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馨平一怔,奇怪地问:"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她是我们华忆报的编辑呀!"
"......"
"你怎么不说话?"
"......"
"你有胆子勾引别人的丈夫,就要有准备被人浸猪笼啊!"
康馨平边说边笑,乐不可支,若不是顾念淑女风度,恐怕恨不得要跳上桌子欢呼雀跃。
"你怎么知道的?"我压低声音,阴沉沉地问。
她也学我,将脑袋越垂越低,几乎压上桌面,满脸神秘之色:"我怎么知道的?"
我想拿盘子敲这女人的头。
"亲爱的,全世界都知道啦,只有你不知道!"
我顿时大惊失色:"什么?"
康馨平忍俊不禁:"也没有那么夸张啦!呵呵......你知道我们搞新闻的,凡事都喜欢夸
张一些!"
我吐血。
"那......成太太知道吗?"不知不觉居然吐出这个称呼来。
"成太太?"康馨平也觉得很新鲜,"你肯当她是成太太吗?"
"嗯?"
"雨晨说,你每次看向她的目光,都象恨不得要把她一脚踢出天外去,好腾出位置给
你。"
12。
女人这东西,在生物圈不可或缺,可女人若是聪明过度,就会成为生物圈的灾难。
我现在居然十分盼望宁雨晨的归来,这样康馨平就没有理由天天邀我去吃饭既而折磨
我。这半个月下来,我吃得越来越多,却是一圈圈越来越瘦。
成氏夫妇归期已至,康馨平拉着我一起去机场接他们,我十分不情愿,因为不想看到他
们蜜月归来那一脸由衷的幸福。
结果却大大出人意料,康馨平站在海关前踮着脚尖向前望,她个子很矮,小巧玲珑,本
来很有小鸟依人的味道,当然,如果你不去听她说话。
"看到了看到了!"康馨平道,向前迈出几步,招招手。
我也向海关出口望去,宁雨晨推着成浩司向这边来,离得太远看不清表情,待离得近了
,宁雨晨发现冲她招手的康馨平,兴奋地尖叫着奔了过来,跟她热情地拥抱。
她们俩的拥抱很有感染力,那一刻我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去拥抱成浩司。
两个小女子叽叽喳喳聊起来,我转而去看成浩司,他的脸色不太好,怎么,难道阳光海
滩偏逢这半个月阴雨不断,以至于他们没机会去日光浴?
心中窃笑,我哪有那呼风唤雨的本事。
可出口又冲出来一个人,将我的小小得意一扫而空。
"爸爸!"我大叫一声,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爸爸这些天都不在,没有宁雨晨给她做饭,我以为他不知又跑哪里混吃混喝去了,结果
--他居然跟着厨子去了马尔代夫!
爸爸出来后左看右看,就朝这方奔过来,态度之热烈,令我这当儿子的受宠若惊,才多
久没见,他不至于那么想我吧!
我去拥抱爸爸,却扑了个空,他直朝宁雨晨方向扑去,一头跪在地上,道:"小晨!你
要相信,我是真心爱你的!"
我的下巴直接掉在地板砖上,拾都拾不起来。
成浩司咳了一声,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愤怒。
爸爸才不管他,山盟海誓道:"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一定会带给你幸福的!这个男人-
-他只会辜负你一生的幸福!"
爸爸直指成浩司,后者气得冒火,向我望来。
是啊,爸爸,他把"幸福"都给你儿子了。
我惊慌失措,连忙去拦住我爸爸,机场大厅里的人已经被这里的混乱吸引住,纷纷聚集
上来看好戏。
唉,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成氏夫妇前脚踏上飞机,后脚我爸爸就跟了上去,在那蓝天碧海下,没有浪漫没有激情
,只有我那因爱失常的老爸在纠缠不清。
我直到今天才体会到"报应"这个词的深层含义,真是痛心疾首。爸爸说,炅儿,20年
了,我没有再为谁动过心。
我知道爸爸说得没错,他眼睛里的认真,我从未见过,在他曾经那样看着妈妈的时候,
芳魂已逝。
可他谁都不爱,为什么偏偏要爱上宁雨晨?
我们父子俩看来都疯了,非吊死在他们成家这一颗树上!
一墙之隔,爸爸日日夜夜跷首以盼,就是想让宁雨晨出来同他讲句话,让宁雨晨听他讲
句话。
同样一墙之隔,我却根本不想见到成浩司。
康馨平说:"你父亲比你有勇气的多。"
我嗤之以鼻:"我若是也象他那么发疯......"
说到这里我顿住了,康馨平有些奇怪地望向我,可是我却无法再说下去。
那时,我若是也象爸爸那样......
我为什么要象他那样?
