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天使和恶魔的故事[下]————Marina

第二天，卡斐尔来过，换了饭菜，我仍没有进食，只是坐在窗台上看着街上的行人，天上的行云，对其他没有任何反应。
第三天，有人想闯进来，但被拦住，然后是激烈的争吵，夹杂着耳光的响声，凭直觉我感到那是海斯，生气时海斯的模样早就不记得了，因为他好久没生气过，但今天，他为我动怒，我很感动。
第四天，海斯还是进来了，但我没脸见他，我所付出的努力没有改变任何事情，海斯依然被抓住、被折磨、被处刑、被塞拉梅尔和亚莱尔找到、被迫恢复记忆、又再次被天使控制，但海斯仍然温柔地将我的头揽入怀中，他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说，那唯一的温暖却让我突然泪流满面。
第五天，没有任何人出现，饭菜却依然更换，我也依然不去理会任何事物，只是坐着看人看天。
第六天，卡斐尔赫然出现，很重的酒气，本以为像他这样的天使不屑于人类发明的任何东西，但酒似乎是个例外，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挺在我旁边，那股酒味激起我的反感，连看都没看一眼，仍然保持相同的姿势，他却猛地将我拉下来拖到床上，我以为是故技重施，不料他只是用双臂抱着我，身体磨蹭着，手指胡乱摸着，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倒头大睡，不过这至少保持了他的作风——没有缘由。
第七天，在他醒来之前，我早已爬下床重新回到原地看日出，卡斐尔很晚醒来，见我重蹈覆辙，只是躺在床上看着我发愣，然后悄然离开，奇怪的是我已注意不到任何事，包括他的离开，太阳落山才发觉屋里只剩我一人。
第八天，扎库斯奇迹般地出现在眼前，不知道他是如何躲过卡斐尔的，他劝我快和他回去完成最后的步骤，吸取完所有的怨灵然后恢复力量，可惜的是他出现的晚了点，在我最需要力量的时候他没给我，而现在已经无关紧要。我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你回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再去找你，因为我最需要的不是力量。他问我我最需要什么，我没有回答，因为有种东西根本不能用语言表达出来，但我从以前就肯定的是，扎库斯只是我的中点而不是终点。我以为聪明的他一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他的表情却不这么解释，他没再劝我，只是悻悻离开，走之前狠狠的瞪视是为了让我明白我的反悔会逼他不得不做一些事情来证明他的强大控制力。
第九天，上帝创造天地的时候这一天已接近终结，而对于我来说，大量天使的突然出现似乎也说明了这一点。卡斐尔、海斯、赛拉梅尔通通吃了一惊，看起来我和海斯的行踪无人知晓，我很清楚这是扎库斯的反击，他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拥有，正是这种玉石俱焚的执著造成了今天的结果，而天使们显然没想到扎库斯的告密是正确的，前天使长和现任大天使长大人共同隐藏了我们的位置，所以见面的时候连质问都免了，直接将我团团围住，而我并没有反抗的意向，当背德的十字架沉重地降落在我的身体之上时我只觉得解脱，放眼天界、人界、魔界，我已无处可去，不如静静接受该来的一切，踏进生命的最终。

38

第十天，我像耶稣一样被钉在十字架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恶魔，不是罪无可恕罄竹难书的魔头，而这不过是个仪式，进行迎接魔晶石重临天界的仪式，因此我必须接受审判。不论何时这都是可笑的，对一个骨子里就是个恶魔的家伙进行天界的审判无异于对牛弹琴，但既然是形式也无须过多追究，而在此中间，我看到了亚莱尔——同样以罪人身份接受惩罚的原天使，他来向我道别。他说他最终还是选择做回天使，我说他根本就不适合做恶魔，因为他骨子里仍然是天使，他无奈地笑了笑，接受天界的惩罚之后他将经历轮回的各种磨难才有资格重新升为天使，我说这也很好，不会像我们恶魔一样魂飞魄散，连重生的机会都没有，他说海斯有了灵魂是因为圣晶石并不轻易选择主人，而它所选择的宿主多半已具有灵性，我说海斯有灵性是因为他对世界的留恋，所以才会进行自我意识的转生，而我不一样，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魂魄。