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的尽头便是直通皇帝的寝宫,这里是不留嫔妃过夜的地方,连皇后也没有这种权利,不过近日不同,因为卫大将军很闲,所以焦诈不得不堤防,以免自己的身份曝露不说,还会让躺在龙床上的卫大将军尴尬,再三将耳朵贴在暗门上倾听了一会儿,确认房中无旁人时才晃了出来。
“参见皇上!”
正独自品茗的年轻皇帝被这忽然响在耳边的声音吓得手一抖,茶杯里的水立刻洒了大半出来,他急急放下茶杯将有些烫红的手在龙袍上擦了擦,无奈的笑道:“你非得这么跳出来吓我吗?小诈。”
“表弟岂敢?”焦诈一脸的戏谑,玩世不恭的笑道:“怎么将军表嫂今日没来?独留表兄一人空守?”
被戳及痛脚,皇帝的脸上又是一片愁云惨雾:“哎,他怕进宫次数太多惹人闲话,总说要避点嫌,免得被人说成是卫大将军以色侍君才混到这个位置。”说完,他有些心烦的挥了挥手:“不提这个了,你那里有什么动静?”
焦诈收起一脸的玩笑,从怀中掏出秘件,正色道:“内忧外患,近日皇上要劳神了。”
皇帝迅速将三份秘件扫了一遍,表情已有些阴冷,漆黑的眼睛里尽是残酷的深沉:“这些奸逆!天下越太平他们就越不安份,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有几个脑袋给朕砍!”
帝王是残酷无情的,这一点焦诈从小就知道,但他从来就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该杀之人不该留,这已是稳固江山最平常的手段,心慈手软的后果就是江山不牢,受苦的只有百姓。
默然的看着眉头轻蹙的君王已早早的生了几根银发,他一时无语。
知道这气氛过于沉重,皇帝展颜一笑,将眼中的冰雪融去了大半,他温声道:“太后这几天一直在念叨你,说你都好几年没进宫看过她了,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砍死在江湖上。”
想起那个温和美丽的姑母,焦诈不禁莞尔一笑:“若我今天再不去见她,指不定哪天我能亲眼看见自己的牌位竖在祖宗祠堂里了。”
皇帝也被他的玩笑弄得嘴角上翘:“去的时候小心点,别大白天的被御林军当成刺客。”
“嗯。”焦诈点了点头,明白皇帝话中的提醒,他的身份连太后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外甥是个跑江湖的,好像成天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来无影、去无踪。
“那表弟先告退了。”他敏捷的闪入暗门,将一切难题统统关之门的另一端,棘手的事该怎么解决已不是自己该管的了,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去见见姑母了。
冷宫向来是折磨后妃至疯的地方,平常连太监都很少过来,其中一处叫广寒宫的更是任何人都不准进去,据说那里曾住过祖皇帝的一个罪孽深重的妃子,所以从祖皇帝起便一直严令广寒宫禁止任何人出入,久而久之这里便已成了宫中最阴森的所在,所以当焦诈从广寒宫里走出来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甚至大大咧咧的走在杂草遍生的石板路上。
出了冷宫便不得不谨慎小心,宫里的御林军在不断的巡逻,大白天的飞檐走壁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毕竟宫中有那么多双眼睛,不过当他安安稳稳站在太后寝宫里的时候,身上还真出了一身汗。
当风华依旧的太后发现侍女们全都变成雕像时,她这才发现寝宫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高大挺拔的男子含着笑看着她,眼里尽是暖暖的亲切,在刹那间,她仿佛见到了自己英年早逝的哥哥的影子,泪光泛上眼眶,她拖着长长的宫裙,竟有些激动的快步走了过去:“诈诈……你个小兔崽子!姑母还当你死在外面了呢!连棺材都替你准备好了。”
每次姑母一开口,自己的眉毛就得跳三跳,不止为那听起来有些丢人的小名,还有那进宫多年也不曾学会的文雅语言,他不由笑道:“五年不见,姑母还是和以前见到的一样年轻美丽。”
女人总是喜欢人夸赞的,久居深宫的太后亦不例外,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夸过她了,虽知道外甥有意讨她开心,但心里还是十分欢喜,故意笑骂道:“你这孩子,就会拍姑母马屁,来来来,快坐,跟姑母说说这几年你怎么过的。”
焦诈笑口不谈自己就住在京城之事,只是绘声绘色的说着一些武林中的奇闻秩事,这个姑母从想就想当侠女,只是天不遂人愿,她的骨骼并不适合练武,不过每次只要自己说些武林中的事,她总是听得入了迷,一脸的向往。
唠唠叨叨说了许多,刚喝口水润润喉,太后便笑问道:“你今年都二十有六了,也应该有了意中人了吧?”
