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是不错,可我们要去哪?”
“去……”
白秋沉默了一下,看向身边始终不言语的阿苦,阿苦转着眼珠,咿了声玉安县,被白秋一口回绝。
“玉安县不成,天气冷就不说了,最要紧的是那是锦儿服刑的地方,我怕……”
阿苦:那就雪玉岭。
“雪玉岭是有个村子,但村子的人能天天出来吃饭?在村子做生意,不如不做。”白秋再次回绝。
这次,阿苦也没了主意了,至于锦玉说的回清丰县,白秋也觉得危险,此时此刻,几人终于意识到,尽管他们从看差手中逃出生天,偌大的天地间还是没他们的容身之所。去太远的地方,他们没盘缠,到了也没本金,那一切就都是空谈;去太近的地方,好比鲁县,鲁县穷成那个鬼样,到处都是沙地和大风,白秋也不认为鲁县适合他们摆摊。
到底还能去哪?留在山寨?不,不行,留下来太尴尬了!白秋绝对做不到承着王丰的情还每天面对王丰,更别说下面那些对他起了意的兄弟们,虽说不会被奸,整天求爱也是遭不住的啊!再加上他身边的这个醋精,白秋真怕日子长了,锦玉和山寨的人起冲突,那就是他们没理了,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和人家耍脾气,那不是无赖嘛!
“容我再想想吧。”
白秋收起碗凝重地起身,窗外不知何时又落了雪,一缕刚升起的火苗就这么熄灭,白秋伤感地低眸,好在他命里的劫数终究是渡完,王丰靠着门听完了全程,二话不说就进来从药箱底找出个钱袋。
“去沛县吧。”他把钱袋递给白秋,“沛县,离这不近也不远,民风淳朴,不常打仗,适合人休养,这有十几两银子,是我给小晴存的嫁妆,你们拿去当路费,我知道你们还剩二十两,那笔钱就留着当开食肆的本金,搭灶只需砖和手,不用钱,买锅买菜才几个钱?等到了地方,你们找当地的住民借个空屋先住着,秋儿你手艺那么好,你的食肆,我敢说不出半月就能赚到钱,到时你们再置新屋,这不就前后左右都有了,你们的日子也能撑得住了。”
“嫁妆?”
“秋儿?”
王丰一席话结束,两人的重点各不相同,白秋的重点是嫁妆,锦玉的重点则是那声秋儿。
他漂亮如猫儿般的眼在两人之间反复巡睃,牙齿紧了,连音色也冷了下来,“你们认识?”
“哦,七年前饥荒的时候遇着了,白秋给了我一碗饭,没别的。”不等白秋开口,王丰就先回上。
他不想锦玉不高兴所以撒了谎,白秋感激地看着他,越发不好接那沉甸甸的袋子,“这是你给小晴的嫁妆,我们不能拿。”
“但你们不是缺钱吗?”王丰说:“小晴还小,她的嫁妆我可以再攒,你们的事比较急比较重要,秋儿想开食肆是吗,好想法!我光听就觉得有戏,可得快些开起来,天暖了我还能带小晴去你那边玩呢。”
第252章 爱干活的白老板
“我不想让他治眼睛了。”
王丰走后锦玉就开始耍脾气,小老虎趴在虎皮垫上扯着上面的虎毛,仅剩的一只眼吊垂着瞅着白秋,潋滟的水光在那颗桃花眼里要落不落的,弄的白秋瞬间就服了软,胸口麻麻的烂成泥。
冤家啊!凭他那么多男人偏被一个小孩吃的死死,小孩一不高兴一着急,哪怕没理他也顾不上,这对原隋、夏满、鸭贩他们真是不公平,但又有什么辙?谁叫他就是喜欢!
“被你灌了迷魂汤了。”白秋叹息着蹲下碰了碰锦玉的头,锦玉垂着眼皮,嘴唇撅撅着啜了白秋一口,“你受不受?”
“受。”白秋无奈道。
锦玉这才重拾了笑脸,“那我就让他给我治病,让他看得着吃不着,心里酸,手上还不能怠慢,憋死他!”
小郎君从来都不是个良善人。
“你就不能懂事点吗?”
“不能。”
“他又没惹你。”
“他觊觎你。”
“那觊觎我的多了,你个个都要嫉妒?”
