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传之东海龙王 情雨(出书版)下 by 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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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剑捅得深,穿过了那温热的人体,也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缓缓的转过头,逐渐模糊的视线中,看见了一张朴素不起眼的脸孔。
那是尧雨扬的右护法,地网。
只见他面带微笑,狠狠的,抽出了那柄从尧天勍手中抢过来借用的逆鳞剑,毫不在意的任由云姜的血喷上自己的衣服。
那双带笑却又冷酷不带感情的眼......他见过......年纪很小的时候。
那是......练家兄弟的父亲......前任妖域域主练苍华的眼神。


第二十章
「不──」练风生发出一声心碎似的呐喊,推开了身旁的属下,跌跌撞撞的跑向云姜,将他从地上搀扶进自己怀中。
「姜儿......你醒醒......别吓我......」练风生慌乱的摇著云姜,那心焚如急的模样,让所有的人都看愣了。
那种眼神、那种态度,都不是一个主子对待下属的态度,反而还比较像是...情人?
他们......是这种关系吗?就连捅了云姜一剑的地网,也都有些愣了。
至於早就知道他们之间那种不寻常关系的尧雨剑,看著那个有些像孩子一样慌乱无助的练风生,心中,似乎闪过了什麽。
原来,那个傲然不可一世的男人,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与心情啊!
「域主......我好累......」嘴里涌著鲜血,云姜已经看不清楚眼前抱著他的人是谁,他只能从那模糊的身影与抱著他的温热身躯上所传来的熟悉味道,来辨别眼前的人是谁?
原本是最厌恶的怀抱,此刻,却是那麽样的温暖与令人眷恋,那紧紧抱著自己的双臂所传来的温度,还有那个自己一直没有察觉的感情,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笨,好高骛远,却没有回过头看一看自己身後。
「不......你不会有事的......」练风生摇著头,像是有些崩溃的拒绝相信他会有任何万一。
然後,他蓦然的忆起了眼前的尧雨扬,抬起头看著他,低声下气的请求起来。
「请你......救救他......我这条命随你处置......」为了云姜,他可以抛弃一切,什麽都不在乎,包括他那一向高傲的自尊。
似乎有些为难的看了看云姜,再看看一旁捅人一剑的地网,还有匆匆来到自己身边的尧天勍,尧雨扬最终还是心软的蹲下身子,探查云姜的情况,屈指顶在心脉附近的穴道点上,并附以右拳击力以截脉阻止血液的涌流,接著才仔细的巡视云姜心窝上的伤口。
但是才看不到一下子,他的眉头就紧紧的皱了起来,然後转过头瞪了罪魁祸首的地网一眼,然後回过头,迎上练风生那带著些微希望的表情,有些不忍的一叹。
那心脏已经不是被穿透那麽简单,还被抽出的长剑给绞碎了些许地方,他虽然是号称神医,但不代表他是神,能把绞烂的心头肉给复原,而且,就地网所给的资料中,云姜是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没有血缘亲近之人,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人可以『换心』,更何况......他更不想用『换心』这种方式,来抹灭另一条人命。
他虽然被江湖人叫做杀人神医,但,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杀人。
「怎麽样...他......」练风生紧张的问著,但尧雨扬却只是有些犹豫的低下头看著半昏迷半清醒的云姜。
云姜似乎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他颤抖的伸出沾满了自己的血的手,握住了练风生的手,轻轻的摇了摇。
「域...主......我...不行了......」云姜轻摇著头困难的说著,神志已经有一半被黑暗幽冥给侵袭。
「不,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练风生拒绝接受的摇著头,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云姜脸上,重复的话语,不知是在安慰云姜,还是他自己。
温热的泪珠,没让云姜觉得难受,反而觉得疼痛的心似乎还染上了一丝暖意,至少在临终前,知道练风生并不是厌恶他、并不只是拿他当棋子,至少他知道了还有人爱著他,这样,就很够了。
「可以...告诉我......为什麽我的伪装......会失败呢?」云姜转头看著尧雨扬,努力且艰困的睁大眼,寻求这个一直缠困著他的问题的解答。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他的问题,也是天地庄的人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他们也想知道,为什麽小石头会知道,云姜并不是真正的尧雨扬。
所有人都看著他,莫名期待著他的答案,给他们一个好的解释。
尧雨扬静默了一下,看著这个命薄福也薄的俪人,像是感叹什麽的轻叹了口气,然後将手伸到自己的脸颊畔。
在众人瞠目震惊的眼光中,尧雨扬撕下了自己脸上那层隐藏了自己真面目许久的易容面具,露出了那张让人惊豔无比又大受震撼的美丽容貌,那容貌上的特徵是那麽样的神似於尧家人的一切,让人想错认,也难。
其中,最受震惊的莫过於尧氏夫妇,尧夫人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真亲眼看见,心中难免的起了一震动盪,至於毫无心理准备的尧庄主,只能傻傻的看著尧雨扬,久久无法回神。
那......那是......
