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韩枫

"原来如此。"尹照星应道，若有所思，"可是尽管你大哥对我们有着很深的误解，你却仍然愿意相信我们......"
文亦寒点了点头。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将真凶找出来，还父亲和我一个清白，也要让你亲手杀了他，为你爹娘报仇！"
"可现在我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大哥又对你们误会重重，只怕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嗯......"尹照星细细思索，"我在想你大哥肯定是被人误导了，而这个人可能就是当初杀害你爹娘的人，说不定他一直都在暗处偷偷看着，我们一定要小心行事。现在暂时还不能暴露你的身份，尤其在尹家，因为说不定那个人就在这里。"
文亦寒也知道其中的道理，他点了点头。
"对不起，亦寒，还要委屈你了......"
※※※
与此同时，文亦扬虽然生二哥的气，却也无法不为二哥担心，虽然二哥向来沉着机警，但那尹照星本身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如果被他知道二哥的身份，那二哥岂不是很危险？
文亦扬虽然和尹照星有过来往，但那时只当他是一个普通人，也没有真正去留意他，所以对尹照星的性情手段都了解不多，他向大哥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文亦曦暗暗思索，但转念一想，却说道："阿扬，不用太过担心，现在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他们也一样。"
"大哥？......"
"就算他们知道了你们的身份，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否则到手的东西最终飞走，岂不是白费一场心机？现在他们的目标除了阿寒，还有你，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动手的，这样一来，目前阿寒反而是安全的。"
听大哥这么一说，想来也确是在理，文亦扬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这时文亦曦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抬头远望。
在那遥远的地方，是几抹淡淡的峰峦，高低交错，坐落有致，仿如一幅美丽的图画。
然后他回过头来，看向三弟："阿扬，你对尹照星的了解有几分？"
"我想只是皮毛。"文亦扬实话实说。
"阿寒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
"大哥？"
文亦曦其实并非绝对乐观，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那尹照星精明狡猾，阿寒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我担心尹照星会编出什么故事来骗阿寒，而阿寒又愿意相信他，那样，就不大妙了。"
"那我们就骂醒他，狠狠地骂醒他。"文亦扬坚决说道。
"你觉得有用吗？"
"......"文亦扬顿时没了底气，现在二哥连大哥的话都不听了，又能怎么骂他呢？
"一直以来阿寒都很听我的话，那是因为他的想法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但这次不同，这次他是听不得我们的劝了，因为他认为我们不了解尹照星，只有他才了解，如果到时西门卓利用阿寒来要挟我们，只怕我们就只有束手待毙了。"
"或许......或许......"文亦扬喃喃说道，可是，或许什么呢？
"有些人，当他们以卑鄙的手法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后，就会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做很多的好事以弥补他们的罪过，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而不会受到天谴，但是，难道这就可以弥补他们所犯的罪过吗？"
文亦扬摇了摇头，当然不能。
"是的，不能，永远不能。只可惜，阿寒向来自负，他只相信自己的感觉，但感觉却不一定是对的，我只担心他会被眼前的假象迷惑，轻信他人。"
"......"文亦扬低下了头，大哥一直在为二哥担心，可是自己却毫无一点办法。
"阿扬，"文亦曦走到三弟的面前，看着他，"闭上眼睛，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文亦扬闭上了眼睛，许久，他开了口。
"火......"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侵蚀了整座美丽的庄园，也夺去了他们至亲的生命，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心头上的火，那带着仇恨的怒火。
"是的，阿扬，无论如何都不能忘了你身上所背负的血海深仇。"
"我不会忘记，绝对不会忘记！"
"只是，现在阿寒他......"
"可是大哥，还有我！"文亦扬睁开眼睛，坚定的看着大哥，"就算二哥一时被对方迷惑了，可是大哥身边还有我，我不会比二哥差的，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一定要为父母报仇！"
文亦曦看着三弟，他轻轻握住了三弟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相信你。"
11
文亦寒回到木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文亦扬已经做好了晚餐，就只等着他回来。
餐桌旁，兄弟三人面对面坐着，然而那感觉却已不若往日般融洽，大概因为彼此都知道，对方所说的话，可能正是自己所不愿意听到的。
不过，显然这是一场无法避免的交谈，于是，没等大哥说话，文亦寒便先开了口。
"大哥，我相信他。"
"阿寒，我没有听懂。"文亦曦轻皱着眉头应道，看来尹照星果然行动了。
"他向我承认了一切，包括他是西门卓的亲生儿子西门永宏这件事，西门卓并非想要霸占尹家的财产，他只是为了防止尹家的一切落入奸人手里......"
