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吴氏。"
短短一句话,就把莲生迈出去的脚步生生定住,他好似悬在了半空,上不得天、落不得地。
曲君宁冷冷说道:"我上个月亲自到过云镇,她什麽都说了,还有当年的下人作证。"
莲生听他这麽说完,只觉得心里一下子被掏得空空落落,那种想哭也哭不出来的感觉──
曲君宁竟然什麽都知道。
难怪他对自己不再似先前那般恶形恶状,亏得自己还以为他记念起当年的情分,慢慢原谅了自己。
却原来,是他自作多情......
莲生一手撑住窗台,咧开嘴像笑,从他喉间发出的,却是细不可闻的呜咽。
卞曼绿睁大了一双水眸,"太婆婆已经行将就木,你还不肯放过她麽?"
曲君宁好像这时才记起,"放她?我忘了告诉你,老太太十天前就病死了,这会你家里大概刚做完头七。"
卞曼绿抱住阿杰,呜呜哭了起来,"那你还不放了相公,让我们回去尽孝?"
曲君宁将手比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以为莲生知道了这些,还会老老实实待在我的身边麽?"
卞曼绿只是哭个不停。
"我一定不会让你们见面,这辈子都休想!"
这声音好比一股冷飕飕的寒流,只浸得莲生从头到脚一片冰凉,他不想听曲君宁还会说些什麽,愣忡忡地一步一挪往外面走去。
26、
曲君宁说完这些话,一推大门,正撞见门外闪避不及的莲生。
"莲生(相公)──?"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曲君宁拧了眉头,一手把惊喜异常的卞曼绿拦回去,黑著脸把门硬关上了。
不理会身後屋内卞曼绿的拍门声和哭喊,曲君宁压著性子问莲生,"是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
莲生脸上的惊恸迅速淡去,胸膛里的怒火一窜而起,他突然抬手,照著曲君宁的右眼就是狠狠一拳。
这一拳使上了莲生的全部力气,即使身材高大的曲君宁也晃了晃身子。
莲生紧紧攒著拳头,大声斥道:"那些下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还有我外婆,她当年毕竟对你们母子有过恩惠,你怎麽下得了手去?"
曲君宁擦去嘴角的血迹,站直了身体,"你还是这样子,什麽时候都替别人著想。你怎麽就不想想,没有你外婆,你会被逼著娶了里面那个女人?没有那些下人,我娘会饥寒交迫死在山里?"
莲生闭了闭眼睛开口,"君宁,你变得太冷酷了,你以前......"
"以前?以前的我是个什麽样子的人?"曲君宁夺过他的话,冷笑著接下去,"你记忆里的那个曲儿天真善良,即便被人欺负也一声不吭。可是你又怎麽知道,这几年我在军中留了多少血汗、吃了多少苦头,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我告诉你,这都是我一刀一枪从死人堆里挣回来的!"
莲生愣在一旁,无话可说。
红肿著一只眼,曲君宁忽然大吼起来,"没有当初在云镇,会有今天的曲君宁麽?赵莲生,你有什麽资格说我冷酷?"
莲生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罢了罢了,君宁你不要再说了。"
曲君宁以为他在回避,"我不说也是事实。"
莲生长叹一声,眼神不知落到了何处,"当初,我只说与你发乎於情,没料想竟弄到了这步田地......"
曲君宁眼神闪动,死死盯住莲生的脸,"你後悔了?"
莲生摇了摇头,"我感激上天让我这辈子跟你相遇,又怎会後悔?"
他嘴角浮出一丝诡异笑意,"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今天就用我的这条贱命,来偿了云镇众人的杀孽吧!"
曲君宁心中一惊,电光火石之间,莲生已经朝著一旁的屋柱兜头撞去。
"不──!"凄厉的喊声从曲君宁嘴里迸出,那刻他才明白,再大的恨意也比不上莲生惨死在自己面前来得撕心裂肺。
曲君宁纵身扑了过去,他晚了一步,红得耀眼的血花从屋柱上猛然飞溅出来!莲生的身体软软倒向地面......