意中人?脑中情不自禁的浮上一张带着倔傲嚣张表情的面孔,焦诈不禁有些恍惚了……
20
这几天做事老是走神,脑子里不由主的在猜想那个小少爷是不是又在柳溪横行霸道,亦或者是又跑到哪家妓院去找姑娘……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人回到了京城,怎么魂还留在柳溪?
烦躁的站起身,也许找件更烦的事来做做,或许时间会消磨得快些,只是这几天怪了,自己的这间小店非但没有什么烦琐的事,连找上门的客人也是寥寥无几,要找的不外乎就是走失的小孩与神智不清的老人,而这些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出马,他手下的人不消片刻就已将事情解决。
推了推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人,他交待道:“小六,你看着店,我到街上走走。”
小六抬了抬头,睡眼惺松了看了他一眼,继续趴下睡觉:“哦,好。”
有时焦诈还真佩服这个整天都像是在睡觉的小六,睡着了,脑子也就不会乱想了吧?
低着头慢慢地踱出巷子,正要转进大街上时,面前忽然多了八只劲靴,他皱了皱眉,当然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大白天遇上拦路抢劫的,因为这种落地无声的劲靴只有武林中人才会穿。
刚想问问是哪个不怕死的敢挡他的路,抬起头却见到四张熟悉的面孔:“你们怎么在这?”奇怪了,他们不是刚回柳溪没几天吗?
难不成……一个不好的想法浮上脑间,他慌忙的脱口而出:“该不会是布布出什么事了吧?”
步忠露出怪异的笑容:“你很快就知道了。”
人影晃动,八只手像是遮住了天上的太阳,阳光已成了阴影向他劈头盖脸的罩来……
“该死,下手真重……”从昏迷中醒来,焦诈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脖子,他从不认为自己能打败步家四兄弟中的任何一个,大家顶多平手,只是以一敌四,胜负明显的是一边倾倒,自己毫无胜算可言,只是他不明白他们把自己打晕的目的。
打量了一下四周,他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若他现在不是做梦的话,他现在呆的这个地方是柳溪,准确的说是在布布的床上,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醒来自己就在千里之外了?
“哦,该死的步忠,定是对我下药了!”郁闷的拍了拍额头,却意外的发现映入眼帘的一片红,鲜如花、艳如血,真是见鬼了,这是自己的衣袖?
掀起被子再瞅瞅,确认自己没有看花眼,自己的确穿着一身红衣,而且连袜子也是红的,他愣了愣,呢喃道:“我看起来一定傻极了,像只红蜡烛。”
“谁说的?”门应声而开,布布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饿了吧?先喝点粥吧。”
忽然见到他,焦诈是惊多于喜,他看着眼前和他一样穿着红衣的布布,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你怎么也穿得跟个鞭炮似的?”
不理会他不妥不雅的形容词,布布小心翼翼的舀了一调羹粥吹凉:“来,张开嘴巴。”
像是被巫师下了咒语,焦诈立刻听话的张开嘴,任由布布慢慢的喂着自己,随着温热的粥滑下肚中,一种无法比拟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似香、似鲜、似甜……总之让他感觉从毛孔到肺腑浑身舒畅。
大半碗下肚,他有些停止运动的大脑也开始运作起来:“我怎么会在这儿?”
布布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继续一口一口的喂着他,一边爽快的说道:“我想通了,我是真的喜欢你,这种感觉深入骨髓,我不想骗自己,你也知道我的个性的,我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要得到,哪怕是豪取强夺也一定要到手,所以我就让哥哥们直接到京城把你绑了回来,等你喝完这碗粥我们就成亲。”
“咳……”焦诈真的被呛到了,一张脸咳得跟他的衣服一样红:“成亲?”
“是啊,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就这样从了我吧,我知道我也不是特别好,但你也别嫌我,我们俩凑和凑和,俗话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其实我看我们俩也挺合挺的,再说我哥哥们也不反对,反正你家里也没人在了……”
这儿布布滔滔不绝,那边焦诈的脸已是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怎么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恶徒抢亲的委屈小媳妇,见他还在说得眉飞色舞,忙不迭打断道:“等等,我还没同意和你成亲,你偶尔也重视一下我的意见好不好?”