看著那张美丽的容颜,不用多说什麽,云姜也能够明白了。
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何就算自己伪装成『尧雨扬』也无法得到尧天勍的心与信任,不是因为尧天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也不是因为他演得不够好,而是这两人......即使容貌改变,依然有著旁人切不断的绊羁,没有人能够介入他们之间,而且真正的尧雨扬,早已经出现在尧天勍的身边,尧天勍的感觉,比他的理智更早发现这一切。
而打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输得彻底。
「域主......对不起......我......给不起你要的......也无法给你了......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更值得你喜......欢的......人.........」转回视线看著这个紧紧抱著自己的男人,他努力的露出一个微笑,对著练风生说完了这最後的遗言,云姜的手松开,垂落。
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却好像很慢很慢的画面,凝结了一切的空气与时间。
「不──」凄厉且让人心碎的喊叫声,传遍了整个黑岩岛。
寒凉的秋风,似乎也在弹奏著悲凉的哀歌,轻轻的,一声又一声。
※ ※ ※
从床畔站起来,尧雨扬将手伸到地网准备好的热水中清洗了一下,然後才转过头来看著眼前一堆挤在门口看的人群,那双秀气漂亮的眉头忍不住的皱了起来。
啧,这麽多人挤在这里看戏的啊?
「五少,他的情况......怎麽样了?」迟疑了一下,地网还是忍不住的问,然後立刻惹来尧雨扬的一记白眼,让他心虚了一下。
三个时辰前,因为云姜死在自己怀中,崩溃疯狂的练风生,发了疯似的举剑攻击地网,想要一报他杀了云姜的仇恨,但地网却只是一味且游刃有馀的退让,而不主动攻击练风生,让其他人感觉到疑惑不解。
後来,是因为练风生转而杀向尧雨扬时,他们才见地网脸上露出有些挣扎的表情,然後咬了咬牙,一瞬间的,划断了练风生四肢的筋脉,然後,就见练风生瘫软在地无法动弹。
但就在下一刻,正当妖域的众属正打算冲上来替他们的主子出一口气时,却见地网立刻捞起了练风生,请求尧雨扬救治他身上的伤。
然後,也因此的让尧雨扬为了将练风生的筋脉接回,花了把个时辰。
「怎麽样?练.苍.华,你是脑袋有问题还是那根筋接错了?你要阻止你儿子发疯也不是用这种方式的吧?我是欠了你们练家父子什麽啊?还有哪个姓练的没让我救到的?要不要乾脆一次出清啊?亏你还是妖域的前任域主,随便下个控制的蛊不就好了,干麽给我惹麻烦哪?」尧雨扬因为三个时辰的忙碌不眨眼,而显得心情不怎麽好,也非常不客气的在练苍华的头上戳了三下,压根儿不管,对方是自己恋人的亲生父亲。
妖......妖域前任域主?练苍华?那个失踪十多年、亦正亦邪且行事诡吊全凭自己喜好,发起狠来毫不留情的练苍华?