就在刚刚,他的手明明触到了莲生的後襟,一指的距离,他们是不是又要分开?
空间仿佛凝固了,曲君宁的眼里只有怀中血肉模糊的男人:莲生清俊的脸上还带著笑意,他眉心那股决绝和无畏,深深刺痛著曲君宁的心。
曲君宁红了双眼,死命摇著额角流血的莲生,"为什麽、为什麽?你总是不给我机会,就自己做了选择?"
没有人回答他,曲君宁迅速清醒过来,一把抱起昏死的莲生,"我不会让你死,你休想就这麽解决一切!"
他发疯一般抱著莲生冲出後院,沿途士兵看到将军这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大事,纷纷议论起来。
"你给我用最好的药,一定要救活他,否则军法处治!"把莲生送进山下的医务室,曲君宁二话不说,揪著军医的领子下了死命令。
乍看将军抱来的人,军医还以为自己眼花,细辨之下,才确定他就是上次那个挨了顿打也差点死掉的倒霉鬼。
大著胆子,军医指了指门外,"将军,他这额角的伤口需要清洗,您能不能先到外面等候?"
曲君宁两眼一瞪,"清洗就清洗,我站在哪里不一样?"
军医苦笑,如果不及时医治,恐怕这次倒霉的就是自己了,"您在这里,也帮不上什麽忙。我怕万一精神不集中,耽误了这位兄弟的治疗。"
曲君宁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听著里面乒乒乓乓响动。
过了好长一阵,军医才推门出来。
曲君宁见他白袍上沾了不少血渍,满脸都是汗水,不由得心跳如鼓。
军医走了过来,也不多嘴乱问,只说:"伤口裂得不深,我给他缝合包扎了,暂时没有危险。"
曲君宁的一颗心,这才从嗓子眼里落回了原处。
只听那军医又说:"这位兄弟似乎有些不足之症,上次挨打也差点要了一条命,将军要是不想他死,今後还是多加小心吧。"
这话听上去极客气,却说得不咸不淡,显然是在报复曲君宁方才的出言威胁。
曲君宁没可能听不出来,只是这位军医是自己花了重金礼聘的留洋医师,况且也是一片好意,他也就点头认了。
27、
军医换了衣服,看曲君宁还没走,他咳嗽一声,"病人打了麻药,一时还醒不过来,我去营房巡查的时间到了......"
曲君宁会意,连忙答道:"我来看护他。"
军医嘱咐了些常识,就背著药箱走了。
曲君宁走进病房,一眼看见莲生闭目躺在床上,额头层层包裹著雪白绷带,失血後的脸色十分黯淡。他提著脚走过去,轻轻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感觉自己又成了当年那个做错事等著挨先生责备的孩子。
莲生虽然昏迷著,也好像在被剧烈的头痛折磨,忽然蹙紧了眉头。
曲君宁见状,小心握住他的一只手掌,满是愧疚地开口:"都怪我不好,故意说那些话来气你。等你醒了,我一定不再惹你生气。我还要告诉你,云镇那帮人我只是罚他们去给我娘修坟,你外婆也是病入膏肓,大夫都救不了她......"
