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又说了许多类似的话。
秦渡凉知道他逃晚自习,是在老师办公室里听说的。因为好巧不巧,他被罚在办公室抄书,然后来了一对夫妻。
两行水泥混合物的脚印,说明外面的雨又一次把教学楼前花坛上的泥冲下来了。
“请问哪位是言灼的班主任?”
秦渡凉抬起头,是他父母?看着不像,言灼更漂亮。
9班班主任站起来,“是我,您二位是?”
“哦,我们是他的大伯和大婶。”对方接着说,“我们家里出了点事,要给他接回去。”
班主任想了想,“我这边言灼的监护人是他小姑,我先跟他小姑确认一下吧,稍等。”
听到这,那对夫妻明显的慌乱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把孩子叫来认一下就成了呗。”
倒也是,班主任想,顺便还能先问问言灼是怎么回事。
结果言灼跑了。
被罚抄书的秦渡凉也溜了。
跑之前听了一耳朵,他大婶拽着他大伯的袖子,急地跺脚,“哎哟这人生地不熟的,城里这么大,他能跑去哪啊!”
秦渡凉是想碰碰运气,真给他碰到了。
秦渡凉听见了歌声,不大不小,歌声混在雨声里。
“难离难舍,想抱紧些。”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
湿漉漉的少年盘膝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朝着落地玻璃唱歌。他甚至没注意到钥匙开门的声音,玻璃弹珠般脆生生的嗓子清唱着陈奕迅的《单车》。
秦渡凉只打开一个门缝,想了想,怕吓着他,又轻轻关上。
然后顶着大雨跑去小区门口的奶茶店,买了杯热的,甜的,又跑回去。
“叮咚——”
他按响自家门铃。
言灼吓一跳,细瘦的身子一绷。说好的其他时间没人呢。
可转念一想,这人在按门铃,而不是直接开门,应该不是这家的人。会不会是找错房子了……言灼从地上爬起来。
他赤着脚,走到门边,不太敢开门,便隔着门问,“你找谁?”
这门好厚,还下雨,言灼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见。
“外卖!”
言灼松了口气,“你送错了,我没叫外卖。”
“啧。”秦渡凉失笑,朝门里喊,“秦渡凉给你叫的外卖!”
言灼蹙眉,难不成这人家里装监控了?
然后他开门,看见淋得刘海儿贴着脑门的秦渡凉。
秦渡凉把奶茶塞进他手里,“你来都来了,怎么不上楼冲个澡。”
说得轻巧啊!他都在这里面躲着了,还用人家卫生间?
秦渡凉把他领到楼上的房间,给他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裤,放好了热水。
冷冰冰的样板房别墅好像暖了一些。
秦渡凉把他推进浴室,“我去隔壁洗,今晚就睡这吧,明天带你出去玩。”
然后嘭,关上了这间客房浴室的门。
秦渡凉的衣服对他来说大了一号,上衣倒还好,只是脚后跟总踩裤子。
言灼下楼,秦渡凉已经把一楼的所有灯都打开了,还有暖气。言灼把裤脚挽起来,然后问他,“我能借用一下你手机吗?”
秦渡凉二话不说,掏手机给他,“密码5678。”
言灼打了个电话给小姑,告诉小姑自己没事。别墅里很安静,秦渡凉能听见电话那边的声音。
小姑大约是气急了,“你躲好!任何人要带你走就不可以跟,知道吗?你就留在我这里,我看谁敢抢人,真是没皮没脸了,把你妈逼走了以为万事大吉了是吗!凭什么好好的孩子要烂在那山沟沟里!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要跟你家过!什么年代了搞这种过继!祠堂都给他烧了!”
