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风恰如其分地赶走了他在车上的闷热感,让人神清气爽。
白和璧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对着正在忙忙碌碌从后尾箱里搬行李的男人道:“需要帮忙吗?”
靳敖哪里肯让白和璧干活,于是道:“不用,今天你是寿星,怎么使唤我都行。”
但白和璧却有些过意不去了,开车的是靳敖,现在搬东西的也是对方,于情于理,他都得帮忙一起搬东西。
于是他把对方的话当耳旁风,很是独裁地帮男人分担了手上的行李,靳敖还因此被白和璧瞪了一眼才松开手上的包裹,行李这才被他白哥一把抢走了。
白和璧手里提的是一些食材,他粗略地看了一下,大致上都是什么鸡翅、烤肠之类的东西。
他对靳敖晚上要干什么心里也有了个底。
白和璧跟着男人走到了复式洋房的花园门口,颇为好奇地打量着这一栋独立的小别墅。
它似乎被翻新过,通体粉刷上了白色油漆,二楼有个小阳台正对外界,黑色雕花的栏杆优雅又别致,几扇玻璃窗后飘着白色的帘布,仿佛舞女的纱裙随风招摇。
这栋洋房仿佛远离了所有的都市尘嚣,宁静幽远的感受令人神驰。
他望着这栋小房子,问靳敖:“这里是哪里?你的房子?”
靳敖正从一大串钥匙里分辨哪一把钥匙才对应着花园正门,听见这个问题后抬起头回答道:“这是我妈妈以前住的地方,也就是在生下我之前的房子,也就是她和我爸爸的婚房。”
男人被眼花缭乱的钥匙搞得头痛,索性就不用眼睛去看了,而是用手摸着对应的钥匙形状,以此来辨认正门的钥匙。
他边摸着钥匙,边叹道:“原先因为给我妈妈治病筹钱,这里的房子被我们低价售出了,我们那时候心疼了好一阵,但是也没办法……后来,也就是我回国之后,我才把这里重新买了回来,再度装修。”
语毕,男人似乎找到了对应的钥匙,惊喜地把这一串钥匙朝白和璧“叮铃哐啷”晃晃,随后打开了花园的铁闸门。
男人边走边介绍:“当时买下这栋楼的业主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里要改建的消息,于是很爽快地和我们一口价买了这处别墅,想要多一套不动产来保值,但是听说后来上面一直没有通过改建方案,所以直到现在,那个传闻都是空头支票,再加上地理位置太过偏僻,那家人即使买了这里,也从来没过来住过一次。”
靳敖顿了一下,随后笑道:“也正是因为这样,那家人觉得这里可能之后改建无望,拿不到国家的赔偿金,就把这里再卖给了我。”
白和璧跟着男人走进这栋颇为精致的别墅里。
靳敖先去地下室里开电闸了,见白和璧对这栋房子十分感兴趣,就让他自己先到处转一转。
白和璧细细地观赏着洋房内的景色,该处户型敞亮通透,采光与通风极佳,家具大都还保留着上世纪时光的韵味,没有被虫蛀或是因潮湿而损坏,各种装饰能看得出来主人家应该十分用心地布置过,房子内新置了一些电器,从旁边的落地窗里还能望见远方西山的落日余晖。
这栋房子仿佛停滞在十几年前的时光里,满载着诗意和宁静。
白和璧看得出来,这里的房子是被精心养护着的。
“这么久没人住了,怎么还这么干净?”白和璧向刚从地下室上来的靳敖提出了这个问题。
靳敖带着他把食材放进厨房,随口道:“因为我提前回来打扫过啊,我每周都会回来打扫……因为今天要带你来住,我昨天就又回来了一次,打扫了一整天呢。”
白和璧这才明白昨天一整天靳敖不见人影的原因。
对方的无心之言让他沉默片刻。
靳敖没注意到白和璧的异常,把需要的食材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整理好所有的行李,随后朝白和璧问道:“白哥,吃饭前,我们先去外边散散步怎么样?”
