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谢骁没有回来。
晚上,谢骁没有回来。
深夜,许辕累得手臂酸软,饿得头晕眼花,正昏昏欲睡的时候被谢骁推醒了。许辕已经不想骂他了,现在只想拿刀砍了他。但等被抱到沙发上,谢骁用热毛巾给他擦手洗脸,面对着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许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找谢骁。
可是,谢骁消失了。
「谢老王八!」许辕试探地叫了一声,没人答应。
「谢老狐狸?」许辕再叫,还没人吱声。
许辕摸厨房里,没人;摸卫生间里,没人;摸卧室里,没人,最后推开阳台的推拉门,终于发现了罪魁祸首。谢骁正靠窗站着抽烟,侧脸看起来有点儿忧郁。阳台上有一盏橘色小灯,几天前坏了还没有修,光线从房里照过来,很暗,烟头上的红星儿一明一灭。
虽然许辕一向很有情调,虽然现在的风景很漂亮,虽然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走过去从后面拥住那个看起来有点忧郁的人,咬他的耳朵吻他的脖子不断给那个吻加温,直到两人呼吸乱了心跳急了衣服脱了,天雷勾动地火,火辣辣地抵死缠绵......但许辕经过一秒钟的考虑,还是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掐住谢骁的脖子,把他的脑壳往玻璃上撞:「今儿不弄死你老子不姓许!他妈的你损不损啊,把老子晾了一天,你个谢骁!我非弄死你不可!」
许辕正掐得卖力,一阵头昏,已经被谢骁反按到玻璃上。冰凉的唇压下来,暴虐地夺去他的呼吸。许辕只记得自己揪住谢骁又踢又打又咬,誓死反抗,至于后来是怎么不反抗的有点想不起来。大概的过程是这样的:
他被谢骁咬了耳朵吻了脖子,热吻越来越热,他乱了呼吸急了心跳脱了衣服,谢骁的天雷勾过了他的地火,他们从阳台上火辣辣地抵死缠绵到客厅,从客厅里火辣辣地抵死缠绵到卧室,最后在浴室里又火辣辣地抵死缠绵了一回,两堆软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许辕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窗帘遮住光线,室内很暗,但表上的指标清晰地指向十一点。许辕动动身子,疼......眉毛立刻收紧,良久长长叹了口气,难过地闭上眼。
中午谢骁回来得很早,淘米切菜煮饭做菜。许辕自暴自弃地既没有骂人,也没有打人,垂着眉毛吃饭喝茶,享受谢骁的肌肉放松按摩。
晚上谢骁回来得很早,两人吃了饭坐在客厅里看碟。看完碟洗完澡上床睡觉,许辕背对着谢骁,谢骁从后面搂住他,在他脖子里亲了亲,低声说:「辕辕,晚安。」
许辕冷笑了一声:「谢骁,你外面的事儿我管不着,不过你在外面擦干净屁股回来。我许辕不是你的泄欲工具,别把不痛快放我身上撒!」
谢骁没吭声,过了很久搂紧许辕,轻声说:「昨天晚上,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许辕忽然觉得很难过。英俊多金好身手的他,被自己看中的目标制得死死的,对方还不拿他当回事儿。太他妈的窝囊了。
不管乐意不乐意,从这天起,谢骁和许辕的非法*生活拉开序幕。
也许是出于愧疚心理,谢骁很多天没有碰许辕。而许辕,出于报复心理,每天挑剔谢骁做的饭不好吃,臭骂谢骁洗的衣服不干净,夜里躺到床上提心吊胆地窝在谢骁怀里一动不敢动,生怕擦抢走火造成不幸。一方偃旗息鼓,单方面的挑衅打不起架,只是人善被人欺,许辕的态度越来越嚣张,谢骁成了仆妇丫头按摩师,兼任出气筒。
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许辕回到公司,部门经理的职位被他的死对头捷足先登。许辕仅存的一点侥幸也被破灭了,叹口气递上辞呈,抱着东西潇洒回家。
