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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天堡不亏为一方势力,探子一出,随即有范武的下落。
探子回报当时,范父正一个人在厅堂角落另架起的小桌旁吃得满嘴油腻,一听,犹豫了好一会儿放下手中的碗筷,再三留恋回顾片刻,才一股劲地冲向说话的惊天堡下属;途中不慎跌跤,滚了几圈后,扑到在下属的裤脚旁,便干脆赖坐在地上,扯着人家的裤管,一副闺中怨妇的模样瞅着对方看。
下属见状马上从脚麻上了头,僵化的表脸上,只剩下嘴角还微微颤抖着。
两旁原先聚精会神的擎天堡帮众也没好到那去,这些都是刀来剑去、义薄云天的豪杰侠客,曾几何时见过范父这种笨蛋?个个全让这副滑稽的画面给惊得傻愕,祝三爷个人则是在心里第千万次后悔没事找来范父丢自己的脸。
答话的下属抖了抖脚,发现甩不开范父,只好勉强忽视范父热络的目光,向堡主一拱手:「属下延着河谷一路寻问,午后确实有人自河中被救起,听附近居民形容,年纪与体态和范老爷所指示相符,但……」斜眼瞄向跟旁泪眼盈盈,一副楚楚可怜的范父,「样貌上跟范老爷……嗯……略有出入!」
「不同人?」岳严山继续拂着他美美的胡须,问道。
范父扒住下属的脚急急地问:「是不是长得帅、有个性到极点?」
「是……」居民口里,落难者拥有一张叫全天下女人心荡神驰、倾心恋慕的俊美外貌,昂然威武、气宇不凡,还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张狂气息,形容得跟天人谪降无异!
「那就是啦!」范父责怪地瞪了答话的下属一眼,都提示得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受伤还是怎么的?」
该不会……范父觉得自己很帅、很有个性?大厅中弥漫着一股反胃的气息。
答话的下属好不容易从恶心中回复,答了范父的问题:「伤是没听说,只是那名青年获救之后,嫌村人里的伙食难吃就离开了,看方向应是往云白山的盗寨去。」
都这当头了还会嫌东西难吃……果然是他家小武!
「那可不好了。」岳严山继续拂着他美美的胡须沈吟一会:「云白山中的那批盗贼虽简但精,广寒寨寨主足智多谋,身手更是了得……虽非什么大帮派,却极有纪律,在道上也算名气,范公子这般冒然前去,可能身陷危境……」
另一名擎天堡的主事也搭腔:「云白山广寒寨盗贼向来和我擎天堡井水不犯河水,要是范公子强闯入,就算以擎天堡的名义去要人,他们也未必买帐。」
其它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有实质建设性。
范父虽听得一脑浆糊,但见这些人只坐得好端端地动也不动,不由言带恐慌地道:「快!要不就来不及了!小武他他……」他一肚子饿就会发脾气!范武肯定会把人家的老巢给剿了,说不定现在那边早就血流成河,他们竟然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嚼舌根!
见范父惊惶失措,在座群雄皆是动容,不由感叹天下父母心,又那里知道在范父脑袋担心的对象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范父向来所向披靡的小狗可怜相的央求下,一阵商议后,禀着正道扶强济弱的精神,擎天堡堡主带足人马,连着范父一道朝云白山出发。
云白山,古木幽林、难见天日,山径曲折、易守难攻,若无熟人引路,很容易在山中迷失方向,是一上乘的安帮立命所在,也是广寒寨盗窝得在擎天堡势力旁苟存的最大原因。
一群人抵达山脚下后即发现,不晓得是什么人,用蛮力硬是开了一条山路直通山顶,原先杂生的巨树茂林倒得倒、断得断,野蛮的程度,显示来人功力极高、内力极巨,怀着忐忑延路行走,径上,原本职守的明冈暗哨不见纵影,阵式和陷阱也破坏怠尽,一群人根本就畅行无阻,毫不费吹灰之力便抵到广寒寨!
