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忘江湖————最爱cheesecake

作者:最爱cheesecake  录入:11-25

徐弑看着两人背影,心头一紧,唯有连连冷笑,用嘲讽冲淡心中酸楚。

慕月绮花

段一走出慕月楼之时,楼外已经挂上七色彩灯。晚上果然更能显出扬州的繁华。林伯的船大概行了十天,才到达扬州。下船之后,他已经在慕月楼蛰伏了近半个月。
本来,段一打算一到扬州,马上联系客栈,但转念一想,卧底毕竟在暗处,如果贸贸然行动,可能会打草惊蛇。况且,上次任务失败以后,大哥可能已经开始留意客栈内部的卧底。当日任务失败之后,大哥苦心把他送到扬州,为的就是他的安全。自己伤势未愈,而大哥与王爷府的斗争正在白热化阶段,如此贸贸然出现在大哥面前,恐怕会打乱大哥原来的计划。所以,这半个月以来,段一蛰伏在逍遥楼,边养伤边打听消息。
没想到这半个月内竟然出了两单大案。两单案子都是入府行刺,而且刺客都是单枪匹马,一击得手然后全身而退,没有留下半点把柄,十分像客栈一贯的做法。那就是说,从他刺杀王爷开始,客栈确实和王爷已经势成水火了。客栈这样做,无疑就是公然向诚王爷挑战,无论背后有没有朝廷势力撑腰,大哥和客栈已经骑虎难下了。情势这样发展下去,恐怕最近又有一个朝廷高官被暗杀。
高正良,户部侍郎,掌管民生大事,王爷党。段一猜测,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但之前两单案子下来,朝廷已经有了一定警戒心,下手恐怕是事倍功半。而且,高正良虽然没有掌握兵权,但是他为人热情好客,豢养了不少武林高手埋伏在他府中,客栈的伙计只要稍有不慎,恐怕有性命之虞。
扬州灯火通明,人声芜杂,一派繁华景象,但段一却无心领略,加快脚步往绮花阁走去。

绮花阁与慕月楼齐名,一个位于西边,一个位于东边。绮花阁的门前,总是挂着各色灯笼,每个灯笼只绣一种花卉,上面没有鸟雀之类的装饰,华而淡雅。绮花阁的姑娘,从来不站在店门口招客,都是由客人亲自点名的。
段一抬头看了一眼"绮花阁"牌匾旁边一个绣着翠竹的灯笼,稍微停了一下,随即低头进门。大厅里透着阵阵清淡的花香,零星坐着几个衣着华贵的人,轻摇折扇,小声谈笑,身旁却没有美人相伴,也没有龟奴之类的人走来走去。段一有点诧异,眼睛往四下飞快一扫,只能先找个角落,静静坐下。
果然不多时,一个身穿暗红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款款向段一走来。她轻轻招来一个伙计,低头吩咐了几句,然后抬头朝段一淡笑道:"这位公子莅临本阁,真是本阁的荣幸。公子如何称呼呢?"
段一道:"小姓段。"
那中年女子微笑点头道:"段公子光临绮花阁,可是欣赏本阁的哪种花卉?"
段一道:"绮花阁可有翠竹?"
此时,伙计悄悄把一壶酒送到他们面前。那中年女子盈盈起立,躬身给段一倒了一杯酒,然后道:"段公子果然是风雅之人,翠竹是本阁最有才华的女子,出尘脱俗。"
段一尝了一口酒,是上品的女儿红,清香而凛冽,喉咙有点呛,就敷衍道:"哦?"
中年女子摇着折扇,道:"慕名而来的客人,很多都是久闻翠竹的雅名而来,翠竹难以一一回应客人的厚爱,所以坚持只找知音之人。段公子,今晚就看你们之间的缘分了。如果有什么吩咐,随时可以找我冯青研。"
段一站起来,微微鞠躬笑道:"那就有劳冯夫人了。"冯青研也站起来,报以礼貌一笑。两人往楼上雅间走去。

