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只是想让他活着,只凭一个简单的理由。
......
夜幕降临,晚风吹拂着人的面颊,感到阵阵凄凉。
帐篷被几块石头压住防止被风吹倒,左面有一块被割裂的窟窿,时不时往里送点凉风。
叶颂明的脸正巧对着窟窿,外面的海风声像上帝的呼唤,他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起,唇角浅浅地动了两下,放在身侧的手自然蜷缩。
“颂明...”
“叶先生,叶先生!”
“他要死了,他完蛋了!”
“他撑不过今晚...”
是谁?是谁在他耳边不停的诅咒他,那声音陌生又熟悉,他很想看看到底是谁说了那样的话,他也想看看是谁一直坚持不肯放弃他。
他好像被困在一个没有颜色的四方形箱子里,为了能逃出去,他不停的用身体冲撞,双手用力去推箱子,最后握成拳砸墙。
那堵透明的墙宛若一座铁塔,任他怎么推也没反应。
他很累,他感到自己越来越无力,身体靠着透明的墙面慢慢滑落,眼皮发沉,外界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就在他要陷入永久的沉睡时,墙的另一面,传来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
他恍惚地睁开眼,记起自己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没完成,不能就这么走了。他重新站起身,拼劲全力砸向墙面,有一种执念在支配他的身体。
报平安的短信还没有发送成功,只要他穿过透明墙,捡起手机,按一下发送键便大功告成。
只要发完短信,他就可以了无牵挂的走了。
一拳又一拳,一下比一下重!好像有股力量站在他身后,拖住他的手腕,帮助他一起砸碎透明的墙面。
忽然,墙面出现一道裂纹,随后蔓延开来,整面透明的墙壁像玻璃似的碎成无数碎片。
与此同时,他眼前闪过非常微弱的光芒,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沙沙”声和女人低语的声音也愈发清晰真实。
“愿主保佑...”
那个女人还在说话。
叶颂明试着动了动手,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酸麻的感觉。他又试着张张嘴,发出一声自己都觉得很陌生的呻/吟。
他轻轻地呼吸着,感觉嗓子像灌了黄沙般干涩生疼,眼睛也发酸发痛,他努力睁开双眸,仍旧只是看见非常微弱的光。
我在哪里?
他在心里询问自己。
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呃...”他再次从嘴里泄出声音,想试着抬起头颅看看周围的环境,可惜心有余力不足,他的举动被一阵钻心的痛感制止了。
女人的祷告声戛然而止,沉静两秒后,倏地掀开帐篷的帘子。
叶颂明觉得光晕变强,有黑影窜到上方。
“老天!”
阿林激动的在胸口画十字,声音颤抖的厉害:“感谢上帝!叶先生,您是醒了吗?”
“呃...”叶颂明脑袋一片混乱,完全理不清思绪,下意识伸手想抓住点什么。
阿林握住他的手,吻了一下,眼泪如断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呜呜...您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会醒来....”
阿林哭的像个孩子,紧紧抱住叶颂明的手,一边哭一边说“感谢上帝”。
“你...”叶颂明声音哑的厉害,脑袋发沉,实在是思考能力有限,暂时没办法回应女人的哭声。
阿林擦擦眼泪,道:“叶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头...疼...”叶颂明勉强说出真实感受。
阿林问:“您要喝水吗?”
叶颂明轻轻地点了下头。
阿林爬出帐篷,两条腿捣鼓的特快,渐渐跑远了。
趁此时间,叶颂明安静下来,让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知觉,他没想太多其他的杂念,他只是在思索自己活着还是死去。
直到阿林取来淡水,扶着他坐起身,当他的脸颊碰到阿林温暖的肌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
他喝了水,舌头有点发麻,随后抬起头往上瞅了瞅,依旧看不清女人的容颜,只能感受到她怀里的温度。他恍惚地唤了一声:“妈妈?”
阿林又哭了,摸着他的脸颊,搂紧他消瘦的肩膀,哽咽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叶颂明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但是没过多久,又在阿林怀里昏睡过去。
...
