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和王爷,他们俩…
从小与应非相依为命的应瑞平知道,这样的表情在应非脸上找到代表着什么?
可,唉,不管怎样,如果他们真的彼此欣赏,彼此…
那也不是什麽问题,可似乎,他们自己察觉到了吗?
当应瑞平说王爷可以移动了的时候,纪旻被送回了康平王府。
事情自己不会这么了结,紫蔚成了‘众矢之的’。
先便是苍熙帝严惩了这个乱了规矩的女儿。当真是罚她一个月不许出西明宫一步。
众人都以为应非也逃不了,因为苍熙帝最爱的侄儿怎么说也是在他家的马场上受的伤。
可是苍熙帝只是叫应非去在没人在场的时候与他谈了一下午,据说是让他以后好好地考虑康平王的身体状况、从而决定与康平王在一起时该做的事,并没有罚他。
苍熙帝对应非过分的宠爱自然是在宫中朝野里引起了许多谣言。不过应非不在乎,他现在生的是紫蔚和他自己的气。
不见紫蔚也罢了,一见到她,若不因为对方是公主,他一定不会对她客气。
即便如此,应非他的失误还是耿耿於怀。寻梅的脾性他是知道的,它是他从小养大的,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只要其他人一上背,它就会全力狂奔而甩掉不是主人的陌生人。
纪旻才学这么短的时日,自己又不在,纪旻他能控制得了吗?
至于纪旻,他为自己不听应非的话惹了这麽大的麻烦,让这么多人担心很是过意不去。
所以,他现在很乖地在府里养着伤。
每天应非都会去看他,而应瑞平则是以御医的身分去的。有时他们会碰到紫蔚求苍熙帝派来问候的人。所以康平府里不会少了人来人往。
紫蔚闷闷地呆在西明宫,她知道她不该偷偷地跑出宫去。可是她真的,真的很想去看看应非。
听说应非一直在他家的马场教纪旻骑马,可为什么不是我呢?有时候紫蔚的心里会浮起这种让她气愤的念头。
应非有什么好?
但既然不好,这种放不下的感觉又是怎么来的呢?
当应非和纪旻越来越频繁接触、越来越亲密的时候,紫蔚的心里有一种叫做忌妒的感觉。
虽然紫蔚一直都不承认,但其实她清楚得要命,她正在忌妒一个男人!
那种相似的性格,为什么会是三个如此相似的人,她又怎么能够想得透呢?
第二十一章
这是深秋里一个宁静的下午。
窗外,明净的天空,飘著一两丝云,偶尔有一阵风过,隐隐送来些菊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凉凉的香气,不觉得冻。
这是一个干干爽爽的清冷深秋的下午。
纪旻的伤已好了不少,只是还不能下床。没有人陪他时,看看书、读读棋谱、填填词、弄弄小调都是不错的消遣。
不过这会儿,他正闭目养神。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进纪旻的耳朵,是斐然,不会错的。
果然──
“应大人,王爷正在午睡。”是哪个不知趣的丫头?
“我没睡,进来吧。”纪旻忙在里面唤道。
“哦,对不起,应大人请。”
应非点点头,表示没有责怪的意思和谢谢。
纪旻半躺半坐地倚在床头他看著应非走进来,一双手却是背在後面的,嘴角挂著一抹微笑,眼中闪著些兴奋。
“你藏著什麽好东西?快给我看。”纪旻十分了解地说。
“真是聪明,送给你的。”应非把手中的东西得意地展现给他看。
这是一只竹马,这个季节吗?当然不是,这只竹马做得很细致,那马头编得十分仔细,竹子是经过处理过的,更重要的是,那马头上竟然有马鬃,是一根根粘上去的,是真正的马鬃。应该是一个颇有年代的东西。
“这是竹马吗?”纪旻没有见过这东西,但书上的描述不少。
“对,这是我七岁的时候爹给我做的。”应非笑笑的说,眼中滑过一道伤感。他的确常常会怀念他的父亲。
虽然应非七岁的时候,他的马术已经相当不错了,可应明诀坚持,像所有的男孩子那样在七岁时有父亲做的竹马。
应非非常喜欢这只竹马,所以他才会保留了这麽多年,现在他把它拿出来了。
纪旻不愿看到应非陷在他伤感的回忆里,尽管他自己也没有在七岁时得到父亲送的竹马。
於是他说:“你要笑我笨笨的不会骑马吗?”
“哪里,我只是…”应非回过神,看到纪旻笑笑地对著自己说著,有一种上当的感觉。
“嘻。”调皮的笑声从纪旻的鼻孔里发出来,他忙转开了话题:“斐然,你的竹马,不该是我的竹马,好漂亮。可惜我不会玩。”
“没关系,我教你,它不会自己乱跑的。”应非不等纪旻开口,便跨上了竹马,在床前跑来跑去。
那样纯然的笑,发自内心的快乐都挂在应非的脸上。似乎他不只是为了纪旻开心,也为他自己,仿佛就真的回到童年。
纪旻看著他,有些心酸,有些心痛。
这是一个我的,怎样的一个斐然呐!
