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见————景星

9月2号，3Am......不对，是3Pm......我烦乱的揉烂面前的病历纸，拉开抽屉，想翻张新的出来。
桌边，零星散放着七八个揉皱的纸团了。
"怎么了？心情不好？"小李背手而立，有些好笑的看着，"你桌子里面没有病历纸了，最后八张都被你报销了。"
我翻了他一眼，转向护士站，想向护士长要一些。
"我这里还有。"他边笑边递上一搭推在我的面前。
完全没有写的心思了，于是我说，"李翔，这个病人开一组抗生素，头孢替啶，再开一组能量，你来开。"转手把病历纸推给了他。
是啊，今天心情不好，极度不好，连写字说话都会觉得累。
我等他开完药，拿过病历签字，折好，然后李翔很自觉的抱起所有更新好了的病历送到护士站去对医嘱。
"林医生，内二请会诊！"
护士长随手扔来一张会诊单，转身去拿推车取药。
等我叹了口气，从休息室出来时，李翔已经拿起单子看了一遍。
"老师，呼吸内科会诊，好象怀疑肺部是卡波氏肉瘤，难道是AIDS？"
我接过来，"疑是病例，还不能确诊。"
大概的看了一下文字，我说，"走，下去看看。"
内二在楼下，传染科是内三，李翔似乎很兴奋的跟着。对他来说，在传染科实习能看见一个爱滋病的，当然是天大的收获，城市里各种传染病本来就少，要是有，也就是乙肝和结核，他早就看烂了。
其实，实习应该去大科室，比如消化，呼吸，血液等，病人多见识快，实习生基本都是放弃传染科，或者只来一个星期就走的。
不知为何，李翔来了快一个月了，丝毫没有转科的意向。
我乐得一个帮忙写病历的，也会时不时不负责任的和他讲讲课，因为他说他想以后搞这科。
呼内的医生很热情的招呼我看病历，然后带我们到病房，我看见一个瘦弱的身躯蜷缩在白单下面，两颊因发热而潮红，不断的喘息着。
跟在后面的除了李翔和主治医生，还有一大群实习进修生。
因为听说可能是AIDS，都好奇的跑来看的吧？我心里冷笑，我还没有乐观到认为现在的实习生那么刻苦，都来看我讲解病情。
我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体征，肺部严重感染，叩诊浊音，听诊呼吸音减弱，满布罗音......体温很高，乍看就是严重的肺炎。
病历上的记录，住院已经20天了，各种抗生素的效果都不好，细菌培养示条件至病菌感染。
昨天的胸片看见瘤体，但不能确诊是卡波氏肉瘤。
是很像，我也不能肯定，还需要病史和专项检查。
为了病人隐私着想，我让大部分人都出去了，就只我和另一个主治医生还有李翔。
病人神志还算清醒，我和他讲了大概的情况，希望他配合，能告诉我们相关的病史，以及同意做专门的AIDS检测。
一翻周折，病人告诉我们，他是个同性恋，还有吸毒和乱交的历史，并且同意了签字检查。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沉默......
同性恋......爱滋病......我当然知道这里不能划等号，可是！这已经是我见过的第三个交集了！
我的心情剧烈的起伏着，今天是一个不知自重的陌生人，明天又会是谁？......
就在昨天晚上......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唯一的弟弟会带一个男人回来，对我说，"哥，这是我的爱人！"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开明的人！
我宁愿他带回来一个妓女都能让我好接受一点。

"老师，你好像一直都对同性恋有偏见啊。"李翔在身后冷不丁的说。
我吃了一惊！直直的看着他。
难道他看出我刚才的想法？还是他知道我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的事情？
"我记得原来大二你给我们上传染科的时候，讲到爱滋病时讲了两个你的同学的故事。"
"好象是他们都是GAY，一起染了这个病，还来找你看，可是你也没有办法。后来你说，那些有钱人瞎玩，玩点病在身上就满意了，年轻人也是，赶时髦也不用赶这个病当时髦。"
"是，我是讲过！"我想了起来。
那两个同学已经双双不在人世了......
"为什么？"
"难道你认为这样很正常？"我反问他。
"这个......"他犹豫着，"美国都允许同性恋结婚了，书上也说这不是病态，老师是学医的，为什么会有偏见呢？"
"......"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除了是因为爱滋病的发病率比较高，还有其他原因吧？"
佩服他的观察力，我突然对他有些兴趣了。
"你......为什么和我讨论这个？"我问他。
"只是好奇，随便问问。"他笑着马虎了过去。

弟弟昨天和我大吵了一架后就和那个男人一起离开，直到现在没有一点消息，打他的手机也是关机。
下午的班，我一直惶惶忽忽，完全没有心思做别的。
李翔很安静的写着病程记录，时不时关心似的看看我，他很想问，又不敢问。
"我去休息一下，有病人就叫我。"我站起来，对李翔交代了一句，转身往里走。
"老师，休息室在右边......"