太阳从地平线的另一端升起,万物复苏,温暖的阳光覆盖了林间小溪。
天刚亮,阿林就起来了。她摸了摸叶颂明的额头,确定体温降低,心安的松口气。
她早起接露水,洗了干净的围布给叶颂明擦身,又捡了许多枝条备用,打算生火为叶颂明取暖。
等她抱着树枝回到帐篷时,里面有影子在晃动,还发出了些许声响。
阿林惊喜的扔下树枝,两步跑到帐篷外面。
她一把掀开帘子往里看,原本躺着的男人已经睁开眼,并且坐起身,只是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有些空洞。
“叶先生!”阿林激动地看着他说,“感谢上帝,你醒过来了!我就知道你还会再醒来!”
叶颂明眯了眯眼睛,脸上挂着茫然的神色,只觉眼前模糊的身影逐渐靠近,阿林的声音也变得清晰。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脑袋的疼痛制止,他皱眉摸摸脑后,摸到一团乱糟糟的头发。
阿林眼含愧疚地说:“忘记帮你打理头发,我去找船长借把剪刀,他那里应该找得到,我帮你把头发剪了。”
叶颂明试探性伸出手,朝着眼前晃动的影子探索,慢慢地碰到阿林的衣角。
阿林看着他无神的眼睛,心里直打鼓,低声细语地问:“叶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接下来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叶颂明用了好长时间,终于记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一些事和一些人,他的记忆链像被扯断的线条,一小节一小节勉强拼凑起来支撑他的思维。
他轻轻吐口气,尽最大努力睁开双眼看着虚幻的影子,凭借直觉摸索到阿林的手,握在手里,声音沙哑:“你是阿林?”
阿林悬在心尖的刀刃落下,长松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了,“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时间在分分秒秒的流逝,醒来到现在,叶颂明露出第一个笑容:“我记得你,你的声音总在呼唤我,是你的坚持让我活下来。”
第56章 35 “我想听你的声音”
“我们现在在哪里?”
“我好像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阿林, 你能跟我说说吗?”
恢复意识的叶颂明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他的头脑混乱,记忆犹如碎片零零散散的,偶尔从脑子中蹦出一句“钱南”, 或者是“叶妈妈”, 还有周家的人。
他们都怎么样了?
叶颂明迫切的想知道, 总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遗落在脑后。
阿林坐在他身边,拿起湿围布一边帮他擦脸一边娓娓道来。
她把醒来后的经历全部跟他讲了,如何发现幸运的生者,如何跟上队友的脚步, 又是怎么来到这里找到失踪的船舶。
叶颂明静静地听着,满心疑惑:“我们的船怎么会沉?”
“您不知道?”阿林惊讶地看着他,“那您知道西泽岛发生的事吗?”
思考了一会儿,叶颂明感觉后脑像被铁锤砸了一下那么疼想,他不得不放弃回忆, 轻轻地摇头:“抱歉,有些事我不记得了, 西泽岛我知道, 我们一起去钱南的旧址,后来怎么样了,我有点想不起来。”
“一定是撞到头的后遗症...”阿林喃喃低语, 随即露出安慰的笑容,“没关系,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接下来, 阿林用很长的时间讲述近日来发生的事, 包括叶颂明舍身为人地把游泳圈让给她。
然而她说的这些, 叶颂明一点印象都没有, 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阿林掀开垫在帐篷底下的外衣,从里面拿出一份用防水袋封好的笔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朝叶颂明递过去:
“你心里一定很惦记它,你被海浪推到岸边时把它攥在手里不松力,幸好你有先见之明,如果没有防水袋保护,钱南留下的这些文字只能交给大海欣赏了。”
叶颂明微眯眼眸,伸手去碰眼前的模糊物体,“这是钱南的遗物?”
