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贺雁来就接过他的外袍披在他身上,轻声哄道:“起来,跟明煦走。”
千里这才发现明煦正在床边等候。
他下意识地发问:“去哪里?”
贺雁来温声道:“先躲一下,我一会就去找你,好吗?”
千里愈发迷惑,他看了眼明煦,这个平时给自己说不到一起去的男孩儿此刻却也是一脸严肃,见自己看他,便道:“大汗,快些吧,再慢就来不及了。”
“我们去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千里咬了咬唇,转头看着贺雁来的眼睛,眼眸中满是倔强,似乎贺雁来不说实话,他就不会走。
贺雁来胸口长长地起伏了一下,无奈道:“有人谋反,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本部调兵了,但是还需要些时间,所以让你躲躲。”
千里瞬间瞳孔放大,失声道:“阿尔萨兰?”
贺雁来摇摇头:“他不会这么傻,这次推出来的应该是他出头的枪头鸟。这次出发前我就发现随行的人不太对劲,只是担心是我多虑了,所以让明尘暗中准备着随时送信罢了,没想到还真被我歪打正着了。”
说着,他手上动作不停,快速帮千里披上大氅:“好了,抓紧时间,你先跟明煦走。我在策划大典的时候特意在神女祠地面下设置了一个暗间,那里非常安全。”
千里脑子混成了一团浆糊,下意识地握住贺雁来的手腕,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明尘去送信,明煦带我走,那你呢?”
贺雁来歪了歪头,冲他狡黠一笑:“千里可别忘了,我是大熙的战神。”
千里不管不顾地追问:“那是你受伤之前了。我不走,他们是冲我来的,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千里。”贺雁来拗不过他,眼神一变,肃穆道,“你先是兰罗的大汗,然后才是我的夫君,不要意气用事。”
他很少对千里这么说话。作为两人中年长的那一位,贺雁来一直都是温和的,包容的,体贴的。他很少说出什么指责的话语,可能连一句重话都没对千里说过罢。所以这句话一落地,千里就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眸,僵在原地,那双慌乱的眼眸也染上一层无措和委屈。
见他这幅神情,贺雁来又不可避免地心软了。他耳朵动了动,听到外面谋逆人的声音渐近,知道不能再拖了,只好捧起千里的脸,指尖摩挲了一番他的脸颊,跟他保证道:“我一定会去找你,好吗?我发誓。”
第13章 谋反
送走千里后,贺雁来长舒一口气,缓缓从床下抽出他好久没使用过的佩剑。
他要在明尘的援兵到达之前,尽可能地多拖一会时间,才能保证千里的安全。
若是以前有人跟他说,你会竭尽全力保护一个敌国的大汗,贺雁来估计会以为他疯了。
门外喧闹声越来越近,贺雁来紧了紧握剑的手,缓缓靠近紧闭的房门,贴着墙面,在叛军推门而入之前迅速送剑,再毫不犹豫地拔出。
“噗”的一声,鲜血顺着他的动作喷涌而出。为首的士兵瞳孔瞪大,气都没出一声便倒在地上。
他的死亡像是一个宣告,今晚的杀戮正式开始。
贺雁来飞身闪到后方,袖口一动,下一秒,万千金丝从中喷射而出。贺雁来灵活地控制金丝,柔韧纤细的线条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他灌入力气之后成为杀人的利器,直奔叛军咽喉而去,不过转息之间,人便倒下大片,鲜血染红了门前的枯树,几片叶子落在地上,被来回的脚步碾碎成泥。
他长剑与金丝同用,面色冷峻,眼神漠然,手起刀落便能在瞬息间取人性命。他的脸上、衣服上都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鲜血,配着那俊美平静的面庞,宛如杀戮之神降世。
叛军不知人有多少,杀不尽一般,源源不断地涌现。即使贺雁来再武艺高强,也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金丝抽回,又是一人闷声倒地。贺雁来抬头看了看将亮的天空,咬紧牙关,握剑的手不断攥紧。
再等等,明尘马上就来了......
