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是少林棍法。我忍不住叫一声好。
这才意识到,我自己手里什么兵器都没有!
惨哪,惨。
猪头抡起一把金丝大环刀朝我斜砍过来,我侧身避过,朝他挥了一掌。
他居然躲都不躲,硬受了一掌。刀却没有停,换了个方向又朝我砍过来!
乖乖,这年头还有人练金钟罩铁布衫?
我退,又退,再退,那刀在我身前划出一片密不透风的银光,我差点就无路可退!
突然有根不长不短的木棍朝我抛了过来。也来不及看是谁扔的,接住了就挡。
木棍一下子就被削成两段。
爷爷的,谁在帮老子的倒忙?
我再闪,听到一个声音说:“呀,不行——”
这回扔过来的是簸箕……
簸箕被劈成两半。
“还不行——”
一条鱼飞了过来……
我闪!
鱼在半空被砍成两段。
爷爷的!我忍不住回头,就看到钱修武那张白白净净的脸。
唉,丐帮真是林子大了什么——禽类都有。这么个家伙要真上街讨饭,还不直接被拖去当“相公”?
钱修武手一扬:“小心接着!”跟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飞了过来。
看清楚了,是把菜刀!
这恐怕是我这辈子用过的最锉的兵器了……
我伸手握住刀柄,刀身压在砍过来的长刀上,一个用力向旁荡开,再砍回去。
爷爷的,老子不把你剁成九九八十一块老子就不姓曲!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菜刀终究太短,我还是给那家伙攻得左支右绌。
看顾亭之一个打三个,虽然说不上绰绰有余,可是……也不难看,于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丢人。
佛祖,菩萨,祖宗们……如果我这回能逃过去,我一定好好练武功……
呃,佛祖啥的,我就说说而已,你们不是真听见了吧?
啊……原来真的有神仙……
一把长剑从天而降,锵锵几声就把那猪头逼退几步。
我跟着攻过去:“老子要烫你的毛拔你的皮剁了你的尾巴——”
有把剑抛过来,我左手拿菜刀右手举宝剑砍过去,普天之下,舍我其谁——
三招之后,剑尖已经指住了黑衣人的喉咙。
呼。
我回头,正想跟从天而降的家伙道谢。
只见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衫,是雪山离天最近的地方,映着天色的那种淡蓝。
佛祖,菩萨,祖宗们……好歹给点时间我反应一下先。
这样整天让我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见到江千月,我会心跳不齐血往上涌呼吸不畅……会短命的。
江千月把我手里的剑接过去:“都住手。”声音不大,口气又硬又冷。
围攻顾亭之的那三个人都停了下来。
“回去跟你们主子说,这两个人流烟楼要了,他要是有意见,就上观云山来商量。”
我突然想起自己。我以前也常说这种话。不过我说的是:“告诉你们家妈妈,这两个姑娘我要了。她要是有意见,就自己脱光了到我房里来说。”
牛头仔细看看沈千月,表情怎样了不知道,反正眼睛至少大了一半。牛头人率先后退,喊了声“撤”,四个畜牲转眼就没影子了。
钱修武一下窜到我跟前,“你明明叫曲水镜,为什么骗我?”
我——
这还真不好解释。
顾亭之问:“小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问:“江千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到顾亭之微一愣。
钱修武赶上前:“长老——我是碰巧见到你们往这边来了,就跟来了。”
江千月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爷爷的,江烟柳究竟给他吃什么了把他变成这样?
钱修武跑去仔细打量顾亭之:“长老,你的伤怎样了?”
顾亭之压根没注意他,只紧张地盯着江千月,又看看我。
钱修武再问:“长老?”
顾亭之终于开口:“你就是江千月?”
钱修武反应过来,表情极其夸张:“你就是江千月?!”
四只眼睛一齐盯住江千月。顾亭之带着警惕,钱修武满是好奇。
江千月点点头,脸上写着四个大字:目中无人。
唉,从前好容易把他教得像个正常人,现在又变回去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那啥啊。
呃,也不能这样说。
还是顾亭之会做人,抱拳说:“江兄近日为我们解围,顾某感激不尽。我们这就先告辞了,大恩来日再报!”
说完了直向我使眼色。
我正踌躇着,江千月突然说:“等等,我说让你们走了么?”