白秋揉了揉小老虎的脑袋,烛光下,他一张美人脸被柔光衬托的更精致了,锦玉看着看着便伸出手,掐了白秋的脸一下,白秋本能地没逃避,锦玉随即松开手,掐过的地方浮起一片红潮。
“秋哥不那么漂亮就好了。”锦玉哀声,“不那么漂亮,没那么多人惦记你,我就不用这么日夜紧张。”
“你现在也不用紧张。”
“但我会怕,我什么……都没了。”
没有钱,没有房,没有健康的身体,还没个好模样,白秋只当王丰自卑,殊不知锦玉的内心也自卑,毕竟王丰从没有真的站上过高处,锦玉却实实在在跌落了云端,而一开始差他很多的白秋,在岁月的沉淀下竟焕发出了更为动人的光彩!如今留在他身边的秋哥,早不是当年他想藏就藏想扔就扔的小珠子了,他是一抹月光,一捧焰火,启明在黑夜,绚烂在天空,他们还能站在一起吗?再过十年,二十年,待白秋被日子雕琢成温柔的美叔叔,他这个只会毛楞吃醋的傻小子,还有什么脸面说,他有资格拥有白秋?
“答应我,一辈子都不许走,攀雪峰的时候没走,以后也不能走!”
“不走。”
“真的?”
“真。”
“那你也可以跟我许个愿。”锦玉眼睛亮亮地坐起来。
他之前许过白秋很多事,大多都是顺口一提,可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认真。在自己真的一无所有的时刻,心中猛然蹿出一股冲动,就是不借助任何外力,也不占任何人的便宜,全凭自己,为白秋做一件事,这件事,也许是他这辈子对白秋最好的告白。
*
八月十五中秋,沛县的临水镇那叫一个热闹,家家户户都出来逛集市买花灯,从院子蔓延到街道经久不散的桂子味把所有人都迷醉了,每条巷子都有一个酒坊,沛县的气候,一年四季就桂花与桃花开的最盛,因此以这两种花入味的酒也最多。
白秋在柜上摆满了桃花酒,三月起酿的桃花酒,到了九月,正是上头。三月卖桂花,九月卖桃花,是白家烫锅的传统,白秋机智地打了个时间差,让他食肆里的酒比寻常酒坊卖的还要叫座,当然,这里面他的烫锅好吃,能留人是首功!
“爹,今天的汤底该咋写啊?”白蓝捧着个小木板站在食肆前,手握着支朱笔往下流着墨,抻脖子唤着屋里的白秋。
仅隔了六天,食肆木板又要重写,白蓝颇无力地撑着现在这块小木板,这已经是他们这个月废掉的第四块木板了!原因无他,都怪这食肆的老板,自己的爹白秋太能创新,太能搞花活。月初刚推出了道紫苏雪蛤汤,没两天又推出了河蟹酸菜,等到中秋了,他爹大锅一摔,大手一甩,中秋佳节食肆特供汤品——小辣椒柿子汤,双叒叕出炉。
乖乖哟,这小辣椒和柿子还能搞在一块?弄的锅里整个红糊糊,是辣是酸他们分得清吗?
白蓝对这个新汤底是一点都不看好,但结果怎么说,新汤底的风声刚飘出来,牌子都没挂上就有人来问,才一个下午,预计就做三个锅底试水的新汤,居然一口气被预订了八个!他们这总共就十口灶,八个都吃小辣椒,剩下的两个无论单独做啥都多费趟事,更不用说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教会了师傅做猪骨和辣牛肉的汤底,白秋能撒手去柜前喝茶,现在一搞新品,旧的没人要,他又得围着锅台转了。
白蓝就想,他爹是不是有啥大病,就喜欢劳碌是吧?喜欢搞事是吧?明明家业都那么大了,可以躺平,还天天捣鼓捣鼓,鼓捣出一堆花板子弄得自己片刻不得闲,也不瞧瞧锦爹的脸都臭成什么样,就好比今天说好了关店一家人开开心心在自己院子里过个节,吹了!
“咋写咋写,猪骨,辣牛肉,老母鸡,还有新汤河蟹酸菜,小辣椒柿子都得写!”
在白蓝腹诽的时候,白秋还在温酒,他从屋子里冲出来,看白蓝拎着个板,淌了一地的墨汁,而木板上一个字都没有,顿时急了,一把夺过白蓝手中的笔准备自己写,突然又意识到自己不识得几个字,讪讪地把笔还给白蓝,俏丽的粉脸硬挤出一把凶狠。
“昨天才教过你,今天又忘,不是说推了新汤旧汤也不能忘的吗,来咱家烫锅吃饭的都是老食客,他们有的就喜欢最开始办食肆的老汤底,你不写他们以为没有,该不来了!”
“怎么就不来了,人都快冒出去了。”
白蓝小声抱怨,抬起笔,写好了白秋要求的,但还是架不住心里的烦闷。
“写这么多,到时他们真点了,你又应付不过来,不如就卖一种,你省事,大师傅也省事,现在这样,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过节?”
白秋摆着木板,说:“等今天卖完。”
白蓝:“今天什么时候卖完?”
白秋:“就街上没人了呗,听不到炮竹,咱就打烊了,平时什么时候完,今天就什么时候完,有啥好问?”