就在此时,一人突然从人群中一跃而起,挥舞着大刀带着破风的力度向贺雁来劈来。贺雁来躲闪不及,瞳孔骤然紧缩,只来得及侧身一闪,接着飞速挽了个剑花,毫不犹豫地砍下偷袭之人的头颅。斗大的脑袋满地乱滚,腥红的血液混合着白.秽之物全部溅到了贺雁来的脸上。他眉头紧蹙,颤抖着抚上肩口。
那里垂直插着一把刀,随着他的动作开合,伤口又一次被撕裂,鲜血浸湿了半边衣服。
他望着虎视眈眈的叛军,缓缓闭上眼睛,知道自己今晚估计是凶多吉少。
还答应了千里一定要去找他......
贺雁来苦笑一声,心想: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就在此时,一声马儿嘶鸣响彻夜空。贺雁来眼睛一亮,只见一伙人高喊着“杀——”,火速破开了叛军的包围,以势如破竹之势冲进神女祠,两军交手,兵戈相接之声不绝于耳。明尘一马当先,身披银色战甲,在月光下粼粼闪着冷光,提着一个包裹冲到贺雁来门前,翻身下马。
“属下来迟了!”他来不及行礼,匆匆说上一句,就把手中的包裹往地上一扔,布料散开,一只脑袋咕噜噜滚了出来,眼球因为过于恐惧而暴突,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度恐惧的东西。明尘不屑地踢了一脚,对贺雁来说,“属下先去擒拿了此次反叛的首领,此人名唤扎那,原是一名武将,受人教唆铤而走险,死到临头犹不认错,属下便要了他的性命。”
贺雁来正用牙撕开衣服的一截布料,长出一口气,咬紧牙关,一鼓作气抽出肩头那把刀,迅速地为自己简单地包扎了一番。听到明尘的汇报,他眉心一蹙,反问:“死了?”
明尘不明所以,点头承认:“死了。”
“坏了。”贺雁来轻啧一声,神色严峻,抓起长剑便让明尘来推自己,“走,去找千里。”
明尘忙点点头,上前握住代步车扶手,却压不住心中的疑惑,问:“合敦,此人不该杀吗?”
不等贺雁来回话,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精心设计过的惊讶叫声。
“贺雁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通官员,意图谋反!”
还是被他抓住了。
这是贺雁来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
地下,暗间。
千里来回焦急踱步,来来回回,不时想冲出去去寻贺雁来,又被明煦拦了下来,一板一眼地说是“少爷的吩咐”,气得千里瞪圆了眼睛:“你就不担心他吗?”
十六岁的少年即使面对的是一句话就能要他小命的大汗也毫不畏缩,平静地回望:“我当然担心少爷的安全,但是贺家军军纪第一条,就是军令如山。少爷让我看着您,我就绝不会让您踏出这个暗间半步。”
“你!”千里皱起眉头,却找不到话来反驳明煦,只好找了块空地,一屁股坐下去,表情忿忿。
“大汗稍安勿躁。”角落中,大祭师缓缓睁开眼睛,“这般心浮气躁,让人看了笑话。”
大祭师是后来明煦接过来的。贺雁来很有先见之明,早在所有关键人物的房间都安插了暗道,通行十分方便。他拿着千里咬破手指写的书信,成功将大祭师带了下来。
此时,还有几个兰罗的重要官员,也被明煦一一寻来了。
千里被大祭师说得没法子,鼓着脸颊在原地坐着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又忍不住问:“雁来哥哥让我们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明煦答:“到天亮。”
还要这么久。千里瞬间泄了气,一拳锤在身旁的碎石堆上,骨节被粗粝的石头磨破,擦伤看着尤为可怖。
一时间,无人再说话。官员们互相对视几眼,皆从同僚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魂未定。暗间内,沉寂的空气缓慢流动着,时间的流逝被无限拉长,几乎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明煦低声呢喃的一句“是不是天亮了”,千里一个猛子站起来,提着刀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头也不回;明煦与大祭师紧随其后,官员们有胆子小的,三三两两结伴跟在队伍末尾。
千里管不上这么多了,他迫不及待地用力推开暗间的门,站在阳光下。
不过一夜之间,这里已经变成了地狱般的存在。尸体毫无尊严地堆积在一起,血液在他们身下流成一条小河;树叶上、青苔上、门槛上,暗红色的液体痕迹让人不忍猜测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明明这次大典是为了死去的将士们祈福,可又引来了又一轮战斗,何其讽刺,何其悲哀!