因为上车前喝过奶茶,白和璧还不太饿,于是欣然允许了对方的邀请。
因为是郊区,每家每户都隔得很开,也没有路灯,只有一条泥泞的大路弯弯曲曲地经过每户的院子,靳敖领着他在曲折的小路间往来穿梭,即使过去了这么久,似乎对这里还十分熟悉。
白和璧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人生地不熟的,只好跟着男人的背影爬山。
在幽暗的森林里,唯有靳敖眼睛亮亮的。
“白哥,快来,再晚一点就看不到了!”
白和璧腹诽道,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里的路不好走,白哥,你牵着我的手,我们慢慢上去,也好有个照应。”
望着男人朝他伸来的宽大手掌,白和璧犹豫一瞬,但出于对靳敖长久以来的信任,白和璧还是无奈地点头,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
男人的掌心温暖宽大,五指骨节分明,将白和璧的手包裹其中,对方指腹上的些许的老茧不会喇手,反而给对方增添了一些成年男性的成熟感。
脚底踩着泥泞而湿滑的小道,白和璧感知着对方手中的热度和些微的潮湿,这才发觉对方似乎紧张到出汗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易害羞啊。
哪怕已经成长了这么多,但一个人的本性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他抬眼看着面前男人高大的身形,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两个人在山间静静走了很久,没有人说话,各有心事地沉默着。
但毫无疑问的是,两个人都在想着彼此。
不知何时,山体的坡度渐缓,他们已经走到了一片大草地上。
靳敖松开白和璧的手,兴奋地转身,道:“哥,我们到了!你看!”
白和璧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所处的环境里。
然后,白和璧就看见了此生只在文艺片电影里看过的梦幻场景。
天边的月亮已经挂上树梢,向世间万物倾泻着皎洁的温柔银光;林野间升起淡淡的雾霭,白和璧耳畔响起窸窣的昆虫叫声,清新的花草树木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沁人心脾;满丛林的萤火虫提着自己的小小琉璃灯,四处飞舞着寻觅同伴,如无数细碎的宝石般落于不知名的野花野草上,汇聚成一条条幽绿色光溪。
最惹人瞩目的,当属他对面静静凝视他的高大男人。
靳敖张开双手,站在一片星星点点的绿色荧光中笑着向他招手,烟灰色的瞳孔里只倒映着白和璧一人的身影。
男人锋芒毕露的英俊眉眼里染上了一种别样的温柔。
“白哥,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
第60章 Chapter 60. 伤疤
白和璧的身侧穿行过几只胆大的萤火虫,点点绿光围着他肆意地飞舞着,仿佛在好奇地观察着面前的人类,甚至还有落单的一只,扑腾着翅膀落进了他的兜帽里。
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声,以防吓跑这些脆弱而精致的生灵。
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经历,让白和璧从来没有过直接接触过这种只在语文课本上才会出现的生物。
萤火虫对环境的要求很高,只喜欢在生活在潮湿温暖、草木繁盛的地方,而且城市里的污染大大影响了萤火虫的生存,如今这种旧时常见的可爱精灵已经越来越少了。
靳敖看着放缓了呼吸的白和璧,烟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
他牵着白和璧的手腕,领着他沿着小路深入丛林,找了一片干净的草地停了下来。
他从自己卫衣的兜里掏出一块塑料野餐布,把它平铺在地上。
靳敖不想站着了,索性盘腿豪迈地坐下:“白哥,这里是不是比城市的夜景要单纯朴素太多了?”
白和璧拍了拍地上的尘,也学着对方的姿势坐下:“嗯,没有了城市里的光污染,这里的星空很纯粹,萤火虫也很好看。”
星光洒在靳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英俊的侧脸,让他染上几分温柔的色彩:“我小时候就听过我妈妈说过,他们当时选择买下这里的一个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一片都是萤火虫栖息地。”
似乎是盘腿让靳敖有些不舒服,他把双腿伸展开,状似无意地用鞋尖蹭了蹭白和璧的小腿:“当时我就问过她,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这里又不是市中心,水电气都难通,交通也不方便,他们当时就没考虑过这点吗?”
“我妈妈听到我这个问题,反过来问我:‘难道这不就足够了吗?’”
因为四周昏暗,白和璧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只知道说到这的时候,靳敖轻轻地笑了下。
“那时我还不懂她这话背后的意义,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里是他们结婚后存钱买下的第一处住所,他们两个人都很喜欢这种不言自明的浪漫。”
白和璧默默听着对方的补充,也学着男人的样子抬头望这繁星满布的夜幕。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不带任何目的地看过夜空了呢?