布布眉角一挑,笑了,笑得像只成了精的狐狸:“哦?原来是怪我没跟你商量一下,那这样吧,有什么不满你现在打我骂我都行,等到了外面行礼的时候可别耍性子让客人笑话。”
又一口郁闷的气憋在了心里,焦诈气得白眼直翻:“你连客人都请好了?”这下真是骑虎难下了。
“是啊,我记得你有几个朋友在京城,所以我让哥哥们顺便把他们都请来了。”布布的嘴角在不停的上翘。
不……不是吧?焦诈头一个反应就是从床上蹦起来撒腿就跑,布布将他这狼狈的动作收在眼里依然笑得很愉快。
就在他打开房门准备冲出去时,一座铁山矗立在他的面前,不仅如此,这挡道之人还发出一声奸笑,脸上的表情可以用守株待兔来形容:“新郎倌,这么急着想上哪儿去啊?”
焦诈僵笑着答不上话,就在尴尬之时,布布的手适时的搭上了他的肩膀:“吴耻大哥,我想他可能是因为要成亲所以太兴奋了。”
吴耻坏坏一笑,意味深长的道:“好兄弟要成亲,咱们都很兴奋呢,就跟你的迫不及待一样,我们也等得不耐烦了,干脆现在就拜堂去!”说完,大掌便如铁钳便箍住了焦诈的胳膊。
被人拖着走的感觉并不好,焦诈苦着脸,心中直哀叹。
见他这副吞了黄连的样子,吴耻爽声笑道:“得了,别装了,明明心里高兴得要死,还偏偏做出这副样子出来干嘛呢?给我放开心点,上门女婿!”
“等等等等……上门女婿?”焦诈又有点懵了:“什么上门女婿?”
旁边的布布勾住了他的手臂,对他甜甜一笑:“我不是跟你说过入赘吗?”
焦诈只觉得头上的青筋直跳,死瞪着这个自作主张的家伙:“我有同意吗?”
布布狡猾的笑着:“总之,今天非得成亲不可,二选一,你入赘还是你嫁我?”
吴耻悄悄在焦诈耳边说道:“为了男子汉的声誉,当然是入赘好!你就入赘吧!”
入赘就有声誉?焦诈冷哼一声,什么朋友嘛,尽出馊主意,想陷害人也不知道先把那张兴灾乐祸的笑脸藏起来!再转过头愤愤的瞪了一眼那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小少爷,他咬牙道:“我入赘!”既然只能在很没尊严与更没尊严中二选一,那他当然不会选择更没尊严。
这下布布更是笑逐颜开,喜孜孜的抱着焦诈的胳膊低声欢叫,完全无视某人一脸的黑线:“步焦诈,步焦诈,步焦诈……”
被拽入大厅,喜气的红色铺天盖地,那些闲人贺喜的声音也是一声高过一声,什么早生贵子、夫唱夫随啊,听得焦诈两眼直喷火,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两个男人成亲,生个屁啊!
四个准大舅爷早已等不及了,忙坐到上座,催促道:“快快快,拜堂,拜堂。”
被赶鸭子上架,焦诈还没搞清楚东南西北,脑袋就被吴耻硬按下去三次,等大手从他头上移开时,就听见一声“礼成”,这……自己还没做什么这就完了?不过他们看自己已上了“贼”船,都一副吃了定心丸的样子,警惕心也全降了下来,现在不跑还待何时?
“快快,焦诈跑了!”
在焦诈拔脚开溜时,布布已追了过去,声音远远的传来:“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我刚才不小心在粥里面加了些巴豆粉,你们等等,我会把他拖回来的!”
正在狂奔中的焦诈忽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
“茅房……茅房在哪?”
尾声
“这么说你真的成亲了?”年轻的皇帝笑望着自己的表弟。
焦诈淡淡笑着,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幸福:“嗯,我已经把他带到了京城,既然成亲了,我就不能再放任他去荼毒柳溪的百姓了。”
皇帝故意挑了挑眉:“哦,这么说,你就放任他来骚扰京城的百姓?”
“哪里?有我管着,他安份多了,我还特意让他去绿波馆管事去了,一来为了防止他闲着生非,二来他也喜欢看美人。”
“那你的身份……”
焦诈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皇上请放心,他只知道我手下有批人专门替我跑腿找人什么的,别的什么他一概不知,恐怕连暗衣是什么他也不甚清楚。”
“那就好。”皇帝笑了笑,有点羡慕的道:“还是你好啊,像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的和他在一起,或许要等到我退位的那一天。”
“我相信卫大将军一定愿意等到那一天的。”
“也许吧……”皇帝无奈的笑了,今天不知明日之事,但唯有把握好今天,才能掌握住明天,感情这种事没有等与不等,只有爱与不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