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州,又是五十万两银子,......
不同的是,已经换上了文璐廷。
13
她是一个很普通很清秀的姑娘,淡绿色的衣裙浆洗的干净,配上他清秀透亮的面孔,让人赏心悦目。
她就是小翠,我没有去她家中,只是等到了今天,庙会的时候才假装和她在街上偶遇。苏袖给我的盒子中有她的地址,我也是让家将等了很久才知道今天的这个机会的。
你是,......?
她感觉到好奇,但是不慌张。
在下周离,我是苏袖的朋友。你是,翠姑娘吧。
苏袖?
她沉吟的看了看我。
大人有什么事情吗?
大人,?
这次换我有些迟疑了,她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的单纯羸弱。
对,和苏袖在一起的都是贵人,想必您不是王爷也是大官。
......,对呀,这样说也不错,和苏袖在一起的都是这样的人,那和土根在一起的人呢?
当初看见他让我说出是土根的朋友,我还有些迟疑,不过这次看来,这样的名字不仅象征了过去,也象征了信任。
小翠笑了。
你知道土根哥哥,那你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呢?
我抓了抓头发。
其实,我感觉,土根这个名字不好听,......,和他那样的人不合适,......
不对,土根才是最合适的名字。
那样的他只是我的土根哥哥而不是什么总管太监,苏袖。
纵使我平时的时候伶牙俐齿,可现在却无法说出什么来。原本以为这样的姑娘是不明白什么是太监的,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确定了,......,不,确定她明白,她什么都明白。也许,苏袖的愿望终究要无法实现,端看小翠是否可以在我的面前安静的配合下去。
他倒是一直挂念着你,......,这些天国事危急,他不能脱身,所以托我来照顾你。对了,虽然说你我才刚刚见面,说这些话有些交浅言深,可是,......
什么?
她天真的看着我,可是她的眼睛并不单纯,话到如今,也只有继续说下去了。
姑娘可有钟意的人家?婚姻大事一直是苏兄最为挂心的。
周离大人,您是曾为内阁首辅的周大人吧?
......,是,是我。
我竟然有些胆怯。
什么样的国事可以让内阁的大臣腾出手来,而仅仅让一个内宫的宫监去做呢,周大人?您在欺骗我。
我尴尬的笑了一下。
你和他形容的并不一样。
也许吧,......
周相,他临走的时候是不是留下了什么东西?
我点头,然后取出了那个锦盒。
是一张地契和五千两银子。
她接了过去,然后紧紧地攥在手中。
我会带这些东西回去的,......,周大人,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生活下去的。
哦,你看出我担心了?
周大人,我相信,土根哥哥是真的把你当作朋友的。
你是一个好人。
这样说我?我终究还是有负他的嘱托。
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向我看了一眼,然后施了礼数,转身走了。
文鼎鸶的母亲过世了,他报了丁忧,要在家中为母亲守孝三年,可是子蹊以国事艰难,不可缺失肱股重臣为由将他留了下来。我曾经问过子蹊,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要效法庄王摘除帽缨,以期死士。
子蹊,他没有调戏你的姬妾,算不上小节有亏。
只是他的势力我们还没有完全的清除,如果他这一走,那就可以完全保全,以后再动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子蹊,这样做是否有些狠毒?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书。我端着他的茶碗,坐在他的身边,眼睛看着的地方却是凉亭外的远山。夏天来的如此迅速,错过了两年的春花,这次依旧美丽的绽放。
茶好喝吗?要是不好喝放下好了,为什么咬着碗边?
他把我手中的碗拿了下去,然后用丝绢擦了我鼻尖的细汗。转身跟身后的人吩咐道,把刚才用冰镇着的藕片拿过来,再盛一碗玫瑰酸梅汤,多放些碎冰进去。
新的小宫监依然委婉可人,退下的步子都细碎无声。
子蹊,这茶不好吗,为什么没有见你喝?
我还以为你喜欢喝,所以没有动。困了吗,要不要睡一会?
好像每年的夏天你都是懒懒得,不精神。
我想了想。
这些年都是在养伤,所以那样。不过说出来,今年还不错,福星高照,如此平安的也到夏天了。
对了,这次新选的那些人怎么样?
春天的那次恩科表面上大家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温芮的身上,实际上,我们还是真的选了很多踏实能干的年轻人。他们没有根基,没有陷入谁也说不清楚地漩涡中。并且他们的职位并不高,可掌握的却是都是各府的军政要职,我称他们为,渗透。
见子蹊问起,我笑着说,很好,可是要成气候还要一些时日,并且,这些人当中也不是人人可以重用的,......,就怕以后变了。
十个当中选一个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还有,......,怎么这些天看你这样的乖,总是腻在这里?
