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客——西瓜大盗

作者:西瓜大盗  录入:06-06

  这直截了当的问话直接将熠彰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熠彰背影一僵,缓缓转过上半身,望着贺雁来沉静和煦的眼眸,喉口干涩,喉结上下一滚:“不是。”
  “嗯?”贺雁来坦然地与他对视,“我听你的口音,倒是很像。”
  熠彰沉默地回望,额角处有一滴汗珠划过脸庞。
  良久,就在熠彰准备开口时,一道声音倏地插了进来:“合敦,久等。”
  贺雁来被他打断了思路,往门口望去。
  来人正是大祭师,他满头白发囫囵在脑后束了起来,发质粗硬,有些蓬乱。他拄着拐杖,一步一停地迈进门槛,用力到手腕都在颤抖。
  熠彰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前扶住大祭师的胳膊,将他搀扶到主位之上坐下。
  待身体接触到了柔软的椅垫,大祭师才松了口气,自嘲道:“老了,不中用了,合敦见笑。”
  贺雁来摇摇头:“大祭师何苦自怨自艾?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与大汗,都十分敬佩您。”
  这些场面话说了几个来回后,大祭师往旁边一瞧,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唤道:“熠彰,你过来。”
  在一旁默默守候的熠彰乖顺地跟了过来。
  大祭师一把握住他的手,将他引到自己身边,枯瘦的手拍了拍熠彰富有生命力的手背,光阴的对比一时间尤为明显,衬得大祭师更加苍老了几分。他用目光爱怜地望了望熠彰,眼中尽是宠爱,复又对贺雁来道:“这是我新收的义子,给合敦介绍一下。”
  义子?
  贺雁来不动声色地重新审视了熠彰一番。
  大祭师年事已高,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一生未娶,膝下无子,也就是前几年留了个托娅在身边服侍着,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动过这种心思。怎的就在千里快要举行成人礼的时候突然收了个义子?
  这个时候,大祭师把这个义子引荐给自己,是有什么心思?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有着七巧玲珑心,大祭师一见贺雁来八风不动背后的思量便都懂了,咳了几声,意有所指:“我老头子没几年活头了,就想找个能给我送终的人。大汗虽懂得感恩,可我哪消受得起这种皇恩。这是我前几天在山里捡回来的孩子,懵懂无知,就是孝顺,便将他带了回来。”
  他这几句话,将熠彰的来历直接说明了。一个山里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是威胁不到千里的地位的。满朝文武纵使再怎么昏庸,也不会同意这么一个无才无德的少年掀起多大的风浪。

  贺雁来眼睫微微垂了垂,在抬眼时,已是与平常毫无差别的柔和温雅了:“大祭师与秋野说笑呢,您福泽深厚,一定长命百岁。”
  大祭师听着心里舒畅,没忍住,顺着贺雁来的话往下说道:“哈哈,若是能见到大汗子孙满堂,那当然更好。”
  贺雁来默了一默。
  倒是熠彰反应快,含笑接道:“大汗才刚成年,早的很呢,义父稍安勿躁。”
  大祭师刚说完就反应过来自己所言不妥,忙接过话头:“熠彰说得甚是。”
  他重新望向贺雁来,问:“合敦此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贺雁来没怎么把刚才的小插曲往心里去。
  只是,他想了想来见大祭师的本意,又看了看对方身旁低眉敛目、乖顺文静的熠彰,突然后悔了,将那件事咽了回去。
  不过片刻,贺雁来就找好了借口,笑道:“想问问大祭师,大汗的刺青,纹个什么图案好。”
  不管熠彰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的,千里都不能在这个时候露怯。
  贺雁来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对千里说了声对不住。
  但这个熠彰的出现实在可疑,贺雁来不得不多为千里谋算几步。
  大祭师不疑有他,与贺雁来探讨了几句,后者便起身告辞了。
 
 
第49章 玉扣
  千里回来后,贺雁来已经在院子里等他了。
