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如梦————任雪

《朋友如梦》BY：任雪

　　
　　1

　　"你--过来！"

　　"严力！你怎么在这？"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他，不是早就下课放学了吗？

　　张华想破头也没想出严力为什么会主动找他，自从升上高中，两个从小玩泥巴的孩子已经割席断交，决定老死不相往来，而且这个要求是严力提出的，张华根本没弄明白什么事，严力已经恶狠狠地找来一张破席子，拿了把砍柴刀，一刀切下，把割破的席子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罗罗嗦嗦，婆婆妈妈地干个鸟呀。"

　　"那--"

　　张华还是过去了，手里抱着的几本参考书很重，背上也背了老师特地吩咐看完的一些书，老师说了，如果想争取两年后保送进大学，必须从现在起年年拿全校第一，学校的名额只有一个，张华是最有希望的祖国幼苗未来花朵。

　　严力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只穿了件背心，深蓝色的牛仔裤早已经脏得象块黑色的抹布，脸上带着一抹张华不熟悉的戾气，浓眉大眼里杀气腾腾的。

　　"你想干什么？"

　　张华有些胆怯，不太敢靠近严力，可是严力从来没有干过对不起自己的事，两个人怎么说也是一条村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如果不是严力爸这几年倒腾生意赚了些钱，可能两个人还是好朋友，天天一块上学读书吧。

　　"少说两句会死呀你。"严力一把抓住张华的手臂，拖着就走。

　　"你--等等--书要掉了--"

　　书没掉，严力一把接过去，全搂在怀里，拖着张华急走，一边催促："快，快，快。"

　　天有些黑了，阴沉沉的，快要秋尽入冬，天黑得越来越早。

　　被人拖着踉跄地走路，张华有些吃不消，平时缺少锻炼，跟不上严力的大步子，渐渐地越走越没力，手又被人扣着，身子差不多依到严力的胸上，耳朵里听到朋友的心脏怦怦地跳动声。

　　"你要带我去哪？"

　　张华开始想挣扎，却发现严力的手臂非常地有力，象一箍钢圈，比手铐还坚固。

　　抬头去看严力的表情，希望可以猜到些端倪，可是只望见严力浓郁的眉皱成一团乌云，浓浓的将有暴雨。

　　"妈了个巴子，真吵。"

　　严力边走边骂，象要掩饰些什么，张华不知道他想掩饰什么，严力不是那种收得住心事的人，两个人同学十年，他的喜笑怒骂，从未有隐瞒得过自己。

　　只是现在身处严力的身侧，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到了。"

　　是校外不远处的一处小屋。

　　县里的中学，大多是住校生，学校提供价格极低廉的宿舍，环境非常的恶劣。

　　有些家里有钱的学生不习惯和贫困乡村里的孩子同住，拿钱在学样附近租乡亲的土屋住，价钱不贵，最大的优点是不用受校方管束，成为无法无天晕天胡地的好去处。

　　张华家里穷，从来没起过出来租屋的念头，严力就在外面租房子住。

　　"严力，你是带我回你家吗？"

　　天色已经很黑了，月亮还没有出来，地上的路不是太好，走的时候常常被石子嗑到。

　　路旁的野草很高，四处在灰黑色的光线时显得很荒凉，张华有些怕，可是严力在身旁，又不禁放心许多。

　　从小一块玩大，如果不是他进高中后学坏了，两个人应该还是很好的朋友吧。

　　站在小屋前，窗户口不大，里面亮着灯，玻璃上全用报纸糊着让人看不见里面，从破开的地方往里望，屋里全是烟，好象快要起火了一样。

　　房子很旧，还是土砖做的，外墙原来可能是刷了一层白石灰，剥落得很厉害，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掉了石灰块的地方显露出黑黄的土泥来。

　　屋里很吵，喝酒打牌的叫闹声很响，好在这个房子四周是田野，没有管，租房子给别人的乡亲更不会管。

　　严力拉着张华站在门口迟疑了：进去吗？真的要让他进去吗？

　　张华满头雾水，"你叫得这么急，就是来这吗？我不会抽烟，也不会打牌。"

　　有些愠怒，没想到严力自己不学好，还拉着自己来学坏，有好多功课要做，张华决定不和老朋友浪费时间，转身要走。

　　"你不能走。"

　　严力一声低吼，张华刚转过的身子，猛然被扯回来，惊讶地对住严力的眼。

　　"啊--"

　　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严力变了，变成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了，他的眼里多一分同龄人没有的深沉和痛苦，为什么会痛苦，不是比以前有钱潇洒又会玩儿了吗？交了一班狐朋狗友，连以前的老朋友都不要了，不是应该开心地花天酒地吗？

　　"你给我站住。"

　　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命令，严力的态度令张华很不开心，为什么要站住，为什么要听你严力的，不是绝交了吗？

