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颂明...”周予琛轻唤他的名字,那声音性感极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什么?”叶颂明耐着性子柔声问。
“可不可以不离婚...”这话在周予琛的喉咙里不知道滚了多少遍,终于脱口而出。
莫名的,叶颂明脑子里突然闪过刚刚在门口看见的另一个男人的身影,照片中的笑容以及电话里的声音。
他眼神一凛,眼底笑容尽收,语气却比方才还要温柔:“予琛,是你提出离婚的。”
闻言,周予琛瞳孔骤缩,心跳加速到发疼,不详的预感果然是对的!
叶颂明又轻轻地补充一句:“你忘了吗?”
他的声音低的几乎是在耳语,用那种温柔到极致的眼神看着周予琛,嘴里却吐出无比残忍的话。
周予琛仿佛被人戳中要害,一股力量聚集双手,猛地推开叶颂明,两颊迅速涨红,似乎气的不轻:“离就离!”
力气惊人的男人发起狠来跟野人有一拼,不是叶颂明这种“文弱书生”可以抵挡的,他不可抗力地从床上滑下去,整个人跌坐在地毯上。
三年头一次,这应该算是吵架了吧。
叶颂明淡淡地扫一眼自己有些狼狈的姿势,嘴边常挂的笑容和暖意云消雾散,漠然地抬起脸,深深地看了一眼周予琛,脸上的表情就连贪得无厌的人也不敢跟他要求什么。
周予琛怕被一眼看透,避开他的视线,低垂的眼睫下思绪翻腾:“抱歉,请出去。”
叶颂明对他无理的态度浑不在意,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扔下手里的湿毛巾,毫无留恋地走出房间,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门被关上,叶颂明轻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外面和屋里都静悄悄的。
周予琛还坐在床上,双手捂住脸喘息着,无数种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乱糟糟的感觉像是在受精神上的酷刑。
过了片刻,他的手从脸上挪开,长长呼出一口气,瞥一眼静悄悄的门口,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露出嫌恶的表情,有点想吐。
他利落地翻身下床,阔步走向浴室间,一把推开门,站在干净的镜子前,观察着镜子里的男人。
在强烈的苍白灯光下,袖子被挽起,衣领被扯开,露出像白玉一般的皮肤,面颊显得比平时更加冷淡,只有眼尾泛着点点绯红,添了几分魅惑,还是刚才和叶颂明对峙时存留的激情。
周予琛微抿着薄唇,叛逆的眉毛轻轻往上挑,墨色的眼底如有火烧,哪还有一点醉意。
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脸。
感觉好受一点后,他找到手机,打通沈煦川的电话。
“怎么样?”沈煦川兴致勃勃地问。
周予琛半吊着眉梢,语气称不上友善:“他要跟我离婚。”
“你确定?”
周予琛微眯起的眼眸中释放出一丝危险的光,平静的用陈述句道:“我认识他三年,从来没见过他露出那种表情,好像我是他的病人。”
“完蛋!兄弟,你玩大了,他要跟你来真的!”沈煦川啧啧出声,“也对,像你家叶医生这样内敛藏锋的人,平时闹不出什么水花,关键时刻爆发就好比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我该怎么办。”周予琛不像是在问沈煦川,而是在问自己,从始至终都在看着镜子讲话,表情像被寒水浸过一般。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大招就全都使出来,别掖着藏着,”沈煦川没心没肺地呵呵笑,“实在不行让你两个爸爸出面,多一人多张嘴,他不是你老爸的手下吗?肯定要给景院长面子的...”
“你说的对。”
“哪点对?”沈煦川好奇想知道。
“你说的对...”周予琛低低地重复这句话,低垂的眉眼抬起来那一刹那,在熠熠的灯光下变得锐利自信:“你曾经说过,要想得到一个人,就要不择手段。”
沈煦川微怔,提高嗓音:“喂!兄弟,我装逼随便说说,你可别做傻事。”
“川导,你想哪去了。”
周予琛轻声嗤笑,洁白无瑕的指节将衬衣扣子按顺序解开,不疾不徐地开始脱衣服,衬衫被他随手扔在旁边,然后解裤带,镜子里倒映出他的身形,他蹙起眉头,对电话里的人抱怨道:
“我要洗澡,脖子上被你抹了半瓶白酒,难闻死了,搞得我反胃想吐,难怪他不让我抱...”
