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誉冷哼了一声说:"用不着他献殷勤。"稍停又说:"昆塔不是想做大吗?让他做,封了所有的线,不准任何人帮昆塔走货。缅甸那些人想我的海、陆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哼,你放出话去,谁吃了昆塔,以后出货我负责。"
常力说:"好,我去安排。这些事情你别出面,你从三藩好不容易脱身出来,还有很多人盯着你,还是谨慎些。"
连誉点点头:"嗯,你安排吧。"
正说着,一个人跑进来对连誉说:"老大,手术做完了。"
第十一章、
(十一、)
手术室门口,美国的康恩和文森特医生正和院方主刀医生谈话,他们和连誉都熟得很,一见连誉走过来忙迎上前。康恩医生笑着说:"你从三藩走后,我已经很少被人这样催着,奔命一样了。"连誉问:"情况怎么样?"院方医生说:"你放心,没有大碍了,只是以后可能右臂会用不太上力,肺叶伤到了,要好好调养。"
医生去休息了,连誉被领到特护病房的门口,白色的双开门,镶着带花纹的玻璃,看不到里面。连誉握着门上的把手却没有推开。这门一但推开,连誉很清楚,自己的心里,已不单单是把穆郎当成寻欢作乐的小东西。他的柔弱、他的忍受、他的单纯,像没有风暴的港湾,让自己不由自主停泊。这么多年自己所承受的一切,不能说也不愿说,和穆郎在一起时,居然可以简单的遗忘。这短暂的遗忘,是少有的幸福。
母亲去世后他这些年出生入死,早已经看得很淡,可是当穆郎的生命在自己怀中抽离的时候,连誉害怕了。穆郎倒卧在自己怀中的那一刻,他的眼睛,没有怨恨,没有痛苦,嘴角一丝浅笑,像看到天堂一样的解脱。一如母亲临终前的表情,刹那光华,动人心魄,却转瞬逝去。
连誉将门轻轻推开,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这一刻起,不再放手。
穆郎带着氧气罩还在昏迷中,右手打着点滴伸在被子外面,另一支手轻轻的握着,搁在胸前,眉头轻蹙,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小小的身子穿着医院里雪白的衣服在那张大病床上更显得淡薄。
连誉坐在床边,将穆郎的手握在手里,慢慢的放在唇边,牙齿轻轻啃咬着,低声的自言自语:"喂,你快点醒啊,不准睡太久。"床上的穆郎没有任何反映,只有床头的仪器发着有规律的声音。
夜色依然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曙光,连誉就这么坐在床边,握着穆郎的手,静静的看着他。常力轻轻敲了敲门进来,看着连誉说:"这里已经安排了人守着,有什么事情马上报告,你去休息下吧。"连誉背对着他摇了摇头。常力知道不能再说什么了,只得退下,将门悄悄的掩上。连誉站起来,脱掉鞋子,轻轻的躺在穆郎身边,将头埋在穆郎的肩窝处,窗外依稀能听到蛙鸣,一阵倦意袭来,连誉闭上眼睛。
穆郎睡梦中梦到被一只超大维尼熊紧紧的抱住,而且那个维尼熊还在耳朵边吹气,哎呀,受不了啦,伸手推开,却被肩膀的一阵剧痛刺醒。睁开眼睛一看,连誉象八爪鱼一样箍在自己身上,嘴巴在自己的耳朵边,一呼一吸睡得正香。穆郎又好气又好笑,抽出被连誉握的发麻的手,活动了两下,用手指戳戳那条压在自己身上的腿。戳,没反应?再戳,还没反应?改捏,正捏得起劲儿,手被连誉握住,转头碰上了快凑到氧气罩上的脸。
"小东西,你在做什么?"连誉沙哑的声音说。穆郎指了指连誉的腿,连誉赶紧拿开,自己干干的笑了两声:"噢,那个,呵呵,呵呵。"忽地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来人呢,叫医生过来。"
医生说穆郎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好,所以,几天后在穆郎的强烈抗议下,前提是被连誉偷偷的亲了几下,连誉终于答应让他到院子里走走。院子里种满了乔木,椰树、槟榔树等还有好看的火焰树,将别墅式的医院掩在树林间。
