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巴黎+番外————堇色ivy

作者:堇色ivy  录入:12-14

  到厦门只要一个半小时。

  我们住在一个青年旅社,那家养了一只叫酸奶的白猫。

  不过这里的舒芙蕾不及夏朵的好,也不及邹子裴的好。

  我庆幸,曾有人邀我春溪捉蝌蚪;曾有人为我夏日捕鸣蝉;曾有人陪我秋夜扑流萤;曾有人替我冬季燃篝火。这一程远涉山水的每一步,仿佛都是跟来世借的。

  靠近那人身边的每一次,时间都滴答在我心上敲打。我看着他的时候,他或许正看着别处,于是我记住了他的侧脸,有高挺的鼻梁,有动人闪烁的眼。

  *

  彼时已不算是孩子的年纪,却也还未完全长大。许多事还没有定论,承诺也给得轻易。对错与否,概不负责。因为还有时间,等待之后答案自会揭晓。

  说什么一生一世,好像自己能够做主似的。

  *

  那里是他的家,他总要回去的。他可以回到那个城市,走儿时走过的道路、去广场上放飞一些鸽子、听巷口的游吟歌手演奏竖琴或是唱一首民谣,或者站在香榭丽舍大道的正中央拍照。

  如果有一天再见不到你,我问你每日早安、午安、晚安。

  *

  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唯独是这件事。

  他吼了我几句,我闷着性子也不回话。之后他和一群人出去找发泄,喝地昏天黑地,知道自己对芒果过敏,还没命地吃。

  早上收到他半夜发来的短信,一条接一条。

  他问:“木头,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也想在一起。

  他又说:“好像是过敏了,难受得厉害,浑身都疼,算是报应了。你原谅这一次了好不好?我慢慢改。”我看了又心疼他,急着去找他回来。

  找到他的时候,他过敏地脸上都是肿的,半醉半醒躺在沙发上,喊着让我别过去。我见他这样,难受得不得了,就过去抱住他。

  去了医院,然后回去给他吃了药,一下午的课都翘了,在家里陪他。

  他睡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骂了他两句。他躺在床上,来握我的手。看着我半天,只低低地喊了我一声木头,眼眶湿漉漉的。

  我见了这样的他想哭,但一直都忍着。

  就像我多想求他不要走,但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所以也一直都忍着。

  那些都是彼此都无能为力的事,是不得不走的弯路。我心里是知道的,就是害怕,就是不想失去他而已。

  最后,我亲了亲他,说:“没事了。”他乖顺点了点头。

  *

  生日的时候,他带我去看了岛的演唱会。

  惊喜的是,我旁边的位置居然是顾安康。开始我不信,觉得像他那样出名的人物,怎么可能挤在看台。可后来,我仔细看了他的脸,看他出神地盯着大屏幕上的陆屿光,心里又肯定起来。

  之前看到过一些媒体写他和陆屿光的事。

  我忽然想,两个人在一起,必定会有难处。这世上从来没有顺风顺水的事,就像有时候突发奇想,想要和他到山林间过清贫日子,之后才意识到,人也就是牵绊太多,才会在想要离开的时候抽身不能。青山绿水,即便再近,也不是想要去就能到达的。

  但是,若两个人都有走下去的勇气,或许就不必那么害怕了。

  *

  邹子裴,在未来的日子里,倘若我也决定要远赴重洋,我一定坐高速特快去巴黎看你。有你的地方、或是我所能到达的离你最近的地方,我都想去。

  如果我在斯图加特,我去看你;如果我在法兰克福,我去看你;就算我在北方的柏林,在汉堡,我也去看你。如果最后,我留在这里,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

  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他抓住了他的手。

  他翻开我的掌心,摩挲着,一笔一划地画了几个字。黑暗中,我依稀地辨认了出来。写完之后,他紧紧地握住了我。

  一、生、一、世。

  忽然很心酸。

  因为这个说要和我一生一世的男人,要走了。

  *

  他走后,给我寄回的第一张明信片,花费了两个多星期的时间。

  上面抄录了法国诗人波德莱尔的一首诗的原文。

  当初初读这首诗的中文译文,我就很喜欢,记得其中有几句这样写:

  我的青春是一场晦暗的风暴

  星星点点漏下明晃晃的阳光

  雷击雨打造成了如此的残调

  园子里,红色的果实稀稀朗朗

  邹子裴,你在巴黎过得好不好?

