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有一次,两人共同对一小群斯皮纳厄魔进行说服教育。安塔用他那缓慢的声音和感人的故事已经将这群头脑简单肌肉发达的低等巴兹魔糊弄得团团转,只差痛哭流涕的对他们以前愚蠢的参加血战的罪行忏悔了,没想到就在这当口,毕比上去对着每个斯皮纳厄魔劈头盖脸就是几巴掌。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恶魔们看到眼前这个平凡人类竟敢对他们动手,一个个不禁愤怒的一拥而上,怒吼着要撕裂他。但斯皮纳厄魔和巴勃魔的实力毕竟差了好几个等级,很快这些低等恶魔惊讶的发现到,这个人类身上竟然迸发出强大的魔气,那种狠毒且狂暴的力量压得他们气势全无魂飞魄散。
"如果你们想死的话,不用去参军了,也不用上战场,直接让我在这里把你们这些无能的小虫全都捏死吧!"无需任何动作,光凭毕比冷酷的样子便让智力低下的斯皮纳厄魔们立刻吓得如鸟兽散,而一旁的安塔则被毕比突如其来的行动搞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喂,你......刚才做了什么?"
"让这些没脑的家伙不再参加血战啊!"毕比说得理直气壮。
"可......可是刚才我已经......"安塔已经气得有些结巴了,原本就不太清楚的欧西鲁斯口音更是嗡成一片。
"哎呀,干嘛对那些蠢蛋多费唇舌呢?像我这样,展示自己的力量,告诉他们你不是弱者,让他们畏惧你,才会听你的话啊!"
"错了,错了,不是这样的!我们应该......更应该用思想和理智来诱导他们,这更胜于手臂的蛮力!"
"你说什么啊!这样不是既麻烦又糟糕吗?你怎么能容忍这些!"
"我的做法才是正确的方法!你那套来自无底深渊的信条和手段,在这里可不是真理!若是像你那样做的话,大家很快就会统统去深渊聚会了!"
显然,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毕比,无法和口齿伶俐能言善道的安塔,在关于行事做风谁更高明的问题上一较高下。不过对于巴托地狱哲学信条的批驳,他却从其它喜好舌战的同胞嘴里不知听过多少。
"你们那些巴托地狱的手段又好过多少?那种自诩有系统有法制的社会,实质上却建立在合理犯法的基础上,这听起来难道不是很讽刺吗?我看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吧。"毕比得意的复述着朋友卡西以前对巴特兹的嘲讽,但话刚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突然清楚的意识到,这种丝毫不能解决问题、没有油盐的争吵,实质上又回到了秩序与混乱斗争的死胡同中。
"我们在这里......不是来讨论这些的。"安塔显然也了解到了这点,他低着头,因激动而抓着黑袍下摆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啊!我去......冷静冷静。"毕比苦恼的抱住了头,转身就往最近的一个通往无底深渊的传送门冲去。也许他呆在这个笼子里,太长时间压抑了自己暴虐的本性,现在有必要重返老家,发泄长期以来积攒的怒气藉以调整自己。他冲过了好几条街,突然脑中想到一个问题,于是急急忙忙又冲了回来。幸好安塔还站在原地没有走开,他赶忙走了过去,道:"过几天我就回来,一定回来,你要等我。"在强迫安塔应了声好后,他头也不回,就这么匆匆忙忙的走了。果然,三天以后,他重新精神奕奕的站在了安塔身前,说着"我回来了",两人就这么谁也不提前事的和好如初。