那天去云镇,曲君宁本想大开杀戒,可是莲生那双悲悯的眼睛好像总在他脑海里闪现,终於还是让他放弃了残忍的念头。
似乎是听到了耳边的温言细语,莲生的表情舒缓了下来,身体也没有绷得那麽死紧了。他却清楚莲生其实什麽也不知道,只是自己稍微心安了一些。
曲君宁伸手过去,小心翼翼地抚摸著莲生惨白的脸,手指滑过那狭长的眼眸、秀直的鼻梁,终於停在他柔软的唇上,流连不去。
"莲生,你要快点好起来,给我机会来对你好......"曲君宁说著俯身下去,慢慢吻住了指尖之下的温软,手指在莲生的颈後摩挲。
他起先只是用牙抵住莲生的唇,轻轻在齿间碾转磨咬。莲生当然不会回应他,可他却像是著了魔一般在这个吻中越陷越深,没多久就控制不住地捏开了莲生的牙关,畅快淋漓品尝起了他的甘美。
即便不清醒,莲生也被这样的吻扰乱了呼吸,从鼻腔深处发出不满的轻哼。曲君宁却是彻底沈迷在了这个吻里,直到有人重重地敲门,才帮他把理智拉回。
军医一进门,就看清床上双唇肿胀、脸色也红得不正常的病人,再看看神情尴尬的将军大人,有些忍无可忍地说道:"接下来我会照顾他,您可以回去了。"
曲君宁也不管军医是怎麽想的,弯腰替莲生盖好了被子,"这人就拜托给你,有什麽需要你随时来告诉我。"
他刚走到门口,床上的人突然哎哟一声,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曲君宁疾步回到床前,正对上莲生慢慢睁开的眼睛,他高兴得大喊:"军医,他醒了,你快替他看看。"
军医皱了皱眉头,低声嘀咕道:"醒得这麽快可不是什麽好事。"
曲君宁却是满心欢喜,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紧紧抓住莲生的双手问道:"除了头疼,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莲生的眼神惘然若失,脸上好半天也没有什麽表情。
曲君宁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连忙赔笑,"先前的事情是我过分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说出来,千万别忍著。"
莲生漆亮的眼珠动了一动,眼睛还是没有焦距,"你是谁?屋子里怎麽这样黑?"
曲君宁有些莫名其妙,拿手在他眼前摆摆,"莲生,你看著我!是我啊!"
莲生抬起手来,顺著声音摸到了曲君宁的手,却还是摇了摇头,"要是熟人我也听得出来。这位朋友,我们是第一次见面麽?"
曲君宁听他说完,不可置信地退开几步,"不可能,莲生你在骗我呢,绝不可能!"
一直静静看著的军医这时走了过来,熟练地检查起莲生的伤口和眼睛,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最後还是摇了摇头。
军医沈声对愣在一边的曲君宁说道:"碰撞可能在脑子里留下了血块,他的失明和失忆是後遗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曲君宁如梦初醒,他好像被欺骗了一样,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先前不是说没有危险麽?这是怎麽回事?"
那军医不退不缩,叹了口气,"我只能保住他的性命,至於这样的情况......我无能为力。"
曲君宁的脸痛苦得扭曲起来,大声吼道:"什麽叫无能为力?我命令你立刻把他治好,我一天也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
军医也火了,"有些事情你就是命令我,我也办不到啊......"
坐在床上的莲生听到这番争执,伸手摸著床边想要下来,额角却在床头的木架上撞了一下,痛得!!抽气。
曲君宁扔下军医跑过去,"你要做什麽?"一面手忙脚乱地把莲生摁回到床上。
莲生很不安,转著无神的眼睛问道:"你们在为我吵架麽?这是哪里,不能先把蜡烛或者油灯点上麽?"
一句话让曲君宁心如刀绞,五脏六腑像被人拿著把锋利的锉刀来回锉弄著,痛得他说不出话来。在他心底,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事实,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军医走过来,朝他使了个眼色,避重就轻说:"你是我们的一个朋友,今早出了点意外。你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不过我会想办法的。"
莲生脸色一僵,半天才低声说道:"祸福天定。我好像忘记了不少事情,请你们慢慢告诉我。"
军医满口答应下来,事後嘱咐曲君宁不可以再给莲生任何刺激,否则康复无望。
莲生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曲君宁就把他接到了自己的房间住下,每日里细心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几日相处下来,曲君宁终於不得不相信,莲生是真的对他毫无印象了。
番外之《军医夏末访谈录》
在一个凉风乍起的夏日傍晚,应部分好事之徒的要求(下面的,西瓜皮不要乱砸!砸到小朋友怎麽办?就是说你呢,还举著玉米棒子做啥,小心我清场哈~~~),我们请来了《莲生》一剧中的客串演员(主持人被一记眼刀扫倒,节目中断五分中......)咳、咳,是金牌配角军医先生来到我们的访谈节目现场,大家鼓掌欢迎~~~
某吉:您好,请问贵姓?
