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护士闻声过来,杨桂淑听到身后有人出声,连忙转身示意她别说话。
护士过来扶起她,并用眼神和表情询问。
杨桂淑拿出手机打字:【她爸在做手术,她想冷静一下。】
护士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没了旁人,杨桂淑目不转睛地守着明柚。她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她不能叫别人来帮忙,更不能让明家的人插手。但有一个人,或许不是“别人”。
为了女儿的安危,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将铃声音量调至最低后,找到晏柠西的电话打过去。没响两下,那边就接通了。
刚一接通,杨桂淑就把电话挂了jsg,然后在微信对话框发信息:【晏老师,柚柚她状况不太好,算阿姨求你,能来一趟医院吗?】
【晏柠西:阿姨您别急,医院名字发我。】
……
晏柠西本来今夜就睡不着,本来今夜她就又睡在了沙发上。
何欢给她发了消息,把明柚下午和晚上说的那些话简明扼要地重复了一遍,并问她,明柚说的跟她们再也不会相见是什么意思?
晏柠西只回了一句:【你未签收的那些快递都还给她了。】
你跟她两清了,我跟她也两清了。
何欢发了:【对不起。】
当时那种被嫉妒和悔恨蒙心的情况下,何欢请求晏柠西帮她代还,的确有以此让晏柠西跟明柚产生隔阂的邪恶想法在。
但晏柠西明明可以灵活应对,只当一个对盒子里装了什么毫不知情的转交人,把谎圆下去。
她是嫉妒,是后悔,可她没有恶毒到去实施“得不到就毁掉”的报复手段。
仅仅是被没有回应的她伤害,明柚就失控到言行过激像变了个人,现在又被自己那么喜欢和信赖的晏柠西伤害,得知自己从头到尾都被她们蒙在鼓中,她该有多愤怒,多不甘,多难过。
【晏柠西:告别过去,她有更好的路要走。】
何欢也希望如此,她登录小企鹅给明柚留了言:【对不起。下一程,山高海阔。】
失眠的晏柠西凌晨看到杨桂淑打来的电话,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接了。可电话立马挂断,又让她怀疑,对面打电话的究竟是谁?
难道是明柚拿了杨桂淑的电话,做的恶作剧?
没过几秒,杨桂淑的对话框又弹了出来。看完信息后,睡衣没换,套了一件长款的风衣,穿着拖鞋,晏柠西就火速赶来了医院。
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什么叫“状况不太好”?在医院,能称之为“状况不太好”,那是有多严重?
她对司机说了好几次“麻烦开快点”,司机一开始很理解,深更半夜去医院又这么着急,肯定是亲朋好友在医院情况紧急。
到后来,司机也忍不住劝了一句:“这么大的雨,再开快点,你和我的命还要不要了?”
命?
她从来没想过,明柚的命,或是她的命,会在这样一个雨夜走上悬崖。
她才半个月没有抱着女孩入眠,半个月,那么长又这么短。
“阿姨?”
从接到杨桂淑的电话,到抵达医院,晏柠西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可在看到明柚蹲坐在雨中的那一秒,她连呼吸都停滞了。
虽然女儿安安静静地坐了那么久,但杨桂淑还是不敢冒险。
打了一些关键词给晏柠西看:【噩梦,幻觉,吃药,害怕医院,怕血,跟长辈吵架,他爸在手术室】
杨桂淑指了指明柚,又指了指晏柠西,极小声极小声地说道:“拜托了。”
雨小了些。
晏柠西踏入连廊,警觉的明柚听到声响,又立马抱头埋在腿上:“滚啊。”
只这两个字,晏柠西的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她加快脚步走到女孩身边,弯腰将人抱住,轻声唤道:“明柚。”
哪知女孩一听到她的声音,双手推拒,激烈地挣扎起来。晏柠西用尽全身力气抱紧她,任凭她推拉也不松手。
杨桂淑也跑了过来,从背后抱住明柚:“柚柚,你要怪就怪妈妈,是妈妈叫晏老师来的。”
女孩像曾经那样,张嘴咬在晏柠西的脖颈,比以往任何一次咬得都狠,狠到她尝到了血的味道。
晏柠西承受着女孩的怒气,忍着疼痛,抚.摸着女孩的头发,柔声哄道:“植物园的桃花樱花玉兰花都很好看,今夜这场雨后,园里的牡丹花和杜鹃花应该也会开得更好看了。”
女孩牙齿松开,抬手回抱住晏柠西,终于哭出了声。
“晏柠西,耳机坏了。你送我的耳机,被明子桓踩坏了。我没有了,没有你的东西了。”
耳机?