二楼最南面的房间,就是翠竹的闺房。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翠竹图。段一明白这翠竹图的含义。秦轼之曾经跟他说过,竹是节气之物,喜竹之人应该是有骨气的雅士。翠竹图的旁边,放着一具琴,琴离主人床有一段距离。主人床挂了一层青色的轻纱,随着半夜的凉风轻轻摇摆。床和琴的中间,摆着一张圆桌,上面放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明明是烟花之地,却没有丝毫脂粉气味,更像是文人公子的起居之所。
见段一坐下,冯青研躬身道:"段公子慢用。翠竹正在梳妆,很快就会和公子见面。"然后盈盈离开。段一自斟了一杯酒,开始沉思起来。酒的颜色碧绿如茶,入口清醇,上等的竹叶青。
"段公子有礼了。"一声清脆的问候打断了段一。只见一美貌女子站在琴旁边,双手放在腰间,朝段一低头作揖。那女子五官精致,左眼角下有一颗泪痣,笑起来显得更为娇媚,脸上淡扫了一点脂粉,头发轻轻挽起来,插了一根玉钗。
段一有点紧张,低头啜了一口竹叶青。翠竹微笑道:"翠竹承蒙公子厚爱,愿为公子弹奏一曲,以表谢意。"说完就在琴前坐下,葱指轻抚琴弦,正要弹出第一个音之际,段一身形一闪,伸手挡住翠竹,道:"段一没读过书,翠竹姑娘的琴声,怕是不会欣赏了,我们坐下聊聊可好?"
翠竹脸色轻微一变,随即道:"翠竹的琴音拙劣,怕是公子见笑了,翠竹唯有陪公子喝酒赔罪。"然后起身向圆桌边走去。她纱裙轻摆,飘来阵阵清香,让人心神俱醉。
段一跟着坐下,道:"在下拜访翠竹姑娘,想问姑娘认识王孝先大人和陈广大人?"
翠竹脸色变了一下,随即淡淡道:"两位大人曾经在翠竹处作客。只可惜天妒英才,两位大人才情卓绝,却遭此横祸。"说着,举起杯子,樱唇微抿,喝了一口竹叶青,杯子轻轻敲着桌沿,轻声叹息。
她举杯的时候,袖间流溢出那股清香,由于距离的关系,显得更为浓烈。段一暗运内力,搭上她拿杯的手,道:"两位大人是姑娘的客人,但作客的地方,恐怕不在绮花阁,而是客栈的头等房吧?"
翠竹轻轻反手,就握着段一的手腕,摇头道:"翠竹不懂段公子的意思。"
段一也不反抗,只是微微一笑,道:"翠竹姑娘不要紧张,在下只是询问,没有任何要挟之意。两位大人的遇害,明显是江湖中人所为,而且是同一个人。客栈伙计三百,在扬州城内的不少于数十,但偏偏派了同一个人做了两个案子,为的只是掩人耳目,造成仇杀的假象。"
"翠竹姑娘恐怕不是接单的伙计,但是姑娘的琴音和馨香,却是最好的迷药。如果客人神志不清,虽也不能马上在绮花楼下手,但搜集情报,日后接待就方便多了。"
翠竹不自觉提高了音调:"客栈跟翠竹没有半分关联。"
段一听到了外面细碎的呼吸,暗忖外面至少同时埋伏了五名武林高手,都是听到翠竹刚才轻敲桌面的信号而来,只等她一声令下,立即上前冲杀。当下懒懒一笑,轻轻握起翠竹的手,塞了一个纸团,嘴上却道:"翠竹姑娘的竹叶青好不厉害,在下已经有点醉意了,何不下次再叙?"
翠竹一愣,见段一起身便走,脚步虚浮,似乎对外面的伏兵全然不知,心思一转,便笑答:"酒不醉人人自醉,承蒙段公子错爱,下次翠竹一定尽力伺候。"
就在段一推门出去之际,五个高手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一走后,翠竹打开纸团,里面赫然是一张地图,背面画着三种武器。这些武器,虽然不是普通的武器,但翠竹都耳熟能详--细软剑,凤凰环,九龙棒。使用这三种武器的高手,整个武林加起来不过十个。这个人是在暗示,高正良府上豢养的门客中,有使用这三种武器的高手。信?不信?翠竹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初识云雨