不只天地庄的人们各个目瞪口呆,就连妖域的人也是一样错愕的盯著这个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传言中那般俊美妖邪的练苍华,更让他们觉得诡异的是,他竟然还任由一个小辈如此无礼的戳著脑袋。
「咳嗯,我是想说这样比较快......而且暂时废了他的武功,他也会比较安分一点。」一个被废了武功的武人,什麽也不能做,在江湖中更是会被视为废物,但他知道由尧雨扬来替练风生操刀缝合伤口,练风生还是会完全复原,只是要等上好些时间,这样子至少可以让练风生安静一些时日。
「你的蛊虫那麽多只,随便丢一只都能制止他,何必拿刀砍?这样还要浪费我的时间替他缝合伤口欸!」气鼓鼓的尧雨扬,漂亮的脸蛋上还漾著粉润的红,看得让人心痒痒,很想咬一口下去。
只是没人有那个胆,毕竟,尧天勍那麽大一尊守在那里可不是摆好看的。
「一时忘了......」练苍华乾笑,对於这个次子的恋人兼自己的主子,练苍华完全发挥不了过往的狠毒。
要叹,也只能叹当年他们夫妻俩被那水汪汪的可爱眼神给哄了去,决定奉他为主,还把这小主子捧在手心里疼著,被楚妖怪讥笑他们很有奴命。
那一年,他们夫妻因为坠崖大难不死,就在那山脚下的小村庄隐居了五年,结果竟然在一次偶然中,一群匪徒强盗攻入小村庄,杀人越货血染村庄之外,还想掳掠走妻子,他那好不容易才压却下的腥狠再度爆发,杀了那群匪徒,但也因为太过於狠绝,在朴实的村民眼中,他就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一般,浑身血腥,也因此他和妻子负伤的被赶离了村庄。
那时候,他真的很能体会什麽叫做忘恩负义,毕竟他虽然以著血腥残暴的手段杀灭那群强盗,但他是为了救那群一起相处了好些年的村民,但他们非但不感谢他们,还将身负重伤的夫妻俩赶出村子,连给他们疗伤的机会都没有。
那一天,天气阴冷又下著细雨,他们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结果,他们竟然在幽暗的森林中,看见一只白虎,原本以为他们终将被野兽拆吃入腹,却没想到,在那只白虎的背上,竟然有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眨著水润可爱的大眼,好奇的看了看他们之後,竟然将毫无半点反抗能力的夫妻俩丢上虎背,然後载回了绝魂谷。
他们夫妻俩被小男孩医治好了身上的伤,才惊愕的发现这小男孩年纪轻轻就有著一手不输天下名医的好医术,也因此,他们决定留在他身边,这小男孩就是尧雨扬。
当时他们知道尧雨扬曾救过一个少年,并对於那人心有独锺,但是他们夫妻俩并不知道,那少年竟然就是两人的孩子,练水起。
直到半年前,他们在天地庄中看见那个小主子惦念十年不忘的青年时,那张改变不大,只是比起孩提时代成熟的俊雅面庞,才让他们惊觉,而他们对於儿子为何会重伤且被尧雨扬所救才有所怀疑,并偷偷的去追查,这才知道了当年他们诈死离开妖域之後发生了多少动盪变化。
他一直是很自责,毕竟如果当初他没有为了和自己的二夫人,也就是现在的妻子选择隐居相守,也不会造成他们一连串的兄弟阋墙,更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
「他的筋脉是接回去了......大概一个月後就可以下床行动,不过要恢复原样还得好些时候,一年半载少不了。」绕了大半圈的话题,终於回到了练风生身上的伤势情况。
身後那群妖域的人鼓噪了起来,有如煮沸的水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域主变成现在这样......那我们怎麽办啊?」那其中的一人苦恼的说著,为他们的群龙无首堪忧。
这个问题让尧雨扬挑眉看向那个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练苍华,颇有要他自行将麻烦解决的意思。
已经不想再插手管那些是非恩怨的练苍华搔了搔脸颊,看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长子练风生,再转头盯著站在一旁的尧天勍。
那一瞬间,尧天勍还真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脊背开始发毛发凉。
「水起......」练苍华笑容可掬、异常温和的叫唤著次子。
虽然现在比较习惯尧天勍这个名字,但对於父亲如此叫唤,尧天勍是不反对,毕竟这也是他们赋予自己的第一个东西。
「想都不要想,我没兴趣接手。」想也不想的,甚至连父亲的要求都还没说出口,早一步查觉父亲意图的尧天勍立刻否决了他未出口的提议。
开玩笑,要他统领妖域?他很清楚自己有几两斤重,更清楚自己是没有兄长的那种领导才能,而且真要说的话,自己的个性和想法,根本不适合领导妖域众人,和妖域的人相比,他太过於正直且不喜欢使用那些背地里伤人的小动作,这样的他,本来就不适合在妖域这个组织中生存,更别说是领导了。
再说,妖域本来就是以毒和蛊闻名於世,但他这两样都不擅长也不喜欢使用,怎麽能够领导妖域众人?
