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却在案宗里对上了这一数目的金银,但是这笔钱的最终目的地指向了内阁大臣。
时柯:“……”
时柯顿时用一种难以言喻地目光看着桌子对面的爱人。
感受到他复杂的目光,赵毅吃饭的动作停下,思考几秒,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时柯恶狠狠吃了几口,咬牙切齿地好像在吃人。
他决定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拉下水。
“锦衣卫所可是有识文断字精通术数之人?”时柯低声问着明显越界的问题。
赵毅平静地拿过勺子喂他吃了一口饭,碗勺碰撞中,掩盖住他的气音,“十三人精通术数,二十八人识文断字。”
十三个……有点少,但不是撑不起来。
时柯又往名单里放了几个名字,全进去吧。
名单扔给赵毅,时柯抱着饭碗开始干饭。
这怕是他能吃的最后一顿安心的饭,最多三天,这名单会放到燕文帝面前,同一时间应该也上了黑白无常的名单。
他所料不错,只是时间上有些失误。并非过了三日,只过了一天,账簿出现在大朝会上。
听闻燕文帝大发雷霆,当即任命时柯为布政司的布政使,唐子溪为按察使。二人彻查税银与屯田之事,特许锦衣卫所从旁协助!
于是,时柯见到宣旨太监时,不仅收到自己要做布政使这一消息,还见到另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正是一早来了边关,几乎是扎根于此的唐河唐子溪!在他身后,跟着二十多人,一身厚实的皮子大袄颇有边关气息。
两人见面很是感慨,但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
唐子溪人在边关,还接到了京中来的消息,听闻京中巡逻将士多了三成。
时柯听得心惊肉跳,连忙追问同窗和座师可还好?
戚风座师远在黔西道,有弟子侍弄在侧,他不太担心。
关焕青座师还在京中颐养天年,身边只许青崖和彭文泽两个文人,手上没兵,都是一些家丁。
“恩师这几日正闭门教导小辈。老王爷说他关焕青教出诸多进士,认定是文气多,便让徐昶和裴斐多多沾一些。”
时柯打趣了两句,心底却是忧愁起来。
老王爷这般闲散宗室都要出面压场子,边关屯田到底有多少人下手?
而他自己一跃成为布政使,朝会上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这里。加之他现如今又在边关,可以称得上是封疆大吏,朝廷的中流砥柱,必定挡了不知多少人的前程。
内阁中虽有人对此颇有微词,但被燕文帝一手镇压。
提及时柯多年来做的贡献,产量奇高的农作物、起死回生的上林县、水师重振、边关榷场开放后遏制西域部族,桩桩件件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时柯本人的能力。
本身又是一甲进士,出身没问题,年龄虽然小了,可这不是还有荣亲王和锦衣卫在嘛。
而且单看边关形势,时柯确实适合。
就算有人心知肚明只不过是燕文帝借时柯之手查探虚实,断绝后路,也不得不吃下苦果。事情爆发太快,燕文帝任命时根本不给人反驳机会,等到想推自己人上位时,宣旨的都跑出八百里地去!
盯着布政使位置的人几乎能酸死,言语中颇为嫉妒,什么是一步登天,这就是一步登天啊!
戚风在朝堂上混了多少年,才去做了布政使。时柯这一来,几乎是打破了朝堂惯例!
足以可见,只要人有才华,还能得陛下信任,迟早有外放机会。等到时柯和唐子溪二人回到中央,一个六部侍郎的位子少不了。若能遇上哪个尚书致仕乞骸骨,一个尚书之位也不是没有。
要知道,进入内阁之前,必定会在六部轮值。接下来便是熬资历,年龄到了,自会入选内阁。
时柯和许青崖这两年的进士都有些能干,商栗这一年的虽说能干,且已经被外放,但说到功绩到底是比不得前面这两年的进士。
且这二人还是师兄弟,是同窗,是同一个座师教出来的。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得将目光转向关焕青和戚风的身上。这几个出息的弟子几乎都成家了,但两个座师家里还有人没婚配。脑子灵活的开始盘算,有没有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不受宠的嫡子嫡女联姻一下。
眼看着朝中未来就是他们几届的天下,这时候不赶着结交,等以后人家飞黄腾达带你玩?
做梦!