段一不善喝酒,那女儿红和竹叶青,确实起了化学作用,脚步虚浮之状,也并非全部伪装。于是他拐进了一个幽静的小巷,跃上楼房屋顶,闭目养神。
说是闭目养神,但他的心自上次任务开始,就没有一刻安稳下来。闭目,只是与外界隔离,继续思考。
连日的暗访,让他对高正良的府邸翻了个遍,对他的门客也是清楚了然。他府上高手不少,但毕竟和诚王爷府的龙潭虎穴不能相比,扬州的伙计们应该可以应付过来。
大哥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杀了高官,诚王爷像早有准备似的,马上找到合适人选。王爷的损失没有想象中大。如此残杀下去,对客栈真的好吗?
大哥调查卧底的事情进展得怎样了?以大哥的计谋和武功,保自己安全是没有问题,但要保住客栈......
离开小岛已经一个月了,百灵那丫头知道自己失踪的消息会不会干傻事?秦大哥是沉着之人,应该可以照顾好百灵的。不过和秦大哥的七龄山之约,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段一猛然想起刺杀王爷那天,秦轼之交给他的一个救命锦囊。事过境迁,锦囊里面究竟放的什么?他开始在怀里搜索那个锦囊。
忽然,屋檐下传来两人的脚步声,段一停止搜寻,静静伏在屋顶。
"这是你要的东西。"一个正对段一的男子边说边扔给对面的人一个小瓶。那声音,竟然和秦轼之有几分相似,只是声音更为沙哑,语气更加冷峻。他脸上戴着一层黑纱,十分神秘。
"这东西管用,过几天就靠它了。"正对段一那人,穿着银白长袍,在黑夜中看不清长相。他明明是男子,说话却拖长尾音,听起来有几分女子的妖媚。只见他接过那个小瓶,藏在怀里,然后伸手拉住黑纱男子的手。
"滚开!"黑纱男子边喝边甩开他,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道白袍男子不怒反笑,跟上去从后面抱住他,手慢慢往下滑,道:"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办完公事就走了,不照顾一下你自己的感受。"
黑纱男子打开他的手,奇道:"我的感受?"
白袍男子把他的身体转过去,和自己面对面,揭开他的面纱,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道:"就是这张脸。你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脸,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丑八怪?"
就在他揭开黑纱男子面纱的一瞬间,段一差点叫出来。那人的脸上,除了眼睛,鼻子和嘴唇都相当模糊,脸颊长了大大小小的肉泡。那根本不是人的脸,即使牛头马面,都比这张脸好看。
黑纱男子猛然甩开他的手,带上面纱,怒道:"这跟你没关系!"说完加快脚步往外走。没走多远,段一听见"啪"一声闷响,那人狠狠摔倒在地上--可能他盛怒之下,步伐过急,路面又黑,一下子被绊倒了。
白袍男子紧张地跑过去扶起他,惊道:"你怎么了?"
黑纱男子不语,奋力挣扎要推开他。
白袍男子苦笑道:"人生在世,只为一己快乐已是难事,你既然觉得痛苦,又何必为他人这样难为自己?"
段一闻言心中一痛,他的话何尝不是刺中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黑纱男子冷笑:"自作聪明。"
白袍男子道:"你认也罢,不认也罢,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如果你真要不流露一丝痛苦,何不把这双悲伤多情的眼睛也刺瞎,这样,你就是一个彻底的丑八怪了。"说着,竟然把他的面纱撕成粉碎。
黑纱男子站起来,眼神惊恐万分,全身颤抖。
白袍男子也跟着站起来,把脸轻轻贴上去,道:"这一次,你无路可逃了。你早就想要我,不是吗?什么尊严,什么情义,一文不值,只有现在的欢愉,才是可以真实把握的。我不嫌弃你丑,你还压抑什么?"说完舌头轻轻在黑纱男子那个轮廓模糊的嘴唇上面流连。
那吻来的轻柔,竟然让黑纱男子一时疑惑眼前究竟是谁,唯有僵硬地立在那里。
白袍男子见他不再抗拒,便细细地一路吻下去,在他身前跪下,伸手解他衣服。
黑纱男子眼神空洞,慢慢摩挲身下那人细软的头发,任由他抚弄自己的分身,任由自己的欲望不断膨胀。
接下来的事情,让段一面红耳赤。他从没见过床第之事,何况现在竟然是两个男人。急促的呼吸,灼热的呻吟,激情的冲击,猛烈的碰撞,都是他从没感受过的刺激。体内仿佛有某种情感正要破茧而出,隐秘的渴望,似乎被刹那点燃,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他极力否认它,却无法阻止它。他捂着耳朵,在扬州城连绵的屋顶上狂奔,看到一条小河,纵身跳了下去。