连誉坐在林荫下的吊椅上将穆朗揽在怀中轻轻的晃着。树叶随微风轻轻摇动,阳光透过层层树叶,从缝隙中钻进来,照耀在他们身上。常力走过来,看着连誉欲言又止,穆郎想要起身,却被连誉揽的更紧。常力连上有些为难的神色说:"老爷子要见你。"穆郎感觉揽住自己的手臂一僵,看看连誉,连誉的脸冷下来,停了停却对穆郎笑说:"今天天这么好,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开了很久了,一路上有些颠簸,穆郎头晕晕的,胸口气闷得很,只能靠紧了连誉,依偎在他身旁。从上了车,连誉就没说过一句话,车是小唐开,常力坐在前面,并没有其他车辆跟随。
远远的看到了红色的围墙,墙头上累累的花盛开,披在墙面上,露着碧葱的树尖。两扇铁门紧紧的关着,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和几辆军用悍马,车上都坐着人,铁门口四个士兵站的笔直。连誉四人下了车,穆郎跟在连誉身后往大门口走去,穆郎转身看常力和小唐并没有跟上来,正犹豫间,连誉转身看着自己说:"这里他们不能进来,你跟上我。" 他一向说一不二,穆郎又听话惯了,他却不怕穆郎细想,为何自己的心腹都不能进来,却让他跟上。
进了大门,一径小路,两边碧绿的乔木还缠绕着曼藤,鲜花怒放,曲折通幽,几个转弯便有柳暗花明的感觉展现在眼前。快要走到门厅,连誉却对穆朗说:"我先领你看看。"穆郎跟着他绕到后面。穆郎被连誉带到一间花房,花房里养着各种奇花异草,穆郎脱口而出:"哇啊,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珍本兰花。"
连誉笑笑:"你到识货,不能说世界上兰花的名贵品种都有了,也差不多,随便一本都是万金难求的。"正说着,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个老人,见了连誉眼睛一亮,惊喜的喊道:"小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连誉走上前笑道:"聪叔,你还是老样子,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在这花房里。"
聪叔有些激动,手哆嗦着说:"真好,真好,今天什么好日子,你回来了,先生也来了。"连誉笑的有些牵强了,说:"聪叔,你先忙,我先到别处。"说着强拉着穆郎走了,聪叔还在后面小少爷、小少爷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连誉拉着穆郎转来转去,说是带穆郎看看,可什么也不说,只是用眼睛痴痴的看着每样东西,用手抚摸着。楼下看完了到了楼上。连誉站在房间门口,慢慢地走了进去。房间垂着淡紫色的纱幔,随风轻轻摇曳,所有的家具摆设还是老样子,紫檀描金床上还铺着细羽软缎床罩,那把玉骨轻纱双蝶团扇缀着黄色的流苏垂在贵妃榻上。几上的书别着青铜雕花芙蓉扣的书签静静的摆着。
一切一切还是老样子。
母亲散着头发抿在耳后,露着饱满的额头,看着外面,穿着白色明绣瓒菊窄袖长摆的上衣,底下同色阔腿长裤,斜依在贵妃榻上,书搁在腿上,拿着团扇,皓腕轻摇,只腕间红线缀着的那个玉蝉,一晃一晃。
母亲躺在那张床上,容颜消瘦,眼睛却还是光华流动,呼吸已经不顺畅了,那手腕瘦骨伶仃,一个玉蝉几乎要松脱下来,却仍是拉着自己的手,浅浅的笑,说出最后一句话:"阿誉,你别恨他。"
**********************下面有话说,谢谢*********************
前两天写着写着到了瓶颈了,故事的架构虽然已经想好,可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想写快乐的结局,写到后面难免有痛苦,影响的自己的心情也不好了,所以要大动脑筋了。谢谢各位看文的朋友,我现在不敢奢求有评论加分,只要看到点击的人数有变化就已经很开心了。我一定加油,尽快完结,开新篇,谢谢大家。
第十二章、
(十二、)
连誉痴痴的看着房间里的一切,肩背挺的笔直,可脖颈却酸酸的忍不住想低头,胸口里的悲鸣一阵阵涌上来,转身看见穆郎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眼神带着一丝疑惑,几分关切,整容一笑说:"咱们下去吧。"却不知道这一笑有多么苦,穆郎见惯了他人前时的冷眉峻目,背人时的肆扬跳脱,却从没见这英俊的脸上眉眼轻愁。