说到这里我们相视而笑，许多秘密竟成了心照不宣的感情，正因为经历过相似的事件，做过相似的努力，获得过相似的感慨，所以才心意相通吧。亚莱尔向我招招手，心满意足地被押走，看到他现在能如此释怀，我亦十分高兴，也为那一端独自努力着的海斯高兴，不管他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祝福他。
第十天最后，血快流干，意识也逐渐脱离身体，我甚至看到了天界游荡的灵魂，以前我以为只有地狱才会如此，没想到三界都有魂魄飘荡，不知耶稣死前有没有看到那些魂魄的叫喊，倘若看到了便也能成为他升天的动力之一，天使们进行最后的步骤，用圣水浸泡过的利刃剖开我的胸膛取出魔晶石，与海斯取出圣晶石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魔晶石并没有璀璨夺目的光芒，但通体漆黑剔透的晶石同样有种吸引力量的诱惑，我亲眼看它离开我的身体，那是我的心脏，伴随我度过恶魔一生的重要器官，如今被天使夺走，也了却了我的尘缘，不过在行刑的天使中我没看到塞拉梅尔，也没看到卡斐尔，想必他们也在接受惩罚吧。
第十一天，在我的肉体正式死亡之后魂魄出窍，这一点让我尤其惊异，我真的以为自己了无牵挂、无所留恋，所以应该也不会存在灵魂，但似乎上帝不这么想，所以我的灵魂附在死去的肉体上足足一天时间，才搞清楚意识已经脱离了，不过这一天过得很有意义，因为我再次见到了卡斐尔。就在我行刑一天后，卡斐尔才姗姗来迟，但他的出现仍令我兴奋了一下，我以前曾这样幻想过，有一天我真的死了，身边的人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我想过海斯，想过塞拉梅尔，也想过诸天使和诸恶魔，但没想过卡斐尔，没想到这么快就兑现了。他的表情悲怆，让我吃了一惊，接下来的表白更让我原本平静如水麻木不仁的心情再次起了波澜。
“洛……这就是命运吗？本以为不会再相见的我们竟然相见，本以为不会再分开的我们竟然分开，天使和恶魔注定不能在一起吗？连死前的原谅都不肯给我吗？”
我以为会是所有事情的解释，我以为会是同情和可怜的言辞，我以为会是戏谑的嘲讽和轻视，但什么都不是，眼睁睁看他流出眼泪，跪在十字架下痛哭流涕，那一刻我真的动摇了。
是我搞错了？还是他搞错了？还是上天愚弄了我们？
不忍看着他，不忍看着我心中的天使竟露出这幅凄惨面容，我身已死，对于真相的了解也太晚了些，还不如不了解。所以灵魂立刻脱出肉体，向着我理想中的圣地飞去。

39
第十二天，我飘向伊甸，稍稍有些明白海斯当时的心情，沥尽心血为心爱之人付出所有，到头来却一无所得，不如抹掉一切记忆找个清闲地重新来过，但我毕竟不是海斯，如果卡斐尔没有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前来向我的尸体哭诉，我大概也不会再动凡心。而如今，被那眼泪重新激起伤感情怀的我硬是闯进了天界的禁地——伊甸。
这里曾是人类的乐园，也曾是我和卡斐尔的乐园，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这段美好时光是不可磨灭的，而那时我们都是真性情真感情，就像两个不知世事艰难的孩童偶然相遇，竟擦出了跨域种族的火花，那种纯洁让我向往，那种情谊让我留恋，在伊甸发生的所有事都记忆犹新，到死也没有忘记过。
仰天望星的草原，初次见面的湖泊，疗伤休养的山洞，还有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的地方，没有任何改变，却不想我竟是魂游故里怅然若失，而另一个主人公也不见踪影。
“卡斐尔……”
不知为何情不自禁地念叨着他的名字，纵然有千百般误会需要冰释，有千百般话语需要倾诉也不过是前世恩怨，况且一人一鬼，还是天使的人和恶魔的鬼恐怕也不可能再相见了。
看着日出日落，看着依然宁静却没有活物的伊甸，痴痴呆呆地过了整整一天，什么时候待够了，还是回去人间投胎做人吧。
可出乎意料的事往往就出现在绝望之后。
傍晚时分，我遇见了卡斐尔，我想他是在找我，而且找了很久，微红的脸庞，不太均匀的喘息，还有既仓皇又紧张的神态，那双以往总是镇定自若的眼睛竟也慌乱起来。
