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诉泠想想，道：“活着也挺好。”
许顾沫呼吸轻滞，脸上再无笑容，惊讶错愕间他喉咙蓦的发苦发酸。
这还是第一次，白诉泠有想活下去这个念头。
他最开始见到白诉泠时，白诉泠就如同一台冰冷的机器，不会说话，不会感到疼痛，不会开心，也不懂得愤怒。
哪怕知道自己即将死掉他也没有半点反应，只木然地选择自己死去的异界，然后静静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就算他偶尔说些刺激白诉泠的话，他也只会用最理智的方式去处理，从来不曾生气或者在乎。
因为对于死亡，他早就麻木。
许顾沫看向王磊。
王磊震惊之下已经红了眼眶，他背过身去掩饰狼狈。
“又做梦了？”许顾沫按耐住心中翻滚的情绪猜测。
自从开始做梦，白诉泠就逐渐开始变化。
他学会了藏小秘密，开始学着喜欢，学着苦恼思考，逐渐变得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那个人无疑教会了白诉泠很多，虽然用的方式有些匪夷所思。
“没。”
许顾沫讶然。
“夏书逸说我死了他会难过。”白诉泠选出一颗最大的药丸塞嘴里。
夏书逸说他是他最喜欢的元帅，说他死了他会难过一辈子。
第60章
001.
“夏书逸？”许顾沫神情逐渐变得怪异，之前那个荒唐的念头再次浮现。
白诉泠对夏书逸，确实不同。
许顾沫打量白诉泠，试图从他脸上读出更多信息。
白诉泠选出一颗最大的药丸吃掉后，把盒子装好，小心收进兜里。
白诉泠表现出的那份喜悦，只有和他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人才能读懂，而能读懂的，眼中无一不是惊讶。
许顾沫和王磊对视一眼，两人一时间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白诉泠心情很好的离开。
许顾沫和王磊愣愣的站在帐篷搭建的临时办公室内，直到白诉泠走远。
“什么梦？”王磊回头看向许顾沫。
他认识白诉泠已经十多年时间，可以说参与了白诉泠大半部分的人生，但那样的白诉泠他却从未见过。
那甚至都已经不像是白诉泠……
许顾沫迟疑。
王磊蹙眉。
“前段时间他突然就开始做梦，而且梦里……”许顾沫还是选择告诉王磊，白诉泠现在的情况，再瞒着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
王磊脸上满是惊讶。
“和一个男人……”王磊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眉毛眼睛都快扭曲到一起。
如果不是因为刚刚亲口听见白诉泠说他想活下去，如果不是因为跟他说这话的人是许顾沫，他都要怀疑许顾沫是不是在耍他玩。
白诉泠那样一个人，他这些年来费尽心思胡搅蛮缠，也只不过是让他学会漠视学会不搭理，就算真的惹急了也只不过是冷眼看着。
那样一个人，有了喜欢的人，还……
王磊五官扭曲，他甚至怀疑白诉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谈恋爱。
短暂的惊讶完，王磊眼中满是担忧，“会不会是暴走带来的失智……”
白诉泠的情况和A级的失智不同，但也有相通之处。
A级是因为长期使用觉醒状态，导致精神崩溃，导致灵魂受损。
白诉泠是魂器出现问题，魂器是主人灵魂的一部分，灵魂都出了问题，主人的精神状况自然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
许顾沫苦笑，“这种事情很难说得清楚，我们对于这方面的研究还远远不够。”
顿了顿，许顾沫补充：“他的梦很特殊，并不是普通的零碎的梦，时间是流动的，景物也非常真实。”
白诉泠的梦特殊，他又是这情况，很难让人不想到一起。
王磊愈发担忧。
沉默片刻，王磊叹息一声之后开口，“这个异界不要让他进去。”
许顾沫苦笑，“怎么可能拦得住？”
“你准备些能让他昏睡过去的药，到时候想办法让他昏睡，等我进去了再把他弄醒。”王磊有经验。
