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洵的声音蓦然慌乱,“麟岱,你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爹要死了,麟岱捂着脖子,被堵得泪花朦胧。
楚洵绕到他背后,大掌扣在他胸前,一股精纯的火系灵力猛地涌入,蛮横地撞入麟岱的胸腔里。
麟岱一声痛叫,鲜血自唇边溢出。
他急促地喘息着,然后结结实实地晕了过去。
楚洵:“……”
是真是假啊这?
楚洵颠了颠怀中轻到怕人的一叠火红,沉吟片刻,又点了青年的睡穴,确认他无法再动弹顺便给自己的命根子一下,才把他带了出去。
这件院子是渭州修真大家的住宅,楚洵在此歇脚,准备参加几日后的法会。结果好巧不巧,见到了当初的“经年旧梦”。
那个丫头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当时他势单力薄,对谁都是副温柔好脸色。太阿宗内尽是门阀贵族之后,对他颐指气使者不在少数。麟岱沉默寡言,出身低微,他难免有些怜惜,便对少年更加关心。谁知道一来而去,被这十几岁的小家伙迷了心神。
太阿宗内有传言,麟岱不仅诱骗自己的师弟于宗门初试出局,还爱攀炎附势,不屑与凡人相交。尽管楚洵知道麟岱的为人,但为了明哲保身,他仍选择将少年踹的远远的。
美人哪里都有,清誉可不是永远都在的。
只不过,当年的他还不知道,像麟岱这样的人,一辈子大抵只能遇见这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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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岱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窗户在哪,找到了,然后找自己鞋在哪,找到了,然后穿上鞋就要翻窗逃跑。
楚洵倚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麟岱望了望底下比蚂蚁还小的行人,又默默地把窗关了起来。
好高,高到连地面都看不清了。
楚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麟岱不理他,兀自拍了拍枕头使其松软,然后推了推被子,重新躺了下去。
“麟岱,你可真不把我当外人。”
楚洵悠哉悠哉地走到床边。
麟岱没说话,他累的厉害,刚才那一番动作已经令他头晕目眩,哪有精力去关注楚洵的动作。
他只想好好睡会,然后去找他的狗子和三首蛟。
美人卧于身侧,楚洵心思一动,手掌轻轻按在他腰际,贴近他的耳边,语气潮湿:
“麟岱,你想不想知道那条狗和大蛟去哪了。”
麟岱身形未动,语气也很平稳。
“你知道就说。”
楚洵还想继续吃豆腐,又怕美人玉碎求全,思量一番,讪讪抽回了手。
“太阿宗急讯,若你十日不归,就要杀了你的狗,喂你的蛟。”
麟岱猛然坐起,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楚洵很喜欢看青年鲜活的表情,道:
“你心中已经有这想法了吧,只是在骗自己,那个上古宗门说什么也是名门正派,无论如何也干不出这样的事。”
一语中的,床上的青年面色由震惊到悲惵,轻轻咳了两声,眼神有些凄然。
麟岱唇红齿白,眉间含着几分袅袅的疲态,看得楚洵心一软,脱口而出:
“我可以帮你救出那两只畜牲。”
“你才是畜牲。”麟岱反驳到,过度的气愤使他显出满面绯色。
失去修为的青年像只倔强的刺猬,一瞥间尽是雨打梨花的风情。楚洵的心已经化成水淌下来了,他应和道:
“对,我是畜牲,我不该那样对你的,现在我后悔了,让我补偿你好不好。”
麟岱毫不吝啬地甩给他一个白眼,楚洵呼吸急促,“麟岱,你现在真好看。”
“滚。”麟岱冷冷开口,用力推开了他。
楚洵顺着他的力气挪到一边,那张端庄正气的脸上挂着坏笑。
“虽然你勾引过我,但我一点都不计较。”
麟岱简直想一剑杀了他,他满心都是琼牙和三首蛟 ,不想在这里耽搁一秒。
他看了看虚掩着的大门,道:
“一枚玄黄丹,你放我走。”
楚洵则将眉毛一挑,“你现在真厉害,据说你晋升了天授炼丹师,惹得四方垂涎?”
