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忘了,他的白哥可从来不是出生于什么普通家庭。
当时,白和璧扫了眼对方“穷酸”的预算清单,没说话,然后足足给他在“家政”专用的银行卡上转了整整一万块钱。
因此,靳敖深深体会到了社会的参差。
尽管他极力辩解卖菜花不了这么多钱,但白和璧还是强硬地塞给了男生,并轻描淡写道:“要是生活费有剩余的,你就自己拿去花,你只要保证食材的品质足够新鲜优质就好,价格什么的没必要考虑。”
这要再算上白和璧给他每月一万块的工资,靳敖一个月就能拿到三万多元。
靳敖当然不可能占对方这么大的便宜,他表面上拗不过白和璧,但私底下还是把卖菜剩下来的钱全部存了起来,等到他高考结束再一并还给白和璧。
他今天初次上岗白和璧家的家政,总得拿出点看家手艺。
他都盘算好了,今晚给他做点自己的拿手菜。
一边想着抓紧时间赶回家处理食材,他一边熟练地抄着小道,绕着城中村七歪八扭的小巷回家。
菜市场这边的城中村人多眼杂,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要不是今天和菜贩吵得稍微久了些,靳敖通常都不会选择从这里经过,而是从大道回家。
穿着泛白外套的男生步履匆匆,侧身经过一片片被小广告“牛皮癣”污染的发霉墙壁,头顶上是住户们私自拉的各种天线,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鼻尖还萦绕着劣质洗发水的浓烈香气。
他对这一切都太过熟悉。
潮湿、阴暗、压抑,是靳敖自从家世剧变后体会最深的三个词,仿佛藤蔓缠住了他前半生。
只要再经过几个岔路,他就能回到自家小区外侧的大路上了。
忽然,靳敖顿住了脚步。
他听到自己左手边的狭长甬道里传来了哭喊声,像是有人遇到了什么困难,正在嘶声力竭地呼喊着。
高大的男生立足原地,犹豫片刻,还是朝声音的来源走去。
他本来可以充耳不闻地转身离去,不沾染上一点麻烦,可是对方越加惨烈的呼声还是让他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靳敖绕过脚边的黑色淌着泔水的垃圾袋,加快脚步往巷子的深处走去。
没过一会,巷子里的呻吟声就清晰可闻。
“……你要什么?如,如果是,是要钱的话,我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别,别打我……”
另一个听起来粗声粗气的男声喘着气,下流的语气快从字里行间里溢出来了。
“哼!贱人!出来卖的还讲清高,老子就是想要搞你又怎么了!?不就是嫌老子穷?”
“不,不能在这里——”
靳敖终于到了案发现场。
一个穿着打扮精致的男生正在被另一名看起来就像是地痞流氓的人单方面强制着,男生不敌男人颇为强大的力气,身上的衣裳全都那小流氓解开,裸露的胸膛被那人恶心地摸着,头发散乱开来,脸上的素净妆容早就被哭花了。
靳敖第一眼看到被堵在墙角的男生时,有些眼熟,但眼前的事态已经荣不得他过多思考,他把菜放在干净的墙角,走上前去制止。
小混混这才看见身形高大的男生,把身旁的男生推到地上,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满是凶狠。
“你他妈是谁?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靳敖没说话,他直接上手,三下五除二就把对方打得屁滚尿流。
小混混不敌身强体壮的青年,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的狠话就跑了。
靳敖没理会对方宛如丧家之犬的威胁,冷眼对着地上默默哭泣地男生道:“你还好吗?”