走近山寨,插满着寨旗的木编大门洞开,只见一人蹲在门边,百般无聊地戳着泥地,三不五时还凄楚地回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屋,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岳严山一面拂着他美美的胡须,一面率着众人小心亦亦靠近,直到范父打了个喷嚏,惊醒那名门房,抬头突然看见来了这么多人,还呆了呆,两边(其中一边仅只一人 )人马对望一阵,还是擎天城的下属耐不住疑惑地走近一看,上下打量后瞠大眼珠子,指着眼前衣衫干净面容整洁那个人大叫:「你不是山寨主吗?!你的大胡子咧?」
山寨主也认出擎天堡人马,眼泪啪嗒地掉下来,飞扑过来抱住岳严山的脚:「岳堡主!你要替我做主啊……」抽抽噎噎地,「那厮不晓得那来的瘟神,一来就把我们打得七零八落不说,把寨主的位子给抢走了还嫌我长得难看叫我来顾门……」
岳严山拂着他美美的胡须的手有些僵硬,不是很能接受一个曾经威风八面的绿林盗匪哭得一把眼泪一把,却又不好意思一脚甩开他。「瘟神?」难道有其它人来犯……擎天堡人纳闷相望后,堡主扶起山寨主问道:「其它人呢?」连一寨之主都沦落至此,想来下属们的遭遇必然更加悲苦!
「他们……他们……都在屋子里里……呜呜呜……」山寨主说着竟噘起嘴来,看似万般委屈。
擎天城人马这才发觉,一路上略略听闻,由数种乐器所组成、直可叫人发狂疯癫的声音竟是从那屋子里传出!几名老江湖心里马上闪过各种魔音传脑的高手和可能发生的惨无人道屠杀!几个人先行运功扺抗,在岳严山一面拂着他美美的胡须一面点头授意下,勇者伙敌地冲进主屋里,原先欲想先发制人的高手们,一踏进灯火明亮的屋内,全让眼前的景象怔吓得不知所措。
屋内,非但不见满地横尸,甚至干净连半点沙尘都没有;山寨里,那些向来不修边幅、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野蛮汉子,个个梳洗得清爽,穿戴整齐,一列靠墙规距地站着,另一边,数十个人端坐成两排,手里拿着不知打那找来的各式乐器,曲不成调地苦毒自己和他人的听觉;堂中,则是几个人一起跳着奇形怪状的舞蹈,几次合作不彰跌成一堆……一窝土匪山贼严然成了杂耍戏班!
就在擎天堡人手冲入时,乐音顿止,所有的人在来人全停下动作,愣愣地望着他们。山寨主跟上躲在擎天堡主身后,略带惧意地瞄着远处自己的宝座,还不忘小声地哭诉抱怨着:「你看!他们在吃喝玩乐,就只有我被赶出去……」
擎天堡人马没多理山寨主,一干手全警备地望着室内唯一散发着令人寒毛直竖的气势来源。山匪们一个个如潮汐般退开,众人的目光得以直视。
一张威猛骇人虎皮大椅上,一名俊美无俦的青年,正支手托着腮,翘着两郎腿,拿着兴味的眼光盯着来人;两旁厚厚的羊毛膻横卧着几名仅着薄纱、引人遐思的貌美女子;俊逸青年一抿嘴,一身张狂的气息勃发,冷魅的神采,不可一世的傲然,让擎天堡人不由自主的瑟缩,当下全产生以为自己像山寨盗匪一样,是为娱乐此人而存在的错觉!
只有范父一眼看见范武,马上乐颠乐颠地挤到最前方,泪汪汪地喜急而泣,大呼出声:「小武……」早在听见屋子里传出比杀鸡还难听的奏乐时,范父心里就有谱,全天下除了毫无音律涵养的范武外,还有谁能忍受那些噪音?
擎天堡的人马让范父的叫喊惊醒,来来回回地看着范父和范武,终于有人忍不住提出质疑:「范老爷,这……就是你的儿子?!」
「是啊!」难道他们看不出来范武的长相和气质跟他有多雷同?
