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出书版) by 无痕

作者:  录入:12-03

映秋端了一碗酸梅汤来,扶持着邓九松给他灌下。听得他喉咙间咕咕噜噜作响,生怕他呕吐出来,一边慌忙寻找器皿以防万一,一边道:"要脏死了。丁总管您要不先回去吧;回头我叫邓先生去给您请安。"丁芙蓉道:"你派遣着我是不?"吓得映秋忙跪在地上求饶。丁芙蓉摇了摇头,叫她起来,继续给邓九松捶背灌汤。
丁芙蓉拿了一把椅子过来,带着微笑看邓九松在床上折腾。他心里本来很恼火,责怪邓九松玩忽职守,没能安心执教,但是今天看了天赐的诗之后,倒是淡了这种恼恨。他倒想看看邓九松的醉态,听一听他的胡言乱语。
邓九松折腾了一阵倒没有吐,渐渐平息下来,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映秋顾不得有人在侧,忙给他脱了鞋子,盖好被子。邓九松哪里知道丁芙蓉正坐在身边看戏一般地看着自己,只是乘乱捏住替自己盖被子的一只稳软的手,一直拿上来,按在胸口。映秋"哎呀"一声,脸红得象只辣椒,用力往外抽手,叫道:"邓先生,你干什么?快松手啊,丁总管在呢!"邓九松哪里听得进去,嘴巴里胡乱说道:"你不用骗我,我也不再受骗了。现在我才知道这世界上只哟你对我最好,其余什么都是假的!"丁芙蓉听得出这话中必有缘故,计上心来,喝道:"映秋,你且别动,听他胡说什么。"映秋仿佛吞吃了一只蚯蚓一般难过,又羞又惊,眼泪禁不住颗颗滚落下来,强忍抽泣,道:"邓先生,你在胡说什么呢?"邓九松仍握住她的手不放,迷迷糊糊说:"你当我是喝醉了么?就当我是喝醉了吧!我终日里高叫着金钱如粪土,我自持才高,今日里才知道凡是有钱的人,都在腰间有那么一股硬气!真是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啊!我以为自己年人不惑,结发妻惜才怜学是个贤妻,没想到多年的恩情还是禁不住一只紫风钗的诱惑啊!唉......"
"什么紫凤钗啊!我听不懂。"映秋道。
"紫凤钗?哼哼。紫金风钗嵌绿玉,妃竹墙头解风情啊!你自是不懂,我却懂得这般滋味!"邓九松挣扎着想起身,无奈头重如石,挣扎着几下还是起不来,又躺了下去,仍把映秋的手紧握住不放。
丁芙蓉心想:这厮是受了什么侮辱吧。多半是自己老婆与谁作出了苟且之事,什么紫凤钗,什么妃竹墙的,都是男男女女风月之事,不堪一提。正想抬步出去,映秋大叫:"丁总管,救我!"丁芙蓉上前握住邓九松的手腕,暗暗用力,邓九松虽然酒醉,仍惨叫一声松开了手,睁开双眼。丁芙蓉恶骂:"混帐!你当柳府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撒混的地方?!"邓九松满腔的醉意顿时醒了一大半。映秋捂着脸到一边嘤嘤啜泣去了,他一翻身从床上跌下来,又爬起来跪在丁芙蓉的脚下。忙叫:"丁总管,我该死,我该死!我原本是一时酒醉鬼迷心窍,根本没有别的用心啊!映秋姑娘是府上的人,我哪里敢打半点主意?都怪我一时贪杯。我真的是该死啊......"他又抡圆了胳膊对自己左右开弓打起了耳光。丁芙蓉止住了他,又扶他坐在床上。问道:"今天非礼非节,先生是因为什么缘故有如此雅兴,这么贪杯啊?"
"我--"邓九松欲言又止。
丁芙蓉冷笑,"什么紫金风钗,什么妃竹墙边?邓先生,我丁某人是因为你博学多才才找你人府的,可不是让你饮酒忘形,墙头偷欢的啊!"
"啊一丁总管,我--"邓九松正想解释,丁芙蓉将他的话语打断,道:"今天的事情暂且放下。你可以借酒抒怀,乘兴而为,但千万别自轻自贱误人子弟。最近少爷的功课怎么样了?"邓九松面露难色,嗫喏道:"少爷是个奇才,在诗词歌赋方面的造化恐怕不可估量啊。而在下学识有限......"