我说。回过神来,发现大家都在看我。
原来正在开会,我中途跑神,虽说这种会议我只是个摆设,可这摆设要是在人家说到半
截的时候突然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叫,也会吓死人的。
正在做企划演示的员工当即愣住,不知所措。
"总裁,您是不是不舒服?"身边的副手关切地问道。
我摆摆手,道:"你们继续,我出去一下。"
回到办公室,我窝在沙发里,想小睡一会儿,要命的电话铃响起,本不想接,可那边楔
而不舍,看来是有急事。
电话里是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缓慢低沉地一字一句道:"拿一千万来,否则就揭你的
老底。"
我沉默。
"......你是不是想让全香港人都知道你是变态。"
"......"
"......"
"康馨平,你又想搞什么?还嫌我不够烦是不是?"我怒道。
对面沉默,过一会儿传来两声冷笑:"康馨平?康守正的女儿?你若是不听话,你的艳
史可真的要拿给她看看啦!哈哈........."
我怒怒地把电话挂断,再打去康馨平的报社,她的同事却说,康小姐有采访任务,去了
中国大西北。
这么说不是康馨平心血来潮的恶作剧--不详的阴云慢慢盖了上来。
我盯着电话机,冷得发抖,秘书开完会进来,看我精神反常,忧心要不要送我去医院。
我想我是真的要进医院了,我脸色惨白,浑身虚汗,腿脚发软站都站不起来。我躺在沙
发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热水,却还是哆嗦不停。
傍晚时分那个电话又打过来,是我的秘书接的,他接过以后,面有疑惑地递给我,问:
"总裁您真的没事吧?"
我摇头,让他出去,颤抖着手接过电话。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还是那个声音。
......
我叫住秘书:"我的帐户里还有多少钱?"
我当然不会笨到随便有个人站出来指着我的鼻子骂同性恋,我就心虚腿软,迫不急待去
拿钞票封人家的口,让我惊心动魄的,是一封电子邮件。
那电子邮件跟电话一同来到,我点开附件,上面开始播放一段录像。
我跟成浩司在做爱,镜头准确地捕捉到我的面部表情--天哪,我真不想面对自己那淫
荡的模样。
电话里面嘿嘿笑着,问我:"您还记不记得这一幕?"
我向屏幕望去,那背景令我触目惊心。
那是在一间酒店的房间里,录像的日期是成浩司与宁雨晨结婚的当天晚上。
"我们可是吓了一大跳!本来只想偷拍小夫妻的洞房花烛,意外发现‘奇柯‘的老总居然
在那里激情演出!"
他说到这里,我才听出来,他的口音不象香港人,带着福建腔。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我是撞在鬼的枪口上了。
13。
全香港的人都看我风光无限,是个挥金如土的大少爷,区区一千万来抹干净自己偷吃的
嘴,不在话下。可他们不知道,"奇柯"的股份里我一文钱也没有,并不是他们想象那
种富家公子哥。爷爷在金钱方面的管制一向很严,他不希望我成为那些败家的纨绔子
弟。
跟全公司的下属一样,我靠薪水为生,过着是小老百姓的生活,可是说出去,没人相
信。
一千万,纵然我年薪百万,也要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攒够,我从来没有金钱观念,去查帐
,悲哀地发现自己只有十几万的储蓄,塞牙缝都不够。
我到书局买了一大堆的《财富人生》《股市秘诀》《教你如何成为大富翁》《敛财入门
》往家里搬,出电梯的时候正碰到成浩司跟他太太二人准备出门,幸而大撂的书籍挡住
我的脸,现在一面对他们夫妇俩我就两腿打战。
我放弃了投入他怀中诉苦的打算。
再说,诉了又有何用,估且不论他现在是否有心情来理我,他成浩司穷光蛋一个,月月
薪水还是我发给他的,哪里帮得上什么忙。
我叹口气,开始吃杯面,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从今天开始省吃俭用,等我老死的时候,
估计就有1千万买棺材入土为安。
老爸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死了没有,他连借酒浇愁的钱都被我克扣掉,现在只能利用天
然条件,天天以泪洗面。
我骂他,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难看死了,真没骨气。
爸爸说:"你个小屁孩子,懂个什么!"
"我懂什么?"我不服气地吼:"我起码懂得什么叫骨气,什么叫自尊!人家不要你就
哭哭啼啼的,你哭......你哭......你哭她难道就会心软?"
"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爸爸转过脸去不理会我。
我把面一扔,冲过去把他从床上揪下来,扔在地上,恨不得一拳挥上他的脸:"我不懂
?我怎么不懂?"
"你懂?你懂得失去是什么滋味吗!"爸爸扬着脸看我,眼中泪光盈盈。
我突然有点愣神,拳头停在半截。
失去?
"你知道眼看最爱的人离开是什么滋味吗?"
我手下一松,把爸爸扔在地上,直起身来,愣愣地望着墙角。
失去?我从未拥有过,又怎么失去?
