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收剑往旁边闪,横剑挡着,以防对方再出手。
谁知那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了。难道他想等着我出手,已静制动?
我定下神,索性也不动,咱们就比比看谁忍得久,哼。
没想到,眼前的浓雾居然慢慢淡了散了,然后,在很近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黑色的人影。
对哦,我们的兵器既然能在一个地方碰上,那么那里就应该是破阵的方位了。
他是在等雾散开,勉强能看到东西的时候再——
他的兵器就在那一霎那攻了过来。我迎上,硬挡了一剑,不等他换招,有立刻抢攻了几剑。
如果能在短时间里把他逼退就好,不行的话,就只有硬拼了。
他似乎早有准备,那几剑都被他刷刷刷化解了,但是脚底下却在不停地往后退。
我只好跟着往前,继续抢攻。
渐渐就觉得奇怪,他又不是完全不能招架,为什么一直退呢?
想到这里时已经来不及。
我一脚踩空,身体前倾。刺出去的剑收不回来,在手腕力尽的那一霎那,剑身给他手里兵器顺势一带,立刻就脱手飞出去了。
这下我更站不稳了,往前扑倒。右手给人拉住往前拖,接着身上几处大穴都给点住了。
那时我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完了。
那人的脸又凑近了些,我还是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他却诧异地叫出来:“怎么是你?”
是沈千月那把我就是化成灰也会记得的嗓音。
爷爷的,他不好好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也学他的口气:“怎么是你?”
但是立刻反应过来,他应该是送沈哥哥去了。难怪那时候搞那么大动静。
他松开手,我没了着力点,立刻就倒在地上。
我叫:“你先解开我的穴——!”
完了,连哑穴都给点住了……他不会是想先杀人灭口后毁尸灭迹吧?
一条手臂从肋旁绕过,托起我整个身子,连拉带扯地把我拖下石阶。大约过了岔路口十几丈远,他拖着我下到路旁的一块大石头后面,一把把我掼倒在地上。
一阵剧烈的痛,我怀疑我的骨头已经碎掉好几根了。
偏偏痛得龇牙咧嘴,就是叫不出声音来。
爷爷的,这样人家会疼的知道不?!
然而我低估他狠心的程度了。撞击地面的疼痛还没过去,他竟然就一脚踩到了我膝盖上!
这下我眼泪都流出来了,只差没立刻晕过去。
他踩着我半蹲下来,用手掌牢牢捂住了我的嘴巴,另一手解开了我的哑穴。
冲口而出的惨叫声就这么给他压得只剩下几声闷呜。
“你什么时候上去的?上去干什么?”
他问完了,挪开手掌。我喘着气,哼唧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脚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几乎把我的腿从中踩断。我还没叫出声来,嘴巴又给他捂上了。
除了疼,有种异样的感觉涌上来。
从前的他,虽然是个杀手,却从不会故意去折磨人。我听过有些杀手总喜欢把“猎物”折磨得奄奄一息,然后抛在荒野引野兽争食。而死在他手上的人,至少能保证自己死得有尊严。
但是现在的他,真的变了,变得不愿理会别人的感受。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关节在咯咯响,脚筋已经绷到了最大限度,仿佛只要他再加点力气就会断掉。
我已经发不出声音来。
他再次松开手:“什么时候上去的?上去干什么?!”
我盯着他,没考虑要怎么说,而是在想以后该拿这个人怎么办。
假如,他已经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性格变了。脾气变了。不记得我了。而且……以后也再也不会喜欢我。
——我还有必要一直抓着他不放吗?
踩在膝盖上的脚突然撤了:“怎么,这样都受不了了么?”
我缓过一口气,说:“我上去干什么,不管你事。你呢,哼,你半夜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什么?”
他正要开口,我又说:“你有一张嘴,我也有一张嘴。你有手,我也有手。别忘了师父说过我不能死——你自己想想吧。”
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却已经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的呼吸声慢慢加重:“别嘴硬。我有很多办法让你说话。先想想……你觉得蝎子怎么样?”
他说着,从衣袖里掏了个东西出来。他手心朝上,我只能看到一片黑乎乎的手背。那只手慢慢放到我的脚边,另一只手扯掉了我的鞋袜:“我听说,人的脚底板心最受不得疼,我也没试过——”
听他说着,我只觉脚底被一个什么尖锐的东西顶着,只差一点就要刺破皮肤。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
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对未知的危险的恐惧。
天,他不止变狠了,还变变态了。
我立刻叫出来:“变态!放开我!有胆你跟我光明正大打一场,玩这种小孩把戏算什么?!”