千里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目眦尽裂,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用力大到手臂都在颤抖。他抬头望了望清亮的苍天,嘴唇抖动得厉害,仿佛灵魂都在震颤。
“雁来哥哥……”
无人应答。
千里提了声音,发泄一般又大喊一声:“贺雁来!”
枝头的树叶轻轻颤了颤。
“哟,你们在这儿呐。”
所有人都精神一振,齐齐向声源处望去。
只见门外,阿尔萨兰勾着慵懒的笑容,两条粗壮的手臂枕在脑后,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
“昨晚突发变故,我只来得及抓住叛党头目,一回头你们居然都不见了,可让我担心死了。”
千里死死瞪着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得嘲哳嘶哑:“……叛军头目?”
阿尔萨兰“桀桀”笑了两声,上前一步,猛的张开双臂,对所有人高声道:“大熙奸细贺雁来,伙同兰罗将军扎那,企图趁祈福大典谋反,加害大汗——”
说到这,他故意顿了一下,满足地看到千里骤然紧缩的瞳孔和慌张的表情,像是被取悦到了,喟叹一声,把话补全:“已被我就地正法!”
轰隆——
这是千里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断裂的声音。
“你说什么!”身旁明煦慌乱地顾不上主仆礼仪,下一秒声音便染上了哭腔,“我家少爷被你就地正法?”
“放肆!”阿尔萨兰一挑眉,认出了明煦,“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贺雁来身边的小厮,我正想找你呢,你倒好,自己送上来了。来人啊,把他给我抓起来,送去跟他少爷一家团聚——”
“我看谁敢动他!”
明煦只觉得一股大力攀上自己的手腕,把他整个人奋力往后一扯——正是千里。这个少年帝王面沉似水,二话不说将明煦拉到身后护住,抬头与阿尔萨兰对峙。
阿尔萨兰的眼神缓缓变得玩味,他慢条斯理地说:“大汗,您这是做什么?”
千里不接他的话,仰头厉声问:“你说贺雁来被你正法,那他的尸体呢?”
他堂堂正正地立在原地,北风猎猎吹起他的衣角。站在他身后的明煦眼尖,一眼就看见千里藏在衣袖下颤抖的手指。
等不到回答,千里沉不住气,又逼问一句:“尸体呢?!”
阿尔萨兰冷哼一声,摆摆手:“被我扔到后山上去了,现在应该被野狼叼走了。”
“你好大的胆子!”千里暴喝一声,顷刻间,不等所有人反应,阿尔萨兰只觉得面前寒光一闪,下一秒,千里手中的长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就算贺雁来谋反,那也要走审察司审问出结果之后,才能定罪处罚。可你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光靠一张嘴颠倒是非,杀害兰罗合敦,你居心何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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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联手
少年的声音散在风里,尾音还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狠狠咬了下下唇,逼自己把眼眶悬而未落的泪水吞回去,固执地望着他。
剑刃紧紧贴在阿尔萨兰脖颈上,已经有血迹渗了出来,可千里丝毫没想收手。
官员们被眼前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劝千里冷静。
“大汗!这可是先帝的亲弟弟,您的亲叔叔......”
