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乱————池花落影

"欣......儿？"他声音有些哑，我急忙递上茶水。他温柔地看着我，嘴角浮出一个笑容。
我被他看得脸有些发烧，恨恨地说："还笑！快点想想怎么保命才是正事！"
他略一思考，道："的确是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这样，我们去你家！"
"我家？这......也好。"还可以回去看看小六他们过得怎么样。
我看着他疲惫的神态，不由说："你再休息一会儿吧，你的伤......"
"不能再拖了，多呆一刻就是少一份生机。我们立刻走。"说着他就要挣扎着下床。我心里一紧，没好气地说道："就你这个样子，挪到天亮也挪不出九鸣宫。"
我背对着他，微微弯下腰，说道："上来！"
"你要背我？"那是什么表情，怕我把他摔下去吗？
"别磨蹭，你不是说不能再拖了吗？我说能背就能背，快点上来！"这次，该我保护你了！
一双手臂犹犹豫豫地搂着我的脖子，耳边呼出的热气让我的脸有点红。
"怎么走？"
"到莲池边，拔出最矮的一根栏杆，就会开启一个地道，一直通向九鸣宫宫外。"
我天天在那里坐着发呆怎么没发现？
我走到院子里，看到仍在昏迷的流夏，咬咬牙走开。
流夏，应该会有人救治你的，你......多保重。
殷华离拍拍我的肩，似是安慰，我勉强回头一笑。
然后，毅然离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然而这次我却无比镇定。身上温暖的身体提醒着我我的责任，我要保护他，不再让他受到伤害！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充满信心，背上全部交付的重量让我感觉我也值得依靠的人。我想我现在的目光一定是坚定而明亮。
在以往的十八年中，我胆小而怯懦。小时候泪水和苦涩经常伴我度过一个个白天和夜晚，后来碰到了师父，便全心地依赖他。再然后遇到了小三他们，表面上看是我照顾他们，实际上我也在依赖着他们。最后殷华离出现，我贪恋他的温暖，不知不觉中对他变得依赖。而现在，我终于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那就是保护背上的这个人。因为这个意义我变得勇敢，我希望我那并不高大的身躯能为他挡风遮雨，我希望我那瘦弱的双臂亦能为他撑起一片天空。
我希望，我能保护你。即使我没什么力量，即使我很弱。
但我的信念能支撑起我的一切。
我会变强。为了你。
我仿佛感觉到背上的殷华离笑了，笑容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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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地道，我们租了辆马车，日夜不停地向汝城奔去。我很担心殷华离的伤势，不过每次他都轻轻一笑，不让我想太多。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我们站在了那个破落院子的大门前。
一切都是这么熟悉，我和殷华离相视一笑。
一脚踹开大门，我中气十足地大吼："瘦猴儿~~大壮~~我回来啦！"
又有老大的感觉了，真好！
两个不明飞行物立刻鬼哭狼嚎地向我扑来，弄得我一身眼泪和鼻涕，真恶心！
"老大~~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瘦猴儿涕泪俱下。
"老大~~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大壮泪涕双飞。
"你们都给我滚！我上好的云锦袍子都给你们糟蹋了！"我怒吼，殷华离在一边笑着看热闹。
又回来了......回家的感觉真好！
我一手夹着一个小兔崽子往西屋移动，一边大喊："小六~~哥哥我又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到小六清秀的小脸上迸发出欣喜的神色，光彩照人。
这孩子真是越长越标志了~~！
我和三个孩子搂在一起，心里温暖和乐无限。
一抬眼，那人靠着门框微笑，一如当初。
倾诉