  他换了套衣服,一身鹅黄色长袍,衬得皮肤白皙、气质出尘。千里舔了舔嘴唇,乖乖往前走了两步,在贺雁来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两手捧着脸,手肘支在青石板上,希冀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十九岁,已经长开了,可是千里的脸颊却始终有一点消不下去的软肉,被他这么一托,便嫩生生地堆起来鼓着,看着肉乎乎的,看着就满是稚气。贺雁来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上手捏了捏那被挤出来的脸颊。
  他知道千里在等自己今天的“战果”。但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千里面前有意识的食言,贺雁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从何开口也就不得而知了。他那般歉意地望着千里,想了想,先将刺青的事儿按下不提,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说起来,我还没有送给千里你的成人礼礼物。”
  千里一怔,没想到贺雁来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但还是瞬间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嘴唇贴上手心:“雁来哥哥不用送我什么,只要一直陪着我就好。”
  他说这话时,不禁流露出一丝少年怀春的情态,眼中的爱慕之情差点倾泻出来。
  贺雁来被他所触动,忙敛下眼神,从怀中摸出一个精巧的荷包来。
  他将系口的绳结解开,往桌子上一放,两块莹润的玉扣便从中滑了出来。
  贺雁来拿起那两块玉扣,温和地递给千里:“这是,我嫁过来之前,家中祖母为我挑选的玉扣。”
  说到这儿,贺雁来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当初的场景。
  他决定要做这和亲公子时,家中剩下的人都不同意他如此冒险。只是贺家男丁寥落,只剩下几名姑母婶婶,以及一位老太君罢了,贺雁来怎忍心她们晚年受这等罪名侮辱,执意如此,谁劝都劝不动。
  最后,老夫人老泪纵横地从匣子里摸出两块玉扣,颤颤巍巍地递到贺雁来手里,声音如同她的手指一般枯瘦:“秋野,这个你拿着。若是那大汗对你好,你能与他交心,就把这给他;若是他对你不好,他日你东山再起,也可将此送给你真正喜欢的姑娘。”
  话是这么说,可老人眼中热泪愈发滚烫:“只是......不知我老太婆还能不能见到那一天。”
  贺雁来眼眶干涩,努力眨了眨,应了声是。
  老夫人又说:“秋野啊,无论你到了何种境地,都不要放弃希望。”
  而那时早已对人生没有任何期待的贺雁来只好苦笑一声,违心笑道:“好,奶奶,您......多多保重。”
  之后,便是三年的生离。
  可是现在,他早就有了新的期许。
  贺雁来清清浅浅地用目光描摹那玉扣的形状。这是两块质地极好的玉,做成了鸳鸯的形状,亲密无间地扣在一起,做工精美,巧夺天工,这是贺雁来的爷爷之前送给老夫人的定情信物。
  现在,它辗转到了贺雁来手里。
  贺雁来本来没打算将它拿出来,倒不是因为不愿意,只是怕千里对他更加上心,说不定得傻乎乎地以为收了玉扣就要一辈子忠于贺雁来了。
  要是有机会,贺雁来当然希望千里能与自己长相厮守,可是现在他的怎敢心怀这种期待。
  只是现在,大祭师行动不明,千里又成年在即。贺雁来本以为除掉了阿尔萨兰,千里就能高枕无忧,可现实哪能让人如愿。
  若是生了变故,他贺雁来一定是会护着千里的,便是拼上这双废腿,也要还千里一个海晏河清的国度。
  那么......他提前收些利息,不过分吧?
  这般为自己开脱着,贺雁来噙着笑:“喜欢吗?”
  千里其实不太认识鸳鸯,自然不知道这在大熙的文化中代表了什么。但是只要是贺雁来送的,他都喜欢,闻言便高兴地抬头:“喜欢!”
  “这是一对玉扣。”贺雁来边说边为千里演示。他将玉扣轻轻从中间分开,可下一瞬,那两块玉就如同有生命一般又紧紧吸附在了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千里好奇地睁大眼睛。
  “只要彼此在对方附近,那么这两块玉扣便会重新贴合在一起。”贺雁来道,“我想着,你大概会喜欢的。”
  他没解释鸳鸯的含义,也没说明这是他祖母送的东西,是不想给千里增加压力,也是......怕千里会拒绝。
  虽然他对千里有信心,但是有关这种事,贺雁来不想冒任何风险。
  只要在彼此附近,他们就会重新贴合在一起。
  千里抿起嘴唇,心跳加速。
  他与雁来哥哥也是这样。
  只要还在对方身边,便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泥足深陷,脱身不得。
  千里喜欢得不得了,不敢相信这是贺雁来送给他的礼物,不禁再次确认道:“这个,真的是给我的吗?”
