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武————小米

作者:小米  录入:11-25

范武(时为范双全出生后半年,亦是范武长高之后)

1

山道上,艳日高空,晒得石路上都腾着热气,在这连山禽走兽也避之唯恐不及的高温下,却有两名行人顶着大太阳龟速行进。
其中一人颀长肩阔,身着浅色劲装,约莫二十出头,俊美英挺的轮廓带着养尊处优的贵气,不羁的隼眸中闪铄着精芒;原该掳获天下芳心的俊颜,现下却扁着嘴,嘀嘀咕咕地抱怨,不但掩去瞳中的傲然,看上去还有说不出的孩子气!肩头上,一只与形象不符,并且大得离谱的花色包袱沈甸甸地挂着,包袱东凸西凹鼓胀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装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从包袱内散出的味道,估计是以食物居多。
另一名则是个发福的中年人,拄着一根木杖,正奋力地撑着略肿的身躯跟上。
两个人显然走了好一段山路,只见地势越趋陡峭,断崖残壁、深渊幽谷(所有的大自然奇景全让这两个人给遇上了),范武耐不住无聊,有气无力地埋怨:「到底还多远啊?」
相较范武一派轻松,走得气喘嘘嘘、只差没脱力的范父横了他一眼,「呼呼……翻过这个山头,再……呼呼…坐个半时辰的马车就到了……」
原先出门时也了雇车,不过范父为了图快,偏往山路走;车夫在山脚下见路径崎岖难行,死活不肯劳累吃饭的工具,收足车资后,便毫不留情地把两个人赶下去。
范父很哀怨地瞪视范武拔高修长的身形,犯喘之余,嘴上仍不停地嘀咕:「要是以前,车夫肯定愿意送我们过山头,说不定连车资都省了!」
从前,带着娇小可爱的范武出门多风光啊!往往一路走过,触目所见都是男子惊艳得合不拢的大嘴,一双双眼珠子盯着范武都快外凸时,还得分神用一分垂涎、两分不解、七分嫉妒的目光瞪着自己,光是享受别人的一脸羡慕就觉得爽快!运气好时,还能遇上几个见色起意的有钱人,相邀去饭馆茶楼吃个什么的;当然啦,有钱人饱暖思淫欲,后续通常会发生一些见血事件,不过至少他个人酒足饭饱……
那像现在,过眼浮华烟消云散,再也没有艳羡的目光和免费的大餐,只剩躲在墙角柱后只敢偷瞄不敢行动的姑娘们和地上刻意被丢下、捡都捡不完的手绢而已。
「小武……你再变回以前那样子好不好?」范父痴心妄想地建议,好想念半路有人请客的日子喔。
「你当我是吹气的啊?放掉就行了吗?」范武没好气地回答。当然有人请客是很好,但比起不用壂脚尖就能吻到范文来说,根本就是不足为道!想起范文,又带起满腔的不悦。「阿爹……你几时有了朋友,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大好日子不能缠着范文,却得去不认识的人家去做客,怎么想都觉得呕。
原先范武死活不肯出门,任范父在地板上滚了半个时辰也没心软,是范父无计可施下,拿出最卑劣的手段,窝在才半岁的范双全床边,哭哭啼啼地埋怨二儿子的不孝,最后惊动范文,范文为了范双全日后人格发展建全,叫下人拿扫帚把范父和范武全赶出门,这两人才会一起落到这款地步。
「因为……阿爹忘了……」说真格的,要不是因为那个人左拜右托,专程差人来了请帖,范父压根不记得自己还认识他。「那家伙以前就住在咱们家附近,是老乡,姓祝,没事就爱和我比来比去的……有一次还找我比谁养的蟑螂比较长命……」
「……你比了?」
「嗯!阿爹还赢了咧!」语气里有明显的骄傲。「有次,阿爹救了他一命……」
「救他?怎么救?」阿爹文不韬、武不略,唯一长处便是会吃吧了!这人除非是家里饭太多,否则根本和「被阿爹救」这档事扯不上关系!
「啊就有一次他潦倒在路旁,是阿爹给了他一个馒头的……」
「不可能。」这种事就算拿刀子架着阿爹也不会发生。
「嗯……那颗馒头……之前掉在地上过……」
「你又不是没从地上捡东西吃过。」
「掉了之后我还一脚踩上去……」
「你前年还把一锅发酸的芝麻糊一扫而空。」小小几脚那能挡住阿爹的肚子。
「呃……在更那之前……我踩到狗屎……还忘了是那一脚踩到的……」范父终于心虚地承认。
「……」
有时候,范武真的觉得当范父的小孩挺丢人的……暗暗记住以后范父给的东西千万别吃!