"哦。"我转过来，往右走，却走到了护士站，不对......走过头了。
真是一塌糊涂。
终于熬到了下班，我连招呼都没有打，脱了白袍就奔了出去。
我只能去找他，无论如何我不能放任弟弟这样不管！
因为不知道有哪些是GAY吧，我只能一家家酒吧去找，大大小小有30多家，我已经打算好了一晚上耗在这上面。

"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长的一样的人，和另外的一个男的在一起？"
"先生，我现在就看见一个和你一样帅的啊......不就是先生你吗？"妖艳的女人不住的扯拉我的衣衫。
"没有就算了！"我厌恶的摔开她。
"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长的一样的人。"
"你脑子有病啊！谁和你长的一样？"
"是双胞胎兄弟吗？"
我点头。
"没有啊，这么帅气的人，见过不会忘记的。"
"......"
"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长的一样的人。"
"没有没有！滚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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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个叫‘乌云之上'的酒吧，估计这是一个gay吧，我几乎没有看见女人。
"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长的一样的人。"
我问旁边吧台的服务员。
他倒完酒转身，瞟了我一眼，突然一把抱住我，"林云！你个家伙怎么突然跑过来了，这几天都不见你了。"
我吓了一跳，他认错了！
"我不是......"
"不是什么？你小心一点啊！上次找你麻烦的几个今天也来了，对了，王凌怎么没有来？"
"你认错了！我是林风，不是林云。"我冷冷的推开他的胳膊，"我来找他，他没有来过吗？"
"啊......你是？"
"我是他哥哥！"我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我有急事找他。"
"从来不知道他有个一样的哥哥啊！"服务生兴奋不已，"他估计在王凌家，几天都没有消息了。"
"你知不知道王凌家在哪？"
"那我可不知道，我们都在这里比较熟，谁也不会轻易把家里地址说出来啊。"
"好......谢谢。"我快要无法忍受周围乌烟瘴气的环境了，转身准备离开。
"林云！"身后有人大声叫道，"今天怎么落了单了？"
"快走！"旁边的人小声提示我。
我知道不好，加快两步，准备走出门，被身后一人一把抓住右臂。
"急什么？还没有跟我们老大见见面呢。"一张满脸横肉的大胡子脸出现在眼前，我被拽的一个踉跄。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林云！"我现在一肚子火，林云哪林云，你怎么摊下这么一挡子事，现在弄的我怕是不好脱身。
"什么事啊？阿龙，你在那边蘑菇什么呢？"酒吧深处传来一个声音。
"老大！上次那个林云，就是老大老惦记的那个，现在在这里，要不要我请他过来啊！"
"哦，是吗？"声音突然拉进，一个黑影子从闪烁的灯光走出，后面零零散散的跟了不少人，"好难得的美人呢，终于撞在手上了。"
"我不是林云，你认错了！"我一把推开他伸过来的手，大为火光！
"他真的不是林云，是他哥哥。"服务生也来打圆场。
面前的人怀疑的看看我，估计信了，"真不是？我看穿着也不像，林云的衣服没有这么没品吧。"
周围一片讪笑。
"那我就告辞了。"我说着，转身就走。
他突然一把抱住我，一下把我搂在怀里，"走什么？你是不是林云有关系吗？他不在，你来也行啊，哥我就喜欢你这长相！"
我又气又窘！一拳打在他肚子上，我知道哪个地方打下去最痛，用了全力，他一下被我打的弯下了腰，捂着肚子哼了一声。
"妈的！他打人！"
"来呀，一起扁这小子！"
周围马上咋呼起来。
无关的人都躲的很远，我推后两步，不知道可不可能从门跑掉。
一个人抢先一步关上了门，"别让他跑了！"
那个老大抬起头，一脸横意，"给我打老实了，送到床上让老子享用，我看他横到几时！"
我和林云不同，他从小体弱多病，我却身体强壮，还学了跆拳道，和别人打架虽然不多，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接下来就完全成了打乱架！我接住第一个挥过来的拳头，一把将他摔向另外一个人，顺带用脚踢开紧逼上来的第三个，身后有人拿啤酒瓶子砸了过来，我右肩挡过，抢到一吧椅子，接连抡倒三个。
"真有两下子！"他们老大在后面看的叫到，"给我拿家伙！"
拿家伙？！
我见他们纷纷拿出木棒刀子之类的东西，情知不妙，将椅子一下扔向前面，抽的空隙，夺门而逃......