第19章 “最后一封来信”
两人不欢而散,这算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吵架,虽然没有大打出手,但采用了更残忍的冷战模式。
眼不见为净,谁也别搭理谁,在这方面他们默契度满分,总是能完美错过,有叶颂明在的地方,绝对看不见周予琛,反之亦然。
一连三四天,叶颂明和周予琛这对年轻夫夫没有出现在同一张桌子吃饭,也没有出现在同一间卧室,更别提张嘴说话,就连离婚的事也告一段落。
奇怪的是周予琛每晚都会回北府别墅,霸占主卧不肯出来,欺负叶颂明脾气好,只能夜夜睡客房。
一开始叶颂明认为对方是怕被长辈发现端倪才回家,后来想想,以周予琛在S市的实力,房产遍地不可能无处可去,既然掐半个眼睛看不上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再仔细一想,应该是跟韩姐有关,太久不归家会引起怀疑。反正绕来绕去,都是家里的那些事儿。
叶颂明并没有刻意与周予琛冷战,他是真的忙,手头工作遇到困难,每天都在想办法解决,一门心思扑在翻译工作上,暂时没有时间探讨婚姻问题,再加上周予琛心中的气还没消,两人都决定平静几天再探讨,以免发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状况。
其实他们都是不喜欢吵架的人。
...
由叶颂明负责翻译的两本E语书,经过他坚持不懈的努力沟通,出版公司的老板答应他将交稿日期宽限到九月份,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特例。
书籍是独家版权,在这片土地不存在竞争关系,这让叶颂明有足够的时间去解析文章,还可以去E国他乡转转。
这么久以来,可算是有一件舒心事。
但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心中生出一股郁气,表面看不出来内心却饱受煎熬。原因是他定购的新改版的E语汉字典迟迟没到,耽误了他的工作进展,有几处外文词语的意思还不明晰,而且是很重要的段落,不能轻易下定论。
他查找许多相关资料,复习E语的五十种语法,打各种电话咨询,总之忙得一塌糊涂。
每天一上班他就钻进办公室不出来,有时候连午饭都忘记吃,每次还要闫小亮提醒他再不吃就凉了。
他哼哈答应,匆匆吃几口了事。
“叶老师,不上厕所吗?”闫小亮又冒出头刷存在感。
“啊,厕所?”叶颂明把脸从一堆资料里抬起来,鼻梁上架着一副散光镜,表情憨憨的有点呆,“上什么?不需要,我不吃。”
闫小亮忍不住捂嘴笑:“哈哈..叶老师,你真是太可爱了。”
叶颂明从书中抽出一点注意力,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也跟着笑了:“小亮,你比我更可爱,去把诺夫曼的书找出来,要原版,你把最后的尾声标记出来,重新翻译一遍交给我。”
闫小亮接到新任务,立马不再烦他了。
他把头重新扎进资料堆里,心里期盼着字典能早一点到。
许是他祈祷时非常虔诚,老天爷对他充满怜悯之心,原本被物流耽误的E语汉字典,当天下午就到了。
霎时间,叶颂明心中辽阔,多日来堵在心底的郁闷,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叶老师抱着改版的字典,高高兴兴地下班了。
“叶老师!”
他刚走出去没多久,闫小亮就追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白色信封。
“你的信,”闫小亮小跑追过来,稍微有点喘,扬了扬手里的信封,“下午在收信箱里拿出来的,看你太忙没打扰,才想起来。”
叶颂明接过来,看眼信封上面的印章,笑道:“小亮,谢谢。”
闫小亮问:“是F国作家钱南给您写的信吗?”