上一次,好像还是他和靳敖共同度过的那个新年夜。
那时,他的身边也是靳敖。
只不过,那时和现在相比的不同之处是,他们当时身处闹市之中,天边的星星都被城市的光辉和绚烂的烟花所掩盖,天际上唯独剩下一个月亮独自照拂着大地,而当年青涩的高中生早就变成了此刻陪伴在他身边的成熟男人。
周围树丛的清新味道让白和璧神清气爽,偶有昆虫的窸窣叫声不知在何处响起,潺潺的流水声回荡山谷之间,看来是有一条小溪流经他们的所在之地。
两个人安静地仰望着浩瀚的宇宙。
不知过了多久,靳敖的肚子咕噜一声,打破了这份独属于星空的静谧浪漫。
白和璧将目光投向他的肚子,意味深长。
靳敖耳根红了,撒娇道:“哥!你别看了,不就是我饿了嘛……你敢说你没饿吗?”
白和璧莞尔,盯到对方彻底红了脸才肯罢休。
靳敖装作若无其事地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转身朝还坐在地上的白和璧伸出了手,发出真诚的邀请。
“所以,我们现在去烧烤好不好?”
白和璧看着对方朝他伸来的骨节分明的手掌,顿了一瞬,才把自己的右手搭上去,依靠着男人沉稳的臂膀站了起来。
他感受着靳敖掌心的温度,仿佛尊贵的王室答应自己最忠诚的侍卫,轻轻道。
“好。”
***
白和璧跟着靳敖原路返回。
由于山上天黑路滑,白和璧在下山的途中不小心被暗处的树根绊倒了好几次,甚至有一次,他不慎脚滑,直挺挺地扑在了对方宽阔的背上。
还好靳敖底盘稳,没被白和璧猛然的袭击撞得摔倒,要不然两人都得鼻青脸肿地下山。
靳敖把人扶稳,用烟灰色的眼睛无奈地看着因为连续摔倒而有些窘迫的白和璧,提出了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白哥,我背着你回去吧。”
白和璧尴尬摆手:“不用了,我接下来会小心一点,不会再绊倒了。”
男人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一边背朝白和璧单膝跪地,一边催促道。
“哥,你要快一点,我真的很饿。”
白和璧凝视着对方这自然地仿佛天经地义的举动,心里不知道哪根弦被触动了,五味杂陈。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被人背过,就连小时的时候他爸都没背过他,更别提成年之后,就更没有人会背他了。
小时候的他以前看着别的小孩子被家人宠着背在背上,也常常会幻想着自己也能被如此对待。
但白和璧从来都没有开口要求过。
他从小就知道,他要学着懂事,不能提无礼且幼稚的要求,不能给本来就工作繁忙的爸爸妈妈添麻烦。
哪怕再想要某一样东西,他都要学会克制。
直到伪装和淡漠欲望成了他的本能。
长大以后,他才明白,自己不是想要那被人背着的动作形式,而是在那动作背后的带着爱意的纵容和理解。
白和璧想,就让自己任性一次。
他不想继续矫情下去了。
他拒绝的话停在嘴角,盯着对方肌肉紧绷的后背,不被人注意地叹息一声,最终还是俯下身,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在对方挺直且结实的脊背上,轻轻地用手臂环着对方的脖子,把自己的头轻轻的靠在对方的肩上。
靳敖可不知道白和璧的心理斗争,直起身,提醒一句:“哥,抓稳一点。”
男人这会倒是老实很多,没做什么不安分的小动作,用手固定着对方的腿弯,身体微微前倾,以让白和璧获得更舒服的体验。
白和璧这时切真地感受到了对方过于常人的变态体力。
靳敖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得很稳,哪怕背着白和璧一个成年男性都没有一丝颠簸,走了一会,男人连喘气声都没怎么变粗,头上更是一点汗珠的痕迹都没看到,他甚至还能和白和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走到最后一段路,靳敖可能是嫌氛围太安静,完美发挥了自己高超的找话题技巧:“白哥,你看我这像不像‘猪八戒背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