半年了,她们朝夕相对、抵足相眠过数十晚,为对方买的东西、花的钱也不少,可明柚最后带走的,能随时带在身边的,却只有一副耳机。
明柚送给她的奖杯,明柚和她一起开的盲盒,明柚换的灯管,明柚买的书、围巾……还有明柚留下的衣服……
公寓里,有太多明柚生活过的痕迹,也有太多跟她和她都相关的物品。
明柚却除了耳机,什么都没有。
“乖,还会有的。”
“还会有吗?真的还会有吗?”明柚的眼泪跟雨水混在一起,往下淌,“晏柠西,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还要来管我,为什么还要来骗我……”
“不骗你。”上次送她耳机时,晏柠西也是这么说的。
明柚的情绪终于平复,杨桂淑也接到了姑姑打来报平安的电话:“找到柚柚了吧?找到了就好,她爸爸这边的手术也很顺利,已经脱离了危险。今天太晚了,你带柚柚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看他。病房位置我发给你,也发给柚柚了。”
杨桂淑没应声,挂断电话。
上了车,晏柠西才看清明柚脸上被打的印记。
左脸。
比她打的那一巴掌狠多了。
她想抬手碰,明柚偏头躲开,几乎是背对着她。
杨桂淑从后备箱拿出一条毛毯递给晏柠西:“只有一条毛毯,你们两个一起盖一下。”
“好的,谢谢阿姨。”虽然她们三个的衣服都湿了,晏柠西也没跟杨桂淑客气,因为她明白杨桂淑最在意的是明柚。
明柚浑身湿得最透,晏柠西拿了毛毯的一角给她擦头发:“外套脱了。”
“……”
“听话,别让我们担心。”
但凡晏柠西把“我们”说成是别的词,明柚都不会理她。
明柚脱了外套,里头穿的也是睡衣。
她拿起毛毯自己裹了一半,向左歪倒着身子,和晏柠西拉开些距离。
她不能让杨桂淑看到她被打得这么严重的脸,否则,杨桂淑肯定会跟明家老爷子“拼命”。
可杨桂淑,早就看见了。
晏柠西把明柚脱下的外套简单对折几下,杨桂淑拿了过来。
“晏老师身上也湿了,今晚去我们那儿吧?”杨桂淑自然是看到了晏柠西脖子上被自家女儿咬出的血牙印,“你脖子上出血了,家里什么都有,回去我帮你消毒擦点药。”
“嗯,那就麻烦阿姨了。”主要也是不放心明柚。
杨桂淑把明柚的湿衣服放进后备箱,却没有坐进驾驶位。她敲了敲晏柠西这边的车窗,不等车窗摇下来,就对晏柠西扬了扬手机。
车窗下放一半,晏柠西打开手机看到杨桂淑发的消息:【你看着柚柚,等我几分钟。】
两三分钟没见杨桂淑上车,明柚问晏柠西:“我妈去哪儿了?”
“阿姨说,让我们等她会儿。”
明柚又放空了片刻,忽然开门下了车,落下毛毯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就往电梯跑去。
晏柠西抓起毛毯紧跟上去,在电梯开门时追上了明柚,一把抱住她:“乖,毛毯披上,我陪你去找阿姨。”
等两人来到病房外的走廊,正听到杨桂淑的声音从其中一间传出来。
“她是我女儿,是我养大的,我连她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你们凭什么打她?还下那么重的手?从她出生到今天二十一年了,你们扪心自问,有尽过哪怕一天作为爷爷奶奶的责任吗?给过她关心吗?给过她笑脸吗?表扬过她一句吗?要不是看在你们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会逼着她每年春节去看你们一家人的脸色?我杨桂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我的女儿我养得起,不稀罕你们明家一毛钱!从今往后,不管你们明家人谁死谁活,我女儿都不会再踏入你们明家大门半步!”
杨桂淑痛痛快快地把心里的怒火和怨言一次性倒了个干净,出门就见女儿和晏柠西也在外面。
“都,听到了?”
“妈。”明柚满脸是泪,走几步扎进杨桂淑怀里哭笑道,“你怎么不早点这么凶他们,早点这样,我就少受几年委屈了。”
杨桂淑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掉了下来:“妈的错,妈那还不是想着…百善孝为先嘛。”
母女俩破涕为笑。
忍耐
回到家, 明柚说了句“妈,我先回屋了”,就上楼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还没等杨桂淑招呼晏柠西坐下, 两人就听到了从明柚屋内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声音。
晏柠西神色紧张, 正欲上楼,一旁的杨桂淑拉住了她:“让她砸吧。”
她知道女儿经年累月地在明家受了太多的委jsg屈,知道自己今晚说出那些话后, 女儿心里所受到的震撼。
今晚, 她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彻底与明家宣战,剪断了女儿与明家关于血缘亲情的最后一条形同虚设的纽带。她们,是该跟明家人有个清晰明了的了结了。
她也希望这个了结, 能对女儿病情的根治起到一定的辅助作用。
见杨桂淑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晏柠西挽上她的胳膊:“阿姨, 您说她有幻觉, 还在吃药, 是什么意思?”
“柚柚她……”杨桂淑欲言又止,拍拍晏柠西的手, “我去给你拿毛巾, 先擦擦头发。”
拿了毛巾, 杨桂淑又拿来药箱给晏柠西脖颈上破皮的地方擦药:“对不起啊, 柚柚她下嘴太不知轻重了。”
“没事,破皮而已,几天就好了。”
“她还没有伤过人, 她都……只伤自己。”杨桂淑抹着眼泪整理药箱, “我倒宁愿她那些伤都伤在我这个当妈的身上, 也让我少一些愧疚,让我心里好过些。”
“阿姨……”
“晏老师, 让你见笑了。”杨桂淑提起药箱快速转身,“你坐会儿,我去给你找衣服换。”
杨桂淑上楼了,晏柠西坐在一楼沙发上,心事重重地擦着头发,时不时地就望一眼明柚的房门,时刻关注里面的动静。
几分钟后,杨桂淑拿了一件睡袍下来:“这是柚柚的,才洗过,你先换上吧。外套给我,我去阳台晾起来。”
“不用麻烦了,阿姨,我自己来。”
卧室里没有乱七八糟的声音了,明柚的房门也打开了。可下一秒,她又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
“柚柚!”杨桂淑喊了声,拔腿往楼上跑,晏柠西也跟了上去。
月初那次,她抱着明柚痛哭流涕时,明柚答应过她不会做不要命的傻事。所以她才放心让明柚一个人在卧室里,摔砸东西反而能更令她安心。
可是在杨桂淑看来,浴室,是比卧室更危险的地方。
两人来到浴室门外,杨桂淑才敲了一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