客厅门外一个人站在那里,虽然穿着便装,可肩端腰挺,一看就是多年军旅养成的气质,见连誉和穆郎一前一后的进来,冲连誉点头示意说:"阿誉,你来了。"
"年叔。"连誉看着这个从小对自己呵护关爱的人,本应是那个人应做的事,却一直都是年叔在做,当年亲自送自己到美国时,一只枪,一个人,来去自如,笑傲群雄,何等的气概。岁月不饶人,原先的英挺青年也两鬓斑白了。
年继轩脸上是慈爱的微笑,见穆郎跟在连誉身后,却不解,对他说:"将军等你很久了,你进去吧。"连誉往前走了两步,发觉穆郎并没有动,回身伸出右手对穆郎,那明亮的眼睛化出一汪春水,温柔动人。穆郎用手握住连誉的大手,两个人十指紧扣,掌心热热的互相呼应着,就这样进了大厅,年继轩待要制止,却没来得及。
窗口背手立着一人,听见他们进来,缓缓的转身,轻轻的扫了一眼穆郎,就对连誉说:"你带人来了。"那人身材修长,穿着竹简布对襟杉。一张脸清隽消瘦,额头眉间是深深的皱纹,眉眼和连誉很象,眼神虽没有连誉那么犀利,却气势逼人。这一眼,穆郎就觉得有千斤之势压过来。
连誉的脸冷的象冰,眼睛直直的对视着,从齿缝中挤出字来:"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只有你一个外人。"那人一笑,虽是笑着可眉梢眼底都是苦楚,对连誉说:"我确实有事对你说,不过,有些事情,你的小朋友知道了,没什么益处"。他话虽说的平淡,可连誉心里也有些后悔了,他不想见这个人,这次有穆郎在身边心里安定的多,一时冲动把他带进来,可是有些事情不能让穆郎知道,知道了只会害了他。他从不认输,心里犹豫,面上是不能带出来的,只得说:"他是我的人,我自有分寸。"那人不由得又打量穆郎,穆郎只觉得他的眼神能逼到心底里。
这时,年继轩走了进来,对连誉说:"阿誉,将军确实有要紧事,你们慢慢谈,我先带他出去,放心,我会好好招呼他。"连誉看看穆郎,眼里有一丝歉意,对他说:"你跟年叔去,各处转转,我一会儿去找你,小心身体。"穆郎点点头,抽出手来,和年继轩出去了。
连誉走到沙发前坐下,对那人说:"顾先生,有什么事就请吩咐吧。"顾汉生坐在连誉对面,看着他,这个自己最亲的人,那份倔强,那份冷峻象极了自己。多想让他在身边,可是想要多疼他一点点都要顾虑着。
"阿誉,北京那边的事情你还要跟紧点。X国那边已问过几次了,不要出岔子。"顾汉生看着连誉说。
"嗯,第一批军火已经顺利走货了,相信用不了多久,X国那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得到了。"连誉低垂眼帘看着茶几说。
"第二批我已经安排了,这次数目要大些, X国那边急需,所以你还要想办法,尽快出售,那些高层你还要多给些好处,让他们赶紧把第二批支援出去。"顾汉生说。
连誉一听,眉头一皱说:"时间会不会太近?这么紧时间让他们支援两次,恐怕会冒险。"
顾汉生叹了口气说:"唉,我也知道,只是X国那边时局紧张,掌军权的那个最近蠢蠢欲动,王储很着急,唉,这关系到很多人,你要仔细些,自己也要小心。"
连誉嘴角轻撇说:"这个明白,我,你就不用费心了,我还不想这么早死。"
话很生硬,顾汉生心里叹口气,脸上神色更关切,正要说话,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佣走过来奉茶,说:"先生,小少爷喝茶。"又对连誉说,"小少爷,尝尝点心。"连誉笑说:"欢姐,谢谢你,我在外面吃了这些年,你做的点心还是最好的。"那个欢姐笑的合不拢嘴说:"小少爷,最会哄我开心,只要你常常回来就好,呵呵,你们慢慢聊阿。"
房间的气氛被欢姐的进来好像缓和了些,顾汉生说:"阿誉,前两天缅甸的事情已经派人解决了,这些年你帮我做事,你在外面要小心些。"
