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地将满庆的身子清理干净,花演将他放好,替他拉上被子后又让他睡沉了。
心烦意乱到长案旁拾起烟管、抽了几口,花演踱到长廊外,望着天上的弯月,黑云厚重地在一旁卷着。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满庆病成这样呢?
思忖着,花演那张清丽白皙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疲倦……
***
前任花神的神子被诞下时,在神只间产生了很大的震撼。
本该只有一位的继任花神,却为双生,那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双生的神只是个错误,这是从花演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被告知的观念,错误在孕育母神所初始繁衍出的完美神只开始便是不曾出现的,然而却在最受母神宠爱的花神一族的身上发生了。
错误、错误、错误——花神原本仅能有一位,双生的其中一位是『错误』的。
花演被这么告知着。
神只间对于这个『错误』会流露出鄙视的眼神、会说出轻蔑的话语……然而花演所真正接触到的神只对他不曾是这种态度,望着他的眼神总是同等尊敬、亲切有礼。
——因为,他并非那个『错误』,他的双生兄弟才被神只间视为『错误』。
在神只间流露出的厌恶的眼神环绕、及悬殊的差别待遇之下成长……
花演的印象里,那有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脸孔的双生,也总是露出愤世嫉俗的眼神,以及望着自己时……那种复杂的情绪。
『宛若镜面对照——』
花演记起他的双生曾经这么对他说……
『我们就宛若镜面对照,你在外、我在里——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交换呢?』
然后那和自己相同的脸孔泛着美艳的冷笑……
「咪……」
满庆的声音让花演从梦中清醒,张开美眸,花演从床上缓缓坐起身子。
——竟然梦到了已经将近百年、快被他遗忘了的梦。
缓缓地吐出口气,花演觉得胸口有些闷,望了眼一旁睡得很不安稳的满庆,花演伸手摸了摸他,他整个人都还是烫着的。
满庆捱着花演,闭着的眼睛一直没张开过,呼吸急促、不时轻轻颤抖着、不适地呓着。
「庆儿,会冷吗?」
花演看得心疼,拉上被褥紧紧拥着满庆,满庆才好多了似地不再颤抖。
看着满庆一直持续着这种状况,花演心里很疼,有点不安……
***
这几天,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花神的心情更加烦闷了,他美丽的脸上总是郁结着浓浓地沉闷,往日批月迅速的帐册的审阅延宕了好些时日,花满楼外围的树海上的离香花瓣好似也不像往常这么茂盛了。
有几次,花神甚至没有来迎接最近时常来访的森神,那是十分失礼的一件事,这害得下人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没人敢顶替花神去迎接那古板严肃的森神……好在那小个子的好脾气少年,京乐,总是会适时地挺身而出。
这天,森神又来访,好不容易幸运地此次花神亲自出来迎接,但态度似乎也随便敷衍、甚至有些不耐烦,让森神甚为光火……要不是京乐巧妙地介入其间,下人们都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望着自家主子一见到京乐出现,便又匆匆冲离去的背影,下人们个个都担心得直叹气……
——不知道满庆好些了没?
***
花演急急地回房,有些不悦,三深的来访令他不耐烦,甚至有些牵怒性地想发脾气。
满庆的状况一直不好,这让花演心里着急得很,只想待在满庆身边看顾他的情况,深怕一个不小心,满庆的情形又糟了些。
踏上回艳阁,花演快步走到洁白的大床旁,却发现该躺在床上的人没在床上。
环顾一望,花演发现满庆正被对着他蹲踞在长廊外,诡异地,不知在专注些什么。
清朗的风从廊外吹入,飘过花演鼻尖的,除了离香花的气味之外……竟然还散着些许的血腥气味。
花演心急地踱了过去,映入眼帘的,却是散了一地板的羽毛,而满庆手上的指甲正尖尖地伸长着,沾染了鲜血,捧着皮肉被撕裂、死状惨烈的的小鸟,用尖锐的牙尖去啮咬着。
21
「庆儿……」花演倒抽了口气。
满庆就像着了魔似地,丝毫不理会花演的叫唤声,专心地撕咬着手上小鸟、折断它的羽翅,白牙和唇边沾溅着红血,喉头咕咕地动着,那模样,像极了完全的妖,只有妖才会吃生肉——
「庆儿!」
从震惊中回应过来花演气急败坏地冲上前,想夺去满庆手上的残屑,但满庆却握得死紧,甚至还在花演靠近时,发出了警告的低吼声。
从没被满庆这么对待过,花演几天下来的担心和烦躁一瞬间全涌上来,带着些许怒气,看着满庆这种如同兽类、全妖的行为,他着急,伸手重重打了满庆一巴掌。
响亮的声音一在室内回荡开来,满庆先是愣了愣,随后睁着清明的虎眸望向花演、又望向自己满手的血腥。
「演、演殿下……」
满庆看着自己手上那已经不成形的残破小鸟开始发抖,满嘴的腥气一下子涌上。
——他、他怎么会……
「庆儿!你到底在做什么?吃生肉是大忌呀!」花演看满庆抖得厉害,有些不忍,但又不能不狠下心来追问原因。
「咱、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
满室弥漫的血腥气味越发浓重,花演眉一拧,忍不住遮掩口鼻,神只无法忍受生物的血气,而当满庆惶惶地抬头时,就见到花演这种从没在他面前出现过的、难以忍受的神情……他心里很是震惊。
——演殿下是不是开始厌恶他、觉得他肮脏了?