“叶护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万一错怪了他,那可......”
“大汗三思啊!大汗三思!”
阿尔萨兰倒是对自己的处境毫无危机感,甚至还对千里挑了挑眉,表情很是松快。
气氛僵持不下之时,大祭师缓缓开口:“大汗,不可。”
千里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是大祭师的话他不能不听。
如果不是大祭师,现在坐在这把王座上的人是谁还尚未可知。可以说,是大祭师一手扶持得千里坐上王位,只因他是先帝的嫡子,是王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不是因为他是“千里”。
少年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血,表情扭曲得叫人害怕。
良久,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千里咬牙将剑从阿尔萨兰脖颈上移开。
“当啷”一声,剑掉在地上。而千里也像是被人抽走了主心骨一般,脚步散乱地走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明煦赶紧扶起了他。
“大汗,您这是要去哪儿?”官员中有人忍不住问。
千里轻轻挥开明煦的手,自己靠自己站直,在风中开口:“我去找他。”
阿尔萨兰说他把贺雁来的尸体扔去了后山,那他就去后山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他脚程快一点,找到贺雁来的可能性就更高一点。
说罢,千里不再搭理任何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孤身一人走上去往后山的路。
还在抽条的清隽身躯埋藏在莽苍的山中,看着那么小,那么脆弱,一条腿似乎都有千斤重。
千里迈着沉重的步伐,死死憋住眼泪,但是积攒过多的泪水一旦冲破眼眶就止不住,发大水一般涌了出来。千里强忍呜咽,随便抹了把脸,顾不上擦泪,一个人执着地在山中找了一整天。
他找啊找啊,谁来劝他都不听。整整一天了,他滴水未进,只知道机械地摆动双腿,拨开树林,搬走巨石,在任何可能藏人的角落寻找贺雁来的踪迹,越找,他的心底就越绝望,直到——
“大汗,回去吧。”
明煦垂着头不看他,缓缓道。
千里身形一顿,慢慢回头看了他一眼。
明煦眼圈通红,应该是已经哭过了,不知被谁逼来劝他回去,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像是在竭力掩饰自己的愤怒。
他低着头,等待着自己被拒绝,可想象中的恶语相向一直没到来,明煦忍不住抬头,却听千里轻声道:
“昨晚你不让我出去,你后悔吗?”
“……”明煦长长出了一口气。
“不后悔。”他还是摇了摇头,“我只是,做到了少爷吩咐我的事情罢了,这是我的使命。”
两人无声地在风中对峙,最后,明煦眼神突然变得坚定,像是一种妥协,接着道:“大汗,你我都知道,少爷他是被冤枉的。可是,现在扎那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阿尔萨兰是昨天唯一一个在地面上的人,所以他的话就是真相。如果我们想为少爷平反,我们就要努力找到证据,才有机会让真相大白。况且......”
明煦突然说不下去了,强忍的泪水积攒到一定程度,从眼角溢了出来,顺着脸庞滑下。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哥哥,我不想再失去唯一一个哥哥了。”
千里这才恍然。
昨晚出事的不止贺雁来一个,还有明煦的大哥,他的左膀右臂,明尘。
冥冥中,他突然灵光一现,刹那间激动的情绪瞬间盈满胸膛。他抓住明煦的手,眼睛亮得吓人:“等等。”
“昨天雁来哥哥让明尘去叫援军,叫得是谁?”
明煦迷惑了一下,很快答道:“我们动身来兰罗时,带来了一小支贺家军,大概不过百余人而已......”
他越说声音越小,小心地观察千里的表情。
千里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些行为了,他兴奋地大声道:“既然昨天来的是贺家军,那神女祠那些尸体里,你有看到他们吗?”
明煦一愣,迅速明白了千里的意思,也忍不住大喊一声:“没有,没有!”