"没关系,偌大的省城里先生也算是个名流啊,我想,值得少爷学习的地方还很多。你不用推辞了。还有,你看我是不是应该派人将先生的内室接入府里与你有个照应呢?"邓九松思忖片刻,道:"九娘是我的结发妻,原本温柔贤淑,谁料到跟我一起吃糠咽菜餐风露宿,难免会有怨言。昨天的紫金风钗一事使我明白她竟也是闲贫爱富、放荡贱格的人!如果我再重拾过往,未免太过于委屈了!我自会休书一封把她休掉,从此以后形同陌路!只是还请丁总管不要为难柳管家。事出有因,全是那九娘淫下......"
"柳聚财是么?"丁芙蓉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他!"邓九松见丁芙蓉道出紫金凤钗一事,原以为此事已全部败露,必是柳聚财自己招认了。富人护短,他休妻泄愤,求情也是顺水人情。没想到丁芙蓉竟然不知。眼见得丁芙蓉脸色阴晴不定,心知自己失言了,不知道会惹下什么祸端。
丁芙蓉心中却窃喜。柳聚财啊柳聚财,这许多年来一直当你是最后一个障碍没有铲除,正愁没什么把柄呢,而今天这个丑闻正是良机!这件事官办可以让他服刑,私了可以使他赌钱,不管怎样都会让他颜面扫地。试问柳府千亩家园怎能由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来掌持呢?那么除掉了柳聚财,这园中上下全为丁姓所有了。哈哈......"他把脸色一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身怒骂:"真有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之事么?我们柳府岂能有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情发生?又岂能容许这样的道德败坏的人存在?!哼!映秋,你立即叫柳聚财过一个时辰后到正厅见我!这件事情于公于私我都要还给邓先生一个公道!怎能让先生白白受了这绿帽之冤奇耻大辱啊!"说罢愤愤拂袖而去。
映秋、邓九松早已经吓得脸色发青。映秋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慌里慌张三步并做两步奔出门外了。邓九松也才缓过神来,奔到门外,又不知道自己是往自己的家里去还是追到蜗居去看究竟,踌躇之间,见迎面走过来一个人,青衣白靴,年纪很轻,只觉得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年轻人很是斯文,对邓九松施礼。道:"见过邓先生。"邓九松回了礼,仍焦灼不安地四下张望。此际也根本没心思琢磨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到落雨轩有什么事。那年轻人见状,含笑道:"先生不记得我了吧,我们曾在后花园见过的。我是乐嫂的儿子安朋啊。"乐嫂就是天赐的奶娘,自从天赐回到柳府之后,一直由乐嫂抚养。乐嫂尽心尽力,将天赐视同己出。她年轻守寡,忍痛弃子进入柳府,心里自然痛苦不已,日夜思念,暗自垂泪。她有两个儿子,长子安朋,比天赐大四岁,次子安乐,与天赐同龄。柳青山死后,丁芙蓉主事,大动恻隐之心,允许乐嫂将安朋、安乐接入府中。安乐四岁的时候在花园玩耍,不慎落人井里夭折了,只剩下安朋一个人,安朋今年十二岁,却很是成熟健壮。不知情者还以为他已经十六、七岁了。他今天到落雨轩来是被所乐嫂怂恿,想认邓九松为老师,也学得一文半字的。乐嫂只想如今丁芙蓉很是器重邓九松,经他推荐一定能够办成。安朋哪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邓九松正焦头烂额,哪还有心思听他说什么。安朋却是个聪明的孩子,须臾道:"先生有什么急事么?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邓九松听言,眼睛一亮。
这一瞬间邓九松的大脑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他虽不是个善于钻营的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智慧。但是柳府内的情势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的。眼见丁芙蓉听得自己的酒后话语后如获至宝乘兴而去,知道他必定借故发难柳聚财,甚至致他于死地。而关于紫金风钗的事邓九松自己也模棱两可。昨夜邓九松心血来潮乘月色归家,也想试一试九娘是否忠贞。邓家茅草屋之外有一幢齐人高的土坯围墙,墙畔自然生长着几株湘妃竹。这正是:泥瓦自生狗尾草,土墙偏长湘妃竹。
