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爱情本身就是自私的,充满掠夺,充满占有。
或者,不肯去掠夺,不肯去占有,缺乏无论如何都想要拥有的心情的爱情,其实根本不是真正的爱情?
谢骁找不到答案。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获得了答案。
那天,一辆汽车开进何氏庭院,无奈的老人陪着执拗的孙子踏进何琳的客厅。当谢骁从楼上跑下来,何琳正陪着查良桢喝茶,一个打扮得很臭屁的漂亮家伙正装模作样欣赏墙上的画作。
一句现成的话就到了谢骁嘴边:「看什么看?你看得懂吗?」
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是因为许辕的靠山--严肃的查良桢老人--太有威势,也许是因为阳光透进玻璃窗打到许辕脸上的样子太帅,啊,管他是因为什么呢?当许辕转过脸,看着谢骁微笑时,谢骁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了。
许辕咂咂嘴,很毒舌地说:「谢骁,你家太菜了,这什么破画儿啊。」
何琳用手里的小银勺敲敲咖啡杯,微笑:「这幅画是我挂上去的,我很喜欢。还是第一次接到批评,不知道许辕你喜欢谁的画啊?」
许辕很明显地汗了一把,尴尬地说不出话,拿眼睛偷偷剜谢骁。
查良桢垂下眼皮,假扮老佛爷。
谢骁清清嗓子:「咳咳,今天天气不错。」
许辕连忙点头:「是啊,出太阳了,挺暖和的。」
谢骁鬼使神差地说:「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好啊。」许辕连忙顺竿子爬。
查良桢和何琳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心平气和地研究哪里买来的咖啡豆更好,查良桢建议何琳少喝咖啡,多喝牛奶。
谢骁紧紧跟在许辕身后走出去。
阳光从头上打下来,把院子里的一切都照得一片明朗。朗朗乾坤啊!可谢骁还是觉得像做梦。许辕走在前面,昂首挺胸,步伐优美。头发短短的,干净利落,高领毛衣遮住了脖子,只露出耳后一小块光洁的皮肤。
走到那片小松树后面,谢骁饿虎一样扑上去,狠狠掐住这根脖子。
「抽疯啊你!」一声大喝,谢骁自己的脖子也被许辕掐住了。
「这不是真的吧?」谢骁叹息一声,再掐了一把试探。手刚一用力,自己脖子上也剧痛起来,终于有点真实的感觉了。
谢骁没有反抗,随着扑过来的力道躺倒在地下。许辕骑在谢骁身上,仍保持着掐脖子的动作。低头瞪着谢骁看了一会儿,突然压下来狠狠亲了一口,破口大骂:「那个死老头,死活不准我来见你!靠,想死老子了,谢骁,我们做吧!」
「在这儿?」谢骁滞了一下。
「要不从这儿爬上去。」许辕仰头望望。这里是房子的背面,正好面对着楼上的阳台,盆子里的植物绿意葱茏,黄色的花朵看上去像一个大大的笑脸。
谢骁还在目测爬上去的难度,一只不老实的手已经摸到了他下身。谢骁看向许辕,许辕不怀好意地笑,朝谢骁耳朵吐了口气:「谢骁,有句话叫父债子还。你说你爸多损啊,打人专打脸,揭人专揭短,把我整那么惨,差点儿成一疯子。把我家老爷子也吓得够呛,就差没把我关到笼子里护起来。要不是我据理力争,你还见得着我吗?」
谢骁笑了笑:「不就是想在上面吗?」
许辕厚着脸皮笑:「答应不答应?」
谢骁咬牙一笑,下巴微微抬起,慢慢解开纽扣,这个动作太优雅、太煽情了,许辕鼻子开始发痒。谢骁魅惑地笑了笑,他眼睛狭长,这样笑起来简直耍人命。许辕稀少的自制力一下子爆棚,扑上去一阵狂吻。
前戏很潦草,几乎没怎么润滑,许辕脱下谢骁的裤子一下子就顶了进去。
本来谢骁心里充满了歉疚,可......太他妈疼了,谢骁被顶得一下下往上窜,头皮发炸,杀人的心都有了!这到底是*还是强暴啊!?