接着，文亦寒便将尹照星所说的一番往事简略地重述了一遍。
文亦扬却是越听越气，他心想这故事果然编得很不错，乍一听还真是天衣无缝，几可乱真，可难道二哥真就这么轻易相信他们吗，二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心机了？
"二弟，你认为他说的是真的么？"文亦曦问道，语气仍如往日般平静。
"是的，大哥，我相信他。"文亦寒看着大哥，认真地回答。
文亦曦不禁神色黯然，真的什么都被他料到了么？事情果然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了......
文亦扬却早已按捺不住了，这些天来，很多很多的话他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现在如果再不说出来，他会憋疯不可！
他猛地站起了身，双手撑在餐桌上，冲着二哥大叫起来："二哥你为什么要这样相信他！你到底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文亦寒愣了一下，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他们迟早会问，而他也迟早必须说。
"是的，我喜欢他。"于是他坦然应道。
什么？听到这话，文亦扬几乎气疯了，没想到那尹照星居然如此卑鄙，竟然用情这一字来困住二哥，尹照星，你太过分了！
"我喜欢他，但这不是我相信他的理由。"文亦寒说道。
文亦曦神色黯然地别过了头，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事实已经出来，你喜欢他，你也相信他，既然这样，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文亦扬看到大哥忧伤的样子，心痛不已，他大叫了起来：
"二哥，那根本只是他的一派胡言！他对我们了如指掌，又城府极深，诡计多端，他只是想骗你而已，你怎么可以轻易相信他！你再跟他在一起，一定会被他利用的！"
"阿扬，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这是他说的吧！"文亦扬愤怒不已，"如果他真是想帮我们留住家产，为什么现在不马上跟尹家人说明一切，再一起查清所有的真相？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以便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将我们一网打尽！他找我们也不过是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让他们可以高枕无忧而已！"
"阿扬！......"
"二哥，他是我们杀父仇人的儿子，你不可以爱上他，更不可以跟他在一起，"文亦扬急切地说着，想要唤醒他的二哥，"二哥你快离开他，回到我们的身边来啊！"
"阿扬......"文亦寒无奈地叫道，但他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的。
文亦扬也知道自己的劝说根本没用，他生气极了！
"二哥你根本就是被爱情蒙蔽了眼睛！是不是接下来你就要做人家西门家的儿媳，干脆认贼作父了呢！"他大声唬道。
这话实在说得太过分，三弟根本已经将他的尊严和价值完全否定了，文亦寒不禁大怒，手一挥，便狠狠给了文亦扬一个巴掌。
文亦扬捂着自己的脸，不置信地看着二哥，他的二哥居然打他！这些年来，他们两兄弟什么话没说过，可是难道每次他都只有听从的份，却连争辩的权利都没有吗？今天他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而他，竟然打了他！
文亦扬的委屈几乎溢出了心房。
"我讨厌你！"他唬道，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
二哥，我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文亦寒呆站在原地，只看着三弟伤心跑离的背影。在三弟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三弟眼中的泪水，那泪水仿如重重滴在他的心坎上，让他的心酸得发痛。
为什么我竟这样就打下去了？我是这么地疼爱着他啊！可为什么他却要说出这样令我伤心的话？......我也不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真的不想。
"大哥......"文亦寒看向大哥，轻轻叫了一声。
文亦曦缓缓摇了摇头，刚刚看到三弟眼中的委屈和哀伤，他真的心痛极了，对于二弟，显然他已经管不了他了，既然如此，他又能如何呢？
文亦寒知道自己伤了大哥，也伤了三弟，可是有些东西，他仍然坚持。
"对不起，大哥，我想出去走一走......"
然后他缓缓走出门去，他必须好好想一想。
雨，在这天夜里竟滴滴答答地下了起来，更添了几分萧落之意。
每次下雨的时候，文亦曦腿部的旧伤都会痛得特别厉害，文亦扬自然知道，他暂时用力挥去了心头的浓浓忧愁，走向大哥的房间。
推门而进的时候，他果然看到大哥又是依在床头眉头紧锁的样子，看来很是难受。
大哥仍是一身白衣，他稍有洁癖，喜欢清净的感觉，平日里常穿淡色的衣物，不喜欢与陌生人靠近，只有自己和二哥，才是和大哥最为亲近的人。
文亦扬走了过去，在床沿坐了下来。
"大哥，腿又痛了吗？"他心疼地问道。
"嗯，老毛病，没事。"文亦曦却只是淡淡笑道。
大哥的痛楚，文亦扬又怎会不知，他干脆脱了鞋坐到床上，将大哥的腿搂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揉着，以让大哥的感觉好些。
从很小的时候起，二哥就常常这样为大哥揉腿，自己也会跟着学，十几年来都是如此。他也不知这样是否真的能为大哥减轻几分痛楚，而每次问起，大哥总会暖暖地笑着说很好，已经不痛了，于是他也愿意认为，这真的有用。
此时文亦曦正依在床头，闭着眼睛，似在思索的样子。
大哥他，永远都是这么温和，这么优雅，这么特别，这么......迷人......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能紧紧将人吸引，令人不舍得移开眼光。只望这辈子自己能永远陪在他的身边关爱着他，也享受着他的关爱，永远永远都不分开，这将会是怎样的幸福感觉啊......