相思若狂

欢愉过后,徐弑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身边那人,眼神迷离地看着他,脸上的潮红还没有退却,胸口尤在急促起伏,两颗鲜嫩的蓓蕾附近布满爱痕。
徐弑没看他一眼,自顾自穿衣服。
那人喘道:"你就这样一走了之么?"
徐弑没有回答,起身就走。g
那人也不顾得自己身上一丝不挂,冲上去紧紧抱住徐弑,凝视他的脸,道:"我这么久才找到你,所以无论你怎么赶,我都会在你身边看着。"
徐弑看着那张脸,又开始迷惑--但是那个人,不会有这样的神态,更不会对他这样脉脉含情,心中一紧,冷道:"这是你的事。"说罢,推开那具紧致光洁的胴体,头也不回地走出小巷。
皎洁的月光射进小巷,照在那个男子的脸上。一张脱俗清丽,五官柔和的脸,三分妩媚,七分幽怨,十分撩人。他任由自己洁白修长的身体暴露在月光下,开始痴笑起来。

徐弑听到后面传来的笑声,终究没有回头,径自朝逍遥楼走去。他知道自己错了,所以不能回头,再错一次。
他十三岁开始用毒杀人,十六岁亲手弑师,身中奇毒,被同门追杀,颠沛流离两年。在那两年里,他确信了自己是个恶人,也是一个懦夫,虽然掌握着自己的生命,却没有任何价值可言。进入恩公门下的时候,恩公说,你的命既然一文不值,就把它给我,你就不用在为如何处置它苦恼了。入门之后,他麻木地干着和以前类似的肮脏事,依旧痛恨自己,但因为恩公的存在,这些事变得有意义。所以,恩公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也让他的灵魂得到安置。
但那个人竟然让他变得不安分。他生平第一次向往自由平静的生活--这些东西,本来他不配拥有,也不可能拥有。为了和那个人在一起,他出卖了他,差点背叛恩公以为这样他们就能在一起--他明明知道那个人心里根本没有他,更不会放弃他的原则。直到那个人亲口拒绝,他才肯相信自己生命太卑贱,承受不了自由和爱情。所以,他只能按着恩公的计划走下去,然后跟千千万万叛徒的下场一样。那个人永远不会原谅他。这是不安分的惩罚。所以他不能再错,要安分,不要再想他。但他又错了,竟然抱着别人当作是他。为了那个人的一个拥抱,他会不会亲手把他的剑刺入自己胸口?
想到这里,徐弑竟然可悲地感到一丝幸福,然后又是连连嘲笑,不知不觉走到了逍遥楼外的木桥上。缓缓流动的河水反射着鳞鳞的波光,轻薄的雾气漂浮在河面上,湿润地环绕在桥周围。徐弑觉得冷,于是加快了脚步。
忽然,河面上钻出一个人,溅起点点水花,粘在徐弑脸上。那人喘着气,茫然地四下张望,和徐弑的眼光碰了个正着。两个人的呼吸同时一滞,连河面的水汽也开始凝固起来。

段一的心跳得很快,这个人和那个白袍男子相拥相亲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出来。他暗暗叫苦,好不容易冷却的欲望,再一次被勾起。即使泡在冰冷的河水里,自身的热量还是不断地往外散发。他想把自己再次埋入河水深处,但那个人的眼神像磁铁一样,让他不能移动半寸。
那个人的面纱已经在刚才云雨的时候被人撕破,狰狞的一张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月光下,更是阴森恐怖。惟独那双眼睛,清亮鲜活,却隔着一层水雾,可望而不可及。那人眼里流露出的渴望总让段一觉得,他会立刻跳到河里,但下一个时刻,渴望马上又被悲哀掩盖,两种情绪一来一回,人只能始终立在桥头,隔着雾气观望。

徐弑的拳头握得很紧,指甲掐入了那条尚未痊愈的刀伤,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桥面,流到河里。
他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动人。被河水湿透的头发显得更加乌黑油亮,水珠一滴一滴地顺着发梢流到他的眉毛,然后是鼻子、嘴唇、脖子、胸口。他的脸颊微微泛红,但嘴唇却冷的有点发紫,还在轻微地颤抖。他目不转睛地瞪着徐弑,眼里有说不尽的困惑,还带着小心翼翼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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