啊?我的?我的!
纪旻有些痴迷,他喃喃地念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千里,两小无猜疑。”
应非,应非,你会想到自己在二十岁时再对我说竹马吗?纪旻呆呆地想著。
虽然话语有些含糊,但在应非的耳里却字字清晰,刹时间,四目的交接中,空气有著莫名的波动。
秋季很快就过去了。空气中弥漫著幽幽的梅花香,冬季总是这样,一个冷得让人感受别离的季节。
应非要走了,因为苍熙帝说他这麽大了,怎麽可以还没有妻室。
应非说他庸庸碌碌,并无一功半绩,怎敢辱没了人家女孩子。
苍熙帝大笑说:你辱没了谁,也不会辱没到别家的女孩子。
大笑中,朝野上下都以为应非会有个附马当当了。
可苍熙帝又说了:不过,你有这样的想法也不错。这样好了,现在南面边境骚乱不已,虽说没有什麽大的战事,可鬼方族人总来搞乱,只此以往也不是什麽好事。你就去把这事儿断了吧。朕希望鬼方可与我汉人和平友好。你就以一品安南大将军的身分作朕的亲善大使。回来再说选夫人的事儿。 “臣遵旨。”
“过了上元节,就出发吧。”
“是。”
应非不想去,但必须去──
太远了,离纪旻太远了。
第二十二章
康平王府里,纪旻陪着不太快乐的应非:“别这么不开心,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凯旋而归的。”
其实纪旻这边柔声安慰着应非,但在他的心里,又何尝愿意分离呢?
“不是,我…”这番心思,连应非自己都觉得不该,又怎能说出口呢。
所以他觉得在他的心中,只能是不舍,不舍!
“斐然,鬼方人虽是蛮族,其实他们倒也不坏。只是还不如我们汉人开化,物资又溃泛,所以才会那么一直想侵犯我们。”
纪旻知道这个时候,劝解是没什么用的,倒不好说些有用的。
“你不要用过多的武力去压他们。弄不好会引起更大的战争。就算镇压下来了,你人一走他们又来了。永远都平息不下来。要用心去换心,要去了解他们的习俗,帮他们改掉恶习,教他们学习汉文化,让他们知道怎样用正当的方法去满足自己的物质要求,好像种稻啊,纺纱啊。如果可以,让鬼方族人与我们汉人通婚是最好的办法了。有血的联系,关系自然就不一样了。”
纪旻说着,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如同雪般的苍白。
冬天,他的身子总比别的季节里更弱些。
“我知道了,纪旻,你歇会儿吧,别累着。”应非扶着纪旻躺在榻上。
“没关系,斐然,再和我说说话儿。”纪旻有些倦地合了合眼,又努力地睁着,看着应非。
他知道,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应非了,真的很舍不得。从来没有这般地依恋过一个人。
哦,斐然,为什么会是你?
“歇会儿吧。”
“不,斐然,你一定记得给我写信来。”纪旻的话语已经有些含糊了。
“歇会儿,快睡吧,明儿我再来。”应非拉过褥子给纪旻盖好,伸手拂开了他的额发,多美丽的发丝啊。
“别走,斐然。”纪旻迷迷糊糊地拉住了应非的手,喃喃地叫道。
“不走,不走。我陪着你。”应非觉得心里有个地方被纪旻这一动作扯着一阵阵地痛。
就这样纪旻握着应非的手,睡了。
为应非将军送行的仪式是宏大的,苍熙帝亲自主持。
纪旻没有来,他不愿意让这么多人见到人伤心,平日里他不是这样的,而应非认为这样也好。他同样不愿在众人面前打破他冷漠的面具。
如果他来了,会怎样,谁又说得清呢?
以后的日子里,便是书信传递着相思,差不多两年。谁也没想到要用那么长的时间。
但的确,这是处理得最好的一次边境问题,鬼方族人居然归顺了朝廷,成了一个小番帮。
所有的人都很高兴,当然包括纪旻和应非,因为在这么长的分别之后,他们又再可以见面了,听听彼此的声音,看看彼此只为对方绽放的最真实的笑容,闻到彼此熟悉的味道,感受彼此亲近的气息,多幸福啊。
应非回来了,带着一颗不安的心。
两年,两年中纪旻他变了吗?
他都做了些什么?
又是这么一个菊花开放的季节。
他还会说“郎骑竹马来”吗?