文亦扬一边轻轻推揉着，一边看着大哥，他真的爱他，非常非常地爱他。这二十年来，他是兄似父，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们两兄弟。不知什么时候起，自己对他的敬爱也渐渐化成了爱恋，只是在大哥的眼中，自己却始终只是一个弟弟......
不觉中，浓浓的情意在心中荡了起来，渐渐迷惑了人的心。一阵莫名的冲动突然在文亦扬的心中涌了起来，他不觉地倾身向前，想去亲吻那因缺少血色而略显苍白的嘴唇。
然而，就在他倾身向前的时候，文亦曦却仿佛有了感应一般睁开了眼，于是两人便这样面对面地，直直望进了对方的眼睛里。
"大哥......"文亦扬没有逃避，他只是喃喃着，想去传达他的爱意。
文亦曦愣愣看着眼前的人，他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情意，却一时忘了该怎么去反应。
文亦扬继续倾近，想去品尝对方的唇瓣，就在这时，文亦曦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于是，也在这刻，他本能地避开了。
只这轻轻的一个动作，却似乎包含着太多的含义。
"对不起，大哥，我......"受伤，窘迫，不安，尴尬，一时间各种思绪齐齐涌上文亦扬的心头，令他几乎无法自处，他只想马上逃开，于是付诸行动，然而才一起身，手却被床上的人拉住了。
文亦曦拉住了三弟，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愣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不舍得见对方那受伤的神情，还是什么？......他久久地看着他的三弟，终于，他轻轻将三弟拉回了自己的身边："阿扬......"
"大哥......"文亦扬喃喃地应了一声，却不敢直视大哥的眼睛，他此时的心情已是慌乱至极。
"......阿扬，我想搂着你，可以吗？"
"......"
"过来。"文亦曦轻轻说道，向着三弟伸出了双臂。
文亦扬看着大哥，其实他想离开，因为刚刚那一刻，他确实受伤了，他需要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地安抚自己的心。
然而，大哥却是这样看着他，大哥的眼光中，夹杂着太多太多繁乱难辨的情感，他实在无法读懂。原来大哥和自己一样有着如此复杂的心情，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他爱着大哥，只要大哥也爱他，这便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啊......
文亦扬的心情无法平静，但他终究没有拒绝，他爱着大哥，需要大哥，所以他轻轻依进了大哥的怀里。在很小的时候，他便喜欢像只小猫一样蜷成一团，钻进大哥的怀里睡大觉，只是，如果他还想要得更多呢？大哥是否能够给予？
......
一整夜，床上的两人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就这样，依在了一起......
桌上的蜡烛缓缓燃尽，只留下一室的清幽。
黑暗中，文亦曦轻轻睁开了眼睛，感受着怀中的少年，少年已然入睡，他均匀的呼吸，温暖的气息，都在自己的身边萦绕着。
文亦曦渐渐适应了屋里的昏暗，他看着怀中之人的面容轮廓，不由地伸出手去，想去轻轻抚摸，然而还未触到，便已猛地收回了手，几乎仿如触到了烫手的山芋。
对不起，阿扬，如果......
不，没有如果，而，只有事实......
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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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文亦寒离开木屋后，一个人心绪烦乱地走着。当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走尹家门口了，没想到自己潜意识里想到的还是他，想来也是，现在除了这里，自己还能去哪儿呢？
进了尹府，坐在尹照星的房间里，文亦寒却只觉右手仍是隐隐发痛，他想到三弟眼框中的点点泪珠，心不由越发的痛。
"亦寒......"尹照星轻轻叫了一声，现在坐在他眼前的人，是那么无神而忧愁，他的手甚至正微微地发着抖，这根本不像往日淡漠冷静的他了，他不过只是回去了一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亦寒，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轻声问道，同时紧紧握住了文亦寒微微抖动着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达给对方。
"我打了阿扬，我居然打了他，我怎么会打了他......"文亦寒喃喃地说。
"亦寒......"
"阿星，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不合格的哥哥？"
"如果你不合格，这世上就没有人合格了。"
"可是我却伤他的心了。"
"因为他也伤了你的心吗？"
文亦寒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想到弟弟说的那句话，不禁又是一阵心痛。尹照星心里已经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