可尽管如此,争吵的实质却幷未随着和解而真正得到改善。即使两人都可以因着自身对血战的厌恶以及成为同伴的信念竭力忍受,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在一起进行着终结血战的伟大事业,可随着争吵次数逐渐频繁,巴特兹的守序本性和塔纳利的混乱特征越来越明显。最显著的结果便是毕比回无底深渊的次数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虽然双方都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也想不出很好的解决办法。不过,就在他们感到彼此的关系在痛苦的泥潭中愈陷愈深时,事情有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在最近一次毕比因争吵离开印记城的时候,他在故乡巧遇了数月不见的好友卡西。卡西是个吸精女妖,有着和毕比一样血色眸子,以及一头丰厚的浅紫色长发。虽然被称为女妖,实际上,他是种两性同体生物,幷且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性别。通常卡西到一般世界执行任务时,他都会运用他天生的变形能力,将自己变化成一个极有魅力的人类女子。而呆在无底深渊的大多数时候,他选择成为雄性,漂亮的看起来如天使般纯洁的类人生物,除了翅膀。
"卡西,你说,为什么塔纳利和巴特兹相处会那么困难呢?不过就是守序和混沌,即使我们明明都知道,却还是忍不住会吵起来!"毕比苦恼的灌了口甜血酒,这种酒是用鲜血和麦酒调制而成,是深渊里恶魔们喜爱的大众饮料之一。
"毕比,如果你的问题解决了,那这个世界早就天翻地覆了。"卡西不以为然的趴在柜台上,无聊的摇晃着手里的酒杯。
"说得也是。"毕比颓丧的撑着脑袋,喃喃道:"是我太天真了,百万年都没有结果的问题我竟然还想着怎么找答案......"
"也不一定啊,这世界不是还有条规律,信念就是力量吗?"
"可信念幷不能决定一切......"
"你说得没错。"卡西耸耸肩,避过了远处一个爱璐魔女的暧昧眼神。"如果你想就这么算了,回到血战中来,老实说,我也没什么异议。不过你也别忘了,我们的这个多元世界,无底深渊,甚至我们自己都是由信念决定的。这东西,不管怎么说,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想法能否终止血战,但影响一个巴特兹恶魔也许是不无可能的吧。"
"呜呜呜~卡西,你真是个大好人!"毕比感动万分的趴在了卡西的肩上。
"呸呸呸,别对恶魔说什么好人善良之类的字眼,给我滚开,不然我就在这里了结你!"卡西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毕比。他不过想看看这个出格的塔纳利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来。漂亮的紫色珠子一转,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个有趣的念头:"其实我倒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哦,什么?"毕比提起了精神。
卡西没有回答他,相反嘴巴如蚌壳般抿得死紧。如果是其它生物,毕比早就挥以老拳,揍得对方连它妈都认不出之后,再从它嘴里撬出来。可是卡西是他的朋友,而且他也了解卡西的性格,若是他不想说的事,怎么也不会说。如今之计,只有诱之以利了。
"嘿,卡西,算我欠你一份情还不行吗?以后遇到需要我的地方,你可以随时召唤我,随叫随到。"
"你真要知道?"卡西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心动。要知道这份情的确来得很不容易,一个塔纳利是不会随便欠债的。
看到毕比的头点得像拨浪鼓,他笑了起来,邪气四溢,仿佛一朵盛开的罂粟。然后,一个词从他嘴里甜美的蹦了出来。
"性欲。"
"你知道什么是性欲吗?"当安塔听完毕比颠三倒四的大发现之后,幷没有表现出十分热衷的神情,反而冷静的发问。
毕比摇了摇头,老实道:"不,不知道,这只有那些能繁殖的家伙们才明白。"
安塔应了一声,接着说道:"没错,只有明白何为雄雌的生物才知道什么是性欲,可是他们幷不包括你我在内。虽然我们可以变化成人类的身体,可我们却都不了解那是什么。"要知道只有极少数恶魔才拥有繁衍的能力,而毕比和安塔都不在此范围内。
"你的朋友还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会提到这个字眼?"
