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个群里在发着新年红包,言灼将领带拽松下来一些,跟着人群离开解说厅。
一阵风从赛道吹过来,混着机油汽油的味道。
言灼抬头,手机揣进兜里,他看向颁奖台,许多人上去和冠军合影。
他看不太清,眯了眯眼。
赛道边人来人往,车组拉配件,摄影们收拾着满地的线,养护赛道的工作人员们带着桶啊工具啊各自忙活。
言灼停下了脚步,他这时候应该出去打车,但他没动,脚如灌铅。
他还看着颁奖台的方向,冠军被人群簇拥着,他已经看不见他了。
言灼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该走了,真的该走了,但是为什么舍不得。最后看一眼吧,言灼想。
嗡。
手机在裤兜里贴着他的大腿震动了一下。
言灼掏出来,一条微信。
「秦渡凉:站那儿。」
大约一分钟后,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颁奖台那里,人群让出了一条路,冠军拎着头盔走过来。
言灼看着他走过来,犹豫了大约两个呼吸的时间,抬脚也向他走过去。
“元旦之后什么安排?”秦渡凉问。
言灼回忆了一下:“1月5号西甲电竞,9号去Dota2梦幻联赛,12号要参加年度电竞之星颁奖,13号是虞沁生日。”
秦渡凉很认真地过了一遍:“虞沁过完生日跟我去漠河吗?”
“……”言灼偷偷用虎牙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痛感拉回理智,“冰雪拉力赛吗?”
秦渡凉点头:“对,摩托组7个赛段,你有兴趣的话,我把解说报名表发给你。”
他还穿着防火防撕的赛服,捂得慌,背后还撑着护板,但面上维持着十足的淡定和耐心。好像这时候把他放在火上烤,也没关系。
“好。”言灼弯起嘴唇,朝他笑,“今天恭喜你。”
“还是得感谢你。”秦渡凉也向他笑。
谢他不奶之恩,没明说,但大家都懂。
言灼就也跟着笑笑,抬手按了按头发,可是风太大,几缕蓝色从他指缝间快乐地跳着。
“你们要回去了?”言灼问。
秦渡凉:“嗯,直接放假了。”
言灼说:“好。”
感觉差不多了,该道别了。秦渡凉后面的记者们很懂事,大家要么假装看风景,要么强行调试一下机器。
言灼挠了挠耳后的头发,想说再见又不太能说得出口。秦渡凉这时候身上散发着高强度运动后轻微脱水的性感,声音略哑,嘴唇干燥,体力还未消耗殆尽。
大概的状态是,进一步战损,退一步暴徒。
总之就是不能再看了,再看要出事。秦渡凉真是完全存在于他审美上的人,在十八、九岁正在塑造审美的时候遇上了这种人,曾经沧海难为水。
“一起走?”秦渡凉随口一说似的提议,“跟我车队回去?”
说得很轻松,走不走,不走算了。
等到言灼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跟着秦渡凉进维修房了。
很……没出息。
言灼坐在飓风车队维修房最里面休息区的小椅子上,手里端着秦渡凉给他倒的水,乖巧的样子让路过的技工姐姐给他发了颗糖。
“哪来的糖?”秦渡凉换完衣服过来。
“那个穿……蓝色队服的姐姐给的。”言灼说。
“哦,锦工,吃吧。”
言灼放下水杯,拆开糖……
鬼使神差地问秦渡凉:“你想吃吗?”
他坐着,秦渡凉站着,所以仰着头。他完全意识不到这个视角下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还将那颗糖又举了举。
“嗯。”秦渡凉点头了,“想吃。”
一场赛车下来,糖分和水分都需要补充,言灼没多想,把糖果递上去给他。
在酒店收拾完行李之后,飓风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从珠海回去他们家,开车大约四个多小时。
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后,言灼拉开后排的门,脱口而出:“不好意思,久等了。”
“不久。”秦渡凉在驾驶座,回头似笑非笑地说。
“……”
原来不是一整车的人塞他一个啊,是和秦渡凉一起驱车三百公里啊!
那就得坐前面了……
言灼凌乱了片刻,关上后座门,认命地做进副驾驶。
“我以为是……很多人,然后顺便带上我。”言灼说。
然后,“咔哒”一声,秦渡凉在主驾驶这边按了全车锁门:“哦,他们……临时决定从这边去海南玩了。”
“这样啊。”言灼说。
“对没错。”
对个屁。
他自己从车队开了辆SUV出来。
言灼拉下安全带,扣上:“换着开吧。”
“好。”
城市青灰色的路被清扫得很干净,街边有些商家的圣诞装饰还没拆,“Happy new year”随着车向前开而倒退,四条车道的马路车流渐缓。
堵车了。
“有点堵。”秦渡凉说。
“嗯。”言灼应了声,“好堵啊,下班高峰了。”
“是因为明天元旦了,假期出行。”秦渡凉跟着前车减速,顺便挂了空档起手刹。
言灼这时候才想起来,今天已经是12月31号,那为什么还——
他扭头看秦渡凉,秦渡凉在用指甲抠仪表盘上的胶水痕迹。
那为什么还开车?
这不得堵在高速上跨年?