按理来说他是看不见我的，我也想从他眼前飘过，但无论我飘到哪个方位他都会将身体和眼睛转向我，仿佛知道我的位置，这让我不安。
“洛！洛你在这里吗？”
没办法发出声音，事实上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事已至此毋须再相见。
“洛，求你……我感觉得到你在这里，如果你在，让我知道好吗？”
他越是这么说我的心越是加快速度地乱撞，这不是我想要的，现在的我只想安静离开。
“不要走！洛！”
卡斐尔扬起双臂拦住我的去路，没办法，我只得转身逃走。
“洛！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被他大声喝住，行动好像被完全看清，我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恨我，但……但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想说的话通通说出来好吗？”
他从未向我低过头，像这样恳求也是第一次，这反常的举动中定然有不同寻常的事，我决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我不知道我们是从何时开始对对方产生好感的，我只知道当我确定心中对你有了牵挂之后开始情不自禁地想着你的事，帮你实现每一个愿望，但我所看见的，只有你对海斯的关心，而这种关心从不对我流露……”
废话，我对海斯是兄弟之情，如果对你也是兄弟之情就没那么烦恼了。
“我以为这都是你的迟钝，所以尽量用一切能做得到的方式去试探你，去打动你，去吸引你的注意，包括为你疗伤、冒着被逐出天界的危险带你去见海斯，还有强迫你和我产生肌肤之亲，你知道吗？我不是没有羞耻心！我也曾因为这样做是出于我的私心而痛恨自己、憎恶自己，但我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这种感情……”
笨蛋，很多事情都是我自愿的，包括做爱，如果我不想的话没有人能逼我做，对天敌产生特殊感觉也曾是我的困扰啊。
“但是，生来就是完全体的我、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的我，最大的缺陷就是“完全”啊！早已习惯所有事情一个人解决的我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种事情！第一次感情这么强烈，第一次被一个人吸引，吸引到可以抛弃自我的地步，却不能离他更近一些，你能明白这种痛苦吗？”
如果说我不能明白你的所作所为是一种痛苦，那么你也应该有相同的痛苦吧，是我太自私，只顾着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你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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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对我産生过影响的只有我的孪生兄弟塞拉梅尔和你的兄弟海斯，但我不得不承认，塞拉梅尔对待爱人的方式是失败的，因为他是天界的大天使长，这种职责让他不得不考虑很多东西，在对待海斯的时候，那是爱与恨的集结体，他必须一边与海斯交往一边做着背叛他的事，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敌人！塞拉梅尔觉得他做出的是最合理的选择，可以既保全海斯的性命又可以回天界复命，但他错了，海斯为爱牺牲一切的性格促使他做出更自虐的行为，而偏偏这时候又出现了亚莱尔，爱的私欲让塞拉梅尔抓狂，逼迫海斯生下他的孩子，这样圣晶石就可以依附新生命的身体而脱离海斯的身体，但他错估了海斯，不愿以孩子作为牺牲品的海斯最终选择自杀来终结这一切，正是因为亲眼看着离我最近的人一步步走向悲哀的宿命，才下定决心将你拴在我身边，眼睛只看着我，这样我才会觉得安心，甚至偷偷在你身体里埋下了抑制力量的楔子，但是，你最后还是选择和海斯离开这里，离开我，那时我已万念俱灰，立即加入了天使军团成为塞拉梅尔的接班人，因为只有这样，每天用各种各样繁杂的事务填充我的身心，才能停止对你的思念。”