蹲在地上的男生抹了抹眼泪,抬起被捏得青青紫紫的脸,啜泣道:“我……我站不起来了……”
靳敖不是很想碰他,但无奈之下,他还是把腿软的男生扶了起来,随后就去墙角拿了自己刚买的菜,准备离去。
可这时,男生却想挽留他,满脸泪痕,少年音里还带着刻意的哭腔:“哥哥,谢谢你。”
靳敖不经意地瞥他一眼。
对方的眉眼有三分像白和璧的那份锐利,但那过重的脂粉涂抹的痕迹和对方身上风尘的气质,为那本该精致的眉眼增添了难以删去的落俗累赘,能让人很快地分辨出正品和赝品之间的差别。
在对方仰头看他的时候,靳敖越看对方越觉得眼熟,他终于记起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对方熟悉了。
对方好像是他们隔壁酒店的一个服务生,经常私下里陪着一些非富即贵的客人到他们酒吧喝酒,不论男女,荤素不忌,那意味不言而喻。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所以靳敖不愿对其他人的生活方式多加置喙,因此也就是默默地听其他人的八卦,这才对这人有点印象。
对靳敖而言,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出手相助,哪怕这个人长得像不像白和璧,只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他都会帮助对方。
可是男生还想纠缠,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哥哥,我想报答你,可不可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以后我好……”
可靳敖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对方这狐媚妖术对彼时心态还是钢铁直男的靳敖起不到任何,甚至还起到了反作用,让他觉得对方是不是眼睛做美容手术做失败了,因此才抽搐不停。
靳敖打断他:“不用,你走吧。”
语毕,便不再理会身后还在小声哭泣的男生。
他冷漠而平等地对待一切人事物,就连救人也仅仅是因为他那几分心软,从这被欺负的人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弱小无助的影子。
只有他的白哥是特殊的。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长腿一跨,就越过想要和他交换联系方式的男生,冷淡地扫他一眼,转身走了。
那时的靳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他还忙着要赶回家给白和璧做饭呢。
***
靳敖怀抱着忐忑的心情,按照和白和璧约定的时间敲了门。
清俊的男人开了门,身上还是一身商务装束:“靳同学挺准时啊,我刚刚回到家你就到了?我还没换衣服呢。”
他给男生让了道,有些好奇地看着靳敖手里装满菜的篮子:“买完菜回来了?买了什么?”
靳敖还没进门,就当着他的面开始清点食材:“我买了莲藕,生菜、西红柿、排骨、鸡蛋……一共花了一百多元。”
白和璧挥手,让男生跟着他进门:“行了,我知道了,别待在外边,进来再说吧。”
靳敖乖巧地进了门,换上毛茸茸的小狗拖鞋,熟稔地把菜篮放在厨房的大理石料理台上。
白和璧坐在了舒适的沙发上,放松地喟叹一声,看着男生忙进忙出:“今晚打算做什么菜?”
靳敖在分门别类地整理今晚要用到的食材,一边应声道:“我先煲个莲藕猪骨汤,然后再做糖醋排骨,番茄炒鸡蛋,再白灼一个生菜……白哥,你看还要加其他的菜吗?”
他舒服地微眯着眼,随意地点头:“嗯,你安排好了就行。”
靳敖看着他与办公时严肃截然相反的放松神态,莫名有种丈夫在外工作,自己在家当家庭主妇的两口之家的温馨之感。
靳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把手里的鸡蛋小心放进保鲜层,甩去了诡异的念头。
白和璧靠在沙发上,半闭着眼,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下周开始你不用去买菜了。”
本应是为靳敖减负的操作,可男生听到这话,手却攥紧了自己的衣服边,抬眼问他:“为什么?是我买的菜不好吗?”