在我的印象中，夜晚不再是张牙舞爪的野兽，而渐渐变得敛气屏声，收回了皮毛下锋利的爪牙。
一种隐忍的沉默在窗外的黑暗中弥漫。
为什么呢？是因为他吗？
我趴在椅子上歪着头看着正盘腿运功的殷华离，怎么看怎么顺眼。当然，如果他把那三千两还给我的话，我相信他在我眼中会更顺眼。
美人就是不一样，就连摆出老僧入定的姿势也是那么优美。
正想着，他睁开了眼，带着浅浅温暖的笑意看着我。
我扑上去，被他习惯地抱在怀里。
"伤势怎么样？要不要紧？"
他抚摸着我的发，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半个月估计就能复原了。"
我偎在他怀里，松了一口气。他身上的清香包围着我，让我觉得安心。
一时无话，安谧的气息缓缓地流动，静得只听到灯芯的"吡啵"声。
他悠悠的声音打破了平静："欣儿，关于那天戚水觞的死......你不问为什么吗？"
我僵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个啊......我都忘了......"
他捧着我的脸，深深地看着我："我想告诉你我的一切，哪怕你不会接受，甚至会觉得恐惧而离开我......"他一顿，眼中现出痛苦的神色，我不由地抚上了他的手背。
"我还是想告诉你，因为我不想对你隐瞒。"我抬头，他眼中的坚定和真诚让我的心轻轻震颤。
"还记得你在九鸣宫时被打的那两个耳光和我说的那些话吗？"
我身体一颤，下意识地转开脸，不想看他。
那两个耳光，那些冷漠的话语，他冰冷的眼光又在我脑中闪现，心痛像绵绵的丝，不断从心脏中抽出来，生生地疼。
"对不起！"他沉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没想到对你的伤害会这么深......但我绝不是真心愿意那样做的！我只是想保护你啊！"
什么？我诧异地看着他，对上了他急切的眼神。
"你也看到了，在九鸣宫里，我不能有任何弱点，否则就会......而你，正是我最大的弱点！"
他在说什么......我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这种欣喜的情绪又是什么......
"想要保护你，我就必须成为天下最强的人！可是我还不是......所以我想等我练成了"回天"再来找你，可我没想到我离开不到半个月司徒无尘就找到了你！我只好把你接入九鸣宫，但我不能表现出一点对你的感情！我只能那样伤害你，你知道吗？在打你那两个耳光时，我这里，"他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都难过得几乎要裂开了......"
我扑上去紧紧抱着他，他声音中的痛苦让我想落泪。他一定比我还难过吧？这种不得不伤害我却什么也不能说的痛苦......
他回抱着我，低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想保护你，就要练成天下第一的"回天"，因此我对你说给我半年的时间。可是我太心急了，不小心就走火入魔了，后来......你也都知道了。"
他稍稍拉开我们的距离，看着我的眼睛说："不问我‘回天'是什么样的武功吗？"
"武功的东西我不懂......没什么好问的吧？"我垂下眼睛。
"你在逃避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毕竟一般人见到那种杀人方法都以为遇到恶魔了吧？"他淡淡地笑，但眼中的伤痛揪住了我的心。
"我根本没有那样想......"我急急地辩解，他看着我，眼中温柔弥漫。
"其实这样想也没错呢......我的确是被称为‘双魔族'的其中一员。"他眼神变得悠长而飘渺。
"你听说过并称为魔族的‘风御八荒'风见一族和‘凤舞回天'凤殷一族吗？我就是凤殷族的最后一名族人。风见以灵魂被黑暗之念吞噬为代价享有御风之力，而凤殷以一半的寿命为代价得到了操纵赤色真气的能力。凤殷的最高秘籍《回天》被历代九鸣宫宫主占有，可是他们不是凤殷族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练成所谓的天下第一的武功。我十六岁时取得宫主之位，却发现要练成《回天》必须废除所有已有的武功和内力！当时的我年轻气盛，怎么可能废除自身的骄傲？一直到我中了‘乱艳'，内力几乎散尽，才决定要修炼《回天》。残余的内力我输给了那个孩子，就算是补偿。"他一笑，接着说道："虽然我急于练成《回天》，但对上戚水寒时也只是练到了第三重。与他一战虽然伤了元气，刺激之下竟然上了第五重，也算因祸得福了吧。"他抱着我微笑，热气在我耳边弥漫。"等我练到了第九重，我就是天下第一，而我们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谁也伤害不到你！欣儿，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紧紧抓着他的背，拼命抑制着泪水，但声音还是颤抖了。
"你是傻瓜啊？明知道会短命一半还要练什么《回天》，又心急得跟狗见了骨头一样练到走火入魔，吐血吐得很爽吧？什么保护我，你分明就是想让我伤心！"
他在我耳边轻笑："欣儿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
"鬼才关心你这个笨蛋！"
"再说一遍，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看到我心痛。
华离，华离，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过去，也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肮脏！
"我......不值得......"摇摇欲坠的泪水终于落下，带着我再也承载不了的心酸。
"欣儿如果不值得这世上还会有谁值得呢？"他一笑，带着无比的坚定。"我只要你一个人。"
傻瓜，傻瓜啊！殷华离，你真是世界上最傻的大傻瓜！
当你知道你想要的人的过去是如何的肮脏之后，你还能如此坚定地说出这样的话吗？