顾亭之脸色一变。
“师父叫我来问问,你们愿不愿意加入流烟楼?”
江千月的师父,叫江友松。
江友松,就是流烟楼的楼主,江烟柳的爹爹,江千月的师父。
——江千月曾说他是江友松收养的孤儿,至于他原来叫什么,他说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我和江友松的私人恩怨,以后再说,现在先说说流烟楼。
流烟楼分天门和地门,天门司暗杀,地门司搜罗情报。
天门每两个月举行一次比武,所有弟子从最牛叉闪闪的到最锉的都要参加,最前七名组成“日月五星”——“朱炎”、“方晖”、“辰星”、“长庚”、“荧惑”、“岁星”、“镇星”,专门杀那些一般来说不可能被杀掉的人。
“日月五星”之外,所有的弟子都用比试出来的排名作代号,于是虚荣心的恶性膨胀驱使他们变成江湖中练功练得最疯狂最变态的弟子。
想起江千月从五年前当上“朱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代号,真替他得意……
至于地门……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甚至有人怀疑这个组织是不是真的存在。只知道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就能买到任何你想知道的事。
流烟楼在观云山上,山口的一线峡左边是峭壁右边是深谷路上还布了迷阵——所以除非你想死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最好不要接近那个地方。
所以,流烟楼很安全。
何况,他们已经知道《素心决》不在我手里,不会为难我。
我看一眼江千月。
虽然他变成这样……我还是很想能经常见到他。
三个人都盯着我看,我狠下心:“亭之,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咱们两不相干。我去,你不用跟来。”
顾亭之看看我,又看看沈千月,一脸的不痛快。
江千月说:“你最好快点,我好决定我是带你走还是杀了你。”
顾亭之脸色很难看。但是他说:“好。我去。这也不关你的事。小七,你回去,这件事小心别跟任何人说——帮主也不行。”
钱修武还要说什么,顾亭之看他一眼,他低头说:“长老,你多保重!”说完转身走了。
江千月转身,说:“两位师弟请!”
我斜脸看别的地方。顾亭之不动声色:“请!”
虚伪啊虚伪!我猜他心里一定把沈千月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过了!
江千月领着我们出了那个死胡同,拐进一条巷子里。巷子很窄,两旁零星几个小摊,卖的全是小吃。
淡淡的香味一钻进鼻子,肚子里面就开始打雷。
“啊……我还没吃早餐!”
心里想到,嘴里立刻说了出来。怎么变得跟文越一个德性。
难不成缺心眼儿的毛病还会传染?天……
顾亭之正要说什么,江千月说:“那些人的帮手就快到了。”
我低头,冲在前面走。
顾亭之赶上来,小声问:“饿得厉害么?”又喊:“我去买几个馒头应该来得及。”
江千月站住看他跑过去,又抱了一纸包馒头回来。
我捏起一个,冲江千月做个鬼脸。
突然眼前剑光一闪,馒头在手里不见了半个。正要开骂,突然手一抖把剩下的半个扔掉了,连着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里面,蠕动着数不清的、通体碧绿的小虫子,有的……还是一半的。
立刻呕了出来。
顾亭之已经一把把纸包摔回去,提起棍子就打。
一打打个空。馒头摊子上还升腾着热气,卖馒头的老太婆却不见了。
江千月人一闪,挡在我前面。
我说:“喂!我几时说要你保护了?”
他的回答很简单:“你不能死。”
我说:“哦,原来你不想我死?”
他不答,举着剑,一步步慢慢往前走。
顾亭之归队,说:“是蚕婆婆。”
江千月点头,不说话。
我依然不舒服。连这种角色都出动了……我能有几条命经得起他们折腾?