「水起......」练苍华唤著他的声音里有些无奈和感叹,毕竟当年他自己都放弃了那个位置,实在没资格要求儿子去接掌,只是,那毕竟是练家代代的祖业,真要他看著妖域崩毁消失,心中,似乎还有那麽一点的不舍。
「我离开那里......已经太久了,纵然那里有著我们一家人过去的记忆,但...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尧天勍也好、练水起也罢,我只希望......能够待在扬儿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眷恋的眼神深深的凝视著尧雨扬,那里头还有著心满意足。
闻言,练苍华顿了一顿,无声的轻叹了口气之後,不再说些什麽,毕竟,他自己都不想回去了,又怎麽能够要求儿子去统领呢?
况且,离开那种每天处在尔虞我诈的世界太久,跟在尧雨扬身边是太平了许多,这种日子过多了,还真是让人一点都不想回到过去。
对那里的一切早已决定要淡忘了不是?那麽妖域接下来,会走向什麽样的路,也就不是他们好去插手管的了,妖域的存在与否,老天自有定数。
也许,让他们自己去争,是胜或败,是存或亡,都已和他们无关。
※ ※ ※
受伤昏迷的练风生,被留在了黑岩岛上疗伤,至於妖域众员,则被尧雨扬赶出了岛上,他们临去之前,还被尧雨扬用一种奇特的药,洗去了他们对他容貌的记忆。
毕竟,杀人神医的容貌若是流传出去,只会徒惹是非。
但最重要且当务之急的,依旧是天地庄的人们。
黑岩岛.紫云亭中,尧家同行的三人、以及尧雨扬和尧天勍,就坐在亭中玩起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戏,只是那瞪大眼了的,只限於等待尧雨扬替他们解释一切疑惑的尧家夫妇。
但是尧雨扬本人,却依然一点都不紧张,只是悠悠哉哉的,享受身後环抱著自己,让自己坐在他腿上的尧天勍那完善又贴心的服务,一边喝著桂花酿茶,一边享受著甜而不腻的桂花糕。
桂花糕,是他从小就爱吃的甜点啊......那时候那个冒充小儿子雨扬的少年,却是对桂花糕毫不感兴趣,他们怎麽会忽略了这一点呢?
一个人的习惯纵然改变,但是对於喜好的食物,是不可能那麽轻易的就改变得了,是他们被「尧雨扬回天地庄」的消息给冲昏了头,才没有多加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扬儿......为什麽你不告诉我们你回来了,还要易容隐藏你自己呢?」然後惹出了这麽一堆的风波,甚至将他误以为是下毒的罪魁祸首,尧夫人想了千百回,还是想不透这小儿子的用意。
而且,他变得......真的很多,哪里还有以前那种病得奄奄一息的模样,健康的让他们终於相信当年那位白发公子是真的将他们的宝贝么儿给医治好,而不是骗取破地刃之後就将他给杀人灭口。
「师兄在我回去之前要我先易容过,他说会有事情发生,所以我就这麽做啦!」对於自己最崇拜的大师兄,一提到他,尧雨扬的表情就一脸闪亮,让尧天勍看得颇不是滋味。
「师......兄?」愣愣的重覆了这两个字之後,他们才想到,尧雨扬就是名闻天下的杀人神医,而传言中,太微宫的宫主楚玄紫与底下的四大堂堂主是师兄弟关系,只是四大堂的堂主,众人皆只知江湖中对他们的称呼,却不知他们的名字,甚至是用堂号来称呼他们,也难怪他们完全无法将尧雨扬和杀人神医凑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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