  2004-2005

  *

  我还以为他把我的生日给忘记了,没想到只是包裹晚了两天而已。

  有些阴沉的多云天气和金色落叶的背景之上,是金碧辉煌的亚历山大三世桥。桥下的塞纳河微波粼粼,静谧安详。

  是他用三千块的碎片平凑起来的图景。

  他说:“这是巴黎的秋天,我把它送给你。这样,你有觉得我和你又近一些了吗?这是不能陪你过的第二个生日。木头,对不起。但我祝你生日快乐。”

  *

  许久没有动笔。

  这些天无意间在书店发现了简桢的书。

  我还以为早已找不到她的出版书了。非常欣喜地买了下来,是《密密语》。

  这也算得是个奇女子。

  她写:“深情是一桩悲剧,必得以死来句都。”

  她写:“我在悲伤里抽丝剥茧,纺织快乐;她将快乐的锦衣剪裁,分给悲伤的人。 荣华或清苦,都像第一遍茶,切记倒掉。而浓茶转淡,饮到路断梦断,自然回甘。”

  *

  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邹子裴。

  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

  我根本没有料想到,他两年里拼命修完三年的课程,一心想着回来。我问及缘由,他孩子气地答我:“有你的地方,才是家。”

  真正要感叹:

  “你怎么来了?明明将你锁在梦土上,经书日月、粉黛春秋,还允许你闲来写诗,你却飞越关岭,趁着行岁未晚,到我面前说:‘半生飘泊,每一次都雨打归舟。’”(简桢)

  2008-2010

  *

  彼时他飞赴巴黎,我留给他一句德语说:我一直等你。

  结果如今,他再将纸条拿出来,底下添了一句法语注脚:“八月十四日晚,我的太太”。

  把我气的!

  *

  之前一年多的时间里,都在写《晚安,巴黎》。其实好多年前,就想以这个题目写一部长篇了。

  子裴认真看了书,我旁敲侧击问他感想。

  他只拐着弯和我说了一段在巴黎被追求的经历,最后他说:“有了你,我什么都不缺,心再野也知道要拒绝。”

  我倍感震动,听着也觉受用。

  大概是因为个性,我向来谨慎,不做鲁莽事。但和他在一起,却仿佛下完了此生所有的赌注。他眼里藏着些笑意,嘴角弯起的弧度带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那我怎么舍得你输。”

  原来,爱是即便你不知道未来,也有勇气和那个人一起去开创未来。

  *

  今天拿起笔,忽然就想到一个庸俗的问题:爱是什么?

  在书桌前想了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去概括。只记得从前在《圣经》上读到,说爱是恒久忍耐,是永不止息。

  在我看来,爱是他跟着我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提着菜跟在我身后;爱是他在我做饭的时候,闷声不响悉心替我捡菜;爱是他曾为我辛苦剥了一个大大的蟹钳,扔进我的醋碟;爱是我们的别后重逢,一生一世。

  *

  得知子裴母亲出事,是很突然的。

  彼时,我们刚刚在一家法国餐厅用了晚餐,还一起看了一场夜场电影。在回家途中,忽然听到了这个噩耗。他很激动,忙着打电话,可是却一直接不通。他便更急了。

  他闷闷地埋在我的肩膀上,说很害怕。

  其实,我也很害怕。但是在他面前,我不能说。如果连我也倒塌了,那么,要由谁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心呢?

