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宛若凝固, 世界都被遗忘。
叶颂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他垂着眼睑,视线紧紧锁住自己的腕骨,浴袍里的手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很轻,那神情,好像在为全世界的未来着想。
周予琛不忍打扰他,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过了几分钟,有点懒洋洋的倚靠在沙发背,侧头看着他,欣赏叶颂明认真思索的侧颜。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叶颂明缓过神来时,周予琛的脸贴在沙发皮面,半阖着美目,快要睡着了似的。
叶颂明将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抽出来,仿佛一路闪电带火花摩擦着两人的皮肤。他摸完以后身心舒展,隐约感受到了所谓的家庭的幸福。
“予琛,回房间睡觉,小心着凉。”他帮男人把领口裹紧,顺便系好浴袍的带子。
“嗯?”
腹部的空缺让周予琛渐渐睁开双眼,恍若随口问道:“你摸够了?”
叶颂明有点哭笑不得,垂眸看着周予琛,点了点头:“今天就到这里,先送你回卧室休息。”
周予琛也跟着开玩笑:“下次记得买票。”
伴随着叶颂明清透悦耳的笑声,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书房,回到了二楼主卧。
可能是天性症状发作的原因,周予琛躺在床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叶颂明帮他盖好被子,确定他人没事,好像被某种意识牵引着,拿着两本书和外套离开了。
他一走,周予琛的双眸立睁,脸上布满流于表面的不甘和留恋,瞳孔漆黑,不见丝毫睡意。
....
出版社的同事发现他们温柔的叶主编变了,都夸他的状态特别好,大家纷纷猜测是度过离婚而颓废的阶段。
那到底离还是没离?
其实出版社的工作人员没那么八卦,除了有名的大喇叭,其他同事都是抱着关心的态度询问叶老师的情况,很有分寸的不会越界,何况每个人手头都有自己的工作,余不出太多时间去打听其他的事。
有关叶老师离婚的话题,基本上没人再提起,甚至认为那是不靠谱的谣言。
人逢喜事精神爽,叶颂明的心境确实发生了变化。
他坐在办公室里,享受着阳光和宁静,钻研要翻译的外语书籍,一边查找资料一边翻看字典,想把所有的注意力投入到工作中,可总是无意识地想起何斯体质。
他忍不住又把何斯体质的资料拿出来看两眼,心里觉得踏实后再放回去。何斯体质的男人可比他这种普通体质的男人牛逼多了,这是难以否定的事实,但叶颂明还是有点惦记周予琛。
好奇周予琛在做什么,午饭打算吃些什么。
他嘴里读着E语,脑海里却总回荡“何斯体质”和“小天使要来”的念想。
他干脆把书合上,注视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他要努力做一个好爸爸,他也一定是一个好爸爸。
想到这里,叶颂明发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准备,比如资料上面提到的孕期规律,孕妇和孕夫不一样,前者需要人细心照顾,后者却需要保持轻运动。
什么叫轻运动....
正自苦思冥想,门外传来助理闫小亮的声音:
“叶老师,我能进来吗?”
“请进。”叶颂明应声,表情恢复如初。
闫小亮两手空空地走进来,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两秒,有些不确定地问:“明天飞F国,您这边确定了吗?”
叶颂明如梦初醒般,眼神一晃,立刻摇头:“抱歉小亮,这几天我比较忙,竟然把这件事忘了,你先帮我暂缓行程,具体时间等我通知。”
“好。”闫小爽快答应,似乎早有预料。
“很抱歉,”叶颂明深感歉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里有点私事要处理,去F国或者去E国都有可能推迟。”
闫小亮本来是忍住不想问,他一提“家”这个字眼,实在是控制不住好奇心,压低声音问:“叶老师,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儿啊?”
我要当爸爸了!
叶颂明很想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助理,但考虑到同性婚姻的家庭,说出来未必是好事,说不定引来更多雷人的猜测。
他压下那股冲动,露出高深莫测的浅笑:“我母亲和莱诺叔叔要修成正果,我替他们开心。”
不是早就修成正果了吗?