谢骁还没有下班。许辕很平静地把谢骁的东西收拾收拾,小件儿扔到垃圾箱里,大件儿扔到楼底下,看大门的王师傅看着不错拣回家去自个儿用了。看看干干净净的房间,许辕满足地点了点头,把空调开到最低,抱着被子大睡了一觉。
晚上七点钟,谢骁打电话回来,约许辕出去坐坐。
许辕说:「好啊,我一个小时后到。」挂电话。
一秒钟后电话又响了,谢骁说:「我还没跟你说我在哪儿。」
许辕说:「说吧。」
谢骁说了个地方,许辕也没往心里去,关掉电话继续睡觉。
一个小时后电话又响了,许辕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问:「干嘛呀?」
谢骁平静的声音中有危险的气息:「你到没啊,我一帮朋友等着呢。」
许辕乐了,这是要拿我出去炫耀,给大家看看你谢骁找了个多棒的老婆,嘿,许辕咬着牙齿笑笑,温情款款地安慰谢骁:「亲爱的,再等一个小时我就过去,等着啊。」
关掉手机,扯掉电话线,继续睡。
睡着睡着被揪起来,还没明白过来冷水淋了一身。许辕也不含糊,闭着眼一个老拳捣过去。俩人从浴室打到客厅,空手道蓝带的力量虽说不容小看,实力毕竟有限,最后被鼻青脸肿地套上衬衣强拉出门。于是美丽宁静的街上出现一幕奇怪的画面:
一个鼻青脸肿满嘴污言秽语的男人被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帅哥掐着脖子按进计程车,计程车司机吓得半死,抓方向盘的手都是抖的。车刚开动那俩人又打起来,可怜小小的计程车东晃西荡险象横生。计程车司机正满头大汗,那凶神恶煞般的帅哥暴喝一声:「停车!」计程车师傅如释重负,赶紧停车,那俩人打开车门跳下去继续扭打,这位倒霉的司机车钱也不要了,一溜烟儿地消失在霓虹灯光影里。
再说咱们美丽洁净的桥头上,被揍得猪头一样的许辕一肚子怨气,又骂又打,闹得正欢,身子突然就悬了空,扑通一声越过桥栏杆掉在桥下的黄浦江里。
「有人跳江了!有人自杀了!快来救人哪!」
水里的旱鸭子正瞎扑腾,听到那一声女人的尖叫,怒火攻心,也忘了自个儿是在水里,顿时破口大骂起来,「操!咕咚阿嚏......*妈......咕呼阿嚏阿嚏......」你要问那拟声词的来处,当然是可怜的辕辕猛灌几大口江水的结果。
一阵兵荒马乱,许辕气息奄奄地躺到了大桥的人行道上。
挤水,做人工呼吸,又是一阵乱,许辕终于睁开了眼。
人影乱晃,灯光乱闪,一切乱七八糟的背景之前是谢骁那张英俊、可恶的脸!
许辕一把抓住旁边的巡警,悲愤万分地控诉:「警察同志,为我做主阿。是这个混账王八蛋扔我下去的,他要杀我!我要告他!」
「去警局说吧。」警察同志毫无同情心地拨开许辕迫切需要安慰与同情的手,站起来朝周围的人挥手:「散了散了。」
许辕不算很长的前半生中坐过几次警车,不同的是以前是被控诉方,这次转成了控诉方。盯着旁边谢骁又黑又沉的脸,许辕深切地感受到以控诉方的身份坐在警车上是多么理直气壮,并且第一次对祖国的警车同志充满感激和爱戴。
可惜这种理直气壮到了警局就完蛋了。
「好好的青年,路还长着呢,怎么这么想不开?」一个圆脸警察问。
「警察同志,我没有想不开。」许辕回答。
「没想不开?这就对了嘛。天涯何处无芳草,好姑娘多的是,走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只要努力向上,还怕打一辈子光棍?」
「警察同志,您是不是误会了,是那个混蛋把我扔下去的。」
「唉呀,行了行了,这怎么还没想开。你也是,这心态可不正确,死就能解决问题吗?既然那姑娘喜欢的是别人,你就另找一个不得了。拉着朋友一起死,你小子缺德不?」
许辕额头青筋乱跳:「警察同志,真是他把我扔下去的!」
警察同志这时候也烦了:「行了行了,人家衣服都没脱跳下水救你,钱夹子里一千多块钱湿答答的都泡坏了,这是玩你啊,还是玩自己?钱嘛还是小事儿,人家一个帅小伙为了救你连人工呼吸都替你做了。这觉悟还算低?」
「*!」许辕用两个字结束谈话。
第四章
如果说之前许辕对谢骁的美貌及才艺还有一点儿留恋,应付完警局的事儿,湿淋淋地回到家,许辕的心算是凉透了。许辕到家的时候发现灯亮着,第一直觉就是转身走,可想了想这是老子的家老子凭什么走啊。梗着脖子进了屋,发现谢骁抱着手臂坐在沙发喝他最名贵的藏酒。