还好下面一段路没什么事。江千月带着我们上了条船,一脚踩进船舱,才稍稍吁了口气。
江千月一人钉上船头,也不四处乱看,仿佛在听什么声音,跟着指挥船家沿着某些很奇怪的角度拐弯。渐渐地,船绕出临安城,从小狭窄的水道转到一片大江里。
我凝神细听,终于听到一声声弦乐。说是琴音,太过凄厉;说是琵琶,又没那么婉转。
是铁筝。
全身的皮肤都绷紧了。那种不祥的预感……然而立刻又回过神来,我既然已经答应加入流烟楼,就不再是江友松的敌人。何况,江千月已经变成这样——我再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我微笑着,看江友松出现在江中一艘大船的船头,手里果然抱着他那把宝贝铁筝。
江友松看上去和一年前没什么两样。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板正,一身深紫色的锦袍挺刮得跟铁打的似的。
偏偏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对不住,一只被拉直了的茄子。
江友松身旁还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姬虹,和江烟柳。
全是旧识。
姬虹居然也把江千月那张千年冰封脸学了个七八分,江烟柳的表情就好看得很了。
我冷笑。有他们在,以后的日子不用怕寂寞。
第十一章 危险的旅程
江友松笑吟吟地站在船头,冲我们做个邀请的手势。江千月叫声“师父”,足尖在船头一点,跃到大船上。
江烟柳不等他站定,一只胳膊已经挽住了他右臂。他慢而坚定地把她的手抽出来。她一甩手,恨恨地看我。
哎,看我干什么?又不关我事!
奇怪哩,江烟柳不是说过要和江千月成亲么,怎么小俩口看起来这么别扭。
看来……看来……哼,就算他不记得我了,你这小丫头想把他抢过去也没那么容易!
江友松咳嗽一声,冲我和顾亭之说:“亭之,水镜,小心些。”
我跳上去。暗自出汗:我也就剩下轻功还能哄哄人了。
顾亭之也跳上来,站在我身边。
我死盯住姬虹。他终于给我看得不舒服,往两旁看两眼,说:“少爷。”
现在还这么叫我?我真怕自己要折寿。
我说:“师兄不用客气,我是新来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他鼓着两腮抿嘴不再说话。
江友松笑说:“很好。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大家要和睦相处,啊。”
我说:“这么久不见,师父精神还好得很哪。”
他说:“托福,这一年吃得好睡得好,也不怕再有人把我徒弟拐跑,身子骨自然好些。”
我说:“那就好。师父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我总担心那些宵小之辈会不自量力来给师父找麻烦呢。”
他说:“那你大可以放心。除去些名门正派的侠士们偶尔会找我叙叙旧,平时倒没别的什么人找我。”
我说:“祝师父长命百岁!”
他说:“祝你在流烟楼武功日进千里!”
然后我们在剩下几个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的目光里哈哈大笑。
我很想问问姬虹,身上的伤好了没?但看他那个样子,估计再活个六七十年都没问题。
他走在前面,带我和顾亭之到船舱里去。
这船不小。姬虹用不自然的口气介绍:江友松和江烟柳占了最上层,其他男弟子住第二层,底层装着杂物,船工和他们带的仆役也住那里。
下到第二层,姬虹拉开一扇舱门:“少——”
我打断他:“你听着,我和你已经没半点关系。”我冷笑,“我要杀你的时候,手下决不会留情。”
他不说话,用力把门推到底,发出“砰”的一声。
我接着说:“所以,不要再叫我少爷。叫我的名字。”
他哼了一声:“好。这是你说的。曲水镜——”他看一眼顾亭之,“你们是新人,按惯例住四人间。这间舱房没别人,你们就住这里。”
我很满意地点头:“好。多谢师兄。请问师兄还有别的吩咐么?”
他居然一副很不习惯的模样:“没,没了。等会会有人送衣服过来,吃饭的时候也会有人来叫。”
我说:“师兄要没别的事,我想先歇歇了。”
他扭头就走。
顾亭之拉上门,笑说:“他这师兄当得还真不痛快!你们以前……”
我拿过他手里已经缩短了的木棍,在其中一张床上仔细敲敲,又掀起被褥看个遍,才一屁股坐下去:“他以前是我随身带的小僮。后来跑掉了。”
顾亭之照样把旁边的床检查了一遍,又看着我,像是等我说下去。
我想想,说:“后来的事……算了,以后再说。这个人……你要小心。”
顾亭之点点头,伸个懒腰躺下:“别想了。有我在呢。快休息吧。”
那口气,跟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背对着他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
这样面对面地碰上姬虹,前尘旧事全都搅了起来。
那时候江千月公开宣布退出流烟楼,从前的仇家纷纷到处找他。我们在中原呆不下去了,只得在东海上选了一个小岛隐居。
岛上有片片盛开的桃花,所以我们叫它“桃花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