许辕后来发现谢骁受伤,向谢骁道了歉,用的理由是:「我没想到你会同意啊。我当时一激动就没控制好......主要呢,其实还是你太诱人了,宝贝,你他妈太能勾人了!」
靠,什么破理由!
他们在小松树后面做了两回,第一次是谢骁躺着做,第二次是谢骁趴着,许辕从后面做。两人滚了一身土不说,精液和血迹把裤子弄得那叫一个罪证累累。谢骁痛得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显然没享受到什么快感。许辕发泄完了,良善之心也回来了,抱住谢骁不住猛亲,甜言蜜语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谢骁责备地瞪他一眼,哼了一声,不作任何回应,其实是没力气骂人了。
许辕觉得心虚,做小伏低安慰了半天,又爬到楼上去,把床单撕了垂下来,把一百多斤重的大男人硬是给提了上去。俩人放了洗澡水,清洗干净身体躺回床上去。许辕这个后悔啊,屋里多暖和啊,反正要上来清理,还不如早点就上来呢!刚才把谢骁提上来,那可真不是人干的活!谢骁啊谢骁,你干嘛要那么重呢?
许辕歪头看看怀里的美男,怨愤噌一下飞得无影无踪。
怀里的大男人表情有点虚弱,半闭着眼睛,要是加两对小翅膀,再缩一下版面,可以直接送到银幕里扮天使了。
许辕抱住谢骁温柔地说:「下一次,我一定轻点。」
就这破技术,还想下次!?谢骁寒了一下,翻翻白眼没吭声。
许辕全身备战,做好挨打的准备。过了一会儿,却被谢骁慢慢搂住了腰。许辕问:「你要来?」伸手就脱裤子。
谢骁按住许辕,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说:「感觉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第一次在下面,是这个吧?」
「不是。」谢骁笑了笑,想了想,又笑,「还是觉得有点像假的。我早上还在想我们还会不会在一起,中午你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靠!你要甩了我?」许辕一转身,愤怒地骑到谢骁身上,要狠狠掐住他脖子,「妈的!老子快被你家老头整死了,你你你,你至少再跟我个两三年,让我一夜上你三次,捞过本儿来!」
谢骁险些内出血,咳了两声:「你好歹说一句你爱我,决不放手听听吧?」
许辕舔舔嘴唇:「我要以后腻了你呢?」
谢骁吸气,再吸气,终于忍无可忍:「许辕,你有点情商好不好?」
许辕眨眨眼睛,突然嘿的笑出声,「我说,你是不是特内疚啊?觉得特对不起我啊?是不是啊谢骁?其实不用这么内疚,只要趴下来给我上,我不怨......」
说到最后一个字,身子一轻,又突然一重,已经被人狠狠压住。
噼里啪啦的巴掌落到许辕屁股上。这太掉面子了。许辕立刻拼命挣扎,谢骁体力流失太多,竟然被他给掀翻了。两人在床上翻了几个跟头,后来筋疲力尽,以手腿交缠的姿势安静地躺在床上,
谢骁血压狂升,脑子里乱哄哄的,忽然听见许辕说:「我一直很想你啊,谢骁。」
「唔。」无力地回答。
「如果不是外公打算帮我彻底治好恐惧症,就算我撞墙他大概也不会让我见你了。」
「嗯?」稍微有了点力气。
「外公说,本来打算把我那一段记忆永远封起来。但现在看来,长痛不如短痛,干脆拼一把吧。可是短痛也不好痛,要找一个全心信任和爱着的人一起才能渡过难关。老头儿本来打算和我一起的,不过我跟他说,谁跟你一个老头啊,太恶心,我要也要又帅又年轻的谢骁啊。老头儿没办法,只好带我来了。」
「嗯。」
「谢骁啊,我......唉......」许辕嘴巴扁了扁,偏过头,看着谢骁:「虽然说出来很丢人。可是......我心里真的很害怕。」
四目交投。
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在空气中酝酿。
谢骁靠过来,吻住许辕的额头,柔声说:「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许辕勉强笑了笑,凑过来吻住谢骁。
痴缠了很久,厚着脸皮下楼。
