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寒灯

作者:寒灯  录入:11-27


  「凌熙,你是哪一年出生的?」风宁瑄在前头带着路,一边和善地与欧阳凌熙闲话家常。

  「庚申年。」

  「哦?那和琬弟同年了,都是二十......月份呢?」

  「九月初九,正好是重阳节。」

  「哈哈!那你也要叫我一声四哥了,我是正月十八生的。」风宁琬开心笑道;不知怎地,他就是颇得意于自己比欧阳凌熙大了那么一些。
[自由自在]
  「是啊,凌熙,在这里住的期间,你就当做是自个儿家吧!也不必拘谨,就照着琬弟喊我们大哥二哥,至于四哥,叫不叫倒是无所谓,反正你们同年,别让他占了便宜。」

  「大哥!你莫名其妙耶!一定要跟我过不去才高兴?」

  看风宁琬气呼呼的样子,欧阳凌熙连忙打圆场:「四哥论年纪还是比我大,我叫他一声也是该的,别为此伤了和气。」其实他在家中是长子,突然冒出一堆哥哥还是挺别扭......不过无妨,他也很欣赏风家兄弟们的活泼开朗,叫久了就习惯了嘛,何况还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弟弟」......

  思及此,他不禁就想回头看看还没换下女装的风宁琰,刚巧风宁琰也正拉住他的衣袖,低声笑道:「你不用那么多礼,他们拌嘴是家常便饭,就算打起来也不稀奇,你住久了就知道;倒是我们才该来合计一下,你要怎么称呼我啊?公子?」

  欧阳凌熙闻言,尴尬得微红了一张俊脸,只有低声回道:「你就别再糗我了吧!我知道是我错认......不然这么着吧,我喊你宁琰,你叫我凌熙,以名相称,可好?」

  「这样好,我的哥哥够多了,再来个五哥,我可消受不起。」风宁琰咯咯笑着,一不小心大声了点,便被风宁瑀从后一把抱住。

  「呵呵,我就知道琰弟心里只有我这个三哥,其它哥哥简直都是多余的嘛!」他高高兴兴地在风宁琰水嫩嫩的脸上磨蹭磨蹭,一脸幸福的样子。

  「风宁瑀,你别在那里肉麻当有趣好不好?随便曲解琰弟的意思就够过份了,还这样黏人......把你的脸拿开啦!」风宁琛见用说的无效,便和风宁琬一同上前,硬是把八爪章鱼似的风宁瑀从风宁琰身上扒开。

  「二哥三哥四哥,你们小心一点,别把衣服弄脏了,否则娘找人算帐,我可救不了你们。」风宁琰被夹在三个哥哥中间,依然面不改色,还好心提醒着身上这件新衣服的重要性。

  「唉,琰弟,我看还是你带凌熙去他的房间吧!」风宁瑄折扇啪地一收,漂亮的眼睛半瞇成危险的弧度:「这三个笨蛋,不好好收拾一下不会学乖!」[自由自在]

  「呃......他们这样没关系吗?」欧阳凌熙被风宁琰拉着走出一小段距离,仍不太放心地边回头边问。

  「当然没关系,他们只要凑在一块,不打起来才奇怪呢!」

  「你们家的人......嗯,都很特别。」尤其是你。

  欧阳凌熙默想着没说出口的最后一句;手掌和手掌相接的温度怡人,像这个春天。风宁琰的手并不真像女孩子那么柔细,指尖处还隐约碰触得到茧,是一双抚琴的手呵......

  他没有逃避心中莫名浮起的悸动。轻轻回握掌中小手,感觉他微微一动,但并未抽回......偷偷凝视风宁琰精致的侧脸,他大概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夜,无边无际地兜头笼下,噬万籁为俱寂,只月正中天,泄了一地银亮。

  心中挂着事呢,遂难入眠;起身信步走走,风家地大,随便晃着消磨时间,不觉便转进了一处庭园。

  白天才逛过的地方,晚上再看,又别是一番意趣;人工的大池边上,错落栽着纯白蝴蝶花,风来,便糅了舒爽清香,送凉。

  不过风中除了香气,还有声音。倾耳细听,有一下没一下的叮叮咚咚,不成调,却成几分的意兴阑珊。池中小亭透着些微灯光,想是原始的趋旋旋光性催动着,步伐缓缓,便踱过了石桥。

  夜了,还不睡?灯火摇曳,像要摇散了眼前淡黄身影。

  背影转成正面,秀眉微拧成可爱的苦恼。睡不着啊,白天贪着春茶新鲜,不小心多泡了几壶,就这样了。你呢?不会是认床罢?