范父还在啦哩啦喳地数落他和老乡两人之间的纠葛,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金铁相撞,剑击声响成一串,在清幽的山峦间显得特别刺耳!只见两名武林中人衣袂飘舞、剑芒并射地决斗,锐利的剑气刃割着空气,周遭气流激荡呼啸,宛如多少冤魂厉鬼的惨嚎呻吟。
因地处危境,险象环生,一个不小心便可能失足跌下深渊,故此比斗的双方皆都极为小心,亦显出两人武诣修为甚高。
范父看看右手边直耸如达天际的绝壁,再看看左手边漫着浓雾深不见底的山谷,皱起眉头:「这人也真奇怪!什么地方不挑,偏找人家要走的路上打架……」
范武自怀中摸出一个肉包,一面咬着一面批评:「我看这两个人的功夫,打到明天天明都分不出胜负。」
「为什么你有肉包可以吃?」范父眼中泛着嫉妒。
「出门时打厨房拿的啊!」
「还有没有?」
范武张大嘴,将整个包子塞进去,咕噜一声吞下肚后回答:「现在没有了。」
「啊!」范父忙伸出双手,却连包子屑屑也没接到一点。
悻悻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真是个死孩子!瞄见范武舔拭手指一付餍足的模样,范父突然觉得五脏六腑大唱空城,一颗心思恨不得马上飞下山到饭馆里大啖一顿!
但眼前两名仁兄似乎没有让路的打算……「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啊?阿爹饿了……」
「要不我把他们两个全打下山去?」
范父有点心动,不过还是强忍了下来。「不好……小文吩咐过别生事的……」
打量那两个自以为在这种地方打架很厉害的家伙一阵,发觉他们其实还是挺怕死,打着打着总有意无意地往较安全的山壁靠去,范父眯成绿豆眼,拿手指比划一下,再秤秤自己不算瘦的腰干。嗯……幸好他不是太胖,走快一点应该是可以过得去!「我们从旁边绕好了。」
「随便。」虽然范武还是觉得直接动手比较快,不过阿爹都说话了,偶尔还是孝顺一下好了。
打定主意,范父还不忘先招呼一声:「两位大侠,我们要过去,麻烦往旁边打点。」说完便领着范武走去。
比试的两个人在生死关头自然对范家父子视若无睹,范家父子也没甚在乎,一如逛花宛般地闲步而过。
就在范父和范武晃到半途时,其中一名剑客猛地一个踉跄,另一个人见机不可失,捉起剑柄卯力气朝他丢去!第一个人堪堪地闪过,却在一个旋身发劲,欲打飞敌手的兵器,更加强剑飞速度。(不要问我这是这么一回事,我的武侠小说向来看得不多……)于是乎一把结合两大高手内力的利器,力道万钧地朝范家父子射来,情况之危急,有若燃眉!!
就在利剑仅离一尺之时,范武不以为意地卸下肩上的包袱,拿着往剑尖打下,长剑垂直向地,钉在石路直至剑没。(反正就是很利害就对了!)
两名打斗之人见状,全若见鬼般石化在一旁,面上一片匪夷所思。
范父担心地说:「你小心一点!我在里面放了梨子。」
「没关系啦,那个我早就吃掉了。」
「咦!?」范父脚步倏地停下,范武一个杀车不及,两个人跌撞在一块。
范父人都还没站稳,就急急回身纠起范武的衣领,可人不及范武个头高,整个身躯连带范武硬是往崖边栽去!还是范武身手矫健,几个扭身才把两人的小命给保住。
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的范父,气呼呼地扯下范武颈子大骂:「你肉包不分我就算了,竟然还偷吃我的梨!?」眦目欲裂。「拿来!包袱换我背!」
乐得轻松的范武自然不会反对,天知道阿爹在里面还装了什么,重得跟石块似的!
范父背起包袱,口上还在碎碎念:「还是我自个儿来安心!要不连糖渍蜜李都没了……」
「你说的……是那个拿两层油纸包着,上头还写了阿爹名字,一颗一颗的,吃起来甜甜酸酸的红色东西吗?」范武眯着眼回忆那绝美滋味。
「那你也吃了!?」范父闻言非同小可、惊天动地的叫喊。急遽转身,不料肩上的大包袱打到后头的范武,范武又在胡思乱想中,一不小心脚踏偏、一踩空,竟然掉下山去……
等范父转向原先范武站立现在却空无一人的地方,伸长脖子前后左右找不着儿子,并在两名路人略带同情的目光下认定自己闯了大祸,试图亡羊补牢地趴在崖边观望时,只能听见范武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着。「阿爹你这个笨蛋蛋蛋……」