  “自然。”
  千里这才高兴起来,爱不释手地捧着两块玉,细细端详着,把每条纹路都刻在自己心里,才将其中一半重新还给贺雁来:“那,我留这块就好。”
  接着,他像是怕自己的心思太明显了似的,又急吼吼地追问:“雁来哥哥会戴上它吗?”
  “都依你的。”贺雁来儒雅地回复。
  小狼喜上眉梢,亲自矮身,将那块玉扣系在贺雁来腰间。
  然后他捧着自己那块,想让贺雁来为他戴上,但又犹豫了。
  贺雁来面上不显,但心中还是紧了一紧:“怎么了?”
  千里懊恼道:“我......我平日里毛手毛脚的,要是磕着碰着它了可怎么办。”
  原来是这样。
  贺雁来松了口气,为自己刚才的紧张而感到好笑。
  他坦然地望着千里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那,你可要小心了。要是被我发现了,我可是会惩罚千里的。”
  惩罚?什么惩罚?
  千里眨了眨眼,竟然还有些莫名的期待。
  那块玉最后还是挂在了千里的脖颈上。贺雁来特意为他重新串成了条坠子,贴身戴着,也不妨碍他日常跑跳。
  有了这个良好的开场白,贺雁来觉得贿赂人贿赂得差不多了,便慢慢悠悠地进入了今天的正事:“我今天去见了大祭师。”
  “嗯!”千里果然更关心这个,忙将玉扣塞回衣服里,期待地望着他。
  贺雁来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心下微叹,试着跟千里商量:“千里,你觉得,我们再多一样成对的东西怎么样?”
  多一样成对的东西?
  千里有些不解,歪了歪脑袋。
  贺雁来继续解释道:“我与大祭师商量了一番,决定为你纹个小小的狼头,范围不会很大,就在肩头就好,如何?”
  说罢,他先按住急切地想跳起来的千里,缓缓道:“我也陪你一起纹,好不好?”
  雁来哥哥陪他一起纹?
  千里犹豫了一番,还是乖乖地坐了回去。
  他问:“雁来哥哥怎么突然也要刺青了?”
  贺雁来想了想,歪头笑着说:“就是想着,这样一来,千里会不会更乐意点?”
  千里牙齿将下唇咬了又咬。
  一想到贺雁来白皙的皮肤上,会留下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印章,他就有些控制不住的兴奋。
  刺青一旦上身,非特殊手段是洗不掉的。那么就是说,贺雁来未来都会带着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花纹,磨不尽,擦不去,就好像......
  在昭告全天下,贺雁来是属于明安乌勒吉的。
  ......明安乌勒吉也是属于贺秋野的。
  千里越想越觉得心头发烫,那点痛苦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他望着贺雁来的眼睛,心里明白,这定是没能说服大祭师之后贺雁来想出的法子。
  他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只要能劝动自己心甘情愿地接受刺青,他就怎么都好。
  即使贺雁来明白,为了维持威严,千里最终一定会点头的。
  可他就是不愿意看到千里受一点点委屈。
  贺雁来还在安静地等待千里的回复,结果没想到下一秒,千里就突然埋进了贺雁来的怀里。
  他紧紧箍着贺雁来的腰,把脸埋在其胸膛里,左右蹭了蹭,像只等待主人疼爱的小狗,毛绒绒的乌发看得贺雁来心头发热,再回过神时,他的手已经熟练地抚上了千里的头顶。
  鬼使神差的,贺雁来低声吐出一个字:“乖。”
  心上人的胸膛在自己脸下微微起伏,磁性温柔的声音在自己头上响起。千里不禁收紧双臂,试图把滚烫的耳朵藏到贺雁来宽大繁复的衣襟里。
  “......好。”千里小声说。
  “嗯?”贺雁来声音低到听不清。
  可是两人现在距离太近了,一点一丝的变化都会异常清晰。千里把那声低沉的“嗯”尽收耳底,只觉得浑身一酥。
  “我们一起刺青,刺狼头。”千里闷闷地补充。
  贺雁来欣慰地揉了揉千里的头发,像是表扬,又像是奖励,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千里的脸,尽是亲昵。
  他又重复了一遍:“乖。”
 
 
第50章 刺青
  直到大祭师找的刺青师都到了宫里,千里还是被贺雁来那两声“乖”蛊惑得晕头转向。
  说好了要陪他一起,贺雁来自然不会食言,坦然坐在千里身边,在刺青师跟千里沟通了一下图案之后,温和开口:“千里想先来还是后来?”