  当然不是,会认床怎么跑大江南北呀?笑着坐进他对面的椅,迭起了腿,双手环胸。心里有事搁着,出来散散心。

  怎么?想念未婚妻?唇角还是上扬的呢,目光却凝着筝弦,无意识地伸指拨弄,轮番抹托,恰恰十二响;也不知自己是怎地,在等什么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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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笑,都尚未订亲,哪来的未婚妻可想?

  喔哦,严正声明了。

  不会罢,这么没行情?他咯咯笑着靠上椅背,似风吹动的铃。上我家提亲的人可是快踏平门坎了耶!

  提你的?

  才不!他撇撇嘴,奇怪他怎么看来紧张。我还那么小,上头又有四个哥哥挡着,哪轮得到我啊?

  那他们订亲了吗?松口气,暗笑自己忒痴了些。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伤脑筋地把垂到额前的发拨往肩后。只有二哥订了,准二嫂人很好,常来咱们这儿玩,姐妹一样的;其它哥哥拖着不订,说要等我大了他们才放心。

  你哥哥们很疼你。

  是啊,不过老拿我当孩子看也不成啊!爹娘也是,总当我长不大似的,要人照顾。他无奈地念着,左手在筝上画圈圈,拂水。

  我有同感。他闷笑,没敢说出来,又怕被看出不对,遂转了话题。

  早上你那女装又是怎么回事?害我都看呆了。

  那个啊,我娘的习惯;做好的衣服就爱给我试穿,也不管是男装女装,她看着满意就好。

  你不会不高兴?

  为什么要不高兴?他一脸莫名其妙,反问。娘做的衣服很漂亮呀!横竖我又不穿出去,在家试试有什么要紧。

  你倒洒脱。颇惊奇地笑着,昂藏男子,少有不介怀自己被扮作女儿样的罢?他又想到自己的糗事。被误认做女孩儿也没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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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习惯了;我是男是女又不碍着别人,上回不跟你解释也是这样,认得我的人,自然就知道我的性别啦!何需白费唇舌,人家还不见得肯信哩!他吐吐舌头,像是想到什么回忆。

  挪了下雁柱,历过几音,复抬头笑看对座人。公子想听什么曲?自个儿点一首罢!

  宁琰......他苦笑;这辈子,这事儿怕要被他拿来当话柄取笑不尽了,不过若真能一辈子,那他倒极乐意。你高兴就好了,我都爱听。

  谄媚喔!他瞪了他一眼,神色却是开心的。那就来首春月罢,应景。

  红妆春骑,踏月呼影,竿旗穿市。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箫声断、约彩鸾归去,未怕金吾呵醉。甚辇路、喧阗且止,听得念奴歌起......


  隔日的早餐桌上,碗筷比平时多了两副,是欧阳父子的;人数无端少了一个,却是风宁琰。

  风安泓望向原该是么儿的座位,不解的蹙眉:「琰儿是怎么了?还没起床吗?」

  「大概是晚睡吧?我四更的时候醒过来一次,还听到他房门推开的声音。」风宁琛夹了颗花生,顺口答着。他的房间就在风宁琰隔壁。

  「爹,要不要我去看看?」风宁琬放下碗筷,就想起身。

  「你不用麻烦啦!待会儿侍砚自会过来解释,咱们只要等着就好。」风宁瑀按他坐下,笑着他的紧张。

  果不其然,一阵咚咚的急步声传来,出现在厅前的正是侍砚的小小身影。

  「老爷,五少爷怎么叫都叫不起来,要我过来说他早膳不用了,中午再喊他。」

  「知道了。」风安泓点点头,让侍砚下去。

  这下倒换欧阳凌熙不安起来,怎么一样时间回房,他精神还好得很,风宁琰就起不了床了?

