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子登当机立断, “这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了,我预备明日一早就去这附近的修界驿点禀报,邪修出没, 不管是散修盟还是昆仑虚都不会坐视,多半会再派人处置此事。还之、阿昶,你们以为如何?”
贺还之和宓昶对视了一眼,眼前发展也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两人都不是头铁的人,卢子登的应对就很妥帖,他们当即点头应下了,道是“同往”。
只是他们到底没能等到明日。
卢子登这边还没来得及点头,就猛地睁大了眼,高喝了一声,“躲开!”
贺还之也在那一瞬察觉了异常,拽着宓昶就一个就地翻滚,狼狈地从原地逃离。而在短暂的空间扭曲之后,原地出现的正是几人先前遍寻不到的狍鸮头骨。
这可一点都不是惊喜。
硬要说的话,它甚至超过了“惊吓”,到了让人“惊恐”的程度。
三人同时觉得,修士的目力在夜晚中视物一如同白日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这会儿就只恨自己为什么看的这么清楚:森森血雾萦绕在头骨周围,而在那之下,怨气填充勾勒出了狍鸮的形态。
这可比先前他们根据遗骸推测的状况可怕得多。
这颗狍鸮脑袋出现的一瞬间,就“看”向周遭的三个血食,但是它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边的一堆遗骨吸引了过去。
卢子登趁着这个机会,祭出了一展阵旗,低喝了一声,拉着同伴转身就往山下跑。
夜间的山路对修士造不成阻碍,但是走到一半,贺还之却突然停住了脚,他最先反应过来,“不能去村子的!”
几人都无能为力的妖兽,不能指望山下的村民有对付的方法,多半是要成了狍鸮的腹中餐,反过来壮大这妖兽实力。
卢子登也在转瞬间明白了这个道理,脚步不由一顿。
又听贺还之斩钉截铁,“神子祠!”
这实在不能算个多好的去处,卢子登先前已经看过,那神子祠虽说受了不少香火,但是神位空悬,神主更是对这个神祠连承认都未曾,当然谈不上什么降下庇护。单只靠着那点香火凝成的愿力,最多让附近草木葳蕤些,可没法挡住这么一个怨气凝成的凶兽。
但是眼下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地方了,他也只能咬牙跟着贺还之改换方向。
卢子登掷出去的那展阵旗其实只阻拦了狍鸮片刻,后者没有立刻跟过来,还是因为被那一堆遗骸吸引了注意力,待到在出现时,原本只有怨气填充的身体已经有了骨架。
贺宓卢三人此刻的心情,大概是恨不得一人给自己一个巴掌。
叫你手贱!没事干嘛帮着这妖兽把骨头拼起来?!!要不然这只狍鸮是不是现在还忙着一块块地找自己的遗骨呢!!
好在狍鸮也在适应自己这副“新”躯体,由于身体上时不时的要掉一两个“零件”,它追赶速度并不快,终于容得三人连滚带爬地跌进神子祠。
神祠内的灯火彻夜不息,在这幽幽夜色中突现的明光像是绝望中的一线生机。
但也就是“像”而已。
正如卢子登所预料的,这座未得神主承认的神祠并没有什么庇护,那凶兽毫无阻隔地闯入了院中,可就在内间三人屏气凝神、半是绝望地等着接下来的发展,却不想那只凶兽却在正堂之前突兀地停下了,非但停下,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它像是辨认什么一般在原地踟蹰着。
生于腋下的那两处眼眶凝的鬼火幽幽跃动着,最后这凶兽竟缓缓、缓缓地退到了神祠之外。
宓昶还没明白过发生什么事儿,但是眼前的危机似乎暂时解除掉了。
他当即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里像还是不敢置信一样确认道:“它走了?”
他旁边的另外两个人却没有什么松懈的意思,贺还之勉强抽回心神给了个回答,“暂时。”
宓昶拔高声调“啊?”了一声,表情悚然。
——什么叫“暂时”?!暂什么?什么时?
宓昶这次没有得到回答了,他看过去的目光也随着同伴一起,落到那尊神子塑像上。想着刚才那只凶兽的反应,他不太确定道:“那只狍鸮是在害怕这尊神像?”