借着月光邓九松不扣柴扉却攀泥墙。看屋内残灯如豆,猜想九娘正坐在灯下纳鞋盼夫思子。没想到还没进屋就见一个锦衣男子推门出来。邓九松忙躲在暗处。月光班驳,辨认不出那男子的模样却听见九娘道:"你快走吧,今夜我家先生可能要回来的!"那男人不从,小声道:"九娘,我的心肝,我都要想死你了!今夜你就从了我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塞给九娘。道:"你说你喜欢风钗,这只紫金风钗是柳府老爷送给他小姐的心爱之物,让我给得到了,今天特地给你拿来了!"九娘道:"我不要。你快走吧!明天再来。"两个人在门口推推拉拉。看得邓九松怒火中烧,大叫一声:"奸夫淫妇!"从暗处跳了出来!一把揪住那男子的衣襟。那男子原本是会写拳脚的,将邓九松一拳击倒在地,夺路而逃了。慌乱之中"叮"的一声,那只紫金风钗掉在地上。
邓九松抓起了风钗,知道这是个证物,立即不放手了。黑暗中他没看清那男子的模样,只觉得他的背影和衣服极像柳府的管家柳聚财。
邓九松手持凤钗逼问九娘。九娘伶牙俐齿,怎能轻易就范?两人争执不下,倒是邓九松被九娘骂得狗血淋头挥汗如雨。后来九娘又哭天嚎地,数落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生活的贫寒,又骂邓九松是个乌龟废物,功名无望,一事无成,七尺男儿连养家糊口都难。只哭得邓九松觉得天昏地暗,揣了紫金风钗悻悼而去。邓九松一则怕丑。二则惧内。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对任何人说的。一个人进了酒店喝得天地不分,才回到柳府来。心中又是恨又是不甘。想起初人府的时候,曾见柳聚财一双色眼滴溜溜在九娘身上扫个不停,只以为柳聚财天生好色,不会向一个穷妇人伸手,未料想他还是乘人不备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登徒子,恨不得拿刀子切了他喂狗!
而此刻邓九松才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过于卤莽了,至少自己没有确定那夜的奸夫就是柳聚财。而丁芙蓉的话已出口,如果弄出冤案来,光是丁芙蓉一关就足以让自己难过。轻则是饭碗不保,重则就是有性命的危险!而柳聚财更不会饶过自己。眼前的情势自然是丁芙蓉强过柳聚财百倍,自己如果投靠了丁芙蓉,一口咬定柳聚财通奸,那么不但可以得到丁芙蓉的庇护,不怕柳聚财报复,而且可以得势得利,一雪贫寒之耻。九娘尖刻的话语如同一柄带刺的尖刀,刺得他心头流血流泪。而今之计,只有设法使九娘指正柳聚财。无论奸夫是谁,都咬定是他,才可以保全自己并有可能争取到荣华富贵。而怎样才能使九娘明白呢?
邓九松在瞬间的盘算,十二岁的安朋怎能知晓呢?只见邓九松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即返回房间里挥毫泼墨,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认罪状",说明是九娘口述邓九松笔录的内容,只是说柳聚财如何乘邓九松携子人柳府供职后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九娘与其通奸,并为讨九娘欢欣,盗取柳家已故小姐遗物紫金凤钗一只,自有实物为证。信尾有九娘的指模为证。另一封信写给九娘,只说如果九娘不肯打指模的话,恐怕他的丈夫、儿子性命难保。
邓九松深知自己在九娘的心目中已是一文不值,她不会顾及自己的死活。但是儿子邓文西至少也是她的心头肉,料想她不会不就范。书信写完,他立即折好信放在信封内,将信件放在安朋的贴身衣襟内。又问:"安朋,你找先生有事么?"安朋答:"我娘叫我拜先生为师。"邓九松道:"你将我的信送到城郊三里村我的家里我娘子的手里。她看丁信之后自然会给你回复。"又问:"会骑马么?出得府么?"安朋说没问题。邓九松道:"半个时辰之后我在后门等你回来,那时我自然收你为学生了。记住,此事切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就是你娘也不行。"安朋道:"我娘叫我听先生的,先生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是了,绝不会出丝毫差错的。"说完立即扭头去了,直到马厩里牵了马,出府而去。