毕比眨巴了半天眼睛,努力回想后道:"我们讨论了一下什么是宇宙里最奇怪的生物,然后卡西提到了人类。"
"他是怎么说的?"安塔努力的诱导毕比将事情原委全都说出来。
"他说......"毕比想了想道:"人类不象泰夫林,没有混入其它种族的血缘却会出现截然不同的想法,使他们不能简单的通过其所持的哲学理念而加以归类。更奇怪的是,他们可以让秩序和混沌在某种程度上和平相处。然后我问他人类究竟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
"他就给你了那个答案?"
"没错。安塔,你决定怎样?"安塔有些不耐烦了,他越来越不能忍受巴特兹那种有条理的说话方式,他想要的只是最后答案。
"这个值得试试,只是我们得先了解人类是如何行动,又是怎样用性欲的方式化解彼此的矛盾不是吗?"
这个回答让毕比感到十分高兴,他笑着拍了拍安塔的肩,道:"你有什么打算就说出来,这次我保证听你的总可以了吧。"
"人类的行为区别很大,我想也许我们应该多花些时间观察他们。"
"恩,说得有理。"毕比撑着下巴应和道。
安塔从身后拿出一张纸,在上面飞快的画了张表格:"那么我们就这样按照这张计划表来做吧。"
毕比伸过头去一看,上面清楚的写着:星期一、三、五,安塔执行观察任务,毕比负责传道工作;星期二、四、六,两人行动与对方交换;星期日,两人共同协商确定。
一个星期的前六天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将各自完成的观察报告交给对方,幷进行整理,结果如下。
星期一,安塔发现一男一女两个人类冒险者,他们手挽着手亲密的有说有笑,因此安塔的结论是:性欲方式之一:牵手。
星期二,毕比看到邻街的一队开杂货店的人类夫妇在大街上吵架,甚至打了起来,到了最后,店主怒不可遏的用嘴巴堵住了他老婆的嘴,而且他眼尖的看到店主的舌头也伸了过去。过了会儿,两人又亲亲密密和好如初了,然后毕比在记录上写道:性欲=碰嘴唇+伸舌头。
星期三,安塔在女士区的某一酒馆附近发现一守序阵营的人类男子和一混乱阵营的半精灵少女亲密的靠在一起,他赶忙又记了下来:性欲方式之二:摸手臂。
星期四,毕比有了相同的发现,但他的纪录却是:摸屁股。
等到星期五、星期六,两人再去女士区观察的时候,却已找不到那人了。问了问酒馆里的人,只得到了一串暧昧的笑声,以及酒保刻意压低的声音:"那小子一定把那姑娘给吃了。"
"吃了?那怎么行!"两人在听到的时候都不禁大惊失色,人类不是不吃精灵和半精灵吗?
调查到了这里似乎钻进了死胡同,两个恶魔开始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他们深深的感觉到,人类真是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
"也许他们吃的方式和我们通常所干的幷不一样。"最后,安塔不得不如此猜想。
"不一样?"毕比茫然的搔搔脑袋,睁大了眼睛道:"不是用咬的,难道是用舔的和吸的?"
"很难说。"安塔皱着眉头,在屋内走来走去,试图解开这个谜题。"如果有谁可以提供这方面的消息就好了。"
"我去问卡西,反正是他说起的。"
安塔一把拉住了往外冲的毕比,道:"不,不要问他!"
"为什么?"毕比奇怪的反问道。
安塔突然间感到有些不自在,但他很快为自己找到了理由:"你朋友毕竟还是恶魔,这种事我们应该去问人类才对。"他猛一击掌,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高声叫了起来:"我知道找谁了!我们去问她!问她准没错!"
"谁啊?人类吗?"
"是的,是的,我怎么就把她给忘了呢!特尔?琐闻可是没有查不到的事!"