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然后躺靠在躺椅上。
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我突然感觉身边的人都换了,有些陌生和,......,寂寞。
酒也喝不出味道,书也看不进去,总是倦倦的。
他笑了一下。
既然这样,给你一个差事。调教调教温芮。这个孩子心高气傲,不懂迂回,上次去你家里那次还一直耿耿于怀呢。
他?......
免了,我还是每天到这里来喝茶聊天好了,不去。
我太懒散,他太坚直。可想而知我将要多么的费心,不管。
......,再说,那个孩子太小,......,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们相处,......
没来由的想起了故人,心情竟然明显的一沉,也就停了嘴。
子蹊仿佛没有注意,他接着说,没关系的,摆出一付师傅的样子就可以了。
不要,我不喜欢他。那个孩子让我想起一些往事,我不想再看见他,......
刚开始的话被后来出现的人影打住了,温芮就这样站在凉亭的外面直勾勾的看着我,他听见了。
气氛有些尴尬。
郑王。
温芮不忘向子蹊行礼,气度竟然有些雍华,我不由得感叹,毕竟世家公子,率直外的环绕的一层城府,不是故意,已经成了自然。
永离?
我苦笑了一下。
好吧,如果温大人不嫌弃的话,我是没话说。
周相。
温芮的声音依旧平顺,听不出感情的波动。
我们不能给本就冰雪一样的局势再加上霜露,朝臣们可以忍受这样的关系,但是他们不允许迷恋的存在。
所以,你要远离。我们都不能沉迷。
户部先拨十万两银子,由文鼎鸶的私人专门护送到了新州,还算顺利。然后我想用子蹊的王令调动两江的藩库四十万两银子,预计和文鼎鸶送去的十万两同时抵达新州。
周相,为什么不用京城户部的银子而调用江南的藩库?
温芮是一个很好的学生,总是在没有人的时候问一些平常无法回答的问题。
江南富庶,藩库充盈,并且离新州也不远,......,这样做比较方便。
我一边喝茶一边回答。
可是文相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他拿着羊毫,平铺了纸张正在草拟这道奏折,仿佛不经意的又问了一句。
活人又不是三头六臂,想不到那样的周全。内阁里的各个人,就是要相辅相成,才能周全。
说完放下了茶碗,平着拉了拉身上的衣服。
你先忙着,我回去了。
活人又不是三头六臂,想不到那样的周全。内阁里的各个人,就是要相辅相成,才能周全。
说完放下了茶碗,拉了拉身上的衣服。
你先忙着,我出去看看。
我看了一眼他有些扭曲的脸孔,挑一下眉,没有说话,推开了大门走了出去。也许我只顾眼前盛开的牡丹的浓艳,没有看眼前的路,被一个低头奔跑的小童撞倒在地。他惊呼一声,周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边说着,边跪在我的脚边。
我被撞的有些头壳发蒙,半晌之后才在旁人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身边一个年长一些的侍从马上就想打那个小童,嘴中还说到怎么也不长眼睛,让我拦住了。
说吧,什么事?
我问。
周大人,小人真是鲁莽了,没有看见大人,......
行了。
我打断他。
快说,到底什么事。
首辅文大人和一些老臣联名上奏,说周相您僭越王权,私自调用王令,要,要将您问罪处死。
我心说,好,他居然来了个先发制人。
然后呢?
我接着问他。
郑王并不同意,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有人请来了太后,太后当场训斥郑王,说不能因私废公,还说,......
够了。
我的手捶了一下身边的柱子,胸中一股气冲了上来,喉咙里面有些甜甜的。
郑王说什么了?
温芮忽然问了一句。
那个小童看了看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我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他没有问题。
郑王说他要再想想,大家就散了。
温相说什么了?
我看着那个小童,忽然问了这样的一句,似乎大家都感觉到莫名其妙。
今天是温氏祖先的忌日,家父在家庙中,今天没有出去。
温芮的声音不疾不缓,仿佛没有根源,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一样。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也累了,都休息去吧。
说完了这句话,我背着手,慢慢的走到了园子中。现在正是好时节,正红色的牡丹开的光彩照人,......
子蹊,苍白色的子蹊,站在御苑嫣红的牡丹前。
花的颜色是那样的暗,仿若可以滴出水来。白缎子的龙袍是这潮湿阴沉夏色的唯一明亮的地方。
来了?
淡淡的一句问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我静静的坐在了假山的石头上,也回了一句,对,来了。
到了这样的时候,很多话语都已经在一种沉默之间表达了出来。在他的面前有两条路,舍我,和不舍我。在我的面前却只有一条路,我不能放弃自己。我们之间他要作出选择。
两江的赋税流失十之五六,缴到国库的银子还不到收上来全部的一半,......