　　可是张华还是乖乖站住了，仿佛有某种原因让他停下离开的脚步，张华自己来说不出来。

　　指指屋子里，小声对严力问："你想我进去吗？里面那些人我又不认识，进去干什么？陪你们打屁喝酒？"

　　严力的眉皱得比在学校的时候还要深，脸角一张揉皱的纸，张华暗暗叹息，可惜了一张好脸，本来挺英俊的，个头也高，怎么就愁眉苦脸的，没有一点笑容，原来两个人一块上学的时候还被三婶赞阳光呢，好了，现在变成煤锅球了。

　　见到严力即不进去，也不让走，张华又转身要走，手被严力大力扯住，不肯松脱，张华就用力挣，手腕上应该已经紫了，张华的力道始终比严力小，挣扎了半天没脱出来，倒踢了门外的一个坛子。

　　天刚黑完，家村的傍晚已经很安静，大家都收了家什回屋去围着炉子守着老婆孩子家里人说话，坛子清脆的碎响声划落了静溢的气氛，被席席的夜风带远。[自由自在]

　　"谁呀，谁在外面踢东西呢？"

　　一个前襟敞开口里叼着根烟的男孩，手里拿着四张牌走了出来，见到是严力，没有再问，一脸得意地看了张华一眼，做了一个进来说话的姿势。

　　门一打开，灯光非常刺眼，张华的眼睛突然被照，差点流出泪来。

　　等揉了揉眼睛，发现开门的人是高一届的学长，也是学校最会闹事的几个人，严力见到一起混的朋友，不仅没有高兴，反正脸色更黑，将口里抽得差不多的烟"呸"地吐在地上，再用力狠踩两脚。

　　"别--别光老站着，进来吧。"

　　开门的同学伸手来拉张华的手臂，张华连忙躲闪，严力也用力来拍。

　　"哎呀，你这小子，进不进来呀。"

　　张华见到高年级同学眼睛里尽是盈盈地笑意，不太清楚状况，严力脸色更黑沉，却拉着他向里走。

　　屋里点着一百瓦的灯，亮得白花花的，桌上还插着几只白蜡烛，好象是常常停电。

　　跟在严力的身后，身子向他高大的身体偎了偎，后颈有冷风吹过，张华觉有些冷和怕。

　　屋子里有四个人，其中包括一个县里公安局长的儿子，和严力一样全是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见到张华进来了，个个喜笑颜开地离开牌桌，站起来，很快将张华围在中心。

　　如野兽的八只眼，目光全落在张华身上，令张华不知所措。"刘建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先和认识的同班同学打招呼。

　　刘建明"嘿嘿"地笑了一声，看上去很友善，走过来拍拍张华的肩膀，对他说："过来坐，来，喝点酒。"

　　大家都站在桌旁，满桌子的啤酒瓶，还有地上也是空瓶子，横地竖地倒了一地。瓶子都空了，刘建明拿了几瓶里面都没有酒，干脆操起一瓶没开的，放到嘴上用牙齿用力一咬。

　　"噗！"

　　张华吓得一震，开门的同学拍拍他的肩说："别怕，开酒瓶子呢。"

　　严力放开张华，一个人坐到屋角，用手抱着头。

　　"严力，你怎么了？"被唯一的熟人放开，张华立刻觉得自己是河里的一片叶子，荡呀荡的，没有着落。

　　"看呀，你朋友关心你呢，严力，过来呀，一块喝酒。"

　　"过来吧，严力。"

　　朋友们十分热情，严力却不领情，一个人坐在屋角，也不说话。

　　不太对劲。张华不蠢，严力有不开心的事，这帮人又个个嘻皮笑脸的，一定有什么事不对，难道是他们逼严力把自己带来的？他们想干什么？

　　"对不起，我还要准备明天的课，先回去了。"

　　想走，这回换了刘建明抓住手臂，同样握在严力刚开始握住的地方，很痛，痛到骨头里，手腕可能被大力气的男孩握伤了吧。

　　"放手，好痛！"

　　张华大叫，想拿出点威势来，可是身单力薄，所有的举动如螳臂当车，更显得无力，四个人对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让他更象一只待宰的羔羊。
[自由自在]
　　
　　2

　　"长得挺俊的呀，严力，过来一块玩玩吧。"

　　长得最壮的男人过来捏张华的脸，张华闪开，严力站起来，双手握紧成拳，两眼瞪着那人，射出杀人的目光，却什么也没干，从裤袋里又掏出一支烟，点着开始吸。

　　"呸。"开门的小子把嘴里的烟吐掉，靠近过来，其他人有样学样，一齐向张华扯过来，不一会将张华围在中心，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说不怕是假的，张华脸都绿了，刘建明与自己有过节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期中考的时候因为张华的检举，刘建明的大名被张贴到学校门口的"大红榜"上，记大过一次，再犯错误就要开除。

　　"你们--想干什么--？"

　　颤抖的恐惧不能帮助张华逃脱，只有十六岁的优良学生不知道怎么面对暴力。

　　"找你来和我们玩呀。"