「咱、咱真的不是故意的……清醒的时候就已经……」
满庆视线一垂,落在手上的那团碎肉上,他全身一震的将那东西甩开,却甩不掉满身的血气和腥味。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一想到那活生生的可爱小鸟被自己撕成碎片、还放入口里咀嚼,满庆就一阵反胃,忍不住又吐得乱七八糟了。
——好脏,自己怎么可以这么肮脏!
一想到花演竟然因为自己而出现那种难以忍受的表情,满庆心脏就一阵抽痛,眼眶热热地凝聚着泪水,没多久便崩溃的落下。
花演见满庆趴跪在地上、痛苦难耐的呕吐着、一边还呜咽喃喃着自己不是故意的的模样,心里除了生气也直发疼。
匆匆地回到殿房内拿了薄被回来,花演忍耐着令他不适的血腥气味将薄被包裹在全身颤抖的满庆身上,一把抱起他,将他带往热水池边清洗。
***
「怎么能吃生肉?那怨气可是最强烈的,你的妖性可是很快就会被引出的!」
花演舀着热水直接从满庆头顶上淋下,最近满庆连日发烧,容易出汗,花演为了方面替他擦澡,也没给他穿上衣物,省去了脱衣的麻烦。
「咱不是故意的……」满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地跪在花演面前哽咽。
「庆儿,你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吗?」花演拿着湿毛巾替满庆擦脸、细细地一并清掉他锐利的犬齿上的血迹。
「咱、咱没有印象,醒来、醒来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演殿下……」满庆抬起哭红的虎眸,伸出去握紧花演手腕的双掌颤抖着:「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杀死小鸟……咱不是故意的,真的!请您……请您不要生气、不要讨厌咱!」
「庆儿,我没有讨厌你……你不要多想。」看满庆可怜地哽咽着的模样,花演先前的烦躁都被心疼给取代了,一把抱住满庆拍拍他的脑袋。
「演殿下……咱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满庆的脸窝在花演散发着香气的肩颈处,眼泪又开始泛滥了。
「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庆儿不要担心,我不会生气的。」
安抚地拍着满庆的背,花演看到自己指尖上牵连着如黑沙粒般的怨气,但却不如他所预想般的浓重……这就好像,有一部分的怨气已经被满庆吸收掉了似的。
——到底在庆儿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花演的眉头颦起,难以释怀。
***
那日之后,满庆又陷入了高烧不退和昏睡的情况里,而更令花演担心的是,自从那时满庆反常的情形出现之后,只要他一不留神,回艳阁里又会出现被撕裂的小鸟……
半妖原本便一半属人一半属妖,是育子和育子违背伦常、遭受天谴所生下的产物。
满庆被生下那年是虎年,所已成了半虎妖,而半妖有个特性,若能维持体内洁气,性格会近人,但若是凝聚妖气,性格便会近妖……
而满庆近日的行为竟然愈来愈像妖了……
「庆儿,虽然我知道你很累、很不舒服,但还不可以睡喔……」
花演在满庆的虎耳旁低喃。
「呜咪……啊啊。」满庆热红着脸,双眼迷蒙的微眯着。
被花演扳开双腿、用力进入,满庆只能软软地摊着,他没有力气去做任何回应。
心疼地亲吻满庆的眉角,花演拉着满庆的腰让自己更用力进入。
——满庆又杀生了。
今天花演方迎接完三深,从诞育阁回房时,又见到满庆蹲踞在那里抓着奄奄一息的小鸟,正准备吃它,花演制止时,小鸟已经死去了。
满庆身上不停地在凝聚妖气,花演会亲吻满庆,渡以唾沫净化那些妖气,但心里却总觉得不踏实,好像还是有许多妖气被满庆给吸收进去了。
于是花演开始直接以媾结的方式的压制满庆体内的妖性。
但是……满庆的体力却大不如前,往往花演只要了满庆一次,正想在进一步的让满庆沾染更多自己的洁气时,满庆却会难受的昏睡过去。
「庆儿……」
花演将自己向前用力一顶,低吟着,将浓白的体液射入满庆体内。
「唔……」
满庆热红的结实身体微微颤抖着,虎眸已经全数眯上了,没多久,便没了意识。