闫小亮心里嘀咕,面上说着恭喜,带着一肚子疑惑转身离开。
一转眼,时间来到中午。
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出版社天降一位贵客,引起老板和全体员工的唏嘘感叹。S市顶级豪门的继承人,传闻中叶老师的总裁爱人,这位帅到没边的周少爷竟然破天荒地来出版社找人。
不止是同事,接到消息的叶颂明也很吃惊。
侯老板亲自把人请到叶颂明的办公室,送来精致的点心和水果招待,还亲力亲为地把门关上,叮嘱不许任何人打扰叶老师和爱人独处。
大厅员工酸的不行,控诉一向公平受爱戴的侯老板竟然也是势利眼。
侯老板无所谓地呵呵笑:“没办法,那可是首富。”
办公室内。
周予琛一身熟悉的剪裁西装,着装打扮永远端庄严肃。他双手插兜,信步走到窗前,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叶颂明的办公室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简陋狭小,唯一的好处就是采光不错。
“予琛,怎么不提前打电话通知我?”
叶颂明来到男人身侧,习惯性地冲了杯咖啡,递到对方跟前才想起来,怀孕好像不宜喝咖啡。
他刚要拿走打算换点别的,周予琛手疾眼快地接过那杯咖啡,放在唇边喝了一口,同时还抛过来一个眼神。
“我是何斯体质,”这句话周予琛已经说腻了,药物都撼动不了肚子里的生命,何况是一杯咖啡。
“路过,也是好奇心作祟,想看看能让叶老师废寝忘食的工作环境到底有多出奇,可以连续一周不回家。”周予琛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说话时眼睛注视窗外,声音低沉尾音发轻,莫名带着压迫感。
这话多多少少有点阴阳怪气。叶颂明微挑眉梢,不甘示弱:“地方简陋,还望少爷别嫌弃。”
俩人一来一回,谁也不放过谁。
周予琛转头看着男人,若有所思地打量几眼。阳光下的叶颂明看上去更加消瘦,就连垂在腿边的手骨骨茎也比原来凸出。
周予琛想到了那只手抚摸自己腹部的感觉,温热而蕴含极强的力量。
“你已经是主编了,”他越看这里越不得劲,不自觉地发挥出领导的派头抱不平,“应该给你换一间宽敞的办公室,最起码要配好一点的办公桌。”
“没关系。”
叶颂明语气轻飘飘的,给人一种“只要我不在乎,就对我造成不了任何伤害”的轻松感觉。
“其实我的主编职位只是称呼,实际只负责外文翻译这方面,能有这么一个独立办公间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叶颂明轻描淡写地说,“在哪里工作都一样,我还有阳光和鲜花作陪呢。”
“你喜欢花?”周予琛瞥一眼窗台上摆满一排的盆栽,瞳孔黑亮,灵动着新奇。
“是啊,”叶颂明似乎想到了愉悦的事,“我喜欢花的味道,而且这种花不刺鼻,看着心情也好。”
周予琛了然点头,没再顺着话题继续聊,而是话锋一转:“叶老师,一起吃午饭吗?”
叶颂明看眼腕表,欣然接受:“好啊。”
他请周予琛落座稍等片刻,自己回到办公桌收拾资料,将书籍和字典规整好,抽出一部分文件装进公文包里。
这一切被周予琛尽收眼底,表面心不在焉,实则叶颂明的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他都不会放过。
他的心底淌入一股暖流,当他看见叶颂明将“E国小镇调研资料”塞入公文包里时,他就知道叶颂明要为了他提早下班,想把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留给自己。
很快,叶颂明收拾妥当,提了提公文包,柔声问:“想好吃什么吗?”