许辕的心又一次滴血,闷声过去把酒瓶拿走,把谢骁的腿从茶几上拉到地上,坐到谢骁对面注视着谢骁,表情诚恳地劝说:「谢骁,你玩儿够了就走吧。你又帅又聪明,有大好前途,害死我对你也没什么好处是不是?尽尽兴,就算了吧。咱们好合好散,不如你现在就走?来来来,恕不远送。」
谢骁抬抬眼皮,冰凉不热地看了许辕一眼,不理会许辕的殷勤姿态,慢条斯理抽完一支烟,懒洋洋地问:「我的手提呢?」
「扔了。」
「我的衣服呢?」
「扔了。」
「我的皮鞋呢?」
「扔了。」
沉默很久,谢骁探过来身子,拍拍许辕的脸,柔声说:「好吧,我承认虽然你的嘴有脏又臭,可我把你扔进黄浦江里清洗还是不对。不过你跟我解释一下我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还有,今天晚上我和一群朋友在茶室喝茶,你不想去可以说一声,干嘛让我们等你两三个钟头?许辕,要想结束也成,给我一个交待。」
许辕二话不说,起身下楼,找王师傅把他捡走的东西要回来,去垃圾筒里把谢骁的衣服捡回来,然后收拾整齐堆到谢骁面前。
谢骁看看西装上挂的几根面条,再看看西裤上挂的几根青菜叶子,提起皮鞋晃晃,一只灰溜溜的小耗子吱吱咛咛地爬了出来,瞪着绿豆小眼睛四处瞧。许辕吓得惨叫一声跳到沙发上,小老鼠也吓得一哆嗦,撒腿儿就跑。谢骁一指头按住它尾巴,捏着细尾巴提到许辕脸前。许辕更大声地惨叫,恨不得把身子折到沙发后面去。
谢骁压低声音性感无比地问:「许辕,谢谢你帮我找回东西,还有赠品,可真不赖啊。」
「拿开!拿开!」许辕声音都走调了。
谢骁「哦」了一声,小老鼠跌到地上摔得直翻白眼,定醒了一会儿鼠头鼠脑地逃进了卧室。许辕睁大眼睛,指着小老鼠的背影尖叫:「啊!啊!啊--」等老鼠的身影完全消失,许辕双腿发软,抖成了风中的孤叶。
谢骁好笑地瞪着许辕看了一会儿,发现不太对劲儿,抱住许辕柔声唤他:「许辕?」
许辕一哆嗦。
「我给你倒杯水。」谢骁刚一起身就被许辕一把抱住了腰。谢骁只好坐下,搂住许辕柔声安慰。许辕脸色苍白,直冒虚汗,身子不停发抖,手脚冰冷。谢骁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打电话给马弋。马弋今晚在医院值夜班,正趴在办公桌上睡被谢骁电话吵醒,很不乐意地听了经过,说可能是动物恐惧症,没什么大不了,带到个没老鼠的地方睡一觉,明天早上起来就没事了。要是情况严重,就打镇静剂。
啪啪说完,马弋挂掉电话继续补觉。
谢骁本来想整理点东西,许辕抱着他不撒手。没办法,谢骁拖着这个大累赘下楼,打车回了自己的公寓。谢骁再三保证自己家里很干净很安全,可许辕睁大两眼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肯合眼。谢骁抱住许辕又是亲又是抱,用尽了手段始终也没能把他的热情挑逗出来,最后只得放弃。两人抱在一起,看着房里的灯光渐渐变昏,天亮了。
许辕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把他留在家里谢骁也不放心。和马弋一联系,马弋说有个同学是精神治疗的,对付恐惧症有一套,叫谢骁等会儿。半个小时后,马弋打电话过来,扔了地址,手机号和姓名给谢骁,说问了问,许辕的症状似乎有点严重,让谢骁带许辕过去看看。
马弋那个同学叫孙南,开的是私人诊所,二层小楼,有个花木扶疏的小院子,环境很幽雅。谢骁带许辕打车过去,按了门铃,和许辕站在镂花铁门外等,只见两旁墙上爬满藤蔓植物,凉森森的。不大一会儿,一个清秀的年轻人从楼里出来,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过来开门。
「是谢骁和许辕吧?」年轻人有一双水一样润泽的眼睛,笑的样子温和宽容,散发着让人信赖的气质。把谢骁和许辕迎进去,他一边走一边自我介绍:「我叫孙南,和马弋是同学。」
许辕精神不太好,孙南先给许辕打了一剂镇静针,安排两人睡一觉。