口口声声为了海斯的我才是最不称职的兄弟，这样的我与塞拉梅尔又有何区别？摆出一副最了解别人最关心别人的嘴脸，其实谁都不了解谁都没有关心，这是我的失败，不仅连累了海斯，还背叛了你。
“可是当我知道你和海斯仍然活在人界时，那颗曾经停止跳动的心脏立刻鲜活起来，塞拉梅尔则立刻放弃大天使长的位置飞往人界，我紧随其后，表面上说监视塞拉梅尔和追查魔晶石下落，其实我很清楚那是因为你的消息让我振奋、让我重生，但我更清楚心里那股无法消除的恨意，因为是你辜负了我的信任，而你的心里只有海斯……，所以当我再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下定决心不动声色，决不轻易饶过你，让你体会我的煎熬和等待的辛酸。”
果然，还是在惩罚我……为什么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表明呢？我明明真的有在忏悔啊！
“可是……即使这样只能让你越来越讨厌我、疏远我，我阻止你去拍广告、拍小电影，是不愿意让你用身体取悦人类，可你总是像弹簧一样不停出轨，这使我烦恼不已，我以为是我努力不够，所以更进一步冷落你，但直到有一天，我只是随口说说让你给我……没想到你真的做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可你仍然不知道何谓喜欢何谓爱！我还能怎样呢？”
我是个笨蛋恶魔，思维迟钝、后知后觉，如果说爱是个实体，恐怕早已被我紧紧抓在手中了吧，但正因为坚信恶魔不会有爱，就像天使不会有恨，才会迟疑了许久，等到幡然醒悟，你却不肯再给我解释的余地。
“因为害怕失去，才会情不自禁地控制自己的感情，防止最后一无所有，那之后我就更加谨慎小心，生怕哪天忍不住将感情倾泻而出，而你却并不在意，那种痛苦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吧？所以我就逃避着你，逃避着我们的感情，甚至连天使向你袭击的时候都犹豫不决，最终连你都失去了……我像疯子一样满世界找你，却万万没想到你会和你的宿敌在一起，只是为了寻求力量！为什么你不和我说？你只要来找我，我肯定会立刻解开你的束缚，甚至可以做回以前，但你却直接找到了别人，甚至献上你的身体做他的奴隶！你知道当我在船上看到你和他缠绵的模样，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卡斐尔再也说不下去，跪在地上哭泣着，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和身体在因为哭泣而抽动着，心里忍不住一阵心酸，所有这些他一直不肯告诉我的原因，只是害怕失去我，这样的卡斐尔又可爱又可怜。
“对不起……对不起洛……我不该那样对你……对不起……”
卡斐尔断断续续向我道歉，这场面让我永远都无法面对，我心爱的他因为迟来的道歉而悔恨，他心爱的我因为长久的误会而郁郁致死，这是真正的残酷和血腥，感情的利刃在心口上一刀刀划过，而失之交臂的机缘更像盐一把把撒在伤口上，如果我们都安安静静地聆听对方的说明，可能几句话的工夫就能冰释前嫌，但偏偏我们都选择了敌对、漠视、报复和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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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斐尔的哭泣让我心疼，努力伸出双臂想要拥抱他，却发觉自己已是魂魄，无法与实体接触，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和想要补救什么的焦急心情让我拼命流出眼泪，泪水滴落在伊甸的土地上，竟瞬间化为沾染露水的小花，随风摇曳着，安慰着卡斐尔那颗受伤的心，而卡斐尔似乎也明白些什么，一双因为流泪而格外闪亮的眼睛望着我的方向。
“洛，你在这里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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