交付（有H）

"不......"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残败的花朵在空气中凋零，失去了光鲜和颜色。
"你说什么？"殷华离猛地抓住我的肩膀，眼中的痛苦和绝望让我心疼不已。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
我甩开他的手，声音颤抖并带了些哭音。
"我不配和你在一起！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这个身体......"我指着自己的胸膛，泪如雨下。
"这个身体......有多么肮脏你知道吗？我自己都记不清被人上了多少次了！几百次？还是上千次？多到数都数不清！不要告诉我这样的你还想要！"看着他震惊的神色，我大声笑了起来，心痛到无以复加。
华离，你不知道你说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可是我这样肮脏的人怎么配拥有你？你是天上的云，是高贵美丽的凤凰，而我是地上的泥，是丑陋的麻雀。这天与地的距离，怎么能够消除？我只配拖着这个肮脏的身体，躲在暗处看你找到真正的幸福，然后，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默默死去。
所以，在我爱上你之前，在我变得不能离开你之前，求求你把我推开吧！把我推开吧！
我一边笑一边说："堂堂九鸣宫宫主会看上我这样丑陋肮脏的小人物？说出去谁信啊！简直是天下第一大笑话！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实在太好笑了！"
殷华离看着我，眼神由震惊到深深的怜悯。他拨开我由于大笑而滑落的额发，温柔地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一下子呆住了，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抱住我，缓慢而坚定地说："这世上，我只要你欣儿一个人。"
如潮水般的感情瞬间将我淹没，我分不清那是大喜还是大悲。
我只知道，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我再次痛哭失声。
"我也不想那样......我不想啊！我不想啊！"我声嘶力竭。
"我不想啊--！"
我在怀抱中，在幽幽清香中，哭尽了我十八年的委屈和怨恨。
十八年来，我的心一直如不定的浮萍，在无尽的黑暗中绝望地起伏不定。从来没有像这样安心过，仿佛鸟儿找到了最终的巢穴，而我的心，也终于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他温柔地吻着我的额头，鼻尖，脸颊，最后深深地唇舌纠缠。我搂着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眼泪不停地从紧闭的眼角流下。
华离，华离，能遇到你，真好......
他的唇一路向下，亲吻着我的锁骨，后又流连于我不知何时被解开衣服露出的胸膛。我一把推开他，看着他惊讶又失望的神色，痛苦地摇头。
"我对你说过的......这个身体没有任何情欲之感！即使是你，我也没办法......"
"我想要你，欣儿。"我所有的拒绝在他这句话面前都失了力度，但我仍摇头。
"但我......我......"
"欣儿，我想抱你，不止是因为情欲。"他深深地看着我的眼，我无法言语。"我想确定你是我的......这种心情，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我扑上去吻他的唇，我也想让你属于我，永远地......
好喜欢你呢，华离......
衣衫渐退，他着迷地看着我，喃喃说道："欣儿，你的身体真美......"
我一颤，那个人......那个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宝贝儿，你的身体真美，美得就像罂粟一样，让人欲罢不能呢！呵呵呵......"
不不不！那个人已经死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华离！
我手臂勾上他的脖子，带着急切的神情请求："华离......抱我！抱我！"
"天......"他呻吟了一声，迅速把我压在身下，眼神灼热。"我不想伤你的，你却又这么说......不是想要我的命吗？"
我紧紧地抱着他的脖颈，终于安心地笑了。
他真的很温柔呢......即使自己忍得很痛苦，却还是很耐心地做足了前戏。在他进入的一刹那，我抱着他的背，一遍一遍地喊："华离......华离......华离！"
华离！华离！
终于能够这么放心地把自己交给这个人，带着自己的过往以及一切，交给他，殷华离。
他目光温柔似水，动作像对待一个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阵阵热气在我耳边弥漫。
"欣儿......欣儿......"
声声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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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相拥而眠的我们被大壮和瘦猴儿惊天动地的叫喊声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两个小鬼目瞪口呆地看看胸膛露在外面神情庸懒的殷华离，又看看被他抱得死紧被子下面明显也是不着丝缕的我，两张小脸"轰"得一声红了。我气急败坏地拉掉他的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红着脸吼道："你们两个！进门都不知道敲门吗？"
我老大的威严形象啊......天啊......
"对了老大！"两个小鬼才又紧张起来："小六不见了！"

噩梦

"刘大娘，见到小六了吗？对，就是那个腿脚不便的孩子。没有？哦......谢谢。"
"王二叔，见到......"
"李大爷......"
没有！问了一上午，不论是谁都摇头不知！小六小六，你究竟去哪里了！
难道......是被打断他腿的仇家找上门来了？这个念头一出，冷汗就湿了我的后背。
心急如焚。
瘦猴儿、大壮、我和华离分开找小六，也不知道他们找得怎么样了......
我弯下腰靠着墙喘气，昨晚虽然没受伤但奔跑起来还是多有不便，体力也消耗得很快，我只觉得浑身酸痛到不想动弹。
不行！小六还没找到，说不定他已经落到仇家手里了！
我咬咬牙，勉强撑起身子。
右脚刚迈出了一步，眼前一片白色滑过。
一抬头，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我面前。
真是个美丽的少年，清澈如水晶，冷如冰。
只是那眉眼......怎么觉得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