一夜折腾,谢骁困得要死,坐在许辕床边看他睡着了,这才去隔壁房,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谢骁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穿上鞋子去隔壁房一看,许辕还在睡。谢骁想起刚才出来时接待客人的大厅里亮着灯,孙南也许在那儿。他走到走廊尽头,刚一探头就看见两个人正搂在一起热吻。谢骁眼尖,看见是马弋是孙南,连忙把头缩了回来。
那两人在那边唧唧磨磨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久,门响了一下,谢骁知道马弋走了,又停了一会儿才走进大厅,瞧着孙南微笑不语。
孙南打开夹子假装看病历:「唔,下午我给许辕做了一次催眠。」抬头看看谢骁的神色,解释:「产生恐惧的原因很多样,除了极个别来源于遗传基因的普遍恐惧,另外有很多恐惧症的来源是心理创伤。治疗这一类恐惧症,找到心理创伤的根源很重要。」
「你的意思,他曾被人伤害过?」
「不是这么说的。心理创伤比较广泛,不一定来源于人。比如有些人怕狗,可能是小时侯被狗咬过,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这种恐惧情绪被记录在大脑的潜意识里。轻度患者成年后会以理智控制这种潜意识里的恐惧,不再像小时侯一样害怕狗。但还有一部分深度患者,成年后每当看到狗,那种被记录的情感就重新鲜明起来,不断强化,对狗的恐惧也跟着不断放大。」
「找到许辕的心理创伤根源了吗?是不是小时侯被老鼠咬过?」
「要跟你说的正是这个,老实说,许辕的情况很特殊。」孙南轻轻皱眉,「他的潜意识很强烈地在抗拒我。人在意识中都有自我保护的警戒线,对外界过分的刺探保持警惕。但在催眠中,病人处于一种放松舒适的状态下,心理防线会降低很多,只要正确引导,可以顺利打开平时患者封锁的心灵。」孙南笑笑,「我接触过一些政治经济方面的重要人物,都是性格坚韧警惕度很高的人物,还从来没有无法进入对方潜意识的。」
谢骁问:「许辕的潜意识你进不去?」
「是的,失败了。」
谢骁沉默了一会,「怎么会这样?」
「现在还很难说,理论上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下意识回避,这有点像韩剧里的失忆,遇到大的挫折,无法面对,大脑选择性失忆把那部分记忆屏蔽掉。这一部分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上了高压警报装置藏到了记忆深处,如果有人去刺探,立刻发出警报,做出激烈反抗。不过,根据情况,只要达到催眠的深度仍然可以诱导病人把心结说出来。」
「另一种情况呢?」
「另一种,就是记忆格式化。」
谢骁失笑,「记忆......格式化?」
「也是催眠术的一种。病人精神上受到巨大刺激时,有可能丧失生活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把病人的记忆给格式化,然后给他一份新的健康的记忆,病人获得重生,开始崭新的人生。不过这种催眠术对人的影响太大,一直在研究阶段,用于人身上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到现在为止,催眠界还没听说过哪位催眠大师成功过,或者使用过。」
「这么说,许辕应该是前者吧?」
「别听韩剧瞎掰,就算第一种也是很难出现的。许辕的状态比较少见,究竟是什么情况现在很难讲,需要进一步催眠做证实,也许再努力一步就成功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许辕的动物恐惧症应该是来源于一次巨大的精神伤害,很可能发生在儿童时期。孙南看看墙上挂的钟表,「时间差不多了,许辕该醒了,你可以去房里陪着他,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宜一个人睡。不要碰他,让他在自然状态下睡醒,明天的催眠放在下午进行,到时候你们来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