无论什么地方,总会有几位消息灵通人士,更何况在这充斥着各类生物,充满着各种流言的印记城。特尔?琐闻,一个生在印记城长在印记城的人类女子,一直致力于揭开城内各种流言的真相。这个家伙的名字可不是随便取的,对于流言,她总是尽可能的对其进行深入的探索,精神专注、意志顽强。而如今,她已经可以自豪的宣称,自己是无所不知的。
不过在她的观念里,信息是需要代价的。因此,她将所有的信息卖给任何出得起价的人。那些众所周知的消息只需花费几个铜板,但那些与派系、血战相关的秘密则会卖到上万个金币。不过最近听说她同时被几个城里的组织通缉,原因是她将他们的一些绝密文件买给了某份地下数据的编撰者。所以,现在她也就不是那么好找了。不过有消息说,任何需要她帮忙的人,可以尝试着到女士区逛一逛,友善的向所遇到的每一个和谐会卫兵打招呼,她自然会注意到幷安排一次秘密的会面。
安塔老老实实的在女士区转了一圈,和碰到的每个和谐会卫兵友善的打了招呼之后,便安安静静的坐在一个小酒馆里等消息。他喝了几杯麦酒,坐了好几个小时,如果不是体内的守序因子支持着他,他早就会像毕比一样忍耐不住大吵大闹起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塔纳利的混乱性格,八成在和和谐会卫兵打招呼时就忍不住要打起来了吧。毕竟,和谐会的宗旨是偏向于巴特兹一边的。
酒馆里的酒保来回的帮客人添酒,当转到他这边来的时候,塞给了安塔一张小纸条。"夜半欢乐堂",纸条上写着这么一行字。安塔心知肚明那是什么,付了酒帐后,他满意的起身离开。
印记城中如果提到欢乐堂,那么肯定指的便是女士区的市民欢乐堂。那里的感觉中枢可以给生物们提供幻想,其中的记录石则提供新的有趣的记忆经验,以娱大众。可是,在夜晚,去往那里的路上幷不安全。印记城中虽然很少发生过公开的战争,但对于间谍、刺客和武装力量而言,这里仍然是理想的活动基地。每天都频繁的发生着莫名其妙的失踪事件。毕比和安塔商量后,决定一起出门,尽管那位特尔?琐闻小姐可能会因此避而不见。
夜晚的印记城无星亦无月,但天空中依然会有亮光。城市挂在头上,即使在最暗的几个小时里也会看见远处灯火清晰的光芒。夜风吹走了空中的浊气,没有了褐水和烟雾笼罩,气温比白日凉爽许多。毕比和安塔穿着深色连帽斗篷如幽灵般穿梭在混乱的建筑中,他们小心的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抵达了约定的地点。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来,毕比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低声说道:"她是不是预备爽约?"安塔拍拍他的手臂,示意时间还早,不要着急。看了看四周,安塔对他道:"你站在这里别走开,说不定她马上就到了。"
"那你呢?"
"我到附近去看看。"
阴影在墙边小心的移动,它对于眼前这个目标已经观察得足够了。这个裹在深色斗篷里的凡人身体看起来不错,那双深紫色的眼睛就像它喜欢的紫晶石。等到把他的意识从这个壳里嘬出来,塞到宝石里,它就又多了一个可借用的收藏品。它一步步的从背后靠近目标,在对方最促不提防的时刻一跃而起,利爪猛抓了过去。"撕裂他!他就是我的了!"它在意识里无声的大叫。突然它感到眼前一花,双爪擦过了对方的斗篷挥了个空。
"滚开,别碰他!"一声怒吼,它感到自己的右爪一痛,一小块影子被切断了。猎物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红发飞扬,寻常看不到的暴乱气息在血色的眼睛里燃烧成无比美丽的火焰。好漂亮的红宝石,一个上等货色!它一边赞叹一边让阴影慢慢的蠕动到一处,右爪被粘合起来,完好如初。
就在它想再度上前捕获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人类女子的声音:"别打他们的主意,克利奇,他们不是你要找的猎物。"
一下子被对方叫出名字的影怪微微向黑暗处缩了一下,但依然没有退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