一通爆炸输出,期间言灼都偷偷把手机拿远了些。
“好,小姑,我知道了。”言灼说,“我现在在同学家里。”
小姑是单身,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往往会忽视一些当下更重要的事情,比如言灼现在人在哪里。
“哦哦。”小姑后知后觉,“呃……那,那你跟你同学在一块,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言灼还没来得及说话,沙发上秦渡凉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把手机给自己。
言灼莫名其妙,还是把手机给他了。
秦渡凉拿过来,“阿姨好,我是言灼隔壁班的同学秦渡凉,我们明天去广州玩一天,明晚就回来,我把车次和时间用短信发给您,这就是我手机号,您有事儿随时联系。”
第二天是周六,雨还没有停,但小了很多。
他们一大早坐动车到了广州,广州很暖和,而且是晴天,碧蓝的天上悬着骄阳。
这是言灼第一次旅游,他没好意思说。他听说过秦渡凉家境优渥,但不知道是哪种程度的优渥。
秦渡凉抓着他的手腕带他去打车,虽然不是轻车熟路,但秦渡凉骨子里就很自信。比如秦渡凉会大方地问别人,帅哥、美女,请问出租车候车在哪儿啊?谢谢啊。
但言灼不行,他畏手畏脚,怕别人觉得他无知,怕别人嘲笑,嘁,这都不知道啊。
言灼看计价表噌噌地跳,秦渡凉看窗外五彩缤纷的街景。不同阶层的人看向不同的画面。
“为什么来广州?”言灼问他。
问完自己脸一红,他大约是听见自己唱粤语歌了。
秦渡凉只笑笑,“因为我想喝糖水。”然后指指不远处的糖水铺。
广州的糖水种类繁多,言灼不喜欢菜单,点餐是个很容易露怯的事情。
而且糖水铺窗口在排队,如果自己犹豫不决,后面的人肯定会抱怨。他不自觉地稍微后退了一步,退到秦渡凉后面。
秦渡凉回头看他,扬着嘴唇在笑,“你揍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揍人比较简单。”言灼回答。
秦渡凉帮他点了个冻炖奶红豆,瓷碗上有青蓝色的花纹,看上去很有年头,两个人在店里的小矮桌矮凳上吃。
店是老店,头顶的电风扇身残志坚地转悠着,言灼发现了墙上的营业时间表,居然营业到凌晨2点。
吃完糖水去江南西吃了肠粉,吃了甜甜的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糕点,然后一杯功能为“清热降火”的凉茶让言灼忘掉了前面所有的味道。
“好苦!”言灼紧紧拧着眉毛。
秦渡凉就在旁边笑。
再走一截走累了,但也撑得吃不下东西,不吃东西也不太好在别人店里干坐着。走着走到了个理发店,王师傅美发。
秦渡凉下巴一扬,问,“进去剪个头发?”
“行。”
在返程的车上,言灼又问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广州玩。
秦渡凉说:“哦因为,我的就业规划是……在广州骑摩的拉客,所以提前去看看行业环境。”
言灼噗嗤笑出声来,“你骗谁,广州早就禁摩了。”
“黑摩的啊,躲着交警就行。”秦渡凉用塑料粤语对他说,“上车啊靓仔。”
***
离开眠竹酒吧是凌晨一点过五分,虞沁冻的哆哆嗦嗦,紧紧捏着她羽绒服的领子。
大家在等出租,恰好,秦渡凉一行人也这个时间出来了。
言灼双手揣在羊角扣大衣的口袋里,捏着他的礼物盒子。
两拨人都知道对方是谁,也都知道这俩人是怎么回事,冷风一吹,酒醒了一半。
这个时间人行道人很少,大家尴尬中带了些期待,期待这俩人会不会互动一下。
秦渡凉先走过来,走到言灼身前,“头发颜色挺好看。”
“谢谢,本来没想染,理发师忽悠的。”言灼如实相告。
“怎么还忽悠人呢,我给你介绍一个。”秦渡凉说着,从大衣兜里掏出来钱包,递来一张名片,“这家不错。”