"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人知道我帮你做的这些事。出了事也是找我,以后我的事情,不用你出面,缅甸昆塔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你又派人杀了所有人,这个人情我可不领。"连誉拿起一块点心,一看是自己和母亲最爱吃的椰奶沙条,默默的塞进嘴里咀嚼,一股甜香在嘴里散开,想起眼前这人让母亲形单影孤,寂寥而终,一辈子无名无份,不由得又火起来。
顾汉生说:"阿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身边的人不能出面,这些事除了你我不能交给其他人,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我,只想尽量给你。"一面说一面抬手端起茶杯来。
手腕一伸,腕间红线串着一个玉蝉,只两翅带着黄色的翡,晶莹剔透。连誉看的真切,登时鼻尖酸楚了起来,冷笑一声说:"我可不委屈,母亲也不委屈,知道,除了不能把‘顾'字给我,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能摘下来,对了,母亲贴身的东西你还是不要带在身上到处走,要不然被人认出来,你还得费力气解释,哼。"
顾汉生端着茶杯的手僵住了,苦笑说:"阿誉,你......还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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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继轩把穆郎领出来,他疼爱连誉,虽然看到穆郎和连誉关系特殊,倒并不在意,领他转了几处,走近花房,穆郎停下对他说:"麻烦您了,您去休息吧,别处我不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他吧。"年继轩见他右臂还吊着绷带,神色黯淡,知道他刚受过伤,身体不济,只嘱咐他别到处乱走,在这里等连誉,自己便转身走了。
穆郎绕过花房,从后门进了楼,房间很多,收拾的很整齐,连誉刚才都领他看过了。穆郎进了书房,两面依墙都是紫檀木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和画册,墙角立着几幅画,用布遮着。
穆郎轻轻抖开布,都是风景的。靠窗的画架上还有一幅油画,画上是刚才客厅的一角,一个人穿着猎装,脚蹬马靴,手上执着马鞭,站在窗前,画工细腻,光影明媚,执鞭的手肌理鲜明,指甲红润,连玻璃上光线折射出窗外的景色都生动得很。整张画独独缺了那个人物的脸,只用白色油彩涂了。
穆郎又回到那间卧室,卧室里有个四开门的衣柜,衣柜很高快顶到天花板了。打开衣柜,挂着香囊,淡淡的玉兰香味,全是女人的衣物,做工精致,用料考究,多是白色,蜜色,底下摆放着几双家居便鞋,都是半新的。旁边有两个五斗柜,穆郎打开抽屉,抽屉里有笔墨纸张,还有一些小孩子的玩具,一面镜子,放着几本书,一个抽屉里的放着两个首饰盒,打开后,宝光鎏动,一个盒子里火钻的戒指、手琏好些,老坑的翡翠镯子,绿的通透,翡翠的项链包着雕金团花,做工考究,还有一个豹子胸针,爪下团着一颗粉钻,白金的豹身上点点镶着黑钻,另一个盒子里是几方田黄印章。就那么随意摆在那里,层层堆叠。只最后一个抽屉有一本相册。穆郎轻轻翻开,照片只有几张,多是黑白的,微微有些泛黄,都是同一个女人。或站、或坐,都穿着素色的衣服,眉眼淡淡的,笑容都隐在嘴角,穆郎只觉得神色里好像有些熟悉。最后一张,一个男孩子站着,那个男孩子像极了连誉,噘着嘴巴,眼睛恨恨的,带着渴望,说不清的复杂。她坐在那里,两个人的眼神看着同一个方向,她的笑容温暖醉人,只腕间缀着一个饰物看不清楚,身上没有任何首饰,漆黑的青丝束着,说不出的高贵雅致。
有脚步声走近,穆郎忙将相册放回,推上抽屉,眼见来不及撤出,右脚尖一点椅子,左脚踩上五斗柜,攀上衣柜顶,将身体扭曲塞进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紧贴在墙上,顾不得肩膀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