“两枚。”麟岱见他东拉西扯,直接加价。
楚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真的很后悔,你能原谅我吗?不是你用了药,就是我单纯很混蛋而已。”
“再加一枚,这枚你定!”
楚洵却笑了出来。
“麟岱,你怎么这样天真,怎么能告诉别人你有多宝贵呢?我放你走了又怎样?你能顺利回到太阿宗吗?”
看见青年倔强的盯着自己,楚洵心软了,却还是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免得青年总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总以为别人要害他这只小猫咪。
“你以为随便找个太阿宗弟子,他们就能把你带回太阿宗了?你知道他是哪个世家的吗?知道他家长辈怎样交代的吗?”
“人家会把你骗到一个角落,然后一麻袋套走你,带回家,交给他们族长。”
“你别以为太阿宗会发现,你这么薄一片,折起来扛在肩上,或者装在巨剑匣里,都很方便。太阿宗查完所有的储物戒指,都找不到你。”
“你的嘴巴会被绑起来,手也是,然后一群老头子围着你,用各种手段逼你炼丹,你不从也得从。”
麟岱在太阿宗可谓循规蹈矩到了极致,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他看着楚洵,眼中露出几分茫然。
楚洵看不得青年这幅样子,懵懂脆弱的像初生小兽一般。面对危险只会凶巴巴的龇牙,即使被人揽在怀里揉弄也毫无办法,被逼急了甚至会自残,用损坏自己漂亮躯体的方式来获得那点可怜的自尊。
楚洵这样没落贵族里的庶出少爷大多有着恶劣的本性,他们人前清风朗月,人后却有一肚子的恶劣性情,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他们张口就是诡计多端的威胁,他们任意发散自己的恶劣,恨不得天地都随自己的心一般扭曲。
“身怀异宝的病弱美人?你落到他们手里会怎么样?”
“他们才不会怜惜你。他们会把你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隔着帘子与你师尊交谈,假惺惺的说怎么也找不到你。然后催动秘法,让你生不如死。”
“你醒着就炼丹,睡着了也别想安宁。他们会把你弄醒,吊着你不许你睡觉,在你的宝贝丹炉面前欺负你。你不想被欺负,只能听他们的话。”
“你手都磨破了,那点小火焰都不亮了,他们会让你休息吗?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你练不出那么多丹。或者哪里让他们不满意了,他们就会想法设法的折磨你、逼迫你。把不满意的丹药塞进你的嘴里,一边摸你的脸,一边让你吃下去。”
“乱七八糟的丹药,摸不清的药性,还有数不清的手,怎么都吞不下去,直接抵到了这里……”
楚洵眼眸向下,伸手缓缓按在了麟岱的小腹上。他向上挪动半寸,以中指与拇指丈量了一拃长的距离。
“抵到直接鼓起来。”
第41章 穷鬼不配有老婆
麟岱看着他, 犹如在看一个疯子。
尽管在他眼中,现在的楚洵同疯子并无区别。
楚洵却把麟岱的诧异当成了恐惧,这使他的恶劣心理得到了极大满足。
“怎么样?”他说, “要不要考虑一下留在我这里?”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会帮你把那两只畜……灵宠救出来,还会让你过的很好,再也不会受委屈。”
“我会一直陪着你, 如果你想要外出游历,我会寸步不离地待在你身侧。如果你真的很想炼丹, 我会专门为你建一座丹室,楚家所有人都供你驱策。”
“我会成为你的家人,或者别的什么, 你到死都不会孤独。”
“你会感激我的,麟岱。”
麟岱静静的听他胡诌,漂亮的眼睛不安分地四处打量。
一间窄小的卧房, 小到几乎不能藏人,一览无余的样子。
楚洵明显比师尊要谨慎, 屋内连大点的瓶子都不放。只一床一窗一桌一椅而已,床榻一侧摆放着搭放衣物的木架,做工精良,光滑到没有一丝毛刺,看着就结实难拆卸。
桌椅更是镂空雕花, 四面穿风。
屋内除却卧具,就没有一根丝出现,别说自缢, 连线头都难找。
楚洵这是真把自己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娘子了, 麟岱估摸着。只是他若真想求死, 自然还有千种万种方法,不是这些就能拦住的。
楚洵停止了他对美好未来的畅想,他眼睛泛光,满脸期待地看向麟岱,道:
“你说好不好?”