军医:(撇了撇嘴角)作者太懒,你就当我姓军名医。
某吉:我默......
某吉:性别?
军医:(一托金丝边眼镜)你老眼昏花看不出来或者我长得太美?
某吉:嗯?啊、啊......(不看还不知道,小样的确有几分姿色哈。)
某吉:请问您在《莲生》中演出了哪位角色?
军医:军医啊,没人不知道吧?
某吉:是是。(擦汗中......)
某吉:您的年纪?
军医:你是说剧中麽,我记得作者安排的是个"年轻的"军医。(眯起眼睛)你其实没有好好看过剧本吧?
某吉:呃......
(导演:不是跟你打过招呼了麽?看你下次还睡懒觉!)
某吉:您的爱好?
军医:看到将军不爽。
某吉:啥?(情绪开始激动鸟,看样子有内幕啊有内幕......)
某吉:您每次在剧中出现都能吸引观众的眼球,这是为什麽呢?
军医:(笑著摸摸鼻梁)我出现的情况下,基本上代表有个笨蛋又闯祸了。
某吉:啊......(星星眼,老大你好帅,电死我了~~)
某吉:您说到的笨蛋是指?
军医:(一脸不屑)我们将军呗。
某吉:说到将军,您跟他的关系是?(手心开始出汗鸟......)
军医:我当年从大不列颠医学院毕业,回来找不到工作,他聘请了我。
某吉:找不到工作?(惊)恕我冒昧,那麽您的医术......
军医:(笑得很含蓄)你觉得呢?
某吉:华佗再世!
(导演:喂,你怎麽自问自答?某吉:(腿发抖)他手里那可是刀子啊~~~)
某吉:我们继续聊将军,您觉得他这个人怎麽样?
军医:小曲麽?他人不错,就是太死心眼了一点,不会哄女孩子就算了,连自己的先生也被他气得死去活来,要我说%#@*(以下省略一千字)......就是这样了。
某吉:(汗)看不出来,您这麽了解他啊......不过,好像全是缺点,"不错"在哪里?
军医:(我微笑我微笑......)
某吉:既然提到了先生,您对先生的印象如何?
军医:老好人一个,性格很好,(撇嘴角)但身体素质奇差。
(电视屏幕前,先生脸红鸟:人家是读书人,小军你不要苛求麽......)
某吉:看样子您很喜欢先生啊。
军医:我喜欢聪明的人,他很聪明。(笑得意味深长)
某吉:哦?(看样子果真有内幕......我挖!)
某吉:这一集里先生失忆又失明,赚了大家夥不少同情泪,不知道身为主治医生的您是如何看待此次意外的?
军医:(微笑)所以我说他很聪明啊。
某吉:(一头雾水)聪明人就会撞墙柱麽?
军医:告诉你也没关系,先生其实是装的,我不是给他提了个醒麽?(详细剧情见第28集──军医皱了皱眉头,低声嘀咕道:"醒得这麽快可不是什麽好事。"......)
某吉:好大的内幕,先生你可真奸诈!
(台上一瞬间烂鸡蛋与西红柿齐飞,主持人抱头鼠窜,中场休息十五分锺。)
某吉:刚刚在休息的空档中有场外观众打来电话,她想知道您在剧中除了饰演军医,还有没有什麽其他任务?
军医:什麽叫"其他任务"?
某吉:嗯,她给了我们一些例子作为参考,我看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