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纯白空间虽然安全,可也无趣得很,哪怕后来连默弄来很多符合林束这个年龄看的书,林束也不想留下。
紧急时刻避下难还可以,但一直坐牢一样呆在里面,是个人都受不了,林束也受不了。
连默倒是没有强留,就是在送林束离开时,一再叮嘱他有危险要往这边跑。
而他看着林束的眼神,跟第一次送自家孩子去幼儿园的家长没两样。
林束打从有记忆起便是跟林家大伯住在一起,无论是上幼儿园还是上小学,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还未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别说,还真有些新奇,于是林束也没怎么抗拒。
顶着别人脸的林束,大大方方回到自己的牢房。
只是他刚回没多久,便有一名囚犯过来告诉他,说西斯老大找他——那一瞬间,林束差点以为西斯也认出了自己。
跟着这名囚犯一路来到西斯所在的楼层,对比上次林束去阎豪地盘所见到的情形,可以看出西斯对自己地盘的掌控是超过阎豪的。
传言阎豪掌权时间最短,也是四方大佬中实力最弱的,看来不是无的放矢。
林束到的时候,发现被叫来的人不止自己一个,好几十人列成两队站在西斯面前,队伍一长一短。
西斯翘脚坐在一把高背椅上,头歪向一边用手撑住,姿态慵懒,像极了吃饱了晒太阳的猫。
只是这里无论是前面站成两排的囚犯,还是站在他旁边双手抱胸的贺决,都没有欣赏的心思。
林束被带到长的那支队伍最末站好。
这时有一名囚犯走到西斯面前,弯下腰恭敬说道:“西斯老大,除了几个实在找不到人也找不尸体的,其他有嫌疑的人都在这里了。”
西斯懒洋洋坐正身体,手搭在椅背上,扫了眼两排队伍,微微皱了下眉头,“这么多?都是这两天才来的新人,和没有人证的独狼吗?”
那名囚犯保持弯腰姿势,认真回答道:“是,这两天一共送来三批新人,狱警那里的名单不全,我们把可以与名单对上的人排除出去,剩下都是些不能证明的。”
西斯看起来有些不耐烦,颇为烦躁地挥挥手,“行吧,一个个先审问一遍吧。”
说着转向木头一样杵在旁边的贺决,“你和宫醒意负责的区域都排查完了?你俩的地盘可比我和阎豪的都大得多,怎么查起来那么快?”
贺决瞥他一眼,“把所有有嫌疑的都除掉,剩下都是没有嫌疑的,自然会快些。”
西斯听得一怔,身体都坐直不少,“都除掉?……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贺决淡淡扫他一眼,意思是说就是那个意思。
西斯瞠目,“这也太……我们只需要找出杀死‘知更鸟’的凶手,通过排除法把那天晚上有在场证明的人排除掉,而凶手很有可能就在剩下的那些人中,再审问找出来就好,为什么要全杀掉呢?”
“宁错杀,不放过。”贺决冷冷地道,“西斯,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天真,在这一点上,阎豪都比你干脆。”
西斯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许多,“死光头地盘上的嫌疑人,也都被杀掉了?”
“不。”贺决的回答出乎西斯意料,他不由抬头看过来,却听到这个刀锋一般的男人用冰冷残忍的语气继续说道:
“他交给了底下人去处理,而那些人的处理方式是——全部献祭掉。”
西斯悚然脸色一变,好半晌后,低声咒骂了句,“……这个白痴。”
贺决瞥他一眼,表情似乎更冷了。
两列队伍被带进不同的牢房审问,林束来得晚,他后面没有其他人再来。
轮到林束时,他被西斯直接叫到跟前。
“前天晚上到昨天早晨,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有谁可以为你做证——回答我。”西斯紧盯着林束的眼睛,身居高位者的气场一开,换成普通囚犯早跪了。
林束随意扫了眼西斯与他身旁的贺决,神态一点看不出被审问的局促与慌张。
西斯皱了皱眉,觉得林束的眼神不像一名普通囚犯的眼神,“回答我,或者,先行给你送葬。”
“哦,那倒不必。”林束开口说道,手伸进口袋假装掏东西,其实是先从物品栏中取出,捏在手里从口袋抽出。
“我正忙着给别人送葬,自己的话,倒不着急。”他从信封中抽出邀请函,拿在手里抖了抖。
西斯瞳孔骤然一缩,身体微微前倾,脱口道:“你是裁衣人?”
