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帘后的李太看着这幅诡异的景象不禁呆了,他怎么也想不出这是怎样的情形。正在他怔忡之际,突然听见"当"的一声,原来是女皇从手边拿了一个香水瓶子向格里高利砸了过来。格里高利不闪不避,受了这一击。鲜血从他的额头涔涔留下,但他马上低下头,让所有的血迹都让红色的地毯吸收了。
"为什么,本来我们两个人能够征服这个冰雪的世界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放弃教皇的尊崇?"
女皇修长的手指痉挛的扣在一起,她的呼吸,因为愤怒而急促。
格里高利抬起头,额头上的血迹给了他苍白的脸一种奇异的印象,这种强烈的视觉反差看上去竟然有种妖异的美丽,就连躲在窗帘之后的李太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因为,我爱你!"
女皇呆了,但这种疯狂的表白毕竟来得太晚。良久,她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背对着他。一滴水渍落在红色的地毯,但它也马上被地毯吸收的无影无踪。
格里高利也站了起来,他默默的立在女皇身后,伸出手臂想去拥抱,却又不敢。怪异的心情又涌上了李太的心头,但他的确不敢挺身而出。
"当年,他就是这身装束来到的莱茵河边的小城露堡,那时的我和无数待嫁的少女就在城头呆呆的望着他。他这样身份高贵的人来到露堡应该只是路过,他应该继续向南方走,迎娶法兰西的公主。但他没有,他娶了德意志城邦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支,露堡的公爵小姐凯瑟琳。"
女皇转过身,灰色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一滴眼泪,锐利的如同两把锋利的刀。"你知道为什么吗?"
格里高利不语。
"你当然知道,你是他的枕边人,又怎么能够不知道?"她的声音中有种恶毒的东西,"我那时还以为的天大的幸运,能够嫁给冰雪世界的主人,夫婿又是如此的英俊。"
格里高利难堪的转过头。
"哈哈,"女皇笑出了眼泪,"尊贵的沙皇居然是个鸡奸犯,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这种人按照教义,是应该下地狱的。"
"我已经在地狱中了,身为红衣主教而明知故犯。"格里高利低低的说。
二人一时无语。
良久,格里高利开口了,"我在去君士坦丁堡的途中,听到了一种传言,伊凡一世并没有死,而且,许多人证实了见过这个两个瞳孔的人!"
女皇大惊失色,"不可能,我们,那晚把烧红的铁棒刺入了他的身体,他不可能活着!"
李太秉住了呼吸,他不能想像女皇如果知道他在这里会对他如何,这个危险的女人已经杀死了第一个丈夫,那么,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你放心,我只要有一口气,就决不让那个人伤害你。"
女皇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脆弱,她扑到格里高利的怀里,低低的哭了起来。
躲到帘后的李太正感到五味杂陈,突然,格里高利轻轻推开了女皇。
"还是不行吗?"女皇扬起脸问。
格里高利点了点头,他勉强笑了笑,"我这具身体,还是不能接收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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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了很久,李太依旧沉浸在疑惑之中,他们话语中透漏的蛛丝马迹并没有使李太清楚事情的真相,横锁在眼前的迷雾似乎愈加的厚重。
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图书馆。空气中清冷的气息让人精神骤然一爽。他放眼向四周看去,只见罗刹的风景全部和大唐迥异,远处的教堂顶部看上去是那样奇怪,圆圆的,向一个方向螺旋着,仿佛来自一个最荒唐的梦境。
"大人,"安东尼飞快的跑来,"女皇传旨召见!"
来到女皇处理事务的大厅,李太一眼便看见了和图书馆中同样装束的她。女皇坐在宽大的靠背椅上,红衣主教格里高利便立在女皇身后。他的身上也依旧穿着那件白色的普通衬衫,红衣主教大人的脸甚至比身上的衬衫还要苍白,这使他看上去脆弱而忧郁。
李太以手按住胸口,用罗刹的方式深施一礼。女皇笑了,不同于华夏女子的矜持,她笑得时候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牙齿。这些发光的白色尖利在她红润的嘴唇中闪动,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猛兽,但即使这样,李太还是感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危险的魅力。
"昨晚睡得好不好,在罗刹还住得惯吗?"