邓九松仍是不安,双手搓来搓去,在房间里反复走来走去。他不知道丁芙蓉回到蜗居后是怎样的安排,是否已经和和柳聚财对质。那柳聚财一定会否认,甚至反唇相讥。府内上下都知道丁、柳两人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那么丁芙蓉一定会召九娘和自己到场做证。柳府虽不是官府,未必私设公堂,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柳聚财是一等管家,邓九松也属于柳府,丁芙蓉同样有决议之权。只要证据确凿,明天一早将人证物一纸诉状交付衙门,不怕柳聚财不伏法。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不见人来叫,也不见映秋回来,更没有安朋的影子。邓九松的心里七上八下焦灼不安。他刚想动身去后门看看,却见自己的儿子邓文西回来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消说又是同那几个公子哥打了架,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进了门邓文西咧开大嘴哭叫,一会儿要报仇,一会儿又是要娘,气得他一巴掌打过去,邓文西更是大哭大叫。气得他又是几个嘴巴打过去。邓文西杀猪般嚎叫不止。最后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腮上还挂着泪珠儿。
邓九松心疼儿子,想想孩子如果没了娘,一定会更可怜。心里又是责怪自己莽撞。眼见是个火坑,还要携妻带子往下跳,所求的无非是荣华富贵而已。这世间金钱真是个古怪的东西,世人无不被其所左右。如果那个安朋将信件交给了丁芙蓉那更是难以收场了。邓九松真有千个担心万个害怕,战战兢兢溜出了落雨轩。才来到柳府的后门,拔了门闩,就见一人牵着马急匆匆地闯进来,满头都是汗水,头发都是湿漉漉的,正是安朋。
忙问:"信呢?"安朋脸色通红,结结巴巴道:"......不,不好了......"邓九松心里更急,几乎大叫起来。仍然忍住低声问:"到底怎么了?"安朋顾不得擦汗水,从怀里掏出信来,递给邓九松,道:"这封信没送到。师娘她......她死了!"
"啊!"邓九松失声叫道:"你说什么?!"安朋道:"我亲眼见的!先生家里是不是有三间茅草房,一堵土墙?墙外有竹子,有柴木门?我进了屋......刚推门就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的,吓死人了!吓得我赶紧跑了回来。"
"你可曾看清是男是女?穿什么衣服?多大年纪?"
"那人当然是女的了,穿着一身蓝花的粗布衣裙,多大年纪什么样子我就没看清了。脸上都是血,看不仔细。"安朋说着,牵着马往回走,又说:"今天的事我不会说的,先生请放心吧!我要回去歇一歇了!"邓九松失魂落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这时,映秋在一边寻了过来,远远叫:"邓先生,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丁总管叫你过去呢!"
正厅内一派灯火通明庄严肃穆。柳府上下凡是主管或有地位的人都已到齐了。每个人都默不作声。家丁婢女站了一院子。丁芙蓉居中而坐,华服高冠,威严无比。
邓九松随着映秋步人。此际他早已经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了,不觉间手里的信件已经被映秋拿去,呈给了丁芙蓉。丁芙蓉道:"邓先生请坐吧!"自然有人填了一张檀木雕花的太师椅。
丁芙蓉将信件放在怀里,道:"今天召集柳府上下三十多位管事来,是要商议一件大事,也是一件丑闻。因为此事与邓先生有关,所以也请邓先生在侧。首先请邓先生已经将重要的证物交给本总管保管了,就是这支紫金风钗厂说完将紫金风钗拿出,举起来展示。那紫金风钗紫气荧荧,金光夺目,一颗绿宝石精美无比,的确价值不菲。
丁芙蓉道:"我柳俯自从义父建家以来,家风严谨,处事英明,在省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对外重信誉,对内重情义。承蒙义父错爱,我掌管府内事务已经几年了,事事小心,生怕稍有闪失辱没了名声,给义父蒙羞。而今日之事不但有辱门风,竟然引起了命案。这类罪恶滔天、目无家规国法的事情怎能坐视不理呢?张威、何猛,立即将通奸杀人的凶手柳聚财捆起来!"
推书 20234-12-05 :猫妖大人的恋爱+番》: .....