“应该是,”叶颂明还不确定,用信封敲了敲闫小亮的额头,笑容随和有爱,“我回去看看,明天告诉你。”
“OK!”闫小亮比个手势,转身踅回出版社。一边走还一边羡慕的嘀咕:“我也想拥有一位大作家笔友。”
叶颂明最近没有在公司加班,每天提早半个小时回家,原因是近几天雨水频繁,交通不便不好叫车。
他趁着天没黑就进了家门,先跟韩姐打声招呼,然后拎着公文包直接拐入书房,坐下来没多久,他便把信封拆开了。
确实是钱南来信,只是这次不同寻常,以前两人通信的内容不超过一张纸,而这次竟然有满满的三张,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叶颂明在看之前,不忘给闫小亮发信息,提前告诉对方来信者是谁。
等他收到闫小亮高兴的回复后,他把手机调成静音,这才拿起信纸认真地读起来。
钱南生病了,病的很严重。
信中写道,这应该是他写给叶颂明的最后一封信。
叶颂明看到这行字时眼底有了明显的波动,心跳跟着加速,他深吸口气,暗暗平复情绪继续读完。
钱南是F国著名现实批判主义作家,在世界有一定的影响力,出版过二十本名作,数不清的散篇,广受众人爱戴。
步入晚年的钱南,在两年前,他的最后一部著作饱受争议,形成两股极端,许多曾经赞扬他的名人看了后都纷纷摇头表示遗憾和失望,甚至公开发声批判。
那部晚年著作就是前段时间夏睿送给叶颂明的签名版F语书《我身边的善与恶》。之所以引起争议,原因是这部作品和钱南以往的作品风格大相径庭。
曾经的钱南被称为力量之光,虽然作品是现实批判性,但总是用美好的结局为读者画上句号,带给人充满希望的光芒。
很多国家还广为流传一句话:不想活的看看钱南,他是治愈一切不快的天使。
近十年未出新作的钱南,大家都在等待他精神上的蜕变,期待他能写出经典咏流传的旷世之作。
然而他的最后一部作品,竟然与众人的期望完全相悖。他不再坚持曾经的文风,不再写饱经风霜获得正义支持的主角,不再站在贫民的角度去怜悯众生,而是文风突变,晚年之作竟然是一部荒诞小说。
只有十万字,内容却极为丰富。描写主角过失杀人后不知悔改,一路逃亡流浪,赤脚走过三十多个国家,身带罪孽却受到众多人的欢迎与崇拜,最后留了一个开放式结局。
许多人争议的点在于,主角到底是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为什么钱南要以这样的人物视角作为主线。
两年前,叶颂明看了这本书,就在所有人都批判钱南时,他发表出一篇和别人意见完全不同的文章。
他觉得,这位作家在晚年时期竟然脱掉懦弱的外套,换上勇气的新衣。很明显,几十年前就想写的文章现在才发表,冒着晚节不保的风险敢于表达真实的自己,这种精神的蜕变才是我们所期待的。
人们见惯了阳光的一面,冷不防瞥到黑暗的一角,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反应。
这篇文章一经发表,叶颂明陪着钱南一起挨骂,被批判三观不正,也正因如此,他在业内的名声竟然莫名其妙的提高了。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叶颂明收到一封远道而来的信,信封洁白无瑕,信纸上面印着几行F语。
从此以后,他和钱南成了素未谋面的笔友,每月中旬左右互相通信。
现在被告知,这很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通信。
钱南年事已高,早就听说身体不太好,从这封信的字迹就能看出,行字间隔不一,落笔轻重不稳,显然生命在煎熬地颤动,强忍着弥留之际的剧痛,写的时候一定很痛苦。
叶颂明将读完的信纸放到一边,抬头看眼窗外,发现天已经黑了。他点亮一盏夜灯,从抽屉里拿出干净的信纸,执起钢笔,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迟迟写不出一个字。
他就这么出神的保持一个姿势坐了许久,直到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敲响,他的思绪才有所回归。
“韩姐,我不需要咖啡,谢谢。”他以为是第三次想送饮品的韩姐,低头理了理衣服,没打算让人进来。
门外的人没有离开,犹豫几秒,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叶颂明闻声抬眸,下意识眯起眼眸,只瞧见一道模糊的黑影,看不清人脸。
“怎么不开灯?”话落,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摸向墙壁。
随后整个书房通亮。
周予琛站在那里,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披着一件墨蓝色浴袍,赤着双足,没穿鞋子。
“予琛,是你啊。”叶颂明露出很自然的笑容,扫一眼男人白到反光的脚踝,有些惊讶问:“为什么不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