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晏柠西抽纸巾垫在桌面上,放干净的筷子,“我妈生病前,几乎每周五中午离开学校,都会来这里吃一碗馄饨再回家。偶尔也买一些包好的,回家煮给我和我爸吃。”
能听到晏柠西讲她父母的事是意外收获,打定主意来找她时,明柚其实担心自己连晏柠西家的门都进不了,更别说像这样坐在跟他们一家人都有关系的老店里,听着她诉说关于父母的故事了。
回想起明先生的酒后吐真言,明柚有感而发:“我们的父母辈,都拥有他们那个年代爱情该有的样子,也才有了我们。晏姐姐,这一点,我们都是幸运的。”
原意极好的宽慰之词,于晏柠西而言,却不那么“友好”。
“快吃吧。吃好了该回去了。”
明柚埋头吃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吃不完。看着碗里还剩了五个,拿勺子的手都不听使唤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把她手里的勺子拿走,碗也端走:“吃不下就别吃了。我说了,不需要勉强,没有怪你浪费。”
是没有浪费,因为剩下的五个都被晏柠西吃了。
目不转睛看着晏柠西吃完,又看着她擦嘴,明柚自己的嘴都忘了擦。
只有杨桂淑吃过她的“剩饭剩菜”,还是在家里。杨桂淑是她亲妈啊。可晏柠西是她的什么人?
一个不愿意答应做她女朋友的人,却愿意交付身体,愿意带她到家里见至亲,还愿意吃她碗里不知沾了她多少口水的馄饨。为什么呢?明柚百思不得其解。
虚伪
晚上在家里, 明柚给晏柠西打下手做饭,时间过得很快。饭后,惜字如金的晏奇祥只问了明柚一个问题:“会下围棋吗?”
答出“不会”两个字时, 她差点咬到舌头。
早晓得见家长要考围棋, 她还下什么五子棋,就该从小学围棋呀!
晏柠西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爸对这个爱好钻研颇深,我和我妈数十年都没跟上。”
“天气预报说明天阴转小雨, 你们上午趁早走吧。今晚早点睡, 明早柠西去酒店接你,你们再一起去火车站。”晏奇祥也没问她们买没买好票,就给安排了。
晏柠西示意明柚别说话:“好的爸。我先送她回酒店。”
几分钟后, 两人走在去酒店的路上。
这才不到八点,街边的店铺就关了七七八八。往来的人也少, 偶有小猫小狗追打, 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前方垃圾桶边上, 有一条黑色的大狗,脑袋伸进去嗅了嗅, 一无所获。
它扭头看一眼明柚两人, 又围着垃圾桶踱步转了两圈, 吠了一声后, 朝她们这边小跑过来。
晏柠西的心慌,被明柚拉住手的动作缓解了:“不用怕,流浪狗不是疯狗。就算遇到疯狗了, 我也会让它先咬我。”
明柚拉着晏柠西缓慢向前行走, 大黑狗在jsg靠近她们时停留了几秒, 又跑着往前了。
“算了。”
“什么算了?”晏柠西对明柚的突然叹气不解。
“算了是说,”明柚换了只手拉她, 但还是自己走在外侧,“你不要送我了,你一个人回来还要走这条路,多危险啊。”
“我也没有那么怕……”只是在你身边,喜欢且习惯被你保护。
“不行,我送你回楼下。我再自己回酒店。”
于是,走了两三百米的两人又开始往回走,明柚牵着晏柠西的手没松。
问:“怕狗……又是什么典故?”
晏柠西这次没再遮掩逃避,老实回答:“也是小学的时候,有天下午跟几个住得近的同学一起放学回家。跟今天很像,遇到两条脏兮兮的大狗在垃圾桶周围转,其中一个调皮的男生,捡了块石头砸过去。吓跑了一条,而另一条就大叫着朝我们冲过来了。那次,跑的我们几个上气不接下气。”
“追上你们了吗?你们这群小短腿,跑得过狗吗?”
“追上了。”
“咬你了?”明柚停住,紧张地看她。
“没有。扔石头的那个小胖子跑最慢,在我们后面大哭大叫,我想拉他跑快点,结果和他一起摔了一跤。多亏了路边的几名大人及时吆喝,门店的人也拿着笤帚把那条冲我们狂吠的狗驱逐开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到底,都是那个小胖子的错!害了你,害了狗,还害了他自己。”颇有些义愤填膺。
发完感慨,想到小晏柠西被狗追的样子,又有点想笑。
她忍住笑,拉着晏柠西继续走:“没事,以后有我呢。我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什么狗都能挡。”
“你心里在笑吧?笑我自不量力,笑我胆小。”
“哪有!你是天下最善良的小朋友!我就是笑,也是笑你的猪队友。”明柚拉住她严肃道,“你说说你!怎么小时候净和些不靠谱的小屁孩玩儿?”
“噗呲。”晏柠西被逗笑。
“这就对了嘛。还是更喜欢看你笑。”
……
在离小区几十米的地方,晏柠西抱了抱明柚:“谢谢你,陪我开启新年的第一天。”
“还会有很多的第一天。”
“明天见。”
“明天见。”
两人面对面说完再见,都不转身。
晏柠西笑:“你先走。”
“哦。”明柚听话地先转身,先迈脚。走了几步又立马回头,果然晏柠西还在原地。
“晏柠西。”她快步走回来,“新年新气象,上次在山上问你的那个问题,能不能……”有一个新的答案?