又开始了,心又开始狂跳。
言灼低头捻了下手指,故作镇静,“对哦,要元旦了。”
他们从没在一起跨过年。
高三言灼搬去107的那天已经是1月1日,再后来……就再也没有过跨年。
旁边车道的车主车窗全降在抽烟,愁眉苦脸,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秦渡凉问他饿不饿,他说还好。
慢悠悠的车,像随浪而行的小船,来一阵风,就往前划一截儿。
言灼又扭头看他,他也看过来。
两个人对视时候刚好红灯,秦渡凉踩着刹车,都不说话。
都说对视超过五秒不笑的话,不是太爱就是太恨。
有时候言灼会劝告自己少看点网上的东西,再不济看了就早点忘了,省得在这样的夕阳西下,车水马龙的时候忽然蹦出脑海。
言灼先躲开了,他看向这边的窗外,看见有人穿玩偶服卖气球:“好热闹啊。”
***
“这么热闹。”言灼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秦渡凉把他抓出来,“想看就看呗。”
今天高一高二春季运动会,操场上呐喊着加油。现在是女子四百米赛跑,言灼和秦渡凉刚买了饮料朝教学楼走。
“我不。”言灼退回去,“我没有想看。”
秦渡凉就笑笑,说:“哎,去年运动会你怎么没参加?我去年没见着你。”
言灼偏头看他:“少套我话,我参加了,是你没参加。”
“哦——”秦渡凉想起来了,“我去年运动会溜了,在主席台念检讨。”
秦渡凉跟着问:“你看到了没?”
“全校都看到了。”言灼说。
“哥哥那天还穿赛服,被班主任抓回来了。”秦渡凉一个跨步走到他前面,转身,面对他,“帅吗那天?”
言灼叼着吸管点头:“可帅了阿凉哥哥。”
操场那边——
“秦渡凉?!”
“真是啊!”
“哇……”
言灼:“哇。”
言灼:“秦渡凉诶。”
高三年级那几个风云学长,秦渡凉当然是可堪一“哇”。
他走回言灼旁边,把他脖子一搂,搂到自己怀里,贴在他耳朵边说:“秦渡凉诶,还要秦渡凉今晚给你解压吗?”
倏地,言灼从脸颊红到耳根,把他一推:“我今晚锁门!”
“我爬你窗户!”
两个人打打闹闹着回去了教学楼,高三下学期的时间恨不得一分掰成两分用,短暂的买饮料的时间像偷来的。
他想着小姑的公司差不多统一体检了,这天下了晚自习之后,给小姑发了条微信,问她体检结果怎么样。
良久没有收到回音,还是第二天早上小姑才回过来。
说得模棱两可,但言灼没多想。
小姑说:没关系,你别担心。
***
SUV终于在拥堵的市区里慢吞吞地挪了出来,开上高速。
说是高速,可平均时速不超过80。
秦渡凉问:“你后来回去过107吗?”
“开上高速了才问是吧。”言灼低头轻笑,然后看过去,“这会儿我跑也跑不掉了。”
他已经不再青涩,更从容淡定。
秦渡凉呢,也不遮掩:“对啊,你在解说厅的时候跑得挺快。”
“……”言灼仗着他要开车看路,翻了个白眼。
然后诚实作答:“回去过。”
“真的?”秦渡凉问。
言灼:“嗯,那天……不开心,就去躲了会儿。”
第34章
秦渡凉:“哦?什么时候啊?”
言灼:“你不在国内的时候。”
秦渡凉:“我往前推六年的时间里, 有五年半都不在国内。”
言灼:“那当然,否则我在那儿等着你来抓啊。”
秦渡凉:“不是,你现在人在我车上, 上了高速,怎么说话还能这么嚣张呢?”
言灼:“人都在车上了, 讲话再不嚣张点,岂不是很没面子?”
“长大了是吧。”秦渡凉提速, 超了一辆途观。
这句话言灼没接。
但感觉不接就输了。
于是言灼不咸不淡地说:“是啊,长大了, 敢顶嘴了。”
***
言灼被堵着嘴唇贴在墙上,左手腕被钳住反剪在背后, 右手被包住。
秦渡凉包着他的右手,右手里是他今晚的解压活动。
这种感觉太微妙了,是自己的手, 但又不是自己的节奏,见过隔靴搔痒,还没见过隔着一只手……这么弄的。
秦渡凉的掌心贴在他手背, 带着他一下又一下,不仅如此,甚至还在教他:“你别握太紧,松弛下来。”
他和他额头抵着额头,秦渡凉又说:“舌头。”
言灼这时候已经不能思考了, 秦渡凉怎么说, 他就怎么做。
他乖乖地交出舌尖,嫣红的, 主动地向上凑。
他早就站不住,整个人的重量全在秦渡凉手上。秦渡凉拉开了他的右手, 自己上,而言灼被反固在背后的左手也被放掉,顺应本能地去紧紧抱住秦渡凉。
秦渡凉喜欢压制他,几百斤的重机他喜欢压,没个二两肉的言灼,他更喜欢压。
其实这种解压方式……真的很有效。
言灼进入高三后睡眠质量非常差,几乎每两个小时就醒一次。老实说,在秦渡凉的生活圈子里,已经没有人“努力考上大学改变人生”。
因为他们不需要主动去“改变”,而是一种“选择”。
当家庭足够有影响力,足够富有,什么都是能选择的。
秦渡凉已经很久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像言灼这样的人,孤影前行,孤注一掷,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