林束展开邀请函,扫了眼上面的字,“这上面也没写具体要求,所以我做出什么样的,应该就会穿什么样的……吧?”
他抬眼对上西斯的视线,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难道做寿衣还需要专业对口?”
那什么样的专业才算对口呢?
服装设计?
宗教专业?
西斯也被林束的问题带偏了,愣了一会儿,语气迟疑地道:“……不要……吧?”
在林束拿出邀请函后,西斯对他的怀疑尽去。
在西斯的认知中,“杀死知更鸟”这个游戏,每一个参与进来的角色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坑不多不少,萝卜也刚刚好。
所以不存在杀死“知更鸟”的凶手又跑去领了个裁制寿衣任务的这种情况。
正要挥手让林束退下,旁边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那你的寿衣做的怎么样了?”
“不是我的寿衣,是给别人穿的寿衣。”林束先纠正贺决的用辞问题,转头看向他,认真解释道。
“已经完成一半,只是出了点小小的问题。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帮我试穿一下,让我看看哪里需要改动。”
西斯听得嘴角微抽,贺决也可疑地顿了下。
林束离开时,心里颇有点遗憾,因为他其实挺想研究一下,怎么脱下那件半成品寿衣来着。
那寿衣穿上了似乎就脱不下来,如果带过去一个新的人体模特,不知道寿衣会不会自己脱离下来,再次自动往人身上套。
至于为什么不往林束身上套——林束之前试过手动脱下寿衣,却不知为何越脱越紧,寿衣死死包住当前衣服架子,极其不愿离开的样子。
弄得林束活像个拆散一对苦命鸳鸯的恶人。
“如果找不到凶手,葬礼还会举行吗?”林束曾问过连默这样一个问题。
连默反问了句,“你希望继续举行吗?”
林束想了想,点了下头。
连默摸摸他的脑袋,“既然你想,那葬礼便会如期进行。”
走在上九层的监狱之中,林束能感觉到在深深的地底,隐有邪恶的气息翻腾而起。
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打破牢笼,想要醒来。
林束不觉畏惧,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必畏惧于任何存在,世间一切本该匍匐于他脚下。
而那股邪恶的气息似乎察觉了他的存在,隐隐有针对他的意思。
不知谁教过他,先下手为强。
而在假的知更鸟死后,背后便有一股力量,试图阻止葬礼的进行。那么林束当然要对着干,让葬礼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按照连默告诉自己的地址,林束来到第四层的一间牢房。
双手握住铁栏杆,林束探身上前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似乎是间空牢。
林束轻轻在铁栏杆上敲了下,清脆闷响传得不远,但足以惊醒牢房里可能存在的活人。
浓墨般的色块里,有一坨颜色特别深,躺在床上微微动了一下,依稀看出是个人形轮廓。
林束像跟人对接头暗号似的,压低了嗓音冲里面呼唤:
“牧师,牧师,你是牧师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非梧不栖 10瓶;云秋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Ⅲ.《杀死知更鸟》10二更
林束的话喊出后, 黑暗中骤然一静。
“哗啦”,静夜里响起金属摩擦的声音,牢门向两边缓缓拉开。
里面还是黑漆漆的, 哪怕过道有应急灯的照明,并不影响视物,但一墙之隔的这间牢门里,却没有任何光线能透进去。
换成其他人, 这时候大抵是不敢进去的,毕竟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但在林束看来,他喊“牧师”, 门开了, 这证明他没找错人, 便抬脚走进了进去。
“咔嚓!”