他说着这些,我只是听着。这些东西都是我前些天用子蹊的王令的时候和他说的,他再和我说一遍,也许仅仅是理由。
永离,文鼎鸶的人都在那里。江南是他们最重要的钱财来源,由于过于的隐秘,我们竟然没有发现。那些人都不是他选出来的,竟然在到任后可以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这些还是前些时候一个新去的小吏无意中说起的,这才查出来了。
那些人同样是子蹊的耳目,就如同当年的文璐廷一样。
我和他说,这是一个起因,他查出来的证据,这是一个结果。
我知道他已经选择了,在我这边,不只有一种情感,其实最为重要的是,我们始终站在同一个方向上。
永离,我放弃了调用江南的银子去新州。即使现在江南藩库里还有钱,那些人依然会用这个借口去继续搜刮的。新州的五十万两饷银完全从京城户部提取。
我苦笑一下。有些话不能说,如果京城还有钱,文鼎鸶是不会只拿走十万两的。
可是这次却不想只能点头,然后敷衍一样的说好的。
子蹊,国库已经没有钱了。
子蹊,有一个问题我们不能再回避。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这样的事情不过就是开源节流,既然短时间内不能遏止,我们只有另外想办法。增加两成的赋税,解了燃眉之急,过后再说。
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勇气,这次尤其是这样。
我预知到我已经开了一个暗黑色的洞口,多年之后我仍然记得子蹊惨烈的表情,虚弱的哭喊着,错的,一切都是错的,我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可是谁能告诉我,什么才是对的?
可是这个时候他竟然有些心动,看着我说,让我想一想。
盛夏的清晨难以置信的凉爽,当我推开了面向花园的窗,看见了正在淅沥缠绵的雨。喝了一口温茶,便随手把手中剩下的水泼向了窗子外面。茶水和雨水无法分开,不过茶水还是重了一些,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很小的坑。
看来雨下了一夜,土都松软了。我竟然不知道,想是夜里睡的太沉了。
吃过早饭,收到了一张拜帖,是文鼎鸶,他邀我去钓鱼。我想了想,要人去请温芮到家中,说我有事相烦。
当我到达京郊静水湖的时候,看见了斗笠布衣的文鼎鸶,他安静的坐在支起的竹椅上,手中拿着钓竿,方圆一里之内站着他的侍卫,他们像木桩一样挺立。我向自己带来的人点了一下头,他们也各自散开了。
云是一种奇异的飞烟,在清晨湛蓝色的天空中划出的是一种清淡的刻痕。
永离,总是想和你聊一聊,无奈一直没有时间。
他的口吻就好像我们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亲切中带着疏远。
来钓鱼,可带钓竿?
......,恩,没有。一直沉不下心,也就一直没有准备这些。没事,你钓你的,我看着就好。
五月的露水不是很凝重,可是依然带了冷意,打湿了鞋袜。
不敢直接坐在草上,捡了棵树靠着。
这支借你?
不用,多谢。
不用这样的防备我。......,其实,摒弃了我们的对立,我真的感觉你是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
我笑了一下。恩,是吗。这话原来有人和我说过,......,不过我忘了他是谁了。
其实今天找你出来,是因为前些天想起了一些往事,......,也许说给你听最为合适。
你知道终南山吗?
恩,知道,陶渊明隐居的地方。
少年时,曾经和几个朋友去过,......,前些天又和那几个朋友了去了。不过三十年来感觉变化很大。
终南山面向镐水的这边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上面有前代王朝末代王子的行宫。它到变化不大,还是那几根柱子,不过更加的残破一些。
这次上山,到看见一个新奇的事情,当地人在猎豹,那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动物,有些像老虎,又有些不像。那种东西很凶猛,经常咬伤村民和村民的羊。
猎杀据说是一种很古老的仪式。他们信奉一种十分奇特的神喻,不能杀生,可是又不能放任豹子危害村民,于是大家想了一个很好的办法。找到那头豹子,把他的牙全拔了,把它的利爪砍去,然后将它豢养起来,每天派专人送最好的饭菜给豹子。
结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沉默。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豹子死了。是豹子自己饿死了自己,那些村民没有违背神明的教化,没有杀生。
我当时想的是,如果豹子做垂死的一挣,也许还有生还的机会。
我笑。
既然如此,那文相怎会有心思在此怡然垂钓?
每次有事情发生的之前,我总是喜欢坐在湖边,钓钓鱼,欣赏欣赏风景。
你呢?
他拉起了钓竿,那鱼钩,是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