  「风伯伯,宁琰身体不好吗?」

  「琰弟身体好得很。」风宁瑄插了话;看到欧阳凌熙略略局促的神情,他心下已约略明白了七八分。「只不过若没有睡足四个时辰,他那整天怕就要游魂似的,迷迷糊糊。」

  「原来是这样......」欧阳凌熙不免有点愧然。「我昨儿晚在园里碰到他,两个人聊得高兴,倒忘了时间,四更天才回房里睡,却不晓得他体质如此。」[自由自在]

  其实是欧阳凌熙听曲听得兴起,还特特的回房取了箫来与风宁琰相和,筝韵古朴,箫音切切,一时竟是音韵缠绵,欲罢不能;总说知音人难遇,他们却遇见了彼此。

  正怔忡间,江临月却和婉笑道:「不打紧的,琰儿偶尔就会这样,光贪着玩就忘了要睡,再不就是茶喝太多,睡不着也是有的。」

  欧阳凌熙听了也不禁要笑:「这倒是,他昨晚见到我就说,是茶喝多了睡不着,才跑去园里头坐。」

  一顿早餐没花多少时间,大家吃完,便也各自去忙。

  别看风家人成天打打闹闹,真做起正经事,可也没几人及得过。风安泓原做玉器生意,老本行总搁不下,便在杭州开了间大铺子,老字号了,也有口碑,而现下铺里事务便几乎是由风宁瑄接管,他不但天生的鉴赏能力一流,打理生意更是稳稳当当,完全不用老爹操心。

  老二风宁琛则精娴字画、饱读诗书,没事也爱舞文弄墨一番,地道的才子一个。偏风家人都是视名利如浮云,也不认为比人家多念了几本书就非得上京考试,累煞自己;所以风安泓便特地为二儿子弄了个店面,专营字画,兴趣与工作相结合,风宁琛是做得轻松惬意,未婚妻还是自个儿的老客户呢!不过他人闲散了点,对数字又没啥概念,所以是风宁琬帮忙管帐,省得一间好好的店让他玩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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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最精算计的风宁瑀,就留在家帮风安泓处理帐务,房屋田产、大哥二哥的收入支出、家里用度全经他手,算得丝毫不错。

  而老么风宁琰嘛,大家可不是白疼他,他自小学什么都快,尤其娴于音韵;哥哥们或多或少都会个一两样乐器,他却是多方涉猎,天赋之高,让他的老师们在他十二三岁上便纷纷求去,自叹弗如。但也是年纪尚小,上头又有四个哥哥护着他、不想他忙什么生意之类的东西,风安泓便让他赋闲在家,只偶尔风宁瑀一人忙不过来,让么弟帮忙算着,倒也既快且准。

  平常日子,大伙儿不定的都有事要忙,不过总会有一两个人在家的,只今天特别,竟是走了个空,剩风宁琰一个还兀自在房里睡得天地不知。

  但到了日上三竿,他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虽然神智尚未清楚,心下却已奇怪今儿个怎地特别安静,没半个哥哥--至少四哥--来他床边叨叨念念;翻个身,视线蒙眬瞥见房内还有个身影,这么安静,除了侍砚不做他人想。

  「侍砚,」他爬起身来,随手便接过递到眼前的湿巾抹脸。「怎么今天都没听到哥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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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出门啦!你大哥店里来了一批玉石等着他看,二哥让人请去题字,三哥嘛,出门处理一些买卖田产的事了,四哥也被一群朋友拉出去玩,所以,没人在家。」

  「喔......那爹跟娘呢?还有欧阳伯伯跟凌熙......」他一张小脸埋在帕子里,差点又睡着,不过,侍砚的声音哪时变那么成熟好听了啊?