牢门自动关上,本就不大的空间,更是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进了牢房后, 林束闻到一股非常奇特难闻的味道。
就好像大热天把一大坨生肉放在被褥里捂住,捂得发烂发臭又拿出来用井水冰镇,冒着丝丝冰凉寒气时,腐烂的臭味挥之不去。
林束在鼻端前挥了挥手, 好像要挥去那股臭味, 在适应了一阵后,他的眼睛能看清一点囚室里的轮廓。
下铺一个隆起,似乎用床单罩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上铺则盘腿坐着一个人, 手里似乎拿着个小本子, 眼睛在黑暗中散发幽幽绿光, 正直勾勾盯着林束。
“牧师?”林束与他对视, 再次确认了一遍。
床上的人也不说话,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束,慢吞吞翻开手里的小本子,手指微动,似乎在上面写着什么。
页面上发出绿幽幽的光,映照得牧师那张惨白面孔更添诡异可怖气息,那像是一张死人的脸,甚至还出现了尸斑。
盘腿坐在床上的姿势极其僵硬,应该是临死之前这样坐着,死后身体僵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借着幽幽绿光,依稀能看清小本子上写着的字,那一个个鲜红的字好像是用血写成。
——神啊,请占据我的生命,使用我的双手双脚,拿走我的声音和双唇,夺去我的意志,献上我的一切,不再为我所有。
——在死去之中,吾将永生。
这是……给“知更鸟”写的祷告词?
到底是祷告,还是诅咒?
那双死人眼直勾勾盯着林束,写完一页后又翻过一页,长着尖利指甲的手指插进心脏,搅弄一翻后取出,手指上满是污黑的血和内脏碎片。
手指继续在小本子上慢吞吞写着。
“此处为死者囚牢,活人禁入。”
最后一个字写完,林束忽然感觉呼吸一紧,周围的空气好似停止流动,纯粹的黑暗从脚底板涌入身体,死灰色从脚踝处往上攀爬。
寒意侵入身体,四肢无法动弹,看着自己一点点变为死人。
活人禁入,那进来的就只能是死人了。
林束的上半身还是能动的,他有些好奇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的变化,然后抬头望向牧师手里拿着那个小本子。
这是诅咒吗?看起来比自己那本图鉴更厉害的样子。
牧师机械而缓慢地继续书写道:
“破坏秩序的违规者,必将受到严惩。”
随着最后一笔划下,监狱里一切邪恶、污秽、肮脏的欲念,以及所有堕落负面的情绪,全都化为杀意向林束袭来。
身体被杀意形成的网切割,寒意侵入骨髓,似乎连同灵魂也要搅碎。
林束感受到了整个世界意识对自己的碾压,似乎察觉到了他这个外来者的捣乱,正利用规则里的一切要将他绞杀。
□□上的痛倒在其次,林束能感觉到灵魂似乎在被挤压,被排山倒海而来的恶意冲毁。
想要吞噬他,让他跟这个世界化为一体吗?
死灰色已蔓延到小腿之上,林束无法迈开脚步,他脸上毫无慌张之色,伸出手刺入恶意的黑网中,张开五指一抓,无数罪恶深重的囚犯融合而成的恶意便被他抓在手中。
□□被切割,灵魂受到威胁。
丝丝黑气从流血的伤口渗出,外来的杀意为之一顿,小腿处往上蔓延的死灰色也突然停止了前进。
从伤口处渗出的黑气比之包裹住林束的黑暗,像是一滴水与一条河的区别。
然而这一滴水,却逼退了一条河。
那些钻进林束灵魂,想要冲毁他意识的恶意,刚冲破那层阻碍,兴奋地推开大门准备迎接到来的饕餮盛宴。
却在大门开启的瞬间都僵在了门外,瑟瑟发抖着险些自行消散。
新世界的大门打开,里面不是以往随意吞噬的食物。
而是前所未见的,不可抵抗的,可怖的,未知魔物。
张牙舞爪的恶意瞬间如同最听话的小孩一样乖顺下来。
死灰自小腿褪去,光洁的皮肤恢复如初,还带着一点点粉。
林束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是全然的黑暗,眸底深处有神秘诡谲符号闪现。
他不知何时走到铁床前,伸出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抓住死去的牧师,牧师像一滩冰冻的死肉一样被林束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