“你上山干什么?”
“找他们陷害我的证据!我没有拿《素心决》!”
嗯,我说的也不算撒谎。
沈千月放开我,那个尖锐的刺激感立刻消失掉了。
呼,松一口气。
“你进到师父房里了?找到什么了?”
他的手在我脸上晃了晃,有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在他指间剧烈扭动。
我吓得大叫:“没有——没有——”
“有没有听到什么别的事情?”
有是有,可我能告诉你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动了动手指:“这种毒蝎可是大补良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呢,给你吞一只怎么样?”
“沈千月你王八——”
啊,说……漏……嘴……了……
我豁出去了:“我一条光杆死掉了也没什么,你呢?你哥哥呢?你的仇呢?你想想清楚,也许我们根本就没在这里见过……”
他想了想,把我的穴道全解开了。
我弹起来,小心地揉搓我可怜的膝盖。
真不是一般的疼。
还没揉够,整个人又给他拖起来,扔到正路上:“你记着,我们从没在半夜遇到过。”
我的骨头铁定散架了……
我怒:“你这么折腾我,还打算一笔勾销?”
他退后一步:“那你想怎样?”
我想——
我说:“背我回去。给我上药。要是耽误了我的比试,你可别怪我嘴快。”
他惊奇:“就这样?”
不行,打蛇要随棍上,不妨趁机多勒索点。
“从明天开始,亲自教我练暗器和下毒。”
——哈哈,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我最想要的当然是接近你的机会啦!
他不说话。
我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喊得整个山谷的人都听得到?”
他一咬牙:“好。”
我伸手,他弯腰把我背起来,动作熟练得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某种惯性。
我的两手原本无力地垂在他肩上,终于忍不住,悄悄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整张脸都埋在他肩窝里。
那股熟悉的气味,因为刚刚运动过的缘故,变得愈发强烈,和……诱人。
我有些恍惚,仿佛这还是在桃花岛上,我一个人在树下睡着,他出来找我,背我回家去。
我在他背上朦朦胧胧地醒过来,知道是他,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特别的安心,就像现在。
呵,结果竟然是,在看不到他的面容的时候,才会觉得他是他。
偏偏这段下山的路太短,才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他推开门的声音,抬起头,已经是在自己房间里。
他让我坐在床边,转身点了蜡烛,然后蹲下去,卷起裤脚看我的膝盖。
两个膝头给他踩得紫一片红一片,他手指轻轻一碰,就跟针扎一样疼。
我摇头:“算你狠。你以前——”
我一愣,立刻改口:“你以前也会这样对你的师弟?”
他盯着我:“不对,你刚才想说什么?”
第十七章 练功房,勾引的第一步
沈千月盯着我,“不对,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扭头:“药盒在橱子上面。快点,我痛死了。”
他不信任地又看我一眼,才走了过去。
流烟楼发给弟子的药盒都是一个规格的,跌打伤药金创药急解毒药分得清清楚楚。沈千月掀起盒盖,看都不看就摸出装跌打药的黄铜盒子出来。
那药是呈浅绿色的膏药,活血化淤,很有效果。沈千月用指甲挑了一些出来,把我的裤脚又往上卷了卷,才把药抹到我膝盖上。
虽然看上去很不情愿,却又认真细致。
话说,他就没留意到我这两条修长紧致的腿吗……
我忍着疼,不吭一声地看着他。只怕他一抬头,眼前的样子又变了。
但是很快,又转过头看别的地方。真的很怕自己会忍不住会扑过去,搂住他不放。
唉,小心翼翼地呆在他身边和把他吓跑,我选前者。
他把药盒放在枕边,说:“过三个时辰再自己上一次,应该就没事了。”说着走去吹熄了蜡烛,出去的时候替我把门关上了。
整夜都没睡好,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一瘸一拐地出去继续练功。
据说练暗器的最后一关,目标是急速移动的木头人,比试也试那个。
可我现在还盯着挂在那里不动的木头人兴叹。
沈千月大概是想耍赖,整个白天都没有出现。傍晚师叔公叫青禾传话,说我晚上不用练眼力了,吃过晚饭直接到药房去。
紧张了一整天,到那时候才松弛下来。
毕竟,他要真耍赖了,我也不能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药房是独立的一个小院,我平时要喂的毒虫也养在那里,想想就有些不舒服。
推开院门进去,一个人都没有。
沈千月好像还没到。
我没事决不愿意自己去碰那些东西,只穿过中间一道门,进去看看种在药圃里的那些植物。
种在最外面的都是些常见的毒药,然后是些较为罕见的,每样只有几株,相互之间还隔得远远的。
它们都没有开花,我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比兰更淡,比梅更幽。
我忍不住循着香味找了过去,原来源头是孤零零种在药圃最里面的一棵植物。
它大概有半个人高,枝头挂着一簇簇淡紫色的花。那些花儿有着类似牡丹芍药的层层叠叠的花瓣,花瓣的颜色是渐变的,到了离花心最近的地方,就变成了白色。偏偏这时夕阳烧红了半边天,给它染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幽雅而灿烂。
我怔在那里,闻着香味几近痴迷地看着它,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觉得我哪怕只是碰一碰它,都是对它的亵渎。
“你最好别去碰那个。”
沈千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身后,冷冷地提醒我。
我还是舍不得把目光移开:“那个,是什么花?”