“对啊。”阿林把笔记放在他怀里。
他低头,一只手摸着防水袋,心里五味杂陈。
记得笔记本,但是他不记得防水袋的事,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登船之前,后面发生的沉船和救人的经历他没有丝毫头绪。
现在的他脑子稍微清醒了点,开始思考现状。头痛、视力模糊、记忆紊乱,因为连续昏迷三天,四肢也不够灵活。
这么看他算是半个废人。
“叶先生?”阿林见他久久不言,眼含担忧地唤一声。
片刻,叶颂明抬起脸,聆听外面传来的神态万千的海风声,他淡声说:“我想出去看看。”
“没问题。”阿林欣喜至极,掀开帐篷的帘子,身体慢慢往后退。
叶颂明跟着前面的虚影,弯着腰往出爬,只是他每动一下,头部的阵痛感便会加重。
他从破洞的帐篷里钻出来,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使他差点摔倒。
幸好阿林手疾眼快地扶住他,站稳后,他凭着海风的旋律把脸面向一望无际的大海,由衷地在心里呼喊:
我还活着!
他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任由海风吹着他衣衫褴褛的身躯,皮肤见到阳光,视野也变得更加明亮刺眼,但仍旧看不清阿林的容颜,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轮廓,他可以从对方的语气和那双手判断阿林是笑着的还是哭泣呢。
许是他表现的不明显,到现在阿林还没察觉出他的眼睛有问题,开心地盯着他的侧颜,在胸前画了十字。
“叶先生,您的坚强超乎我的想象。”
尽管阿林一路上都在反驳其他人的言论,但好几次夜深人静,她独自看着呼吸微弱的叶颂明,也难免产生绝望的想法。
叶颂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后脑的伤口像针扎似的疼了一下,他转脸看向阿林,充满疑惑道:“短信是什么?”
“啊?”阿林被他问的一愣。
叶颂明觉得这很重要,有点急切地说:“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被我遗落了,我记得短信,不过....”他绞尽脑汁的思索着,最终头疼的皱眉,“抱歉,细节不记得了,可我在梦里总能梦见手机和短信。”
阿林想了想说:“应该是你要为家人报平安的短信,沉船之前,你一直想和你的爱人取得联系。”
“爱人...”叶颂明恍然地眨了眨眼,“周予琛吗?”
他的语气有点陌生,导致阿林露出错愕的神色,点头道:“是的。”
叶颂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踉跄了一下往后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发现一个比流落荒岛更加糟糕的问题,他的记忆紊乱,感情似乎也缺失了一大块,他默念周予琛的名字,想到的却只有名字,接着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怎么会这样...”他摸了摸脑后的位置,眼神变换好几轮,从焦灼到惊讶,最后变得肃穆认真,“阿林,能不能想办法找到一支笔。”
阿林问:“您要做什么?”
叶颂明说:“我要把现在能想起来的重要的事全部记录下来。”
根据自身的反应和视力推算,他怀疑自己患了“头部挫伤后遗症”,或者是“脑积水”,在没有及时得到治疗的情况下,他可能会出现嗜睡、精力涣散、记忆里减退,甚至更糟糕的癫痫症。
趁他还能理清思路的思考,在他的眼睛没有彻底失明之前,他要有计划的解决一些眼真下棘手的问题。
比如食物和水,怎样稳住暴躁的船长,还有最重要的,他如何向家人报平安,支撑他保留意识的短信到底能不能发送成功....
*
周予琛又一次从奇怪的梦境中醒来。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做那种可怕又恶心的梦,他感觉心乱如麻,总想做点什么填补内心的空虚,却一直找不到出路。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周予琛所在的病房里,更恰当地形容,应该是一间可以媲美别墅卧室的VIP病房。
他跟随景澄来到一零三医院,见过景逸宸,做了一系列检查,最后被安排在这间病房休息。
他在这里度过一夜,醒来后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他找到手机和叶颂明发短讯,询问对方在做什么,有没有找到钱南的遗物。
叶颂明回复的很快,告诉他别急,东西还没有找到。
他咬住下唇肉,盯着俩人的聊天记录,打字回复:[信号还是不好吗?可以通电话吗?我想听你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