阮那双柔润的眼睛,听见他问:“你还回来吗?一个人在这里,不喜欢。”
方森向他保证:“很快就回来。”
房间里没有钟表,杨阮不知道方森口中的“很快”到底是多久,能做的只有等待下去。事实上,如果方森不说,他也根本没有察觉出自己在发烧。好像一旦被人指出了生病这种事,身体才会延迟难受起来。杨阮听着水滴掉落在地面的声音,意识逐渐昏昏沉沉,如同快要入睡的前兆。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是方森回来了。方森买好退烧药和矿泉水,还有两碗清汤馄饨,一想到杨阮脏掉的外衣外裤,又去买了一套新衣服。他动作很利索,做完这些事也没花多久,然后才回到走廊尽头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