许顾沫苦笑，“然后呢？除非他一直昏迷到你们把这异界解决，否则只要他醒来，他马上就会跟进去。”
“他那说一不二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真想做什么，根本没人拦得住。”
而且王磊对他来说同样重要，让他从白诉泠和王磊里面选一个去送死，他做不到。
王磊头痛地捏捏鼻梁。
王磊看向临时办公室门外，许顾沫亦看去。
附近停留的人多，最开始调遣过来的第二军区从各地方调回总部的驻军，再加上后面应召而来的一万多人，放眼望去整片山谷间都是聚在一起讨论说话的人。
驻军和后面应召而来的人泾渭分明。
更准确来说，是应召而来的那一万多人自成一派，他们之间的那轻松却又带着几分悲伤的氛围，其他人根本融不进去。
人群中。
夏书逸回到人群后过了会，李巡和李希、李望三人才回来。
李希和李望明显都才哭过，眼眶通红，脸上还能看见明显的泪痕。
李巡走在两人后面，眉头轻蹙，一脸的不赞同和严厉。
李巡平时对李希和李望应该挺凶，这让他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依旧无法好好和李希、李望说上几句温柔的话。
李希和李望回来，围坐在一起互相做介绍的顾静枫一群人都看去，看见他们脸上的泪痕，一群人都安静。
夏书逸迟疑一瞬，起身走向已经准备向自己队里走去的李巡，“李队。”
李巡停下脚步，回头看来。
夏书逸小跑到他面前站定，“进去以后要一起走吗？”
这个异界太特殊，谁也不知道在里面会发生什么，他们都是熟人，如果能够一起走互相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李巡稍作思考，同意，“好。”
他不放心李希和李望。
“你现在……”确定完这事，夏书逸打量李巡。
一段时间不见，李巡比之前憔悴了很多。
不只是他身上还带着伤和明显并未休息够的缘故，他精神状态明显也不太好，看着就像是随时会晕倒过去。
李巡太拼。
夏书逸眼神担忧，李巡虽然对李希和李望有些凶，但对他无疑是照顾的。
“不用摆出那副表情，这是必然的结局，我们这些人早就已经做好准备。”李巡笑笑。
夏书逸笑不出来。
进过这么多次异界，他对死人这件事多少已经开始麻木，但那是对不认识的人。
李巡轻叹一声，眉宇间的神情柔和几分，“你呢，到底怎么想的？”
夏书逸抬眸看去，眼神不解。
李巡道：“你现在想要抽身离开的话还来得及。以你的能力，去探索队的话肯定会被当个宝贝供起来，未来的日子同样会光鲜无比。”
“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没有人会说什么，没有人规定谁就必须得留在军区时刻准备好赴死。”
以夏书逸的能力，单独是能够破坏异界之核这一点，不管在哪个军区肯定都会被重点培育。
李巡不知道夏书逸已经了解了多少，但如果继续留下，他肯定会越陷越深。
他和夏书逸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对夏书逸这个人却是喜欢的，因为他知道他们是同一类的人。
应该说，最后选择留下的，基本都是这一类人。
他们不是不害怕不是没有私心，不是不曾后悔，他们只是选择了留下。
“我想留在军区。”夏书逸道。
李巡直直看着夏书逸的眼睛，“因为白诉泠？”
夏书逸哭笑不得，怎么李巡也觉得他追星？他表现得就那么明显？
“是我自己想留下。”夏书逸道。
大概没有白诉泠，他也会选择留下。
他一开始选择加入军区是为了A级证书，但随着他对军区的逐渐了解，他早就已经无法装作不知道。
就像吴芸筱他们，他们没什么本事，所以只能自我欺骗然后不停的做无用功，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有选择逃跑。
他有吴芸筱他们没有的东西，他可以走得更远。
他觉得李巡大概也是这样，因为见识过太多无奈，知道自己可以做到，所以才那么拼命。
李巡不再言语。
夏书逸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改口问道：“对了，李队，你听说过第五军区吗？”
“第五军区？”李巡眉头皱起。
“对。”夏书逸本来都已经忘记这事，但刚刚突然又想起。