  两人都按照刺青师的吩咐,先用硝石将纹身处擦干净,又抹上松树汁包扎了五天,今天早上才解开白布,这就是清洁准备了。
  千里表情纠结,似乎在做最后的心理挣扎。他从今天早上起床就有些不自然,一张日常红扑扑的小脸今天煞白煞白的,手也凉得很,此刻正被贺雁来握在手里捂着。
  闻言,他又向贺雁来投来求助的一眼,眸中的害怕显而易见。
  见状,贺雁来拍了拍他的手背,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哥哥先来,好不好?”
  千里咬住牙,虽然他也害怕,但是这事儿两人都没做过,他也不舍得贺雁来来当这个先锋,逞强道:“我,我先来就行。”
  贺雁来挑了挑眉,确认道:“真的吗?”
  千里视死如归地点点头,末了小声补充了一句:“如果真的疼得受不了的话,雁来哥哥就别刺了。”
  贺雁来嘴角的笑容缓缓扩大。
  真是......
  他有些不知道该拿这个小孩怎么办了。
  既然小狼崽子执意如此,他这个陪衬也没有继续反驳的必要。贺雁来微微点头,目送千里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缓缓走到刺青师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动手就开始解衣服。
  他才解开一颗扣子,贺雁来的眼神就变了。下一秒,千里的手就被贺雁来抓住,他不明所以地望着年长的合敦,换来后者歉意的一笑:“我来。”
  接着,贺雁来常年冰凉的手指轻轻从扣子与扣子之间的间隙插入,轻巧一勾,一枚扣子便与扣眼分离了。
  千里年纪轻火力盛,穿得没有贺雁来那么厚实。后者这么一弄,他只觉得胸口一道若有若无的凉意从上而下滑过,一时间呼吸都滞了一滞。
  贺雁来不着痕迹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刺青师,让千里只在自己面前脱掉一只袖子,露出肩头以后又不动声色地将其余衣服穿好,把人遮得严严实实,才闪身将人从自己身后送出来:“久等。”
  刺青师是个木讷的中年人,自然看得出来贺雁来护人的意思,眼睛安分地垂着,一点都不敢乱看。贺雁来发话以后,他喏喏地“嗯”了一声,上前准备为千里纹。
  他还没碰到千里的臂膀,手腕却突然又被制止了。他一抬头,传闻中和煦温柔的合敦大人正带着淡淡笑意,缓声道:“他怕疼,还请您轻些。”
  这年轻男子虽然还是笑着的,可似乎笑意并未达眼底。刺青师看着,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巨大压迫感扑面而来,后退了几步,忙点点头。
  他动作麻利地从工具包中拿出一包银针,解开布条,各种长度各种粗细的银针一应俱全,反射出冷冷的寒光。
  千里看着,喉咙“咕咚”一声,彻底是不敢动了。
  他眼神惊惧,嘴唇被他不自知地咬到发白,又由贺雁来从后捂住了眼睛。
  “不怕。”贺雁来温声道,冰凉的手遮住他半张脸,手心还能感受到千里不安急促的呼吸热气。
  千里似乎是答应了一声,又好像没有,他现在已经紧张到说不出正常的句子了,长长的睫毛在贺雁来手心扑成了小扇子,扫得人心里发痒。
  刺青师先将要纹的花纹大致勾了出来,接着从包里取出一根合适的银针,沾了些特制墨水后,道了声“得罪”。
  下一秒,那根针便扎在了千里的肩头。

  “啊!”千里浑身一抖,那被针扎的地方瞬间冒出来一滴小小的血珠。刺青师动作不停,一手执针,一手握着团棉布,每刺一下就将冒出来的血珠擦去,就这么反反复复了上百次。
  千里被这有规律又细密绵长的刺痛感折磨得一头汗,不由得往后躲去,想从这漫长的折磨中逃出来。可他后面就是贺雁来,千里整个人都埋进贺雁来怀里了,柔软的头发在他胸膛里蹭来蹭去,汗水甚至沾湿了后者胸前一小块布料。
  与此同时,千里控制不住,随着刺青师的动作,发出细小隐忍的轻喃。
  “嗯......啊......”