  到得到进一步的消息之后,稍稍地宽了心。

  他准备着飞到圣彼得堡去探望医院里的母亲,我也觉得有必要,提出和他一同去。他起初拒绝,但我很坚持。

  面对困难的时候,应该两个人一起来当,而不是由他一人独挡。

  在这件事面前,我忽然明朗许多,也获取到了许多勇气。

  因为,不论前方是泥淖险滩,还是荆棘遍地,我都要和他一起走。

  *

  我在十一月的圣彼得堡。

  子裴母亲的状况已经基本稳定,今天在医院替她办了出院手续。

  今天,圣彼得堡又下了雪。站在涅瓦河大桥上的他忽然开口对我说:“我们就一直这样,好好过日子吧。”

  我默默地将冻僵了的手放进他温暖的大衣口袋中。

  *

  家里被打劫。

  来人抢走了些现金和值钱的东西,并未伤我。

  但这事却把子裴急得,他那时正出差在巴黎,急急忙忙就飞回来。

  我笃定地坐着,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也和他说了,不必太担心。但他蹲在我面前,居然哭了。我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抚了抚他的发,问:“我完好无损,也不觉得害怕,你哭什么呢?”

  他红着一双眼睛,认真地说着:“不能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保护你,照顾你,我谈不上爱你……”

  原来,这眼泪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流,而是为愧疚而流。

  顿时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的。这个傻子。

  *

  子裴的父母之前一直邀我来巴黎过年。

  这一年,趁着学校放假,子裴也和公司要了假期,于是就一起来了巴黎。

  真正看到这个城市的模样才觉得惊喜,原来比任何想象中的图景更加美好。

  他带着我几乎把巴黎走了个遍,也去了他小时候最喜欢玩耍的地方,尝了他童年时候最喜欢的羊角面包。

  今天,他和我提起,说等回国了,便陪我一起回去看看父亲。

  起初我不愿意。我一向觉得,他从来也不缺我这个儿子,我的存在与否也是和他毫无瓜葛的事。但是子裴意外地同我耐心说了道理,我听了之后竟也觉得有理,点头答应。

  其实,他是在替我想,我明白。

  诶,劳他操心了。

  *

  他当着一个餐厅的人的面,用法语念了那首他自己写的情诗。

  我看了他译出来的中文,才觉得在餐厅真是不好意思,也无处可躲。他倒不以为然,直接地很,还坦言本该留到埃菲尔铁塔上念诗才对。

  还有那在雨水中的十一支玫瑰。

  他事后居然还取笑我,怎么越活面子越薄,我说是他越活脸皮越厚了才对!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情人节快乐。

  *

  大致记三件事。

  第一,回去见了父亲,好好地谈了。

  总觉得少年时候性情浮躁激烈,固执而倔强,现在回头看,原来一切也只是如此而已。父亲也老了,能以一种更平淡的心境回看过去。

  第二,程江涛昨天办了婚宴。

  起先他请我做伴郎,子裴还死活不同意。我问他原因,他说:“别人都说,没有要的人才做伴郎伴娘,但你明显是有人要的人,所以我不同意你去。”我笑他,这是什么歪理?最后我好话说尽,哄了他高兴,才算是妥协。

  第三,所谓生活中的乐趣。

  因为自知有些木讷无趣,所以花费了很多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

  有时他醋意大发,或是无理取闹,其实都不是本意,只是想我哄哄他罢了。伴郎的事也是一样。我心里暗暗笑他,都二十八的人了,怎么有时还像个孩子一样。

  但仔细想来,生活中确实需要一些这样的调味剂。爱他、在乎他、关心他,时常说给他听,也不算是坏事。因为爱一个人,不过是在他的财富,地位,善行,劣迹之外,发现真正的他只是个孩子,所以疼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了三个典型时段,几乎是从最初到了最后。

  2001-2010,九年,全部浓缩在这六千多字里了。

  这篇番外的用意:

  一来,是梳理正文。

  鉴于木头低调内向,一些话和心思未必会亲口说出来,所以就以他最熟悉的文字的形式讲述。

  二来,也是交代一下巴黎回国之后的一些琐事。

  至此,《晚安,巴黎》的全部正文和两篇番外就全部结束了。

  衷心谢谢看到这里的大人们。后面还有唠叨后记一篇。笑。

推书 20234-12-12 :森深深(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