“不能。明柚,期限未到,你也说了,回答问题需要足够的思考时间。”
“好吧,是我…仓促了。”啥也没准备,就想空手套白狼,真是异想天开,做什么白日梦呢?不知不觉脸皮都练厚了。怪自己鲁莽。
脑门duang一下被敲:“在想要不要回酒店连夜就拉着行李箱跑了?”
明柚:???!!!
她一个表白被拒的人,还要被表白对象“笑话”!
气鼓鼓地闭眼,深呼吸后,吐出一口浊气:“你放心,我不跑,我等着你明天来接我。”
女孩哼着气掉头走了,晏柠西又道:“到酒店了给我发消息。等会儿我来买回怀安的车票,你的和我的。”
一起回怀安。
明晚就能抱着晏柠西睡觉了!
“我要睡懒觉!你不要买太早!我起不来,也赶不上!”女孩背对她挥手,“明天见。”
晏柠西买过她们两个的机票,她的身份信息,晏柠西那儿有记录。
这夜睡觉前,明柚打开网上的围棋教学视频想专心致志恶补一下,结果不到十分钟就看得她昏昏欲睡,成功“早”睡了。
……
新年第二天,早上九点,晏柠西敲响酒店房门。
床上的女孩左右翻滚了好几下,才坐起来。眯着眼,顶着一头乱发开了门。
没说早,没喊姐姐,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又返回床上躺着了。
晏柠西以为她在生昨晚的气,嗯,也可能是有起床气。没多说话,脱了外套,把行李箱放一边,又把带来的早饭摆好。反正她们买的是下午一点的票。
屋里开了暖气,但早饭冷了不好吃。坐到床边哄道:“明柚,吃了早饭再睡。”
女孩抓着她的手:“你拉我起来。”
人是拉起来了,但半个身子都趴在晏柠西身上,隔着衣服就下嘴了。
那是真一大口啊,晏柠西疼得“嘶”一声倒吸气。
“谁让你昨晚欺负我。”
“我……唔。”
明柚睡得早,八点多就醒了一次,起来上厕所,洗脸刷牙都做了。
她这回也不心慈手软了,虽然晏柠西穿着修身毛衣,但她还是游刃有余地逆行顺利,并凭借着过人的学习能力、领悟力和毅力,二度登上了她憧憬的高峰,就地扎营,圈.地自娱。
她的掌心很暖,却让身下的人感觉到了“冷”。冷到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止。
望着被自己压在床上毫无反抗力的人,明柚啃咬着她的唇,诱哄道:“晏柠西,这个时候,你还敢说不喜欢我吗?”
明柚哪是什么边牧,是狼。而晏柠西就是狼口下的小羊羔。
“你这样,只会让我感到羞辱。”让她感到羞辱的,不是女孩对她做的这种事,而是在做这种事的时候,逼着她说她不想说也不能说的话。
女孩的手和嘴同时停止动作。晏柠西的话对她来说就是如雷击顶。
难道一直是自己会错了意?
难道晏柠西一直都觉得被自己这般缠着亲近是一种羞辱?
女孩眼眸的欲.望转瞬化作了雾霭,遮去了光,也遮去了爱:“所以呢,我是什么?禽.兽,还是强.奸犯?”
听到她的气话,晏柠西就知道她理解偏了。
女孩刚撑起的身子,又被抱了回去。还没完全收回的手,随着趴下的姿势又往前滑了几公分。
从晏柠西的表情就看得出,那么敏感脆弱的部位被手指头戳一下,怎么可能不疼!
掌心轻柔包裹,怕晏柠西疼,明柚的手不再敢挪动半分。眼里的雾霭也被水雾替代,傲娇道:“骂我又不放开我,你到底要怎样?”
“傻子。”晏柠西抬手摸她的脸,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漫出来的水雾,“哭什么,我何时骂你了?”
“你就是骂了。”
眼泪越擦越多,多到根本擦不完,多到晏柠西脸上都是。
也懒得擦了,把人按进怀里轻抚顺毛,却还要被投诉:“晏柠西,你好烦啊!又讨厌又虚伪。”
“是,我烦,我讨厌,我虚伪。”晏柠西重复完,又问,“那你还喜欢我?”
哭唧唧的人,被气到张嘴又是一大口,咬的还是肩膀,而且是同一边差不多的位置。嘴里含着毛衣的几根毛:“喜欢你不喜欢我!我自虐行了吧。”
自虐的,是她,也是她。晏柠西:“你乖,再等等好吗?”
等我找到一个最优的解决方案,等我拥有了勇气和底气,我会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
小吵小闹,增进感情。早饭都是晏柠西一口一口给喂的。
两人一同回怀安,说好明天一早明柚再回学校。而何欢却在傍晚“不请自来”了。
她没提前问晏柠西在不在公寓。在,那就把带回来的几样特产给她,不在,那就放在门卫处。
她在门口站了三五分钟,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倔,为什么选在这个晚饭的时间点,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
虽然只是概率问题,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晏柠西不仅回来了,明柚,一定也在。
自己究竟想看什么呢?看她们恩恩爱爱好让自己的心一痛再痛?
屋里,晏柠西在做饭,明柚在养花。
敲门声响起。
明柚放下剪刀,开门前透过猫眼看了一眼,门外的人是何欢。她对何欢,没有爱没有恨,唯有少许愧疚。
晏柠西说她是个温暖的人,然而她的温暖都只是对晏柠西才有,分不给别的任何人。
“何老师。”明柚开了门,礼貌地喊道,又补了一句,“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