——又是这种情形。
轻叹声气,花演将自己从满庆体内抽出,轻抚着他黑白交错的发和虎耳,惶惶地,他心里总有份不安,就好像……他即将要失去满庆了的错觉。
22
满庆觉得浑身没有力气,他隐隐约约的明白自己似乎整日在昏睡。
身体的状况很差,体内很冷、体外却又很热:有时候是一片黑暗的沉睡、有时候是半梦半醒间的疲累。
昏睡着,满庆失去了时间感,这段时间他很少进食,并不是不会饿、他甚至常常会因为饥饿而清醒些许,只不过每当花演要喂他吃东西时,那些香香的食物到了嘴里又变得难以下咽,他只好全都吐出来了,而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听见花演轻叹的声音。
——最近常常听到演殿下在叹息。
即使是昏睡着,满庆还是感觉得到花演总是陪在自己的身边,细心地照顾自己……
——真希望能赶快好起来,别让演殿下担心。
不只一次,满庆在梦里只求着,不过他身体的状况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愈来愈不受控制。
那日在昏沉中,肚子极饿的他在朦胧里,只知道身子很本能的从床上爬起,然后浑浑噩噩的抓了什么往嘴巴里放,也不知道那吱吱的惨烈叫声是什么,只晓得在嘴里漫开的血气让他的饥肠辘辘镇静了下来,等清醒时,就只看到花演那种无奈又略带愤怒的神情……
那日花演脸上流露出的神情真的很让满庆震惊,他觉得自己让花演失望了——
而之后,同样的戏码竟然又在度上演,而且还更加频繁,似乎只要一饿,身体就会出于本能得去捕食、去猎杀,这让无法控制自己得满庆感到恐惧,而每当花演对他这种行为又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时,他更是觉得自己差劲……
这几天在迷迷糊糊的睡梦里,满庆开始会梦见自己残忍如野兽般吞食小鸟的可怕模样、花演眉头微拧的无奈神情,偶尔……会是从前那些对自己感到厌恶和恶心的人鄙视的眼神。
『你脏死了——』
『你很肮脏——』
在演殿下将他收在身边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对自己这么说过,而这些好久未听见的声音和话语甚至开始在梦中反覆出现。
然而无论在梦中这些声音怎么辱骂自己,满庆都不因此而感到难过、也不因此而伤心落泪,只除了最近这几次……他梦到了身穿白色华服的花演,捧着自己的脸,面带冷酷和轻蔑的说——『你是个肮脏的错误』时,他忍不住在梦里痛哭流泪之外……
这只是梦——
这只是梦而已——
好几次,满庆这么安慰着自己,然而那抚触着自己的触感却是如此明显、那说着『我觉得你好脏……』的声音又是如此真实……
唉——
啊啊,他又听见了演殿下的叹息……
蓦地睁开眼,满庆失神地望着又在手里出现的触目惊心的一团残肉,沾血的羽毛洒落一地,还有几根沾染在他的脸上。
——又来了。
满庆抬起头,见到花演正眉头微颦地望着自己,美丽的容颜上有着浓浓的疲惫感。
「演殿下……」
「别说了,庆儿……去清理清理吧。」
花演到殿房里抽了被巾来,像前几次那样按耐着对血腥味的不适,裹住浑身血气得满庆将他带到热水池边清理。
「唉……」轻轻叹息,花演望着一言不发地任自己清洗的满庆感到有些自责。
今天因为一些事情,他得下楼去亲自处理,本想只是短暂的时间应该没有关系,没想到一回到阁里,却又让满庆杀了飞进来的小鸟。
——看来是要设些结界让小鸟无法飞入了。
这么忖着的同时,花演也很纳闷,平时少有小鸟会驻足的回艳阁里,不知怎么地最近常常飞来小鸟,才让满庆有机会得逞。
没多想,花演拿起热毛巾开始替满庆清理一张染血的俊颜,满庆虎眸红红地,没有正视着他,虎耳耷拉着,尾巴垂垂地藏在两腿间。
——话说回来,似乎很久没看见庆儿对自己摇尾巴的模样了。
「演殿下……」
满庆一开口没多久,红红的虎眸里就聚满了泪水,他一觑一觑着花演,就是没能正视他,怯怯的模样看得花演很是心疼。
「怎么了,庆儿,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花演细心地擦掉满庆唇齿上的血迹,爱怜地想亲吻他的圆虎耳。
「您……也许……该把咱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