我身边的东西,没有一件是属于我自己的,就象租来的华丽礼服,随时要被店方收回,
即使那上面还有我眷恋的温度。
那个我曾经以为最亲密的男人,也不过是别人的丈夫。
见成氏夫妇的最后一面,是他们邀请我和爸爸去家里坐坐。
爸爸欣喜若狂,而我的心情惴惴不安。
宁雨晨说:"炅儿,我跟浩司要搬走了。"
"什么?"爸爸最先跳起来,若没有我拦着,他怕是早就冲到宁雨晨面前,"为什么要
搬走?为什么要搬走?"
我在心里骂他,笨蛋,人家当然是想要躲开我们!
我向成浩司投过一个凌厉的目光,后者只将眼波轻轻从我身上略过,简而化之。
"那也好,你们找到新的楼盘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我问。
"不必。"宁雨晨口吻凶巴巴的,眼睛盯在我身上不放,我敢瞟她丈夫一眼,她的目光
就万箭穿心般插过来。
"我跟雨晨打算回大陆。"成浩司突然开口道:"香港不适合我们。"
我顿时目瞪口呆,可还未等我问什么出口,宁雨晨就做出送客的架势,我向成浩司望去
,后者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胸口闷得发痛,我拽着爸爸的胳膊就往门口拖,爸爸受了
极大刺激,口中还在念叨着:"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们刚刚出门,搬家公司的人就来了,擦身而过时还怪异地望了我两眼,我把爸爸扔进
屋里去,反锁上门,背对墙壁,冷眼看他们出出进进,抱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屋里传来嘁哩咣呛的声音,就象来的那天一样吵闹。
成浩司和宁雨晨最后出来,将门重重锁上,宁雨晨看见我站在那里,脸色忽地一沉,望
了望成浩司,紧几步随着搬家公司的人一趟电梯离开。
剩下我跟成浩司二人,我一直在琢磨,我该说什么,做什么?
怒气冲天地骂他,理直气壮的质问他,还是楚楚可怜地哀求他?
我全都不屑于。
最后我只是淡淡地问:"为什么?"
这句话于我们两人,已经是老掉牙的问题。
可是即使我再问一百次出口,成浩司仍旧不会给我答案,他只会说:"对不起......"
我猜他想说"我错了",可一想到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在这个时候将会何等荒谬。
我突然很鄙视这个男人,同时鄙视我自己。
你堂堂七尺男儿偏要扭扭怩怩惺惺作态,不嫌害臊!
我居然还会觉得这样的男人无端地可爱,更是可耻!
我发狠地盯着成浩司,恨不得将他绑起来严刑拷打以解我心头之恨,可手机却不合时宜
地响起,我不去接,任由它响着,成浩司说:"先接电话吧,也许有急事呢!"
我瞪他一眼,走几步到拐角处接电话,刚刚放在耳朵上,就传来一阵刺耳的怪笑声。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十八里相送。"
我愣住,疑惑地嗯了声。
"觉得奇怪?哈哈......我正在看你们的好戏呢,依依惜别,好不精采,可惜是两个男人
,弄得我实在没胃口再看下去。"
"你......你怎么看到的?"
对方笑得极夸张,看来问了愚蠢的问题,我不自觉地朝四面八方望去,想要摸索那双窥
探的眼睛,却引来电话里更大声的嘲笑。
"柯少爷,您还真可爱呢!"那人又怪笑。
我能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压低声音对他道:"我不是说我已经在筹钱了嘛,你总要容
我些时间。"
"柯少爷,您在开我们的玩笑?这点钱对你不是九牛一毛,还需要多久?我劝你别耍花
样,要知道现代科技进步,我可以一下子让全世界都看到你那美好的身段。"
我合上电话走回去的时候,成浩司还在等,他对我笑笑,道:"你可真忙呀。"
我冷哼一声,斜睨他,语带嘲弄:"是呀!我忙得很!要知道,我这样的人,跟你可不
一样,没有功夫守着老婆孩子轮椅尿布!"
成浩司垂下头,摇头叹道:"我知道的,炅儿......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勉强也没有
办法,所以我才离开。"
我"呵"一声,道:"这么说还是我把你逼走的?"
"没有,是我自己,我想清楚了。"
"你想清楚?成浩司,你什么时候清楚过?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你既然走了就不
要回来!既然回来了,为什么又要走?"
"......"
"你能给我什么理由?"我大吼一声。
"炅儿,你当我从来没出现过吧。"
我的胸口有一团火,喷薄欲出,我的脑中也有一团火,燃烧我剩余的理智,我奋起一脚
踢上成浩司的轮椅,他向后跌去,摔落在地上,就象个真正的瘫子那样不肯站起来。
我的愤怒将眼泪都烧干了,我对这个男人厌恶之极。
14。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现在我的四面如果都有摄象机架在周围,工作人员指手划脚,影迷的围观和惊声尖叫,
我就应该表现得更大义凛然,更视死如归,更有舞台造型。
可我却吓得两腿发抖冷汗倒流,生平第一次,我跟犯罪份子正面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