李太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在图书馆见到的一幕,那个李太倒霉的前任应该就是死在眼前的这两个人手里,但那幅血腥的画面的主角却无论如何与记忆中的伊凡重叠不起来。伊凡,伊凡,他现在在哪里,过的好不好?
"你在想什么?"女皇突然的问,李太抬起头,故作镇定的对着她锐利的灰色眼睛。
"我在想,"他笑了笑,"想学习罗刹的文字。"
"在罗刹,上流社会的人都喜欢用法文。"女皇怔了怔,然后转头对格里高利说道,"你教他怎么样。"
格里高利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们邀请皇子大驾光临是想请求皇子皈依正教。"
听到"我们"二字,李太突然感到了无比的刺耳,他哼了一声,反问了一句,"正教?"
"不错,"格里高利转开了眸子,低下头划了一个十字,"作为一个异教徒是不能与正教国家的君主成婚的,女皇本来信奉的也是天主教,她也是到了罗刹才改变了信仰的。"
李太思索了片刻,想起大唐时高凡似乎对自己讲述的罗刹风俗,当时也曾提起过罗刹的宗教信仰。这种信仰似乎和大唐的大相径庭。"随便吧,"他心中暗暗的想,脸上却佯装的恭敬万分,"我愿意皈依正教,但不知要进行什么仪式。"
"所以,我要他教你,不止是罗刹的文字,法兰西的文字,还有正教的教义。当年,我来到罗刹时也是他教我的。"
女皇回眸对格里高利浅浅的微笑。一阵寒意从李太心头升起,但经历过大唐父子兄弟血腥的他也只有微微的笑了。
门被人猛力的推开,亚力山大大步流星走了进来,看见李太,他的神色便有些不愉。
李太向格里高利身边靠了靠,就在这时,亚力山大已经单膝跪倒在地,"女皇陛下,"他用力吻着那只白嫩的手,深蓝色的眼睛向李太斜睨过来,霎时间飞掠出几分杀气。
"阿廖沙!"格里高利的声音中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大哥!"亚力山大站起来,他的身材异常魁梧高大,这种状态下的居高临下,让他嘴角的嘲弄更加的鲜明。"我只是提议冬狩,这段时间,你我应该都应该被这场严寒和大雪困的懒了。"
"好!"是女皇轻柔的声音,她站起身,这让她在两个高大的男子间愈发显得娇小。"好久没有打猎了,是该活动一下筋骨了。阿廖沙,你安排好了吗,什么时候?"
"就在明日清晨,"他深蓝色的眼睛闪闪发光,盯着李太的时候嘴角又勾勒出一丝讥讽,"皇子殿下去不去?"
李太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又浮现出大唐时追随父皇打猎的场面,万马奔腾,鹿的悲鸣在弓箭的呼啸声中显得是那样的无助,骑在烈马之上的的李太胸中燃烧着熊熊的杀戮欲望。
"我倒要让你看看大唐的手段。"李太抬起头,他对上那对带有狂躁杀气的蓝眼睛时,神态甚至是和蔼的。
15、重瞳
众人都是心头一凛,看着那个嬉笑自若的黑发少年心头不禁齐齐的升起一丝寒意。
半晌,亚力山大突然拧起眉头,他忿忿的脸上满是怒色,"赌赛没有结束!"他长长的马鞭擦着李太的鼻尖向下方击去。"啪"的一声落在一个奴隶赤裸的脊背上。
"以人为猎,如何?"他狠狠的狞笑,尖利而雪白的牙齿在猩红的嘴唇间闪动。"快跑!"他厉声喝道。
那个奴隶也许是吓呆了,反而愣愣不动,亚力山大张弓搭箭,一箭便射穿了这个奴隶的心脏。他反手抽了五只箭,搭上弓,对身边侍立的奴隶说,"快跑!"
惊恐的叫声还未冲出喉咙,那几名奴隶便已经飞快的向暮色中的森林中跑去。
"以这些人为猎物,你我继续赌赛如何?"