「……是…养子?」
「不是。」
「继子?」
「不是。」
「半子?」
「是亲身儿子啦!看不出来我家小武跟我就如一个模子刻的,像得不得了?」
像?像个屁啦!这歹竹和好荀的之间也差忒多了吧……
「我认识你?」冷眼睇着众人的范武终于开口,淡然的语气与范父的热血亲情显得南辕北辙。
「小武~我阿爹啊!」乐颠乐颠向前走去,但在靠近时虎皮座下时,范父仔细端详了范武一眼,原本大展的双臂急收,硬生生地向后大退几步,末了甚至干脆躲到擎天堡主背后,还把山寨主给挤了出去!
一屋子的人全看着范父,疑惑他的行径;不都说是亲生儿子了吗,怎么范父一脸见鬼的模样?虽说擎天堡的人马有了经验,惊讶的程度没广寒寨的人马大,但仍摸不透范父在干嘛。
范武的表情,少了平日的笨样,眼眸中更多出一分冷森邪魅,狂狷悍然的态度,视天下为无物的神情,差点没叫范父一颗心脏蹦地跳出喉咙来!
这模样的范武他看过……以前,曾有一次范文发病差点不治时,范武便是这副德性,暴戾残虐,当时要不是他这个做爹的挡在前头,范武绝对让所有人先范文一步到黄泉道上去探路!
现在,虽然少了那份嗜杀的气息,但却也多出一分深沈……怎么会这样?小文在家里好好的啊……难道说……范父颤着身躯,小心亦亦地问道:「该不会你……跌下山时……撞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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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武眼中闪过一丝诧色,随即勾起深意的微笑:「嗯……」
「喔~」两旁的人不由发出「原来如此」的惊叹,原来是撞了头失了忆,难怪连亲生父亲也认不得啦!山寨主还不忘趁乱再把范父从惊天堡主背后挤出去。
「那……那……」成为众人注目焦点的范父一下没了主意,偷偷瞄着范武,几次欲言又止,早知道带范武有这麻烦,他就带小黄出门了……可望见范武眼中精光毕露,范父害怕之余不免有一丝得意!就说嘛!想他范某人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笨的?范武只是对不在乎的事漫不经心罢了!其实骨子里还是很利害地说!呵呵呵……
擎天堡主拂着美美的胡须,挨过去小声地向范父说:「范先生,你别光顾着傻笑……事情还没结束哪,大伙还在等你说话呢!」
「喔喔!」范父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向范武,继续焦急问道:「那个……你真的一点点也不记得?」
范武皮肉不笑地瞟了他一眼,不做回答。
「连阿爹也没印象?那家里咧?总管咧……」连举了数十个例,连家里的黄狗都问了,就是忘了提范文,最后,范父喘着气:「呼呼……该不会……连名字也想不起来?」
范武总算很赏脸地给他一笑。
很显然地,范武这一撞撞得不清哪……范父低头思索一会,虽然说范武失忆很是麻烦,但往好方面想,这也不失是个再教育的好机会!至少趁这段时间教会范武别再偷吃他的东西,其它的,等回去小文自会有办法的!
一想开,乐天的表情立即在脸上漫散,「那……阿爹说点以前的事给你听好吗?」不反对就是好啰!「咱们以前住后西湖附近,后来搬去京城,现在则是住在一个小村庄里……」范武没表情的脸不啻是壮大了范父的胆子,继续说着:「你是个十分孝顺的孩子,有东西都会让给阿爹吃,没事也会陪阿爹抓虫子,而且从不对阿爹大小声……」掉进一个自己虚构的美好世界里……
一旁的人听着,推推身边的人问道:「这么这范老爷听起来,像是一天到晚只会吃东西和抓虫子啊……」
身边的人沈吟一下,回道:「我看依他那没核桃大的脑子,让他做其它事也危险,还不如放着他只吃东西和抓虫子……」
一旁的人点着头:「说的也是……」
另一边,范武压根就没在理会范父说些什么,空洞的记忆中是一片虚无,宛如不见底的深潭幽暗阴然,即便眼前的人有说不完的熟悉,却也牵引不起他大多的情绪,到底……少了什么……?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被锁在最深沈的角落,任由他如何费尽心思,也无能触及。
抬手打断了范父的絮絮叨叨,没耐性地问道:「即然你知道我……不介意我同道而行吧?」起身便想离去,反正这贼窝他也待腻了。
「咦?」
就这样?众山寨盗匪和擎天堡人马不敢置信地瞪视着范武,山寨主喊得尤其大声,心里很不是平衡;一个大有为的山寨,竟然让他这般弃若敝屣、毫无留恋地丢舍,那他当初干嘛还费力打得大伙落花流水?