“你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之前有个自称是第五军区的人来找我，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这件事夏书逸没有和顾静枫他们说过，也没有告诉白诉泠，他本能地觉得，这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李巡不语，只脸色快速变化。
“怎么了，不能说吗？”
李巡迟疑一瞬，道：“倒不是不能说，而是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说过一些传言。”
“传言？”夏书逸若有所思。
李巡能够在药膳带队，在A级里应该也是有些地位的，他这样的人都没听说过第五军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军区的由来你知道吧？”李巡并未回答，而是问道。
夏书逸点点头，“在学校里学过。”
李巡点点头，道：“第一条裂缝是在距今差不多六百年前出现的，一切发生得非常突然，一开始所有人都非常惊讶，不少人都争先恐后地靠近试图研究，直到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当时我们根本不知道异界之核的存在，更谈不上什么破坏异界，那时候我们连魂器都没有，用的还是最原始的枪械炮弹。”
“那些异兽数量极多，其中也不乏擅长隐藏身形的小型异兽和特别聪明的。被直接袭击的，感染未知病毒的，哪怕军队的人已经竭力控制，那段时间依然死了很多人。”
“有了第一条裂缝，很快就有了第二条第三条，那段时间里，到处都乱成一团。”
“当时各个国家也不是没有想过用核武器对裂缝进行直接破坏，但那玩意属于另一个位面的存在，就算威力巨大的武器也毫无意义。”
“当时我们也曾经尝试过要对裂缝后面的世界进行破坏，但有些异界比我们的世界还要大，想要破坏掉，光是核弹就得上千万颗。”
“不破坏异界只杀掉里面的生物那就更加是天方夜谭，那些东西是会活动的，除非能同时进行爆破，否则肯定会有漏网之鱼。”
“核弹那玩意造价高昂，裂缝却每年五六条的开，刚开始还用这个办法清理过几次裂缝附近的异兽，后来裂缝越来越多，上面的人也只能放弃。”
“后来实在逼得没办法，所有国家不得不组成联盟，以联合对策。”
“当时联盟从各个国家都抽调了部分兵力，组成了联盟的第一批士兵，他们是第一批进入异界的人，也就是后来的军区的人。”
夏书逸点点头，李巡说的和他知道的并无不同。
魂器的觉醒差不多也是在那时候。
他们刚开始试探着进入异界并不是为了寻找异界之核，那时候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有异界之核的存在，只是为了清理掉裂缝口的异兽。
那时候的异界不比现在的安全，死伤同样惨重。
很多进入异界的士兵在绝望关头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召唤出了不同于他们之前在使用的普通武器的“特殊武器”。
且仅仅十几年之内，这状况就从个例发展到几乎人手一把。
关于魂器，当初也曾经引起过巨大恐慌，毕竟异界一出现它们就紧跟着出现。
所以哪怕是到了现在，关于魂器，最著名的几个猜测依旧和异界脱不了关系。
时间久了，军队发现魂器远比普通的武器好用，威力更大，还不会丢失，慢慢的就不再使用普通武器。
“一段时间后，进去异界的队伍发现异界之核，经过一系列的研究，我们发现破坏异界之核就能破坏异界让裂缝消失后，原本一个总队的管理方式就不再合适。”
“裂缝开得非常随机，想要从总部管理好所有异界就变得相当困难，有些隔得远的异界，光是来回一趟都需要几天。”
“为了破坏异界之核，也为了迎接新的裂缝，所以当时的联盟决定分区。”
“据说最开始是准备分成五个区的，其中四个各自镇守一方，负责处理裂缝和异界，第五个则负责保护我们的世界。”
夏书逸重复，“保护我们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