是寻梅把自己送回来了。他坚持要寻梅陪自己一起走,他说那是他给自己的。寻梅一定记得他,会把我托到他那里。
纪旻啊,我回来了,寻梅正带着我一步步向你奔来。
老远,应非就看到京城的南门大开,彩旗飘飘,乐声阵阵。好像还有禁卫军在那里列队,大红的地毯已铺到了城门口,这应该是迎接安南大将军的吧。
不过应非不在乎这些,甚至他想如果没有这些繁琐的礼节的话,他应该能很早就见到纪旻。
第二十三章
大军进城了。
果然是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仪仗和红地毯一直延伸到皇城门口。
皇城的阶下,左右分立着文武百官。阶上正中的龙椅上坐着苍熙帝,他的身后是太子锟语,他身旁立着的竟然是紫蔚。
十七岁的她,已经出落得非常美丽了。如果只有她在那里,所有的光辉都应该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可龙座的两旁分列着四王,纪旻就在那里。他似乎更清瘦了些,脸更苍白了,可是也更加的能吸引住人们的目光了。
看着同样也越来越美丽却又英气十足的应非。纪旻几乎不能让自己稳稳地站着。这就是两年来日夜思念的斐然啊,就在眼前,旁边是寻梅。
哦,斐然。你知道我曾想你想得心痛,痛得一夜一夜地不能睡吗?你是否也曾这般?我已经不能去想我怎么会这样,我也不在乎我怎会这样,我只知道我真的不想离开你,就是这样,就只这样。
应非一抬头,第一眼望向的自然便是他的纪旻。他感到心被刺了一下,是自己让它被刺的。
但这疼痛中却传来隐隐地快乐。那双眼睛也望着自己,有什么话对我说吗?别,别避开我,别垂下你的脸。
在他们的世界里,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人存在而已。
“爱卿。”苍熙帝怀着莫名的心情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不敢认的孩子,他不得不这样叫应非。
仔细看他,这两年里越来越漂亮了,难怪有人曾说鬼方族的女人都以有这样一个美丽的主人而疯狂。
他是男孩子啊,还是个将军,怎么可以这么漂亮?
若说到是旻儿,那是因为他是一个纤弱又极清雅的孩子,可是非儿他,他这两年里怎么像是…
唉,苍熙帝叹了一口气,非儿眼里都是箐的情,他的气势也越来越像--像我了。也许我年青时还没有那样的威严吧。准确说那是一种冷漠。可刚才他眼中那一抹温柔呢?怎么一瞬间就不见了。
看着皇上就这么扶着安南大将军的手,细细地看着他,旁边的人虽觉不妥可是谁敢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苍熙帝自己挣脱了游走的思潮:“这次你平定南方的骚乱做得很好,没有争战,还收伏了鬼方人。这个力立得不小,也为日后边境的安宁立了一个典范。朕封你为三军总帅,赐黄金千两,良田万顷。”
“谢皇上!”从此以后,应非位列武官之首。
这难免有些非议。特别是那些老臣对此颇为不满,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皇上特意的偏袒,像这种战功虽然不小可怎么可能得到这样的高位?
但这人深受皇上宠爱,又与康平王交情不一般,所以也只有隐忍作罢,不过日后的流言蜚语却是少不了的。
冗长的迎接仪式、冗长的接风宴会都不算什么。只是在宴会上,纪旻依旧是对每个人都那么平和地笑。
那么有礼地寒暄,却总不肯看应非的眼睛。
应非搜寻着他的视线,可他却一再地回避。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应非根本就安不下心来。
苍熙帝以为是他累了,早早地便收了宴。
第二天,上朝谢恩,又是众多的宾客上门道贺。
无止尽地接送,一直到第三天,第四天。
没时间,根本没时间去看纪旻。应非真的觉得焦躁,应瑞平心里明白,却没有任何办法。
应非决定了,他要逃,就算用逃的,也不要再见人。
他要去康平王府。礼数吗?谁不知道他应非是个冷漠的人。现在为了一个并不冷漠的原因去借用冷漠无礼的面具——真不错!
应非很顺利地进了康平王府,当然不会有什么阻挡,他是三军统帅,也是王爷最喜欢的客人。
书房里,纪旻对着一张雪白的纸,那纸上一个字也没有。砚里,早就聚着一窝墨,笔在他的手边。他却是一动不动地对着那纸发呆,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人推门而入,正确地说是不想去注意。
虽然纪旻让他的眼睛避开应非,应非依旧看到了他的犹豫,他的迷惘,他的恐惧,他的不安。
应非不知道他这些感觉是怎样来的,纪旻为什么会有这样复杂的情绪?他缓缓地步过去,感到了纪旻些许的瑟缩。
应非也感到他的无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他就拿过了笔,在结白无瑕的纸上写下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第二十四章
搁下笔,应非看到纪旻垂着头,双肩在不停地抽动着。
应非有些慌了,急忙越过书桌,一把将纪旻搂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他没说什么勇敢、不哭之类的话。
他知道现在得由着纪旻哭,而他现在要知道的就是为什么。
但他什么也没问。
“斐然?”
“纪旻在应非的怀中颤抖着,几乎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害怕…害怕都…不能再见到你了。”
应非虽然已经被纪旻哭得心痛欲碎,可他必须镇定下来来去柔声安慰怀中的人儿:“好了,好了,别傻了,我不是回来了吗?别再转那些古怪的念头了。好不好?纪旻,要知道我回来了。”
“不!”应非怀中的纪旻摇着头:“不,你不知道。”
“哦?我不知道吗?不知道什么?”应非的下颔累抵着纪旻的头发,那里有他熟悉的发香传到他的鼻孔里,让他有些不能自持,他轻轻地摇着纪旻:“不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