2

搞丢儿子的范父边走边哭,原本预计要半天的路程,让他一个时辰就走完!千辛万苦来到友人请帖上注明的居住之处,伟岸气派的朱红色大门,两旁石狮雄武威风,镶金的牌扁上三字龙色舞:擎天堡!
门房莫名其妙地看着脸上涕泗纵横的范父,略略迟疑后:「那……我先跟三爷通报……」向守卫使了个眼色,看紧范父别让他乱闯了。
范父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前等门房通报。
不一会儿,大门开启,冲出一名锦衣的男子,见到范父大臂一张,坚厚的情谊立即展露无遗。「范垌!」
「祝崇!」范父见了也很感动地想扑过去。
饭桶?蛀虫?门边待卫的脸由戒慎转为极端错愕,手上抡的刀剑也不留神地铿锵掉一地,几乎是同时,每个听到的人用手呜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一不小心笑出来。
祝三爷的一腔热情在听闻后马上转成腾腾怒气,原先展开的手改为拎起范父的领口,抖着嘴角恶声威胁:「不准叫我的全名!」
「好啦好啦!」都这把年纪了还怕羞不成?
祝三爷才放下范父,两人各站开一步,彼此仔细地上上下下审视对方。范父看着祝三爷心宽体胖、一副脑满肠肥;祝三爷盯着范父一身狼狈、脸上还挂着两管鼻水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两个人脑海一致闪过:果然还是我比较帅!不约而同地背过身掩着嘴偷笑。
一阵更怀鬼胎的寒暄后,范父抱着大包袱,愣头愣脑地跟着祝三爷进入擎天堡中,左弯右拐地走过重重回廊,入目所见全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祝三爷拉着范父步进偏厅,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不用客气!就当自个的家!我拜兄视我如亲手足,你是我的客人,自然也该受礼遇!你问我拜兄是谁啊?」
「不……我什么都……」没问……
祝三爷不给范父搭腔的机会,「我拜兄就是人称「神剑无敌」的擎天堡堡主岳严山!擎天堡你知道吧,擎天堡名居五大世家之首,亦为武林正派的首领人物,数年前白道人士力挫妖毒邪教便是因为我拜兄一招……」
中间半个时辰,范父睡着了。
「……而我目前专司擎天堡各种产业管理,这些年没跟兄弟联络也是因为擎天堡实在家大业大遍布各省,我忙得转不过头,实在无法分心访旧,还请多见谅。」言讫,忘形地插腰抬头,露出两个大鼻孔。
讲完了啊?正好醒来的范父擦了擦流出来的口水,看着祝三爷炫耀的嘴脸,心里不止地嘀咕:臭屁什么!人家他以前在西湖时也是个有钱人啊!再说他后来还进了朝庭做官,不但皇帝欣赏他、王爷暗恋他、连外邦来的王子都对他非常有好感咧!要不是范文敕令此事不可外扬,他早搬出来说嘴了……
祝三爷自动将范父的一脸呆样转译成钦羡,乐淘淘地坐下。「范兄弟最近从事什么大业呢?」
「……嗯……唔……耶……」范父双手横胸,很努力地低头想着,不过自己扣除掉发呆和捉蝴蝶,似乎也没干过什么正事,那来的大业可以夸口……啊!对了!「我家又生了一个小孩。」虽然是给人下药强迫的,不过他家双全还是可爱得紧!
「小孩啊~~」拉长了语调,祝三爷再度笑得眉飞色舞。
正巧一名青年进入,轻祝三爷一行礼:「爹,你找我?」
「来来来!」祝三爷唤来儿子,继续献宝地:「小靖来见过你范伯伯!」
范靖一拱手。「范伯父。」端是个斯文有礼的好青年。
「我家小靖可是我拜兄,就是人称「神剑无敌」的擎天堡堡主岳严山入室弟子喔!而且我家小靖啊,近日才打倒华山派的弟子,荣登江湖十大青年才俊榜首!不是我在自夸,我家小靖……」
一旁祝靖似乎有些羞赧,却阻碍不了祝三爷以子为荣。
放任祝三爷一个人说得口沬横飞,范父敷衍虚应的同事,自己在心里犯嘀咕:哼!稀罕!早知道是要比儿子的话他还会输?虽然说带出门的这个可能没有在家里的那个好,不过要是比起来,他家小武……对了!小武!