好不好?麟岱怎么知道好不好,他头晕耳鸣,压根没听清楚洵说什么。只是他若此时摇头,怕是楚洵能再给他踹出去二百里。
想到那种裂骨之痛,麟岱就一阵寒颤。楚洵见他瑟缩,便蹲下来,抬头看着他。
“你说好不好,麟岱。”
怎么只会问好不好,麟岱无奈叹息,只是还得应付。对方元婴修为,麟岱绝不会以卵击石。
“不好。”他回答的很干脆。
“啊,麟岱?”楚洵的眼神顷刻间阴鸷起来,薄唇轻启:
“怎么会不好呢,你再想想。”
麟岱师侍于骨珑仙尊身侧多年,怎会被别人一个眼神吓到。他清清嗓子,重复道:
“不好。”
楚洵的脸色已经黑到怕人了。
“有何不好?”
麟岱直视他的双眼,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理直气壮。
“你当年拒绝我,我很伤心。”
这下轮到楚洵不知所措了。
麟岱扭头望向窗外,沉默了好一会,才用那种追忆往昔的语气缓缓道:
“那是五月,风很暖,梅子黄时落了小雨。”
青年的声音柔和潮湿,瞬间将楚洵拉到了当年的太阿宗。他恍然间真的看见了十来岁的少年麟岱,从万千白色宫殿里走出来,走进翠色·欲滴的山间草木之中,白皙小脸上挂着未干的雨水,对着连绵的雨丝皱眉。
“我卸下舵银铠甲,在树下发现了一株鸢尾。忽然有人唤我。”
楚洵心口怦然,他想起了两人的初遇。的确是有雨的春夏之季,风黏腻地吹,万物复苏,情意懵懂。
“我抬头望去。好巧不巧,霎时风歇雨停,万千流光自云层倾泻而下,尽数施予你一个人身上。你着素色单衣,不沾半点金银,身无俗物,和光同尘。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
楚洵屏住了呼吸,双眸不知觉凝滞。只见雪衣黑发的青年轻敛眸中风雨,眼角眉梢透露出一丝少年人的稚气与柔软。他看着窗外,仿佛看见了故人。
楚洵呆了,讷讷问道:
“便知道什么?”
麟岱摇了摇头,黑发落在肩上又散落铺满床铺。他转过头看着楚洵,随即轻声一笑。
“便知道,楚家贫苦,我看不上。”
楚洵这是真的呆住了。
他彻彻底底呆住了。
他呆若木鸡呆,呆的像一尊石雕,呆得倒在地上就能摔碎成几百瓣。
第42章 摔个半死
麟岱的语气平静且笃定, 像是在宣判着什么庄严肃穆的结果。
“楚家,穷到我看不下去。”
“本来还心存幻想,结果你家礼服都是成衣, 拜堂都不见六器,实在穷到令人发指。”
“也谢谢你那一脚,助我脱离苦海。”
“还有一句七字箴言送给你。”
麟岱看着楚洵呆愣的样子,说完了自己的成亲感言:
“穷鬼不配有老婆。”
言罢, 麟岱和衣躺下,闭眼假寐。
楚洵在榻前徘徊良久, 终是脚步轻轻地离开。
麟岱绷紧的心弦也随之放松,急促地喘息了几下。
虽然不想承认,但楚洵确实有能力对他为所欲为。除了死而免辱, 麟岱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静下心仔细一听,四周的确无人,麟岱从腰侧掏出了含灵宝玉, 看得眼尾红红。
好想,又不敢。
麟岱没脸麻烦这位刨心护佑苍生的仙尊, 能做出此番举动的人,他活着的每一秒都是有价值的,不像自己,连活着都是件难事。慌慌张张,像只形容狼狈的小老鼠。
倘若麟岱是因为天下之事而逃亡, 抑或是人族安危之事,最不济也是发现了什么魔族的秘密而受到追杀,他都能向剑尊求助, 诉说自己的无助与痛苦。
而不是被自己师尊无端的欲念吓到, 这让麟岱羞于启齿, 仿佛自己成了罪人,说出一个字都是耻辱。
挣扎了一会,麟岱把宝玉收回,查看自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