原本趴在范武跟前一名妖艳女子闻言,连忙站起跟上,软若无骨的白嫩柔荑揽上范武的腰,娇丽的脸蛋贴着雄厚的背,用着我见犹怜的莺腔燕调低泣:「大王……你…你要走了……?」
妖艳女子原先是山寨主最得宠的夫人,以前为独占山寨主的恩泽使尽手段,但却在见了范武时连反抗和挣扎也省了地贴了过去,还暗自窃喜来了这么一个俊俏的人儿,无需再侍候丑陋的山寨主。没想到,范武来了半天,连摸都没摸她一下,就要拍拍屁股想走人!?妖艳女子技巧地以酥胸磨蹭着范武,恳求地说道:「大王……就让奴家跟着服待你……」反正依范武的武功造诣,出去肯定也能创番成就,她不用守着这小小山寨,徒耗青春!
范武连头也没回,一道如利刃般的掌风朝身后发去,亏是范父机灵,早在女人不知死活地做势要贴上范武时就赶紧跑了过去,一把将女人拉开。
「碰」的一声,原先女子站立之处,炸开一个大洞,焦黑的窟窿还飘着白烟,众人一阵哗然,女子吓软了腿跌坐在地上,脸色发白、面露惊恐地颤抖,这个男人竟然就这样想杀死她?一干旁人见范武的武功竟然高强至此,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液,均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冷颤,连擎天堡主也变了颜色,拂着他美美的胡须的手差点扯下一撮来。
「走吧。」范武清亮的双眼不见一丝波澜。范父同情地看了女子两眼,跟上离开,擎天堡人马迟疑一阵,表面上安慰几句也没久留,剩下来的山匪门,你看我我看你……而后,山寨因遭逢劫难成为其它盗匪的笑柄,原先绝佳的隐密地势也让范武粗鲁地破坏,盗贼们慢慢散去,云白山成为观光旅游圣地……
一群人回到擎天堡时天己大明,范父才想趁没事前想开口走人,却让擎天堡主盛情挽留。「范老爷,在下见范公子武艺卓绝,十日后适逢擎天堡内一年一度的比武盛事,范公子何不留下与会、相互切磋指教?」
擎天堡主眼中闪着计算,云白山上虽目赌范武惊人的内力,但其真正实力实不可一窥得知,擎天堡既是正道之首,他身为长者也不能明着向小辈挑衅,若到了比武会,便可一目了然。
擎天堡的比武会乃武林中一大盛事,虽说名义上仅是堡内弟子互较有无,但擎天堡支派繁杂,堡内弟子囊括武林百大高手的数个名额,刀枪剑棍各有所长,可谓是武林大会的缩影,照样是叫各门各派瞩目!
擎天堡主打的心思是,范武的心思歹毒无情,非一般正道所容,若他敌不过擎天堡内的各大高手便罢,若能,日后必然危害武林,擎天堡需要在他壮大前将之除去!
一旁人闻言惊呼出声:「但堡主……范公子并非擎天堡之人,怎么可以参与比武会?」
「比武会友,意在切磋!范公子的身份又何需在意?」
其它人你一言我一语,或贙同或否定,范父几次没插上嘴,在心里嘀咕着,什么比武会友?那是他们这些人才搞得出的噱头,在范武脑袋里,武功就是是用来保护范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