范父这时总算想起自己有个儿子跌下了山谷,「哇」地大叫一声,瞬时间眼泪鼻涕齐下,惊得祝三爷和祝靖急退了一步,脸上表情满是惊恐。
「小武……我家小武他……」一面说着,一面用别人家看起来价值不裴的桌巾拧鼻涕。
祝三爷疑问道:「贤侄?」对了,不是说要带小孩一道过来的,怎么不见人影?相信当场比较起来,更能突显他家小孩的英明神武!
「小武他……来的路人两个莫名其妙的在跟上打架……然后…小武就掉下去了……」
路人打架和掉下去……?基于人命为重,祝三爷勉强忽略范父的语病,反正既然是掉下去,就脱不了死伤,急忙地问:「那怎么得了!你刚才怎么不说!?」
范父别扭地扯着桌巾:「我忘了嘛……」
「……」祝家父子呆立,脸上蒙上一层阴影。祝靖第一次觉得,其实生为祝三爷之子是天下万幸;祝三爷则思忖着现在否认认识范父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不得已,祝三爷只好带着范父和那条被蹂躏到不行的桌巾前去拜托擎天堡主。
方头大脸、威武凌厉,双眼目光灼灼如透人心,颏下一把美髯更添潇洒,堪称优质中年男人代表的擎天堡主岳严山端坐在厅堂,听完范父杂七杂八的述说后,拂着胡须,沈声道:「山谷下乃一条湍流……若范公子失足跌落,大难未死,理应顺流而下……我看,还是先派人到附近搜寻,范先生,贵公子有何特征?」
原先拿着桌巾拧鼻涕的范父闻言,「嘿嘿嘿~~」一阵突来的白痴笑声自埋首的桌巾里头传出,差点笑掉众人一层鸡皮疙瘩。
讲起自己的儿子,范父就不免一脸得意,他家小武高大英俊、身手超绝、气势凌人,普天下无人可及,最难能可贵的是小时候还可爱得不得了!
他家小武的好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描述?唯一可以形容便是……范父不可一世地挺起胸膛:「就跟我一模一样!」
看着范父自豪的模样,在场一片难堪的沈寂,独范父还乐陶陶地四处招摇摆态,见此,众人不由得对未曾谋面的范二公子寄于高度的同情和怜悯,擎天堡手下人心里还记着,待会儿,看路上那个人看起来笨一点的……就先问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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