跑出了20米，就听见后面嘲杂一片的追兵。
我往前全力狂奔，脑子里一片空白，今天如果能脱此劫，来日必定烧香拜佛感谢如来。
不等我反应过来，有人从身后拉住我，将我一下拉入路边的一个巷子！
"跟我走！"声音无限熟悉。
我跟着他在黑暗的巷子里穿来穿去，不一会就没有了追兵。
我伏在墙上气喘吁吁......
然后，我说，"李翔......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要我怎么回答呢？"他扬起头，有些挑衅的看着我。
"实话实说！"我隐隐猜到一些。
"第一，因为我今天晚上跟踪你；第二，我本来就经常来这里。"他露出微笑，"我就是老师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你！"我全身发抖，不知该如何发作！
突然旁边又传来声音，"一定给我找到。"
"在里面吧？"
"......"
没有时间让我忧郁，李翔拉着我就穿向另外的巷子，穿了几条街，来到一幢大楼下面，他掏钥匙开了门。
"今天就先到我家过一晚上吧。"
他说，先走了进去，感应灯应声而亮。
我别无选择，随他上到7楼，进了他的房间。
"我一个人住，没有别人，老师可以睡床，我睡沙发。"他脱下外套，随手一扔，"先洗个澡吧，全身都弄脏了。"
我点点头，一塌糊涂的一天，我都没有精力挑剔了。
他找给我一件衬衣，有些大了，将就着披着。然后我坐在沙发上，等他出来。
我们这样默默的坐了10分钟......
"老师，你不要睡觉吗？"他突然说。
"把事情全都告诉我！"我说，"你为什么跟踪我？"
"......"
"快点说！"我猛的一拍桌子。
他吓的一抖。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我直直的瞪着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4年前见过老师的弟弟......"他双手费力的揉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开始讲他的故事。
"那时，我刚上大学，是同学介绍我去的那种地方。当时觉得好奇和刺激，没有觉得自己真的是GAY，后来就碰见了王凌......老师还记得吗？就是林云的朋友。"
当然记得！我怎能忘记！
"我没有胆子和别人发生关系，再来，我也没有碰见有感觉的人，那时侯就天天跟着王凌，看他追别人，自己就觉得好玩。"
"后来看见了林云，他很特别，长的......就是老师你这样了......许多人都对他有兴趣，王凌原本是游戏的态度找他的，被拒绝了很多次。他是个很傲气的家伙，宁可被人打，也不愿意曲意逢迎。"
"不过他没有老师你这样的身手，老被纠缠，王凌就帮他，救了他很多回，王凌自从遇见他以后，换了个人似的，很久没有来这里，有次居然还和我说要结婚之类的事情。"
"最近一两年他们好象出了许多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王凌和他家都断交了，林云也差点被整死，总之非常惨。不过前天碰到他们，听说一切都恢复了。"
我心里猛的抽痛......非常惨......弟弟什么都没有和我讲过！
这三年来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好象跑题了，刚认识林云的时候，就是我大二的时候，医学院开传染课，你刚好是我们代课老师。你们真的很像......我当时很震惊，差点跑过去和你打招呼了。"
"后来越看越觉得不对，说话语气，神态都不像，而且你讲完课居然会用那种语气说同性恋！我当时非常气愤！"
他看着我的眼神异常冰冷，"同性恋有错吗？我喜欢男人，活的本身就很痛苦，除了自己的痛苦，还要隐藏自己或者忍受别人的歧视，老师你是不会了解的！"
我全身都在发抖，他说的没有错，我除了指责，根本没有仔细去了解过里面的真实。
"后来，我知道你们是兄弟了，我很敬佩林云，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我当时无法接受的是你！"他直盯着我，仿佛利刃直穿头颅。
"我一直都在关注你，知道你在学术界很有成就，知道你23岁就考了主治，并且研究论文获奖，是最年轻的讲师，救治了很多危重病人......其实我也很佩服你！我一直希望以后自己当一个你这样的医生。"
"大学的生活很空虚，我原来很堕落，去酒吧，打游戏，和同学半夜去high，我什么都不在乎，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你说的那句话，让我想报复你！当时。"他说，"所以我有接近你的打算，想让你注意我，想有天当面扯下你那副藐视的面孔！其实，也许那时侯我就开始喜欢你了，没有人......男人或女人，让我如此在意。"
"你也不比我大几岁吧？"他低着头，"今年26，大我5岁？"
我点头。
"我想接近老师，所以一直奋力学习，希望实习有资格留在学校的医院，这样就可以跟着你......"
无语......
"你如果厌恶这些......就忘记我说的话吧。"
天渐渐的泛白，我的大脑太疲惫了，根本无法思考，我站起来，走了两步，"今天......还要去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