　　"我们想玩你呀。"

　　吊儿郎当不正经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屋里的人已经喝了不少酒，个个脸红脖子粗，说话喷着难闻的酒气，薰得张华直掩鼻子，家里不算太富裕，张华并不习惯喝酒，父亲有时候会喝两杯，都是自制的米酒，香醇而甜，散发出一股猪圈味的啤酒还从来没喝过。

　　"来陪哥们喝两瓶吧，呵呵。"

　　刘建明不管张华喜不喜欢，举起酒瓶就灌，那边的严力干脆转过身去吸烟。

　　"不要--不要--"

　　如泔水一样的液体渗进紧密的嘴，余下的部分洒得整件衣服都是，想挣扎开去，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有六只手一齐压着他。

　　"张开嘴，不然打掉你整排牙。"

　　张华有一排雪白整齐如雪贝的牙齿，上面淌过茶黄色的啤酒，刘健明火起，瘦弱的男孩子为什么除了钱少一点之外，什么都比自己好，无论是学业，相貌，品性，学校里老师同学对他的喜爱程度......

　　天之娇子应该就是指这种人吧。

　　见到张华的身体在掌中扭动摇摆，如被套牢的鱼，想摆脱网的桎梏。

　　张华不仅没有按照刘健明的说法张开嘴，反而趁他看得走神的空当，狠狠地在敌人手腕上咬了一口，然后不示弱地回踢一腿。

　　"哎呀，手腕被咬出血了。"

　　对待凶狠的人绝对不要留情，张华虽然不太会打架，可是真打起来，也会拼命。

　　"放开我，放开我。"

　　见到刘健明被咬，其它几个人眼都青了，这小子看上去象只兔子，实际上是只会咬人的狐狸呢。

　　互相抛了个小心的眼光，大家看着刘健明的动作。

　　听到哎呀的叫声，严力也回过头来，见到先伤了的是刘健明，出乎意料，呆呆地站在那里，烟烧到手了才发现，烫得把吸了一半的烟抛出去，拼命甩手，然后又拿出一支来继续抽。

　　"你敢咬我？"

　　刘健明被自己的血液刺激得发狠，猛然扇了张华两个耳光。

　　"你是什么东西？敢咬我？老子今天要你好看！"

　　咬牙切齿的话语，伴着清脆的耳光声，按住张华的人都笑了，严力只能拼命地抽烟。

　　张华的脸色原本是青，现在反正变得红彤彤的，如红苹果，有些肿，却因为他本来就瘦，所以只是显得胖了一些，加上被打得神迷智昏，眼光迷迷蒙蒙地找不到焦距，使他带上几分妩媚的美。

　　过了一会，回过神来，又恶狠狠地用目光之剑回敬刘建明。

　　大不了被暴打一顿，刘建明他爸爸在县上权力那么大，吃了亏要找回便宜是迟早的事， 只是进屋时心理上没有那么快接受，所以才没有准备。

　　知道自己越反抗被凑得越惨，可是身为一个男人，被几个人压着打，自尊上无法承受。

　　严力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吸烟，他把人拉来，可见他根本就入了刘健明他们一伙，想找他帮忙是白搭，还要靠自己。
[自由自在]
　　"来，我们接着喝酒。"

　　把开水瓶的木头塞子拔来，用颈捏开张华的下巴，塞进张华的嘴里。

　　"放开我--唔--唔--"

　　这回不单只骂不出来，而且嘴也不再能合上，被几个人压着，屈辱地被灌酒。

　　"唔--"

　　就算是骂不出来，张华仍然挣扎，酒趁喘息的时候流进喉咙里和肺里。

　　"咳--"

　　向外的反呛，吓得三个人立刻松开手，不然酒液进了肺，非闹出人命来不可。

　　张华的身子一挺，象要把内脏扯出来一样地咳嗽。

　　"咳，咳，咳......"

　　一轮猛烈的咳嗽，还没有回过气来，张华摸起手旁的一个瓶子，举过头在桌子上用力一敲，"乓啷"，瓶子立刻变成防身的玻璃刀。

　　"你们--咳--别走过来，再过来我砍了！"

　　不太知道是否真的砍得下手，更不知道今天夜里能不能全身而而退，但是没有经过努力怎么会知道结果不能改变。

　　屋子里出现以一敌四的局面，张华变成一头困兽，眼睛都红了，嘴唇和脸因为酒意上来更红。

　　"你们，放我走，我不会跟别人说。"

　　这已经是最大的妥协，唯一的渴望是可以安然离开这里。

　　"你以为你拿着个破瓶子就可以脱身吗？"

　　刘健明笑得猖狂，说到打架，张华连他们的脚趾头都不如，不过这小子倒是让人侧目相看，没想到会有绝地反攻的机会，没想到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时候还保存有清醒理智。

　　"如果不是你张华，我会在学校被记大过？乖乖放下瓶子，陪我们喝几瓶陪罪酒，再让我们修理一顿，你就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