白蓝:“可是今天是中秋节!”
“中秋节咋啦?中秋节你就不吃饭,食肆就不营业?”
“蓝儿,我跟你说过,咱开的是饭馆,不是茶楼,越是人多热闹咱越要开,你过节人家也过节,人家就不想一家人到外面,到我们烫锅吃个饭?我们把店关了享清闲,客人一来,一看清冷的大门,多失望!我们不能让客人失望。”
“不能让客人失望就让我失望。”一道比清冷大门还要清冷十分的声音从后厨传出,锦玉踱着步,阴着脸,面向白秋,一字一顿,“我租了夜游临水河的船,是不是白租了啊?热爱客人、热爱劳动的白,老,板!”
第253章 爱吃醋的锦掌柜
“锦爹!”
锦玉出来,白蓝更没有心思忙生意了,他们这个家啊,真正喜欢忙生意的只有秋爹一个,锦爹原先对食肆也算是在乎,毕竟食肆的账都是锦爹在做,可自打三年前食肆扩大了一倍,他们也换了新宅,锦爹对食肆的劲头就下来了,反倒是对秋爹越来越起劲了,没事就缠着秋爹放下手头的生意一家人出去嘻游,然而秋爹和锦爹正相反,锦爹不爱打理生意,秋爹可爱得要命!
白蓝发现,食肆办的越好,秋爹就越停不下来,有时遇上节假日爆满,他甚至干脆住在食肆,留他和锦爹俩独守空房,把锦爹气的,啊不,憋的,十天有八天脸都是绿的,真是太不体贴!也不站在锦爹的位置上想想,锦爹三十了啊,常言道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就一点不考虑锦爹的需求?更何况锦爹那么帅,疤刮了只眼睛都那么帅,他们临水镇就没有几个女子能抵挡得住他锦爹,嘛,也没有几个男子能抵抗得了他秋爹,他秋爹这人是天生的祸水。
白蓝也说不好白秋的特性,其实单论长相,锦爹的脸已经是美貌的极限,特别是到了三十岁,完全就是气质与皮相的双重巅峰,白蓝总觉得如果有一天珠宝可以成精应该就是他锦爹这样的,眉眼身形无一不秾秀绝美。几年前他锦爹还二十多岁的时候,因为自带了抹稚气和婴儿肥,尚看不出这人除脸以外的其他魅力,现在锦爹三十,腿去了孩童才有的任性与天真,从眼角眉梢突然迸发出一股子薄情阴狠,简直要了老命!
多少红馆的客人来他们食肆,不是为了吃锅子而是为了看锦爹,如花楼的头牌花铃更是豪掷千金但求一睡,要不是他锦爹对秋爹情有独钟,栽的彻底,白蓝都怕秋爹继续晾着锦爹,锦爹早晚要跟花魁跑了。ĆH
不过秋爹晾着也有他晾着的资本,秋爹也漂亮啊,和锦爹那种一眼惊艳不同,秋爹的美属于静水流深,要长年累月细品方能品出个中滋味,而且秋爹独具媚色,见了他们秋爹的人,吃了他们秋爹做的饭,和他们秋爹说过话,就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
有了好感,就会常来,常来就更加喜欢,循环往复,惦记他锦爹的知道不行,便立马放弃,极少泥足深陷,可惦记他秋爹的,那叫一个长情!白蓝记得,自己十一岁时刚到食肆就有一个客人,是临水镇有名的富商,动不动就来他们馆子撩拨。那时馆子还不大,灶才三口,他秋爹锦爹和他脚前脚后到的临水镇,人生地不熟,他锦爹身体又差,食肆基本都是秋爹和苦哥在忙。
苦哥不会说话,秋爹嘴也不厉害,叫不出别致有趣的招客词,天天站在自家馆子前,拎着个两行字的木板,小媳妇望丈夫似的呆站,居然能给他们站来第一批回头客!富商就是这其中的一枚,后来对秋爹展开追求,临时帮他家洗碗的阿嬷和后厨师傅,都以为他是爱上秋爹的手艺了,可真实情况白蓝早已知悉,那家伙对他的秋爹绝对是一见钟情!
白蓝刚来不会干活,总爱蹲在店门槛来回瞅,那富商一进门,眼珠就黏在他秋爹身上,再说的具体一些,是黏在他秋爹的屁股上。吃了几回饭,便吵着闹着要秋爹做他的好兄弟,唔,可以干屁股卷被窝的那种。他秋爹不同意,他就天天来吃,天天来堵,弄得锦爹要把他从食肆的客单上除名,诸如此类的事,八年间,白蓝看的可太多了,为此他总结出,锦爹虽是大美男,但秋爹才是真正的千年老狐狸精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