言灼指尖在口袋里偷偷捻了一下,决定坦然地收下,“谢了。”
一看,名片旧的败色又翘角,王师傅美发。
“哦拿错了。”秦渡凉说,“是这个。”
言灼又接过来一张,一串法语,后面跟个私人订制。
第05章
秦渡凉送他的礼物盒子里是一张卡片,和一张纸。
「现在进小区要刷卡了,门锁换了密码锁」
第二行是六个数字。
终身有效就是终身有效。
明昼集团完成了对烈火TV直播平台的收购之后,未来续签的合同,会从明昼的法务过来一份范本。
其中调整了兼职主播的待遇,像言灼这样的,在赛事方有一份合同,这里也有一份合同,就要在每月的收益里扣除一部分管理费。
恰好言灼的合同快要到期,江姐这天在微信上跟他说了这个事情。
并且,江姐话里话外都在试探,试探他和秦渡凉现在是怎么个关系。
秦渡凉那边也一样。明昼集团分派到烈火TV的负责人,和烈火TV自己法务部的人们大眼瞪小眼。
所以说成年人的职场有些话未必要挑明了说,大家虽然没有合作过,但就是默契到一个眼神递过去,你我的心思昭然若揭。
——我们言灼和你们小秦总的关系,待遇还降不降。
——我哪知道呢,万一复婚了他就是我老板娘,我暂时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要是恋爱关系能够如此通透明朗,那么网上应该就没那么多“帮你试探男朋友”的有偿撩拨了。
“所以你们俩现在究竟是什么个关系?”江姐问。
今天江姐特意过来CS:GO的比赛场馆,就是为了问个清楚,她好回去跟同事再商量他的直播合同。
言灼今天是出镜的现场解说,来代班的,原来的那个解说突发肠胃病。
他穿一套合身的西装,布料上乘,剪裁完美。江姐找过来的时候,他正在调试耳机里导播的声音大小。
“什么?”言灼回神,“刚刚听导播数数呢。”
江姐惆怅,“我也不想来打扰你工作,但是……你得给我个准话啊。”
“哦。”言灼笑笑,“秦渡凉啊,普通朋友。”
成年人之间没有什么关系是普通朋友无法涵盖的。
“前男友怎么不算普通朋友呢。”秦渡凉笑笑,举着手机,电话那边是蔡经理,“没事,言灼的合同就按照正常的章程走,不必给他搞特殊。”
“行……”蔡经理那边抹了把汗。
心道这小秦总也是个人才,什么前男友不前男友的张嘴就来。
秦渡凉这会儿在汽配城,他逛汽配城就像逛超市,买了些刹车盘片、机油滤芯、前叉,还有一些其他的消耗品。
“坐。”彭谦给他倒了杯水,“你还挺有闲心出来逛啊。”
彭谦的店里正在修一辆堪称稀碎的保时捷718,看样子是跑山撞的,维修工从前脸抠出来粘着泥土树叶的一堆枝干。
秦渡凉接过水,“为什么没闲心?”
“你家里人没说什么吗?”彭谦干脆坐在收银台上,跟他面对面,“言灼,大哥,都六年了,你不会还惦记呢吧?”
“怎么了。”秦渡凉说,“我不能惦记吗?”
彭谦多少有点无语。
“那你家里呢。”彭谦无奈,“你有个前男友,你妈受得了吗?”
彭谦咬字着重在“男”那个字上。
秦渡凉没心没肺地笑笑,“受不受得了的,木已成舟。”
“牛逼。”彭谦点头,“来我这要拿点啥,拿吧。”
“拿点防冻液,还有个事儿,月底佐河县有个拉力赛,我少个二号车手,你来不来?”秦渡凉问。
彭谦原本很狂地坐在收银台上俯视秦渡凉,听这话,他蹦下来了,然后去旁边拖了个凳子来。
“佐河那边的拉力赛?你参加摩托组啊?”彭谦问。
“废话,我只有摩托赛车。”秦渡凉说,“你来不来,不来我去问齐老四。”
彭谦:“啧,我没说不去,不是,那比赛规模小,奖金也低,去干嘛啊?”
“言灼报名了体育频道的解说招募,他们第一站佐河拉力给培训解说试水,我要他解说我的比赛。”秦渡凉坦然相告。
彭谦是真实的想喊救命,他见过恋爱脑,没见过对前任还保有恋爱脑。并且余威可怕,直冲脑干,三期。
彭谦这家店不仅修车,也卖二手车,有人进来问价,所以谈话一会儿就被打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