“情花。走,去练功。”
我的好奇心给够了起来:“情?哪个情?为什么不能碰它?”
沈千月白它一眼,没好气地说:“‘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情。你要想再知道多些,就自己回去翻书,我可没工夫一样一样给你讲解。”他说着自己大步走出去,我恋恋不舍地再看那株情花一眼,跟上去。
沈千月带着我到了一个装满瓶瓶罐罐的大房子里,叫我坐下,他自己到木架上拣了五六个小瓶子出来。他抬眼看看桌上的油灯,我赶紧掏火折子点上。
他把那些东西一字排开,示意我在他对面坐下。
好啊,好啊,你还当我真想学下毒么?哼……
我盯住他。照我的经验,一般的女人只要等我数到三就不行了,你沈千月就是再强悍,也顶不住一整个晚上吧……
“天门的四样比试里面,每一样都分天地玄黄四等,每一等再分出甲乙丙丁来,最后把所有的分都算在一起排名。你的轻功和兵器可以不管,现在赶练暗器已经来不及,可以突击的只有下毒了。这些天你都练什么了?”
呃,还真不少。
“配药,练药,制蛊……”
他哼一声,说:“天门的弟子是要用毒药去杀人,只要下毒的手法足够巧妙就可以了。这些东西,可以以后慢慢琢磨。”
“哦。”
看我嘛,人家可是专门来勾引你的啊……
“下毒,又分直接下毒和间接下毒,比试的时候只要选一种就可以了。直接下毒是直接对人体下毒,用淬毒的暗器也算。间接下毒是把毒药下在食物或是器物衣冠上,间接杀人。间接下毒有个坏处,就是中毒的人不一定是要杀的人,所以流烟楼更偏重直接下毒。”
听他讲着这些东西,我忍不住联想到学塾里的夫子……哈哈,不知道如果他去讲“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又会是什么模样?
沈千月屈起食指用力敲桌子,怒意渐显:“想什么呢?”
我一时回过神来,吓得立刻坐直,双手平摊在桌上,再挤一个求学如饥似渴的表情给他看。师叔公说了嘛,他喜欢好学上进的……
他白我一眼,接着讲具体怎么下毒,又拿了好多奇奇怪怪的小器物出来,一一示范怎么用它们。
我一时好奇,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听。
那些东西说完了,他又掏了个盒子出来:“这些东西比较常用,你选其中一样来练。”
探头一看,竟然是一盒做的十分精致的饰物。乍一看,决看不出来它们是用来下毒的。当中,甚至还有一张粉色的丝绢。
那个时候罗少寒说……
我问:“师兄,这里是不是有种毒叫‘微雨’?”
“是呀,怎么了?”
“没什么。你先说说这些都怎么用,我再选好不好?”
瞧瞧,我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话……
为什么你就是不理我……
他完全没感应,只是点头,拿起一个金色的小圆环,说:“这个是戴在手指上,以暗藏的毒针刺人——”
我却想着,终于可以确定向我下毒的人就是江烟柳。
沈千月把圆环戴在食指上转了一圈,果然有个地方有根极细的针冒了点头出来。
“这种针的坏处是能淬的毒太少,只有一次杀人的机会,所以不到有绝对把握的时候,就不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