查良桢和何琳两位长辈很聪明地没有问谢骁为什么换了一套衣服,当然也没有问许辕为什么穿着谢骁的衣服。
一个星期后,查良桢和谢骁带着许辕回国,乘车直奔福州--许辕的出生地。
在车上,查良桢问了谢骁一个问题:「你听说过吗?很多幼稚园里有一种小黑屋,有孩子不听话会被关进去惩罚。」
谢骁摇了摇头。他根本没有上过幼稚园。
「那种孤独感很可怕,很多调皮的孩子被关过以后都会乖一段时间。」查良桢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露出回忆的神色,「在福利院里,这种惩罚更普遍。」
谢骁和许辕都意识到查良桢所讲的事和许辕有关。
「十六年前,福州的一个福利院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有一个男孩子,大概在他六七岁的时候,偷了院长的钱请小朋友去电影院看电影。是恐怖片,老鼠发狂吃人的故事。偷钱和偷偷逃出去当然要受罚,那天晚上,所有小朋友被罚不准吃晚餐,那个领头的男孩子被大人们关在小黑屋里,同时放进去的还有几只老鼠。」
谢骁吃惊地盯着查良桢,许辕也呆住了。
「他们把那个孩子关了一夜。那个孩子出来后精神就不正常了,怕黑,怕所有活物,经常突发性抽搐和昏厥,并且不和任何人交谈。直到两年后,一名华裔教授去福州做心理健康的讲座,阴错阳差经过福利院,发现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已因长期不说话而失语。那名教授当时正在研究催眠对恐惧症的治疗,就把那孩子带走了。在苏州他女儿的家里,经过长达一年的努力,他把那个男孩子的记忆彻底封存,给了他一份全新的健康的童年记忆,并且治好了他的失语症。」
「这个孩子就是许辕?」隔了很久,谢骁才问,从下面握住许辕的手。
「不错。」查良桢叹了口气,「辕辕,我并不是你嫡亲的外祖,你父母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你和外婆相依为命,你三岁的时候外婆病逝,你被送进了福利院。」
许辕不说话,只是死命握紧谢骁的手。
「你受到的精神创伤太严重,即使支撑着坚强地活下去,极可能会变得忧郁、心事重重,留下极大心理阴影。所以,我对你孤儿院的记忆做了一次格式化。但是,记忆格式化并不是真的消除记忆,只是把记忆给埋在了记忆深处。恐惧症是潜意识里存储下的情绪和感情,如果不能得到有效治疗,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消除,遇到合适的诱因还会再次发作。当刺激过大,超过你承受的限度,你就会回到过去的状态。」
许辕说:「外公,」眼圈红了红,「你不是因为我要和谢骁一起做治疗就故意讲这个故事整我吧?我我我,我怎么就成了孤儿......」
查良桢探身过来拥住许辕抱了抱:「就算没有血亲,你也永远是我最心爱的顽皮小子,我也永远是你最心爱的倔脾气老头儿,你要坚信这一点。」
许辕呆呆说不出话。
查良桢坐回去,说:「有一部电影《沉默的羔羊》,看过吗?」
谢骁和许辕点了点头。
「克拉丽斯十岁的时候看到有毛病的牲口被宰杀后做成肥料或者活着拉走成为狗的食品,受到强烈刺激。多年后,克拉丽斯看到被凶手杀害的女性后,心中时不时听到羔羊在不停尖叫。羔羊的叫声代表着弱者、受害者在孤苦无援中所发出的呼叫,只要这声音一天不止,克拉丽斯就不会安宁。直到最后,他击毙了野牛比尔,才终于可以睡得很沉很沉,因为,羔羊终于安静了。」
查良桢拍拍许辕放在桌子上的手:「我们要做的和克拉丽斯类似。我们要找回你的过去,把多年前那个关在有老鼠的小黑屋里的孩子找回来。我以为把他留在那里就好,我可以重塑一个你,看来是失败了。那个小孩子一天不走出来,你就不是完整的。我们现在回去,救他出来,让你心底深处那只羔羊也安静下来。」
十几年的变化太大了,福州如今的福利院当然不是以前的模样,连地址都变了。三个人在街头转了一圈,来到崭新的福利院地址。许辕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还是有点不相信,抓着谢骁的手说:「我是孤儿,我竟然是孤儿。」