李太皱了皱眉,怫然说道,"胜负已分,将军大人何必再过纠缠。"他厌恶的望着那具尚在挣扎的身躯,催动了胯下的马匹,向格里高利身边走去。
亚力山大眉头一拧,把手上的弓拉成了满月的形状。李太暗暗戒备。却见他的手一松,那五只箭疾如流星,向远方众奴隶赤裸的背影射去。
李太"啊"的一声,眼见那几人性命不保。
突然间,只听见"当当当"五声连续的清脆撞击。那五只飞驰而来的箭竟然纷纷坠地。李太压抑着心头的惊讶,因为他发现,那五只暗器象极了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梅花镖。
此时的天空已转为深蓝,月儿微阔就如同男儿俊朗的眉,乳色的雾霭从森林深处升起来,远处一人一骑从树后缓缓走出,便如同一张剪影。那人黑衣白马,脸上似乎带着一只青铜面具。
"啊"李太身后的女皇惊呼一声,她手中的马鞭掉在地上。
那人的眼神在众人身上一扫,虽是隔得很远,却是锐利如电。
"你?"李太瞬间认出了伊凡,心情激荡之下纵马踏出一步,却又停住,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女皇和格里高利。
格里高利修长苍白的手指紧紧握住了马鞭,他深蓝色的眼中升起了恐惧之极的神色。李太看得出他在害怕,但格里高利依然催动了胯下的马匹,挡在了女皇身前。
"御林军,"最终是女皇的声音打破了这段沉寂,"射死这个到皇家猎场私猎的窃贼!"她的声音充满了冷静,向当年,她亲手弑夫的时候,灰色的眼睛也一定如今日般闪动着近似庄严的杀气。
但女皇的命令显然是下得晚了,那骑士就在第一支箭搭上弓弦的时候,调转了马头。白马开始奔跑起来,丛林向他张开了黑色而安全的怀抱。
"杀了他!"女皇向亚力山大说。但奇怪的是,一向强横的亚力山大面色苍白如纸,火红的头发衬托出一张惊恐之极的脸。
女皇的嘴角现出一丝轻蔑,她冷冷的目光转到格里高利身上。
"我来给女皇除去这个祸害!"李太纵马而出,在众人的惊异的目光中向丛林深处奔去。
格里高利咬了咬牙,他的双手还在不由自主的颤抖,但他便用这双手,操纵着马缰,纵马向李太消失的方向驰去。
李太用靴子上的马刺踹着马匹的肚子,风在他的耳边如利箭般的擦过,胯下的马已经到了速度的极限。远处的那个人似乎并不着意逃逸,他跑了一阵子索性停了下来。双目炯炯凝视着李太。
这个人的眼睛,果然如记忆中的一样,有两个瞳孔。
"伊凡!"李太轻轻的叫。
那人的眼中又象以前一样,现出了几分嘲弄的表情,他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当那张英俊之极的脸露在月色之下时,连天上的群星都似乎失去了颜色。
马蹄声迫近了,伊凡拿起了面具,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却又依旧把他挂在了马前。他的碧眼向李太的身后望去,冷冷的等待着即将追来的红衣主教格里高利。
"陛下!"失控的情绪影响了以往熟练操纵马匹的双手,格里高利,这个罗刹老练的骑手竟然从马上栽了下来。他从地上爬起来,额头的伤口被碰破了,鲜血流淌而出。红衣主教大人的脸上沾满了污泥,这个至高无上的贵族,现在的情形是那样的狼狈。
伊凡抽出了剑。格里高利跪下,他的姿态是那样卑微和顺从,但脸上的表情却隐藏着深深的倔强。
"为我效忠!你曾经发过誓,我不过是要你重新履行自己的誓言!"