众人羡慕嫉妒的对象此刻在发愁。
时柯和唐子溪拥有临时调度锦衣卫所的权利,可唐子溪来时带了二十多人,分明是荣亲王亲卫,显然说明了什么。
赵毅看在眼里,只礼节性派了几个小旗过去,职位不高,没有以势压人的意思。
紧接着又叫来孙恒源嘱咐几句,确保时柯的安全。孙恒源能在边关活下来,足以证明他的实力和脑子。眼下摆明是他晋升的契机,抓住了便是一飞冲天。
苏无风还给时柯单独一条密令,这些人除了几个大鱼必须活着外,其他人的生死全由时柯这个布政使决定,有锦衣卫在,不必考虑动了他们的后果。
朝廷,绝不姑息!
时柯眼神复杂,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做思想准备。
在此之前,他还想事情交由荣亲王处置,菜市场会流多少血,缺失这么多人以后,边关的制度体系要如何运作。唯独没有考虑过,他将是让这些人丧生于此的刽子手,其中不乏无辜稚子。
以他的目光来看,罪不及家人,可大燕的宗族观念比律法还能杀人。既然身为宗族的一份子,享受了宗族拿来的好处,便不能逃脱宗族带来的桎梏。
时柯翻来覆去回想这些人的罪名与刑罚。
他对大燕律法颇有研究,一开始出于自保,后来则是研究其中能改动的空间,有什么是当前时代必须要的,有多少条是不必要的。
诸多律法之中关于吞并屯田之事的处罚力度很大,尤其当犯罪者是地方豪强,而执行人又是锦衣卫时,必然是拆到地皮都少三寸。
房门再度打开,赵毅穿着一身锦衣卫金红黑三色交织的官服进来,黑色的绒毛滚边为其添了一分肃杀之意,手中拿着的白色斗篷又中和了这气质。
时柯陡然回想起正式见到赵毅的那天,同样的寒冬腊月,只是地方换了,人还是那个人,就是没有林大厨做的菜,可惜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尝一口。
“赵壮士,”时柯揶揄他一句,“走吧走吧,到干活的时候了。”
当初见第一面时觉得这人威风凛凛,气势逼人,一定是个能打的壮士。正式见面时他想这位壮士若是没有急事,他定然要请人回山庄喝杯茶。
谁知道能有今天,只能道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
赵毅眉头一挑,低声回他,“时探花。”
他伸手系上斗篷,拦住冬雪寒风,声音低沉但坚决,“你只管去。”
房内窗户没关,透过窗户看过去,叶子落了个干净的树上挂着一树雪。沉沉寒风灌了满堂,吹落了几簇雪花,星星点点落在窗棂,不挨时柯半点。
时柯模糊笑了两声,率先打开房门出去。
第124章 处置
名单早已备好, 时柯只在下令前又和唐子溪过了一遍现状,根据律法定罪,该流放流放, 该抄家抄家。
这一天,边关不少人目睹锦衣卫整肃卫所,前些日子不在俞峰城露面,众人猜测和时柯要分道扬镳的赵毅正面无表情地抄家抓人!
接连的举动几乎给边关豪强当头一棒, 打得人命都要没了。
他们有的还在盘算年关时该上多少炭敬,有的想趁着荣亲王不在如何吞并更多田地,有的想联合其他名门望族给新来的知府添堵。
可世界变化太快, 尚且来不及反应, 知府直接成了封疆大吏, 他甚至都不屑于和人虚与委蛇,直接下令抓人。
什么请人吃饭摸探虚实,间接分化阵营, 时柯不玩这个,直接用锦衣卫压人。
至于有没有人干活?那就崩说了,边疆这边能用的不止文官,还有武将。再不济, 锦衣卫, 亲卫,全部用上,能干活的先兼职,燕文帝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最多明年开春, 这些人就能到。
在这之前, 一切由时柯和唐子溪两人全权处置。
有人大喊冤枉。
行, 先看过罪责和律法再说,现在狡辩,查出内情又是罪加一等。
有人想去朝中找人。
不好意思,这命令是燕文帝本人亲自下的,账簿是边关总兵荣亲王亲自带人追捕来的,你确定找的人能大过这两个天家父子?
有人试图煽动民意。
这……时柯怀疑边关百姓比他们知道的还多,只是苦于没有发声机会。而且时柯本人来自一个信息大爆炸的世界,煽动民意发声的手段多了去了。
最简单的也是最流行的,写诗,写词,写赋文,自然有文人墨客传颂。
文人的笔,即是手中的刀。
他不仅有引导舆论的笔,更有索命的刀。
时柯不玩政治手段,直接出动卫所的人清街,抓人!