谢骁温柔宠溺地看着许辕:「不是啊,你还有老公。」
「哼哼。」许辕哼两声,又摇头长叹,「红颜多薄命啊。长得帅就是吃亏。」
谢骁大笑,揉许辕的头发,两个大男人打作一团。
经过查良桢的交涉,谢骁和许辕获得了在福利院住宿的资格。在一个夜晚,三人坐在月光清幽的房间里,查良桢施行催眠术。催眠术就像一把锁,一般都会留一个钥匙,只要说出那个词语,封闭的大门就可以完全打开。许辕经历的催眠虽然历时悠久而影响深刻,原理大致也差不多。
查良桢看着许辕:「孩子,要坚信,涉过黑暗的河流,光明终会到达。」许辕点了点头,感到一直握在自己腰里的手温暖厚实,下意识地握住那只手。
当查良桢把许辕大脑深处那把锁解开的一瞬,虽然做好准备,许辕仍然陷入了完全的颤栗。查良桢起身离开,把时间留给这一对恋人。
许辕蜷成一团,紧紧依偎在谢骁怀里。
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挨打,饿饭,关在黑洞洞的小屋子里,老鼠吱吱叫着,啃他的脚趾......啊,吃人的老鼠!老鼠是会吃人的!它们要吃了他!
许辕捂住痛得像是要爆炸的头,浑身颤抖。
谢骁紧紧抱住他,轻声坚定地说:「辕辕,我在这里,和你在一起。你没有被任何人放弃,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最珍爱的人,永远也不愿意放弃的人。所以,我们必须在一起。今后,我们会有很多快乐,会有很多幸福。」
许辕抱着谢骁,长久地颤抖着,沉默着。
「哭出来吧,要是觉得委屈。」谢骁温柔地说,「我唱一支歌儿给你吧,我可是准备了很久啊。」
谢骁自管自唱起来:
我不知道这个小孩怎样凭空而来
他可能让我告别长久以来的摇摆
带他回来给他一个温暖的家
每天晚上散一个小小的步
慢慢有人说那个小孩和我很像
跟我一样需要爱一样的脆弱
跟我一样害怕孤独和寂寞
像我这样的一个小孩 以及这样的一个小孩
活在世界上小小一个角落
彼此愈来愈相爱 愈来愈不能割舍
我不知道这个这个小孩是不是一个礼物
但我知道我的生活不再原地踏步
陪他幸福给他很多很多的爱
让他拥有自己的笑容和梦
因为一个小孩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跟星星一样奇异 一样发着光
跟水果一样新鲜 花一样芳香
像我这样的一个小孩 以及这样的一个小孩
活在世界上小小一个角落
彼此愈来愈相爱 愈来愈互相依赖
磁性的声音,温暖的歌词,比最优美的乐器更优美。许辕的眼泪慢慢溢出眼睛,打湿谢骁的衣服。小声的抽泣变成嚎哭,像要把大海装进心里再从眼里倒出来。像要一直这样哭,哭到世界的尽头。
谢骁抱着许辕,抱着这个被遗弃在黑暗恐惧里的小孩儿。他知道自己心里也有着相同的黑暗,被遗弃的孤独,是似曾相识的痛楚,日日夜夜嗜咬着他的心。那是他们心中的暗涌,如大海两端的潮汐,在月光下在大海深处遥遥呼应,但从今以后不再一样了。他们有了彼此,两个人的孤独就合并成一份圆满的幸福,这个幸福的名字叫:家。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是被遗弃的孩子,因为他们找到了生命里的港湾、依靠,最重要的人。
三个月之后,就是夏天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们坐在纽约何琳院子里的秋千上分吃一个苹果,许辕问了一个傻傻的问题:「谢骁啊,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啊?」
「因为你笨呗!」
怒!掐你!
「好吧,好吧,」谢骁疼得眉毛皱起来,「因为你聪明好吧?」
「聪明个屁!」许辕啃了一大口苹果,「你到底爱不爱我啊?你说,你说啊!」
「不爱!」
「......」
「好啦,爱你你爱。」
「爱我就给我压。」
「......」
「给不给压!」
「辕辕,苹果上好像有个虫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