坐下后的周予琛放松了,心情甚好,似乎回到自己家,松懈地靠进背椅,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领带,解了颗扣子,前襟几分松弛,下面是没有褶皱的西装裤,一双长腿在这方空间非常有存在感。
“这次听你的。”他回应着叶颂明的话,手里的领带叠成正方形,放在一旁的收纳架上,又从架子上抽出一本杂志,百无聊赖地翻看着。
那条领带很显眼,不知是何用意。
叶颂明好奇心不重,脑海里搜索有关吃货的信息:“我知道一家新开的Y国餐厅,你应该会喜欢的。”
“听上去不错,谢谢医生。”周予琛放下杂志,冲人笑了笑。
临走之际,叶颂明提出去洗手间,让周予琛再等一等。
周予琛刚抬起的屁股又落下,重新拿起那本有关文学的杂志,无意中在上面发现了叶颂明的名字,原来是叶颂明发表的短篇文章。
他提起精神,认真读起来。
有关叶颂明的事总能让他忘乎所以,他的思绪沉浸在干练流畅的文笔中,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让他感受到叶颂明骨子里刚毅且充满柔情的一面。他竟然看入迷了,以至于办公室多了一个人都没察觉。
直到那人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周予琛才有所反应。
抬眼之前他的神色已变,眼底溢出贯有的戒备与审视,只需一点细微的声音他就能立刻分辨出来人不是叶颂明。
他缓缓抬眸,迎上一双同样带有审视与好奇的眼睛。
站在门口的男人身形高瘦,面容非常年轻,着装也很时髦,眼型精致,眉眼间飘着一丝轻浮,有点放荡不羁的洒脱味。
这让周予琛联想到自己的朋友沈煦川,但又不一样,沈煦川看人的眼睛清澈易懂,这人的眼睛太过深沉,喜欢用轻佻来遮掩真实的情绪。
在他打量男人的同时,对方也在看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足足好几秒。
看他的脸,看他的着装,看他流畅笔直的长腿....
周予琛的样貌和体态使年轻男人感到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门没关。”年轻男人开口,指了指身旁的门板,笑容开朗。
周予琛猜测这个人的身份可能是叶颂明的同事,抱着友好的态度,微一点头:“叶老师去洗手间了,他很快回来。”
“行,我等他。”说罢,年轻男人轻车熟路地走到咖啡机旁边,从抽屉里翻出小剪子,熟练地摆弄着盆栽里的绿植。
他这副没把自己当外人的举动,引起了周予琛的警惕性,很难不把注意力挪回他身上。
周予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一股躁动的郁气在心里头蹦跶。
这就是叶老师身边的助理吗?那个总在电话里听到的闫小亮,没想到长的很俊俏,就是脸色差点,身形偏瘦。
“帅哥,再看收费了。”修剪绿植的男人陡然出声,侧头看过来,对周予琛扯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被误认为是助理的年轻男人,其实就是整天闲逛的夏少爷。
但周予琛不知情,无视他的纨绔子弟风,不急不缓地撂下手里的杂志,掀起眸子,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青年。
他沉默不语却凝视一个人的时候,精致的面容显得冷漠而肃穆,再配上一身昂贵的西装加持,叠腿坐在那里,简直把他的身份地位发挥到淋漓尽致,透露着一股高级感。
在他猜测青年身份的同时,夏睿也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刚刚还以为他可能是翻译协会的某位管事人,现在看气势,隐约猜到了真实身份。
“你是闫助理吗?”周予琛问出心中所惑,声音对比先前变了调,夹杂着丝丝凉气。
莫名的,他对青年的身份有了一定的执念,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
“不是,我叫夏睿。”
夏睿爽快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与此同时,主动走到周予琛的面前,微微弯腰,友好的递出一只手:“你好。”
周予琛在最短的时间内寻找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没有任何印象。他确定自己不认识,礼貌的站起身,伸手回握:“你是叶老师的朋友吗?或者是学生?”
“何止是朋友,我是叶老师的倾诉桶,是他的开心果,也可以做花艺师、茶艺员、司机、给他送外卖等等等,哦,对了!我为了让他开心跑腿去国外也没问题,总之对他来说我是万能的...嘶...”
喋喋不休的夏睿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手骨传来清晰的疼痛打断了他带有炫耀的发言,他心里发笑,面上却极为无辜,不解地迎上周予琛有些冷冽的眼神,其中还夹杂着警告和探究的意味,压迫感便无形的萦绕在两人身边。
若不是夏睿心理素质强大,有着不怕死的精神,换了别人根本接不住周予琛这种眼神,最起码也会打个冷颤表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