“如果真如阿尔萨兰所说,他把贺雁来扔到了后山,那还有那么多人的尸体,他是怎么处理的?一夜之间,他根本来不及掩藏这么多尸体,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把他们藏起来了!”明煦迫不及待地接道。
“所以雁来哥哥很可能也没有死!”千里越说越高兴,握住明煦的手力气大到把对方的手都捏红了,“所以,我们要一边找到证据,证明雁来哥哥没有和扎那勾结,一边还要暗中寻找,那个阿尔萨兰到底把他们藏到了哪里!”-
-——
贺雁来梦中也睡得不安稳。刀光剑影,人心叵测,齐齐出现在了他的梦中,搅得他心神不定,眉头紧皱,嘴唇嗫嚅着,不知呢喃了些什么。
最后他在梦中一脚踩空,猛的清醒过来。
……陌生的设施出现在眼前,贺雁来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左右看看,在床边看到了明尘憔悴的脸。
“少爷!”
见他醒了,明尘顿时瞪圆了眼睛从床边矮凳上一跃而起:“有没有哪里疼?您先别动,肩膀上的伤刚刚换过药……”
“我这是在哪里?”贺雁来低声问,声音沙哑。
“……”明尘握紧拳头,“我也不知。但是,刚才大夫来为您换药时,我认出来了,那是兰罗的王室太医。”
“王室?”贺雁来眼睫半垂,不用多少动脑子便猜到了,“那这里八成是阿尔萨兰的地盘了。”
明尘愤愤咬牙:“这个阿尔萨兰明显是有备而来,不然怎么可能出现的时机这么巧,我刚提着扎那的首级来见您,他闻着味就过来了,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拿下!估计还对我们用了什么药,您昏迷了整整三天......”
“三天?”贺雁来这下也有些惊讶,皱眉问,“那,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明尘诚实地摇了摇头:“属下不知,阿尔萨兰将我们与外界隔绝了,我得到的消息十分有限。”
“......”贺雁来呼吸放缓,慢慢在明尘的帮助下穿戴整齐,转移到自己的代步车上,准备出去看看。
“贺将军。”
还没等贺雁来走出房门,门外就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明尘瞬间戒备,腰间佩剑往外抽了半截,又被贺雁来按了回去,对他轻轻摇摇头。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阿尔萨兰。
他最近春风得意,整张脸都容光焕发。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客气地走到贺雁来面前:“怎么刚醒就起来了?不用多休息会儿?”
他的汉语说得很好,比起千里,已经可以像个土生土长的大熙人一样和贺雁来对话。后者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若是叶护大人还认我做合敦,那劳烦您尽快放我出去;若是不认,倒也不必再用旧称唤我,我受不起。”
被他夹枪带棒了一通,阿尔萨兰倒是没生气,依旧笑吟吟的,找了处椅子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极其细致地抹去茶沫、吹凉、轻呷一口:“这可是我特意从大熙寻来的毛尖茶,果然是好东西。”
贺雁来陪着他笑两声:“自然。”
他等阿尔萨兰慢悠悠地喝完了一整杯茶,才等到对方放下茶杯,清清嗓子:“将军,实在不是我不愿意放你出去,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你一出现在兰罗王宫,那就是被就地正法的结局啊。”
贺雁来不动声色:“秋野堂堂正正,问心无愧,自会向大汗解释清楚。”
“我相信你,我那傻侄子应该也相信你,可是你现在已经是别人嘴里的叛军头目一个,倘若你现在再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我不说别的,您自己觉得,大祭师会怎么想?”
贺雁来笑了一下,如沐春风:“都是拜叶护大人所赐。”
“......”阿尔萨兰渐渐收了笑容,微微眯起眼睛,语气玩味,“贺将军,我以为您是聪明人。”
“那还请叶护大人为我指点迷津。”贺雁来道。
阿尔萨兰紧紧盯着他,一双眼睛鹰隼一般,教人看了便心生惧意。他就这么看着贺雁来,良久,突然笑开了:“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