卢子登点点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只狍鸮当年是被神子杀死的。”
所以并不是什么神祠庇护,只是单纯死亡印刻遗留下的畏惧而已。
但是这就显出奇怪的地方了。
以这只狍鸮如今血雾森森,怨气缭绕的模样,在被炼制后、明显实力比当年强了不止一筹,这会儿看见杀死它的仇人第一反应应该是报复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避。
这狍鸮简直像是确定了自己一定打不过的样子。
因为那本卷宗上没有记录神子的消息,先前几人默认神子一定已经身故。能够以凡人之身杀死狍鸮已经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壮举,他们想象中的最好结果也只能是同归于尽。
至于先前几人在山上没有找到神子的尸骨……
凡人的身体没有妖兽的血脉压制,神子本身又有大功德在身,一身血肉能遭到狍鸮的觊觎,对山间其余野兽的吸引力也绝不逊色,他的尸骨曝于荒野、会遭遇的事可想而知,找不到遗骸在正常不过。当然,还有一种更好的可能,或许后来有村人悄悄上山,将之收殓了。
只是现在看狍鸮在神祠前的踟蹰的模样,卢子登和贺还之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神子没死!”
只有神子没死,才会让狍鸮如此畏惧。
先不提弹幕如何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欢天喜地,卢贺两人在短暂的松了口气之后却突然色变:狍鸮因为对神子的畏惧不敢进神祠,那么它接下来会到哪里去?
……山下的村子可都是人!!!
两人几乎同步站起来想往外走,这如出一辙的反应,又让他们差点撞到了一起。
这一撞也让贺还之冷静下来。
他为什么要着急?山下的那些人又与他何干?
还不等贺还之深想明白自己的心情,那边从头到尾都被排除在外的宓昶终于忍不住了,一手拽一个,大声:“你们俩这是要去干什么?还有怎么就‘神子没死’,你们也说明白点啊!再说死没死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能来这儿救命吗?”
宓昶这么拉人的时候,先前无意识攥到手心里的东西“啪”地一声砸到了地上,这动静引得贺卢两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祠堂内昏暗的灯光下,一截森白的小腿骨被照了个分明。
与此同时,祠外传来一声宛若婴啼的尖锐鸣叫,震得人识海震荡,那狍鸮居然还没走。
这节小腿骨到底是谁的骨头就很明显了。
贺&卢:“……”
宓昶虽然反应慢点,但也不是真的傻,瞬间明白了自己闯了个大祸。
他脸色立刻煞白了下去,狠咬了一下舌尖,才艰难地磕巴出声,“我没注意……”
他刚才光顾着跑路去了,哪里还注意到自己手里抓着这么个要命的玩意儿,还生生捏了一路。
拿了人家的骨头,那狍鸮不追他们追谁!
这全没想到的发展,让贺卢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卢子登拦住了想要把这根骨头扔出去的宓昶。
他苦笑了一声,“也算是个好事。”
“好”是好在,在他们暂时不用担心山脚下的村民了;而“苦”么……他们该担心担心自个儿了。
不过,再想想刚才,他们能在被追到之前顺利躲进神子祠里,多少也有这狍鸮缺了条腿的原因。宓昶这神来一笔,倒是阴错阳差的救了他们三个,也救了一整村人的命。
只是再怎么感慨运气,现在还远不到松口气的时候。
他们狐假虎威躲在这神子祠中,暂时是安全了。可是先别说他们不可能一辈子缩在里面不出去,单就说这“老虎”又不是真的老虎!
这只是一个泥塑的神像!!保不齐那狍鸮什么时候就忍不住冲进来了!
……
抬头往上看去,神子的塑像仍旧悲悯地注视着祠中之人,像是为陷入绝境中的人提供一方安稳的庇护。
但卢子登心知,那只是他们的错觉而已。
神位空悬,神主不应,眼前这真的只是一尊凝聚了香火愿力的泥塑罢了。
而于现下的他们而言,是否能活命,就看他们能不能借着泥塑求上神子了。
这么想着,卢子登脸上的表情却愈加发苦——
虽说散修什么都会一些,但是他对神道的了解真的不多啊!