  他仿佛不是曾经威风凛凛的狼王了,现在更像只小狗崽子,钻在主人怀里,黏腻地诉说自己的委屈,声线细软微弱,一下一下敲在贺雁来心上。
  贺雁来觉得,这哪是单单对千里的折磨,明明也是对自己的。
  怀里的孩子每被刺一下就往自己怀里拱,嘴里还不自知地发出......发出那种声音,可是两人贴得这么近,贺雁来身上发生什么反应都清晰可见,他不得不分出点神去压抑自己奇怪的欲望,忍得不比千里轻松多少。
  千里不知道他雁来哥哥此刻有多么难熬,还在一声一声呻吟,有几下疼得实在不行了,几滴泪珠濡湿了睫毛,又沾在贺雁来的手心里,湿漉漉的,贺雁来怀里都是千里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折磨终于结束了。
  刺青师长长松了口气,偷偷看了眼面色不善的贺雁来,暗自吞了口口水,庆幸自己没出什么差错,不然看这年轻人的眼神,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也并不是不可能。
  他不敢多耽搁时间,图案已经刺好了,他又从包里取出一个银色的小瓶,拔了塞子就要往千里伤口上倒。
  “慢着。”
  年轻男子冷漠的声音自自己头顶响起,刺青师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问:“合敦有何指示?”
  贺雁来皱着眉看他手里的小银瓶:“这是什么?”
  刺青师答:“回合敦,这是盐。”
  贺雁来眉心蹙起个疙瘩,略略提高了声音:“他伤口还在流血,你要往上撒盐?”
  刺青师忙解释道:“合敦有所不知,这是刺青的一项必备工程。盐有清洁功效,为的是将针刺过程中有可能沾染上的脏东西清除干净,不然留在皮肤里,不仅图案不美观,以后可能也是要得病的。”
  贺雁来脸色不住往下沉,收紧了环拥着千里的手臂,勉强压抑住心中的烦躁,问:“就没有别的法子?”
  刺青师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顿时感觉自己头痛欲裂,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心疼的。
  千里倒是很懂事,没让贺雁来继续为难刺青师,咬住牙任其将盐粒洒在自己墨色的伤口上,疼得一张脸毫无血色。
  贺雁来想把自己的手掌送到他嘴边,可是千里牢记小时候的教训,再疼也认出了贺雁来的手掌,闭紧嘴不愿意,直把自己口中软肉咬得鲜血淋漓。
  刺青师忙用亚麻绷带将那处包裹起来,系了个漂亮的结。
  贺雁来面色冷淡:“结束了?”
  “再过五天,用特制的药物涂抹伤口处,二十天后,刺青即成。”刺青师低眉敛目,回答道。
  贺雁来此刻喘口气都觉得心口是疼的,若是早知道兰罗刺青是这么个步骤,他说什么都不会放千里来遭这份罪!
  他勉强存了些理智,轻轻移开覆着千里眼睛的手,又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脸颊,温声喊:“千里?结束了。”
  千里重新见了阳光,心头一时委屈,刚想开口说话,一张嘴却是吐出口血来。
  “千里?!”贺雁来一惊,不由分说地掐住千里的下颌,细细观察他的口腔,见到那被千里自己咬得模糊的软肉时眼里的愤怒和心疼都要掉出来了,厉声问,“这是怎么弄的!”
  千里不敢招惹此刻生气的贺雁来,缩了缩脑袋。他一说话就疼,干脆闭了嘴,试图用眼神讨好贺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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