白和璧无奈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之前你不是说一周一万的伙食费太多了吗?”白和璧把自己身上名贵的西装外套的扣子解开,漏出扣子系到领口的白衬衫,他把黑色外套随意地搭在沙发上,满不在乎道,“我特地从我家老宅那边分了一条食品的供应线,有专人送新鲜的食材过来,你只要通过手机挑好了下单就行。”
不顾对有钱任性的生活而感到满脸震惊的靳敖,白和璧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从沙发旁边的柜子里,随手塞给他一个新手机:“手机号码和我的联系方式都给你存好了……这是我之前用的手机,现在不用了,扔了也可惜,就当废物利用给你了。”
靳敖认出那是几个月前烂梨子公司推出的新款,之前在课间休息的时候他还听自己的小胖子同桌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说他要是能有烂梨子最新的旗舰款手机,他死而无憾。
托对方的福,他也了解了一点潮流前沿的手机,据说这台手机刚发售时,都已经被黄牛炒到原价的三四倍了,现在的价格还是居高不下。
靳敖摸着手里近乎崭新而又昂贵的手机,觉得自己像是被金主保养的小白脸。
但是他没有拒绝,默默接受了。
通过这段时间和白和璧的相处,他早知道对方是一个有些独裁的人,不是很喜欢别人忤逆他,也很讨厌那种虚假的客套和人情往来。
一听到靳敖推脱来推脱去的,他就烦,这是对方的原话。
白和璧看着他收下了,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留下一句“你先做饭,我去冲个凉”,回卧室换下自己身上的白衬衫,准备洗浴用品。
哪怕厨房的油烟机的噪声很大,靳敖仍然能隐隐约约地听见隔壁卧房里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在脑海里想象着,对方一步步褪下衣衫,在氤氲水气中隐隐约约的白皙身体被热水打湿,染上有温度的绯红,水珠亲吻着对方光滑的肌肤,落入那神秘的领域。
一时间,他面红耳赤,不知是被自己手下炒的菜熏的,还是被自己脑海里限制级的想象画面羞的。
白和璧这澡冲得不久,在靳敖准备第二道菜的时候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袍,手上拿着一条洁白的毛巾,正轻柔地擦拭着额前的湿发,走到了靳敖身边,朝着男生耳语道:“……嗯,你炒的菜很香,我在浴室里都闻到了。”
靳敖被对方带着温热水汽、悄无声息的靠近吓到了,脑海里想象的画面成了现实,让他有些呆愣,不自觉停下了手中翻炒的动作。
白和璧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间,竟给他增添了些许柔和的气质,对方的胸前的浴袍大敞着,从靳敖的角度能隐隐约约看见他不该看到的东西。
见靳敖不知为何停了动作,白和璧出声提醒:“你的肉要糊了……怎么这么不经夸?”
他口干舌燥,不敢回答,也不敢抬头看他白哥,因为一看对方,脑子里满是刚才自己意淫出来的羞耻东西。
靳敖慌乱地把熟过头的排骨捞出,盛在盘子里。
白和璧一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对方估计又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无语道:“我不是严苛的监工,来专门挑你做饭毛病的人……算了,我在这里也是妨碍你做菜,我先出去了,做完了叫我。”
听着砂锅里咕噜咕噜的冒泡声,靳敖这才手忙脚乱地应了声好,目送对方走出磨砂玻璃的厨房门后,才开始专心地对待自己手下的菜肴。
没过半个小时,靳敖就熟练地把三菜一汤全都做好了。
靳敖端着菜放到了饭厅的桌子上,去电饭煲处乘了一碗饭,出声叫坐在沙发上戴着金丝眼镜看金融杂志的白和璧过来吃饭。
白和璧抬眼,锐利的目光透过眼镜的反射更显得人禁欲冷清,唯有额前的碎发还潮湿着,给人增添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柔软点缀。
见是靳敖来喊他吃饭,清俊的男人应了声好,慢条斯理地阖上金融杂志,把眼镜规规整整地折叠好,放进了眼镜盒后才朝饭厅走去。
白和璧落了座,见靳敖站在旁边不说话,于是疑惑道:“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靳敖解开自己面前的围裙,低着头拘谨道:“白哥,我把饭做完了,那我就先回家了。”
白和璧用手指扣扣饭桌,道:“留下来一起吃。”
靳敖抿唇道:“还是不了吧……我刚刚在外面吃过了……”
似乎是察觉到对方在撒谎,白和璧刚换下眼镜,有点不太舒服,于是眯起眼睛问道:“你不是刚刚才给我买完菜回来吗?哪里来的时间吃晚饭?不会是在外面又就着馒头配清水吧?而且,你觉得我一个人吃得下三菜一汤?”
靳敖看到他这个锐利的表情就有点发憷。
他拉开座椅,挑了个离白和璧最远的位置:“……好吧。”
白和璧又有些不满,公司里的人怕他也就算了,靳敖和他认识了这么久还怕他,他身上是有什么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东西吗?
“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到我旁边来,我又不会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