第44章 修真世界12
【哈哈哈哈哈, 对不起,我看之前没想过会这么好笑】
【他们这是祭舞?跳大神?】
【对不起,我知道这场合不应该, 但是哈哈哈哈嗝】
【明明他们三个那么严肃,但是噗哈哈,我不行了,这几个是多少有点谐星气质在身上的】
【也不能这么说, 卢卢是挺严肃的,但是还还…垮起一张小猫批脸.jpg】
【u1s1, 还还脸臭归脸臭, 但是跳得还挺好, 但是阿昶么,看得出他很努力了】
【噗~仿佛看见了我自己,手脚不协调的苦有谁懂?】
贺宓卢三人被困祠中, 条件有限,想要沟通神主也搞不出来什么大东西来。外加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对神道一知半解的菜鸡,提议的人是卢子登,但最后居然是出身司典峰的贺宓两人对于祭祀礼仪更熟悉——虽然这些仪式原本用在祭祀天地上,但是这会儿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既然能祭天地,那一定也能祭神子, 都是祭礼,又何必分得那么细呢?
理所当然的,这种试图蒙混过关的行为没有取得任何的效果。
三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 进行了各种能想到的尝试,不过效果么……神子的塑像仍旧高高在上,沉默又怜悯地注视着下面三个闹腾的傻子。
卢子登:“……”
这祭舞是跳不下去了。
他摆了摆手, 示意同伴停下。
贺宓皆松了口气,一个是因为终于不用像傻子似的蹦哒后,心情放松,另一个纯粹是这种需要手脚协调、又要兼顾美感的复杂活动,对他来说实在过于艰难。
但是这口气吐出之后,现场的气氛却又凝固下去。
舞是不用跳了,可是新法子还没有想出来,他们仍旧被困在这个不知何时会失去庇护作用的神祠中。
三人面面相觑,表情尽皆归于沉重。
在沉默了大半天之后,卢子登开口,“其实还有最后一个法子。”
几人其实对这个法子有多少有数,目光也不约而同地看向上方神龛。
卢子登艰难吐出后半句,“……毁掉神像。”
虽说神主并未回应这座神祠,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塑像,神像被毁,神主那边多少会有些感应,说不定愿意过来看一眼。
但这话落后,又是一片静默。
这一点也不奇怪,卢子登这个提议实在让人很难做出决定。
要知道外面那只狍鸮如今还没有闯进来,只是因为这具神子像。塑像一毁,狍鸮再没了畏惧,倘若神子再没有回应,他们就真的成了这只凶兽的盘中餐。
就连说这话的卢子登本人都不确信要不要进行这么一把豪赌,在少许的停顿后,还是道:“咱们先想想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
神祠内的人在思考对策,神祠外的狍鸮也在用他那(字面意思上)空荡荡的脑子进行艰难的思考。
它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明明已经从那人手上跑出来了,居然又碰到了对方的神像。
作为一个曾经假装“山神”招摇撞骗的凶兽,狍鸮那保留得不多的生前记忆中确实有神像的相关知识,也正是因为有着“神像能沟通本体”的认知,它这会儿才会在神子祠外踟蹰不前。
狍鸮并不想招惹那个神子,它只想拿回自己的骨头。
它在这里徘徊这么久,神祠里也没有动静,这只狍鸮不高的智商里,有一点模糊地意识到对方似乎并没有那么在意它。
这是不是意味着它可以闯进去拿回自己的骨头?
死过一次的阴影还在,再加上刚才脑袋被对方抓在手掌心、差点被捏碎头盖骨的威慑实在太大,狍鸮一时不敢赌那个可能。
如果有什么能引开对方的注意力就好了。
狍鸮这么想着,忆起了自己先前逃到这里时的做法。
那张连皮肉都没有的脸上是做不出什么恍然大悟的表情,但是周遭突然盛了许多的血雾还是表明了这凶兽的心情。那时只是妖物危机之下的本能自救反应,却为现在提供了参考。
……魔族。
那人更重视魔族!
*
祠堂中,突然变得浓厚的血雾和怨气吸引了诸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