  风宁琰倏地抬头,眼前赫然是欧阳凌熙的大特写,俊逸面容正含笑看着他。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清醒过来、发现不对。」他伸手摸摸风宁琰的头,触感如缎。「我爹今天刚好没事,你爹娘就带着他出去逛了;至于我,就是你看到的,站在这里。」

  「那你怎么不跟爹娘他们一道出去?他们可会玩得很耶!还有侍砚呢?」风宁琰微赧,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心中莫名的高兴是所为何来,遂起身绕过欧阳凌熙,到房间另一边稍做盥洗。

  「我跟他们说我要留下来陪你呀!不然你一个人在家,岂不是闷得慌?」欧阳凌熙回答得理所当然,又黏人似的跟到风宁琰身边。「侍砚本来要进来叫你,被我拦下了,让你多睡一会;早知你不能晚睡,昨天也不陪你混到那么晚。」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本来就睡不着。」风宁琰满不在乎,坐到镜前便自顾自地梳整如云长发。而欧阳凌熙就待在稍远处,清澄眸光锁着他秀丽侧颜。

  「喂,你杵在这儿不走,敢情是要盯着我换衣服?」风宁琰仰起脸看欧阳凌熙,真讨厌,其实他身量也不算矮,偏偏哥哥们都是地道北人身材,怎么连欧阳凌熙也是,硬要高他快一个头?

  「对。」欧阳凌熙仍只是笑,还吩咐一句。「穿轻便一点,待会儿出门方便。」[自由自在]

  「要出门?去哪?」风宁琰闻言乍喜,好玩心性表露无遗。

  「带你去骑马踏青,可好?」

  早上跟风家伯父伯母报备过了,夫妇俩倒甚欣喜于么儿能与老友之子交好,还指点了游玩路线哩!

  「真的?那当然好,我马上换衣服!」风宁琰开心笑道,晶亮大眼明灿灿的,煞是动人。

  不多时,风宁琰便换上了件秋香色绣凤绫罗箭袖,腰间一条素白蝴蝶鸾绦,脚上踩着青缎粉底软靴,看上去一派清灵俊秀,而欧阳凌熙则是一袭天蓝素面绮罗长衫,石青结穗丝绦长几及膝,裤腿塞进玄色长靴,丰姿飒爽,英挺气质恰与风宁琰迥异。

  「好了就走吧,啊,要不要先吃点什么垫垫胃?你都没吃早餐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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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都要午膳时间了,一并吃就好。」

  于是他俩吩咐了管家好生看照家里,便一人一骑,谁也不带的相偕出游去也。


  两匹赤身骏马在碧草如茵的旷野上撒蹄驰骋,尽情奔逐,柔煦春风间了青草香,扬起了乌发也曳落一串铃响,是他极欲俯拾起的笑语。

  此刻莫不是红妆春骑?只时辰不对,没能踏月呼影罢了;不过是想着呢,却没料到已脱出了口。

  「你说什么?谁是红妆呀!」风宁琰横瞪欧阳凌熙,嗔着他的明知故犯,抡起拳就想捶过去。

  果然还是风家人,欧阳凌熙笑着想;那红妆其实是指穿着红色衣裳罢了,倒非女子的代词,但他俩既一致曲了人家词意,便这么玩下去,只说笑是一回事,拳头可得闪一下才好:「只是比喻而已啊,别动气......小心!」

  风宁琰的座骑颠踬了下,他又没注意平衡,身子便往右侧跌出,欧阳凌熙大惊,右手持缰、左手一长,便揽住风宁琰腰际,而风宁琰恰借着这势子,右脚轻蹬,侧身安稳落坐欧阳凌熙身前。

  「宁琰,你想吓死我啊?」欧阳凌熙放缓马速,惊魂甫定,他的声音还有些微难以觉察的轻颤,左手亦不自觉地更收紧了点,像是想抓住些什么,好让自己急促的心跳平复下来。

  可风宁琰却默然了。被欧阳凌熙这样揽着,左耳正好贴在他的胸前,紊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他心里明白,吓到自己的不是刚刚的意外,而是欧阳凌熙的反应。

  其实以他的功夫底子,只消在跌下马前借力蹬出、轻功腾翻便可平安落地,他有这个把握,但欧阳凌熙在他来得及动作前便更快地出手,受到的惊吓还显然不小......他是不知道自己的功夫足以自保呢?还是......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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