哭诉?这一路根本没人听你哭!
时柯和唐子溪一天只睡上两三个时辰,每天一睁眼就要面对牢狱中的哭嚎咒骂,他面上不为所动,该流放流放,该斩杀斩杀,该去蹲大牢就去蹲大牢,无罪者换个地方统一关押收录,等判决完毕释放。
一时之间,边关的风都是血腥味的。
此番动作不仅朝堂震惊,甚至于西域部族也都绕着几座城池走。凝固的雪和冰泛着太阳晒不化的红色,战马都颇为不适应。
时柯完全没管朝堂上下批判他手段残忍的人如何泼脏水的,他第一时间将吞并的屯田整理成册通过锦衣卫呈交。
至于残害百姓,暗中勾结边关驻军为西域部族输送粮草和部分武器的事情则是另起卷宗,边关单独留册做案宗后又呈交给燕文帝。
这种得罪人的事也只有时柯和锦衣卫可以做,唐子溪和荣亲王的亲卫都没碰这些,他们只是辅助查探屯田一事。
毕竟时柯身后站着的是燕文帝,他背后哪有家族可言?
亲生父母不提,单说授业恩师,一个颐养天年一个远在上林县,前者不管事后者管不了。若是换做唐子溪,他本人身后还有家要养,不能和人撕破脸面去。
时柯没为难唐子溪,自己动手下令,赵毅负责抄家。
他在大燕,无所顾忌。
每天有人入狱,有人被拉去菜市场砍杀,天天听着咒骂苛责,时柯仍旧铁血心肠。
唯有赵毅知道,时柯做这些事时,整日整夜睡不着,每天两个时辰是身体太累,硬逼自己去适应。
动手杀人,诛人九族,偶尔要做见不得光的事情,锦衣卫习惯如此。在他看来,做事之前就该想到事情暴露之后该如何收场,如今的罪责全部是他们该得的。
为几个蠹虫的错误折磨自己,实属不应该。
时柯并非是为几个烂人开脱,背叛国家利益,自当万死不辞其咎。可他无法忘却被人带走的无辜稚童的呼唤,无辜之人的眼神。
他原本的三观不允许自己牵扯到这些人的家人,但现在,大燕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心慈手软。
说句站在大义上的话,这是为了更多人的利益。
所以,无论后世之人如何看待他,有多少人诅咒毒骂他,他不能停下。
无法改变现在的规则,那就将自己的坚持熔炼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中。哪怕,这种蜕变过程让他苦痛无比。
唐子溪每天处理公文之余,关注着师弟的状态,看着他在愧疚痛苦之中煎熬,反复经受诘问。
这种适应性无关教育环境,所有心存善念之人在看到无辜者受到牵连落罪时都会心生不忍。此时此刻所有宽慰皆是虚言,唯有自己方能堪破。
随着名单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处置,时柯逐渐蜕变成合格的布政使。
他进一步打击收拢边关豪强势力,扎格和锦衣卫连夜计算家产和田地。驻守边关的其他将士颇为眼馋,和时柯交涉。
守将们出人出力,时柯规划好区域,能往自己手里扒拉多少屯田和产业,全靠你们派来的人才使出多少能耐。
只定死一条规矩,不能违法乱纪,否则一律按军规处置。
其实这和在上林县开展的靖海活动一样,能拿多少东西看各自出多少力,有锦衣卫和荣亲王在背后盯着,自然不会太过分。
放开这部分权限,时柯开始行使属于布政使的另外一项权利。
他全然不顾及朝中攻讦,这些事自有同窗和诸位大人考虑,毕竟平衡朝堂是掌权者的拿手好戏。
按照边关情形,时柯先提拔部分能臣干将,又计划用考试摸排边关的人才情况。
后者最少要给半个月的准备期,他要给人腾出赶路的时间,还要安排衣食住行四大基础问题。
冬日考核人才,比之其他季节,更为艰难。此事延后,先用部分提拔上来的人和锦衣卫充当衙门官吏,待之后人力充足再更换。
驱使这些人干实事的原因有二,一是上头命令,二是时柯按照提成绩效发钱奖励。
也不说是俸禄,而是炭火钱。
借助这一事情,时柯凶悍的名声越发响亮。
现如今谁不知边关十二城内新来的布政使最为铁血,抄家刮掉三成地皮,连墙都给扒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