格里高利摇了摇头,尽管害怕,他依然抬起了头,用深蓝色的眼睛凝视着伊凡。"不!"他红的仿佛滴血的唇轻轻的吐出了这个词。
伊凡似乎笑了一下,他的脸在月色下仿佛有了一刻的轻松,就在这时,伊凡手中的剑突然被擎起来,快如疾风的向格里高利的心窝刺下。
"当"大唐天子的随身佩剑果然锋利非常,李太短剑出鞘,伊凡的长剑立刻被削成了两段。
"你?"伊凡看着月色下的李太,他只是个消瘦清秀的少年,如果不是手持利刃,这个孩子看上去是那样的无害。
李太退了一步,把匕首横在胸前,他的黑眼睛现出了几丝戒备和敌意。
伊凡眼中凌厉的杀气逐渐淡去,代替的是一副柔软的表情。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突然间,他右手一扬,两道银光向李太飞来。
李太惊叫一声,但他马上发现,这暗器的目标并不是他。格里高利和李太的马哀鸣一声,右膝跪地。伊凡退后了一步,翻身上马,决尘而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遭重重叠叠的树影便如同狰狞的鬼怪。李太抽了一口冷气,向后退了一步。耳中只听见猛兽的尖啸,眼前的森林亮起了碧色的鬼火,李太知道那看似鬼火的东西是狼群觊觎的眼睛。他只有退到格里高利的身前,暗自寻思着脱身之路。
马蹄声急促的响起,李太心头升起了一丝希望,他抬头望去。是伊凡,他骑着马,飞驰而来。
李太笑了,在稀疏的星光下,他的笑容就如小孩子一般,纯真而得意。他一手握剑,提防着背后的格里高利,一只手伸向了伊凡,李太相信,他会带自己走,至于格里高利,就把他留给饿狼好了。
伊凡重新戴上了面具,冰冷的金属遮盖了他英俊的面孔,那双露出的碧眼又现出了一丝嘲弄,"给你!"他仍过来一个皮袋。就在李太怔忡之际,他拨转了马头。
对面饿狼的眼睛似乎犹豫了一下,突然间分了一队向伊凡远去的方向追去。马蹄声和狼群尖利的啸声渐行渐远。
这次,伊凡真的走了。g
李太把皮袋狠狠的仍在地上,开始用大唐的语言高声咒骂,他就像一个被娇纵惯了的孩子,骤然遭遇了来自亲人的忽视。
"来一起拾柴吧,晚上需要燃起火堆,否则野兽便会进袭。"格里高利说道,他的声音异常冷静。李太不觉向他望去,只见那对冰蓝色的双眸淡淡的凝视着他。这种目光立刻熄灭了他心头非浮躁。李太再没有说一个字,便低头极快的拾起柴来。
就在拾柴的时候,远处的碧眼开始纷纷的迫近,李太看出那是野狼贪婪的眸子,他一咬牙,用利刃戳刺伤马的后臀,那两匹马吃痛尖啸,踉跄着跑了几步,投入了狼群。只听见几声哀鸣间或着咀嚼声,片刻之间,这两匹马已经变成了白森森的骨头。
格里高利淡淡的看了一眼这场惊心动魄的杀戮,他的眼中,只有一丝淡淡的厌恶。随后,他从伊凡扔来的袋子中拿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匆忙凑齐的柴火。
"坐下歇歇吧,"他扫了一眼背后的大树,"这些柴足够我们支持到天明,到了那时,女皇自会派人来救。"格里高利开始翻看伊凡留下的袋子,他掏出了一个皮制的酒壶,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李太,"喝点,这酒虽劣,却可以暖暖身子。"
李太闷声不响的喝了一口,酒真的很冲,进入咽喉便如一把锋利的刀子。他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格里高利小心的收回了酒袋,"夜还很长,这些酒不要洒了才是。"这话本来有些玩笑的意思,但他的语气中却没有任何感情。"给你,"他从皮袋中掏出一块肉脯,"吃了它,压压酒。"
李太用匕首挑着肉脯,开始在火焰上翻烤,肉脯散发出的香气让对面碧色的眼睛愈发显得贪婪,他打了个寒颤,把肉脯收回,开始啃着这中心还冰冷的肉块。
罗刹的寒冷开始显现出它的威力,李太打猎的时候脱去了皮裘,此时他的身上只有一件冬季的猎装。他向火焰的方向凑了凑,却依然感到了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